或许也不是她未曾体验过,是她自己拒绝的。齐月的生活多姿多彩,她毫不吝啬,会将所有的快乐和南烟分享,但南烟总是在学习、学习、学习。
她应该像齐月学学什么叫活在当下。
她总是烦恼以后。
以后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不清楚。
她很茫然。
她迫切地需要一个指路人给她指出方向。
然后她就看到人群中, 一个熟悉的身影。
九月中旬, 秋老虎还强烈地存在于南城这座繁华的城市里。蝉鸣热烈, 气温灼热。周遭所有人都是短衣短裤短裙, 人群里有个人格格不入地穿着成套的高定西装。
南烟仔细瞅了眼。
还是她跑去伦敦给他定的那套西装。
南烟没再往前走,是齐聿礼向她走来。
走近了,南烟没忍住,笑着问他:“不热吗?”
齐聿礼垂眸看她:“不热,”先回答了这个问题,才问,“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要不是司机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南烟,齐聿礼不会这么轻松就找到她。
“你给我打电话了吗?可能周围太吵了,没听到。”南烟也没掏手机出来看,无所谓道,“反正不管怎么样,你都能找到我。”
齐聿礼商业竞争对手太多,要防的人也多。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怕有人对南烟下手。所以他给南烟找的司机,是特种兵出身,兼职南烟的保镖,会以一种不让南烟不适的安全距离,时刻跟在南烟身边。
“是。”齐聿礼承认她的话是对的,又问,“有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吗?”
“看到了。”南烟反应过来,“你是让我在锦琅府等你过来吗?你今天这么早就结束工作了?”
齐聿礼清清淡淡地嗯了声,没做多解释。
他不太想让她知道自己因为她,推了个何其重要的慈善拍卖会。反正不管什么要紧事,和她的事一对比,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过去的这些年来,他始终坚持这种原则,从未变过。
“工作……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工作?”二人找了个没人坐的休息椅坐下,南烟穿的是短裙,齐聿礼脱下西装外套,盖在她腿间,就听到了她这么一句问话。
齐聿礼眉头微蹙:“我喜欢工作?”
南烟:“不是吗?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六天都在工作。”
齐聿礼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没有人会喜欢工作的,只是为了生活,大家都得工作。”
南烟:“你又不要讨生活。”
齐聿礼嘴角扯起一抹笑:“但我要讨老婆,养老婆需要钱。”
南烟嘴角不可遏制地往上扬,但还是故作惆怅地叹了口气:“养我很费钱吗?”她一脸委屈巴巴,陷入两难抉择,“那不然我以后节约点,少花点钱?”
“节约什么?我赚的钱都是给你花的,没必要节约。养一个老婆的钱,我还是有的。”
“养两个老婆的钱就没有了?”
“法律和道德都不允许我养两个老婆。”齐聿礼一本正经道。
看。
他分明很有开玩笑的潜质和天赋。
面无表情地说这话,轻而易举地把南烟逗笑。
夕阳斜逸,落日光晕洒落在河面,映出波光粼粼的碧波万顷。世界在坠落暗夜之前,绚烂得不可思议。
南烟缓缓将头靠在齐聿礼的肩上。
没过一会儿,听到齐聿礼低低沉沉的嗓音响起:“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适合创业?”
“就,突然有这种想法,”南烟说,“我好像做不好这件事。”
“你不会做不好这件事的,凡事只有你想不想做,没有你能不能做。”齐聿礼的说辞,透着他本人特有的傲慢和高寡,“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有退路,所以不管做什么,都可以放手去做。哪怕后果不尽如人意又怎么样?反正有我给你兜底。”
其实这种话不应该是他说的,应该是父母说的。
但南烟从小失去双亲,对她而言,家并不是她的避风港,齐聿礼才是她泊岸的港口。
“我不能总靠你。”
南烟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齐聿礼怔住。
齐聿礼反问:“靠我不好吗?”
“我不想什么事都靠你。”南烟解释,“那样会让我觉得,我是你的附属品。”她分明是独立的个体,可是圈内所有人提到她的时候,总会无可避免的提到齐聿礼。
“我从来没把你当做我的附属品过,我们两个是对等的关系,否则我们不会成为夫妻。”齐聿礼充当着一个温和的教授形象,循循善诱,“我年长你几岁,很多时候,我不仅把你当我人生的另一半对待,还把你当做一个需要开导的妹妹对待,也偶尔会把你当做我的女儿对待——或许这种方式你能够接受些?他们提到你的时候提到我,你就当提到你的时候,提到你的父亲,这样你还会有附属品的感觉吗?”
认识他这么多年,这还是南烟头一次听到齐聿礼说这么多话。
他的人生阅历实在丰沛,以至于他可以面面俱到的说这些话。
所以她才会那么听他的话。
“可是我真的很迷茫,我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
“那就休息一下。”
“嗯?”
“休息好了,再做。”
齐聿礼对她从来都是宠爱而不溺爱的,所以在这种她想要放弃的时候,他绝对不会说出,放弃吧,没事的,别做了,咱不受那种委屈……之类的话。
而南烟……她其实心里也不想放弃。
他太懂她想要什么了。
“要是我一直都休息不好呢?”
“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
齐聿礼清清淡淡地说:“因为你是南烟。”
因为你是南烟。
真奇怪,普普通通的六个字,怎么会这么有力量呢?
南烟一整天的颓靡,莫名在这句话后一扫而空。
南烟心情一好,再加上难得和齐聿礼在外面像今天这样约会,是的,她把今天二人在江边聊未来看做是一场欣赏日落的约会。
离开前,她还特意拍了两张晚霞垂坠江面的照片,并且配字——
【订婚后和未婚夫的第一次约会。】
南烟才不会把在办公室陪齐聿礼工作看做是约会。
那种算什么约会。
今天这样的才算是约会。彼此交心,又有晚霞作伴,这还是高高在上的齐总头一回穿着西装坐在廉价的休息椅上,跻身他平时最嫌弃的闹市中。
回家的路上,南烟嘴角的笑就没下去过。
齐聿礼见她笑得这么开心,也没调侃她什么。甚至打开手机,看到朋友圈里南烟发的朋友圈后,他还默默地点了个赞。
当然,闷骚冷漠如齐聿礼,是不可能在底下留评的。
他不留评论,不代表别人不会留评论。
南烟这条朋友圈发出去不到半小时,评论区都要炸开锅了。
圈内人,一个个浮夸的不行,什么话都能夸的出口。
南烟自动自发地忽略“齐三少真是好男人”、“齐三少真的好浪漫,真希望我家大猪蹄子也能这么浪漫”这种连她自己都说不出口的话。南烟自己夸齐聿礼,憋半天,绞尽脑汁也只能憋出一句“温柔的变态”这种话来。
南烟留意到齐月的评论:【烟姐和哪个野男人出去约会啦!】
南烟回复齐月:【我倒也想,你三哥恐怕不允许我和外面的野男人出去约会。】
齐月发了个惊恐的表情:【三哥不像是那种会把看晚霞这种不要钱的环节放进约会内容里,他这个人,浑身上下写满了铜臭味。这种不要钱的浪漫,不像是他能干的出来的事。】
南烟无言以对。
让她更无言的,则是两个小时后,容屹留的评论:【把工作推给我,然后和你出去约会?他算什么男人?】
南烟愣住。
底下倒是一堆人回了容屹的评论。
【为了和未婚妻约会特意推了工作,这才是好男人!】
【真男人就应该陪老婆约会,而不是每天只知道工作。】
【不是我说,容四少,你这醋味儿太重了。】
【不是醋味儿,是嫉妒,容四少孤家寡人一个,哪晓得女朋友的好哦。】
南烟看到容屹这条评论时刚好在敷面膜,她没去管底下其余人和容屹的互动,匆忙撕下面膜,草草地洗了个脸,随便往脸上抹了点儿精华和面霜,便跑去书房找齐聿礼。
“你今天推了工作来找我的?”
齐聿礼坐在电脑前,鼻梁间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睛,狭长双眼隔着镜片泛着冷光,说话时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没有。”
“可容屹说你把工作推给他,才来找我的。”南烟直接把手机拿到他面前,屏幕朝向他。
齐聿礼不得不把视线投在手机屏幕上,他摘下眼镜,拿过她手里的手机,温声道:“算不上是工作,只是一位老朋友弄了个慈善拍卖会,我过去拍点儿东西,权当捧场。”
能被齐聿礼称为“朋友”的人,可见其对齐聿礼的重要程度。
南烟沉默了。
齐聿礼大概能猜到她为什么安静下来,连人带椅地往后退了退,而后,伸手把南烟拉进自己的怀里,坐在自己的腿上,“你发我消息的时候,应该情绪不太对。如果站在理性角度,我是不应该去的,你已经是成年人了,能够独当一面,我也相信你能够处理好自己的情绪。但是——”他话一顿,无奈又纵容地弯了弯嘴角,“——我很难站在理性的角度对待你的事情。”
他可以随时随地保持理性,唯独面对她的时候,永远屈服于感情。
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二章
齐聿礼的世界, 非黑即白,只有两种选择。没有折中的模棱两可的选项。
好比如说面对南烟的无理取闹,他能做的也只有无奈而无力的安慰。他说不出漂亮话, 也不是情话手到擒来的男人。
但南烟陷入对未来、对人生茫然的状态时, 甚至不需要她看他一眼,他就会自动自发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齐聿礼承认,自己不是个温柔的男人, 也不是个体贴的丈夫。
但他身上的缺点一大堆,他已经把所有的好的一面展现给了南烟,尽可能地站在南烟的角度为她思考问题,尽自己最大所能地帮她铺以后的路。
这些年他尝试过改变, 最终依然还是如此。
用如此笨拙的方式爱她。
南烟很难理清齐聿礼对自己的感情。
比起难以理清,更多的是难以承认——他好像比她想象的要爱她。
隔天和齐月约下午茶时,南烟又有了个重大发现。
齐月依然耿耿于怀昨天南烟发的朋友圈,拿着手机, 左看一眼, 右看一眼,突然有了个重大发现, 惊奇道:“我发现三哥给你的朋友圈都点赞了。”
“……”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南烟:“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 他从来都没点赞过我的朋友圈好吧。”齐月说,“不只是我的,我就没看到三哥点赞过除你以外别人的朋友圈。”
“没有吧?”南烟稍迟钝。
“有。”齐月一口咬定。
“……”南烟说不上来自己现在的心情,开心吗?是有的,但又怕是齐月夸大其词, 于是拿出手机给齐聿礼发消息:【你经常刷朋友圈吗?】
南烟突如其来的一个问题, 意料之中的, 没有得到齐聿礼秒回。
消息发完后, 南烟放下手机,正眼看齐月。
自从齐月上班后,二人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当然,这是她俩的常态。但以往现实中碰不了面,齐月都会挑时间给南烟发个视频通话,或者是在朋友圈发个九宫格自拍,让所有好友都知道齐家大小姐依然漂亮如明珠,生活得光鲜亮丽。
齐月是典型的鹅蛋脸,眼睛很大很圆,嘴巴很小,气质偏乖偏纯。单看她的外表,是想象不到她会天天跑去酒吧和人划拳喝酒,一个人喝倒五个大汉的场面的。
两个多月的班上下来,鹅蛋脸都小了一圈。这阵子她天天加班,忙得连自拍的功夫都没有。
南烟之前还不信,现在看到她这张脸,终于信了。
“上班很累吗?”她还是心疼的,她是打心眼里把齐月当好姐妹的,“我看你都瘦了一圈了,要不咱们别去上班了?”
齐月和南烟不一样。
齐月的梦想,是在全世界的奢侈品店留下她潇洒刷卡的身影,亦或者是在全世界的酒吧留下她拼酒拼赢的痕迹。她的人生,应该是恣肆的,快意的,洒脱的,而不是窝在广告公司,当个苦命的上班族。
提到上班这事儿,齐月可真有苦可诉了。
“上班真的好累啊烟姐,我每天早上九点上班,晚上十一点才下班。他们说平时都是下午六点下班的,我运气好,公司刚谈了个合作项目,虽然忙了点儿但是相应的工资也会多。结果我忙了两个月,那天晚上心血来潮看了下绑定公司的那张银行卡——”齐月一脸生无可恋,“两个月的工资刚刚好够买我脖子上挂着的一条项链。”
“……”
“这破班真的非上不可吗?我真的缺这么一份工作吗?”
“……”
南烟皮笑肉不笑:“你不缺工作,但你缺一个男朋友。”
这话成功将齐月接下去长篇大论的吐槽给憋回肚子里。
然后南烟就看到齐月面容娇羞,笑得很不好意思,“烟姐,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隔壁工位的人欺负我,你让我去找班长解决这事儿……但我不敢,你知道的,我就是很怂的。但是没过几天,那个女的就来找我道歉了。我当时还以为是她早上上班的时候看到我从宾利上下来,她看到那一幕幡然醒悟,知道我是大小姐不会背假包。”
“……”
难道不是以为你是被包养了吗?南烟没敢说。
“但是我后来才知道,是班长去找她了。”
闻言,南烟眼睫轻颤,再三确认:“你们班班长去找她了?”
齐月开心地直点头:“对,班长为了我的事儿去找她了,后来那个女的再也没说过我的坏话了,不过就算她说,我也听不到,因为她被调去别的组了。”
“怎么会调去别的组了?”
“因为,我也是上班之后才知道的,这家广告公司的老板是班长的叔叔。”齐月咬了口提拉米斯,一脸愤愤然,“我也被调走了。”
她的表情转换,南烟始终猜不透下一句话是什么,遂问:“你被调去哪个部门了?”
“我被调去当班长的秘书了。”齐月哭唧唧,“他现在什么事都找我,屁大点儿事都找我,就差上厕所要我给他送纸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