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柠摇头拒绝：“特意给你带的，只不过都凉了，再煮一遍也没有刚出锅时候味道好，等你有时间，到我家来吃饭，我爸爸做饭可好吃了。”
她晃了晃薯片袋子，从里面挑出一块最大的，递过去，黎嘉誉抱着小锅，弯下腰吃掉。
这样不经意间亲密的举动，让黎嘉誉有种错觉，他和许柠，关系很好，真的特别好。
许柠又托起腮，看黎嘉誉吃饺子，他被盯的身体都是僵硬的，耳朵通红，动作加快许多，完全丢失了刚才安慰她时候的淡定。
窘迫里透露出几分可爱，把头低得更深了。
“耳朵好红。”许柠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黎嘉誉身体一抖，没抓住锅，咣当一声掉到桌子上，他逃跑一样抓着锅去洗手台洗刷。
她的指尖在桌子上轻轻点了点。
大年三十晚上，她撒了谎，明明是来给黎嘉誉送饺子，却骗白濛说她去江边和方许许看烟花，甚至中途去了趟警察局。
这大概是她前十七年里，做的最离经叛道的一件事，也是过得最神奇的一个大年三十。
饺子的香味还没散干净，卫生间是刷刷流水的响声伴随着锅磕碰时候叮当的响声，外面爆竹声声。
许柠侧过头，透过模糊的磨砂玻璃，看着黎嘉誉清瘦的身影在忙碌，忽然觉得岁月静好，安静祥和，平淡且温馨。
她隔着玻璃，对黎嘉誉说：“我爸和我妈结婚的时候刚工作，特别穷，也是租住在这种小房子里，后来过了几年，日子就开始逐渐好过了。所以黎嘉誉，没关系的……”
“乒乒乓乓！”她话还没说完，卫生间里就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声，接着磨砂玻璃后面那道身影愣了好会儿，才弯下腰去捡。
许柠赶忙走过去，趴在门框边儿上忧心地问：“你怎么了？”
黎嘉誉轻咳两声，把手上的水甩甩，目光躲避，不敢和她对视：“没事，你出去吧。”
他的心揪起一样跳动着，许柠……许柠刚才的话……
应该不是那个意思吧，黎嘉誉手落在水龙头上，想洗个锅冷静一下，发现是水流开着的，又挪开，放到锅上，发现刷锅的抹布刚才掉到地上了。
“我话还没说完。”许柠接上刚才的，探进来一个头，“你还年轻，才十七，一切都会好的，没事。”
黎嘉誉：……
“哦。”
他慌乱的动作又恢复了有条不紊，甚至多了几分凝滞。
黎嘉誉像是逃避一样，一口小锅加一个保温盒，刷了快十分钟才出来，手上湿漉漉地滴着水，许柠抽出两张纸巾递过去，然后站起来。
“初三我就要去A市集训了，四月份才能回来，大概来不及参加开学考试了，我不在你也要好好学习，出成绩记得给我发消息，我看到会回复的。”许柠说道，“记得好好休息，好好吃饭。”
她语气带着叮嘱，黎嘉誉就知道她要走了，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多，她是应该的回家的。自己没有什么一定能挽留的借口。
今晚是大年三十，应该阖家团圆的日子，许柠特意来陪他，已经足够令他受宠若惊了。不管是因为怜悯也好，还是真的把他当作一个重要的朋友也好。
黎嘉誉讨厌别人的心疼可怜，也讨厌别人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但只要是许柠的话，什么都可以，只要她的视线能多停留在他身上一秒。
他从警察局都审讯室迈出来的那一刻，听到许柠唤他的名字，一瞬间黎嘉誉以为自己是精神分裂产生的幻觉。
但不是，是许柠真的来找他了，那一瞬间的狂喜，抵得过二十次被冤枉的委屈。
他站起身：“天太晚了，我送你。”
许柠摇头，他执拗地站着，薄唇轻抿，大有不让他送就不罢休的架势，许柠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那好吧。”
黎嘉誉拿着她的保温盒下楼，碰到刚才带孩子去放鞭炮的邻居。
邻居惊喜道：“哎呀，小黎你回来了！”又看到许柠，“刚才这个姑娘来找你的，真好啊，吃饺子了没有？”
黎嘉誉点点头，“吃过了。”
“那就好。拿着，去吧，去玩吧。”邻居又塞了一把仙女棒在许柠手里，才带着孩子转身上楼。
许柠有点不好意思，非亲非故，拿人家东西算怎么回事儿？
她想还回去，被黎嘉誉拦下，摇摇头说：“没事儿，玩吧，我给你点火。”
“不太好吧。”许柠犹豫着。
黎嘉誉解释：“一点小东西，是邻居用来还人情的，收下不碍事。”
今天不收，明天还会有别的东西。没人会无缘无故送东西给一个陌生人，要么有求于人，要么是欠了人情，所以才送东西暗搓搓地弥补回来，邻居属于后者。
邻居是黎嘉誉的邻居，既然黎嘉誉都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是真的不要紧，许柠这才坦然许多，将整盒仙女棒拆开。
她从里面抽了两支，兴致勃勃说，“我们要不要去买盒火柴。”
黎嘉誉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噌一声点燃，微黄的光照亮他都脸颊：“我这里有。”
开学时候说要戒烟，但后来压力太大，戒不掉，就断断续续还抽着，不过比之前好多了，一周也不一定会抽一根。
全市都在放烟花，嗖嗖声接二连三，又在天空炸开，一整天没个完，空气中二氧化碳浓度超标，所以不怎么冷，只是北风刮着粗盐一样的雪粒，打火机刚点燃，就被吹灭了。
黎嘉誉打火机接连点了几次，还是未果，次次都被风吹灭。
许柠脸上的兴致逐渐冲淡：“实在点不着的话，就不玩了吧。”
黎嘉誉冲她招招手，让她靠近一些，许柠上前两步，他又招手：“再近一点。”
许柠近到几乎和他面对面贴着站，黎嘉誉揭开大衣的一侧挡住风，把打火机点燃，火焰藏在他的怀中，纹丝不动，许柠也好像被他圈进了怀里。
她顺着风，能闻到黎嘉誉身上洗衣液干净的香气。
“这样就好了。”他拉过许柠的手，把仙女棒点燃。
许柠退出去几步，怕烧伤他。
镁粉遇高温后与空气结合的一瞬间，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愉悦地吐露出金黄色光芒，许柠借着手里已经在燃烧的那支，点燃了另一支，递给黎嘉誉。
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两个人的脸颊，是金灿灿的，生动的，充满无限可能的，它们比天上的烟花要好。
天上的烟花太远了，在距离他们五百米的上空燃烧，在距离他们五百米的上空璀璨，照不亮他们的样子，也照不亮黎嘉誉颠扑的人生。
黎嘉誉看着许柠的颊边的酒窝，想他这辈子都要守着许柠，他会长大的，许柠想要的，他都会给她。
作者有话说：
翻了一下评论区，大家说虐，我不由得沉思。
真的虐吗？真的不甜吗？绝境之中开出的爱情花朵，真的不甜吗？
但是顺应民意，我决定甜一甜……
第56章
许柠到A市之后,果不其然碰上了黎嘉树。
他一副大少爷的做派，大包小包，足足带了三四个箱子,都是换洗衣物，本来大家都是统一的双人标间,只有黎嘉树把最顶上一层的豪华套间都包了下来。
换作以往，许柠对他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毕竟钱是人家自己的,又没碍着她什么事儿,但现在她对黎嘉树深恶痛绝,这出做派就让她觉得恶心。连多看一眼都不舒服。
她别过去头,和白濛说话。
厌恶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是走路先迈左脚都让人讨厌。
偏偏黎嘉树不知好歹地停下脚步,用一种轻蔑的目光上下扫过他们,身上飘散出来的茶香香水和他这个人一样，即使昂贵,也掩盖不住金钱堆积下,那甜腻庸俗到令人作呕的气息，偏偏还要故作高贵。
从被变相驱逐出N市开始,黎嘉树的心里就有股火,或者说更早之前,在黎嘉誉被找回黎家的时候。
这股火找不到人撒,好不容易见到个许柠和白濛，一个是跟黎嘉誉走得亲近的人，一个是嘲讽过他的人,当然要发泄一番。
“没想到这次集训,你们也来了。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两个拿到的只是铜奖吧，还要和我们争夺前六名吗？不过来了也好，正好见识见识大神云集的场面，将来呢，就算参加自主招生，也能加分。”
“哦~就算高三毕业又留级回来和我们一起同台竞赛，也还是银牌的大神吗？”白濛凑近他，眉眼含笑道。
每个阶段，奖牌的意义都不同，如果是高一高二的银牌铜牌，含金量就已经很高了，高三的银牌也不错。
但黎嘉树一个从高三毕业生，直降到高二，请着最优秀的老师辅导，还依旧拿银牌，无异于是他心头上的一根刺。
黎嘉树脸又青又红，像是被人当众戳穿什么，连忙带着行李进了大楼。
他的天赋不好，又整天沉迷于纸醉金迷犬马声色，自己大概清楚水平，今年能进前六也难，但如果他再不能拿到一个国际奖项，大概就是和黎嘉誉一样的结局，被舍弃，被留在国内。
但是他又和黎嘉誉不一样，他不是黎金沛的亲孙子。
所以他上赶着要毁了黎嘉誉，四个孩子，每除掉一个就是少一个竞争对手，爸妈也会被迫重燃对他的希冀。
这次训练营是为了选拔参加国际比赛的人才，所以集训期间手机统一收管，只有傍晚吃完饭后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能和家人通电话。
这时候像许柠和白濛这种双胞胎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一个拨通电话，另一部手机还能摸鱼。
大家也都知道集训时间紧，所以除非特别紧要的事情，不会多发消息打乱他们的注意力。
许柠回了几个朋友的祝福和问候，才去看黎嘉誉的对话框。
比起过年期间叮叮咚咚消息发给没完，他实在太克制了，许柠进训练营一周，他才发了一条消息。
【调查结果出来了，是逝者的一个儿子拿走镯子没跟其他家属商量，我没事。】
许柠就知道他不会做这种事，现在可以完全放心了。
【你等我回去给你带好消息】
这次感觉还不错，至少比心浮气躁的黎嘉树要好得多，她隐隐有感觉，会在这次中取得很好的成绩，不过也诚如黎嘉树所说的，高手如云，她要进国家队情况不是很乐观。
不过还好她才高二，还有一年的时间。
消息刚发出去，集合的哨声响起——她要还手机了。
二月下旬，学校开学，许柠还在集训，不能如期返校。
清晨一早，黎嘉誉叼着一块面包，站在报亭前，老板指一指新到的一摞杂志说：“报纸都压在底下了，理科的在那边。”
许柠有买学习杂志和学习报纸的习惯，每周去挑适合自己水平的，算是课外加餐的一种。
往常外出比赛的话，方许许偶尔会帮她代买，但现在方许许跟新来的转校生打得火热，大概已经没心思管这些事。
黎嘉誉不知道许柠需要哪张，干脆每张都买了一份，等她回来时候自己挑。
他抱着卷子回教学楼的路上，遇见了那个新来的转校生，就是去年在火锅店吃饭，遇见的老板的儿子，叫周观棋，方许许正围在他身后打转儿。
周观棋神色冷淡，依旧背着自己的画板，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方许许。
黎嘉誉深深地看了他们两眼，叫住方许许：“不要在没有用的人身上浪费感情。”周观棋一看就是凉薄的人，捂不热。
他并不是有多余的善心，方许许和他怎么样都没关系。
她是许柠的朋友，要是真受挫，许柠会担心。
方许许没好气地瞪了黎嘉誉一眼，又去哄周观棋，让他不要在意黎嘉誉的话。
黎嘉誉也就不多管闲事了，走进学校。
为期一个半月的集训很快接近尾声，集训一共分八次考试，偶尔导师会带大家出去玩，进行放松。
八次考试里，前六次考试占成绩的百分之五十，后两次占百分之五十。
奥数越学习到后期，除了学生自己的悟性之外，好的老师也至关重要。
像许柠这种家庭一般，根本请不起一对一好的辅导老师，即便假期时候已经非常努力，第一次考试，34个人里只能占二十名，不过渐渐，排名一次比一次高。
上次和她在一个房间的女生这次也在，她被许柠的劲头吓到了：“你上次不是还说放轻松，考成什么样子算什么样吗？怎么这次这么拼命？”
许柠在被子里动了动，换了一只手举手电筒，给自己换了张练习纸，转过头和她对视上：“这次有一定要考好的理由。”
酒店三个楼层都被包了下来，晚上外面经常会有老师巡视，为了保证选手有充足的精力，十点之后是不允许开灯的。
那个女生点点头：“你已经很厉害了，进步好快，不过这次真的竞争很激烈。”
她说着说着，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对许柠说：“记不记得当时一来，就贼招摇那个黎嘉树，我当时吓坏了，以为他得可厉害了。
结果排名一次比一次低，刚来的时候第三，昨天都十一了。
前天讲座甚至还睡着了，老师从他屋里找出来好几部手机。”
“你没看见大前天考完试，他看你的那张脸，铁青铁青的。”
许柠轻轻一笑：“记得。”
她手里的笔攥紧，怎么可能不记得？
这个败类人渣。
但令人高兴的是，如果明天的考试不出意外，她就算不能进前六，也肯定稳在前八，能在黎嘉树上面。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一行人陆陆续续去餐厅吃饭。
这间酒店的小笼包做得格外好吃，来晚就没有了，他们一向来得早，所以次次都能吃上。
许柠昨晚熬夜做题，早上胃口不大好，吃不了油腻的，就从餐台取了豆浆鸡蛋和水果吐司。
许柠和大家在考试点碰面，前几的大神虽然看似坦然，但略显油腻的头发昭示着，他们连洗头的时间都难挤出来了。
到八点，正式开始考试，考场上刷刷的笔声此起彼伏，最后一次考试，破釜沉舟，没人想放弃。
赢了就能替国争光，输了也许就没有明年了。
能参加比赛的，只有二十岁以下，并且未在大学就读的青少年。
只是考试还没到一半，考场里就隐隐传来抽气的声音，没过多久，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层出不穷。
许柠皱了下眉，以前考试都很安静。
直到十二点半铃声响起，考官依次收完卷，许柠才起身，等同房间的女生一起回去吃午饭。
但是那个女孩捂着肚子，脸色苍白地扶着桌子走过来，十分痛苦：“我好像着凉了，要去趟厕所。”
她飞奔出去，紧接着又是几个人跑出去，方向也是卫生间。
许柠愣了愣，都着凉了？
试卷是收上去后当场批阅，不到两个小时就出了成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