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王嬷嬷,便是上次舒颜衣裳被洒汤事件里春蓝的娘老子,是王氏的陪房,虽然那件事上春蓝一家被发落,可时隔不多久,王氏又寻了个借口将王嬷嬷调回了自己身边。
其中可见其与卫国公夫人别苗头的痕迹。
“我知道,只是,”王氏自然看出来汪府上有结亲的意愿,不然她也不会如此纠结,想要私自去汪府给长子提亲,又恐长子跟自己离心。可她又不甘心长子就娶了孟秋婉这样一个孤女,日后也不会给长子带来任何助力。
这段时间,她觉着白发都冒出来好几根。
偏娘家那边,不知怎么就听说了长子要娶孟秋婉,非要让她换人,换成王沛柔。
她估摸着事情是从依然在国公府里养伤的王沛柔这里传出去的,只是到底王沛柔这个侄女上次伤了身体还没痊愈,她只能使人多看住她住的院子。
但是,她也绝不会同意长子娶王沛柔。
虽然王沛柔背后是王家,可自己本就是王家出来的姑娘,已经是姻亲,没必要给儿子再娶舅家女儿,更不要说王沛柔伤了身体,不知会不会影响子嗣,比孟秋婉还不如。
“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王氏咬着牙,想说当初不该把孟秋婉接到身边抚养,可这话到底没说出口,因她接孟秋婉来抚养,也是因为当年她曾欠了孟秋婉的母亲,也就是她胞姐的。
当年,原本卫国公的母亲老国公夫人想要为卫国公世子挑选媳妇,先挑中了她胞姐,可是她使了计,在结亲前把换衣中的胞姐跟一个来王府赴宴的年轻公子关在了一个屋子里,让胞姐只能嫁给那个公子,也就是孟秋婉的爹。
而她在胞姐定亲那段时间,也讨得老国公夫人欢心,借此替姐出嫁。
那个公子只是当时王氏三哥同窗,家境不好,只是个县丞之子,只是读书好。
原本孟秋婉的爹凭着才能和王府姻亲关系,也能渐渐平步青云,可惜一次回乡祭祖时,遇到了劫匪,孟秋婉的母亲倒是留了半条命,可当时她身怀六甲,到底在产子时没撑住离世。
离世前,她找到了王氏,以当年之事求王氏看顾孟秋婉,将她接到国公府照看。
王氏本性未泯灭,嫁到国公府做了世子夫人后,锦衣玉食,也未能安枕。不知出于赎罪还是觉着幼童的孟秋婉玉雪可爱,便将之接到身边抚养。
孟秋婉从小便是个讨人喜爱的性子,随着年纪越长,更是让王氏都真心疼爱上了。
在国公府中虽是客居,却让下人们都赞这位表姑娘知书达理,温柔可亲。
渐渐的,孟秋婉才情渐渐外露,每次带在身边得来许多夸赞,王氏也越发真心培养这个外甥女,还能彰显自己抚养外甥女长大的心善。
可王氏万万没想到,不知道何时,孟秋婉居然跟卲哲好上了。
王氏回忆着往事,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脸色十分难看。
这档口,下人却传话,“世子夫人,婉姑娘过来了,求见您。”
“不见!”
王氏一听孟秋婉居然还敢来,恼火上涨,大叫一声,一下把那口气顶了出去,脸色反倒好看些了。
下人出去没大会儿,门帘却被人掀开,孟秋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谁让你进来的?”王氏见她竟私自闯进来,大怒,呵斥想要阻拦孟秋婉却又不太敢的下人,“你们怎么做事的?什么人都往我这屋里放!”
这话说得极尽苛刻难听。
往时别说传话了,孟秋婉那次来不都是不用下人通传直接进来,现下这话倒好像孟秋婉是什么不堪的人一般。
可下人也为难。
虽然她们都是世子夫人房里伺候,该听世子夫人的,可大公子才是日后更当家做主的人。
且国公府有脑子的哪个不知,世子是个不成器的,虽挂着个世子名头,可连大公子一半都及不上,没看国公爷带在身边教导的都是大公子,这才是国公府下一个当家主人。
大公子跟婉姑娘的亲事,连国公爷都同意了,只等挑选个好日子往外昭告,那婉姑娘日后便是大少夫人,比世子夫人分量不轻,她们哪里敢去得罪。
被呵斥,下人都沉默不语。
倒是被暗讽的孟秋婉脸色变都不曾变一下,让一旁伺候的王嬷嬷见了,心惊发现她竟是如此沉稳,这气度可都将世子夫人比下去了。
尤其见她居然还能微笑出来,王嬷嬷本就皱纹横生的眉头更添皱褶。
“姨母,阿婉有话与您说,让这些人先下去吧,”孟秋婉含笑望着王氏,不卑不亢,丝毫不被她的态度和言语影响。
王氏一向知道自己教导出来的外甥女多优秀,此时见她还能如此稳得住,不说这身份不好,只这份教养和能力出自自己之手,便是真的能堪当长子媳妇位置,只是到底身份娘家助力上欠缺太多。
王氏眸子冰冷,“我可不是你姨母,没有你这么能耐的外甥女,客居在国公府,竟连自己表哥都勾上了。”
这话可谓是恶毒了。
屋子里下人都忙低头敛色。
只是被羞辱的孟秋婉却好似没听到一般,还平静地道:“姨母,有些话阿婉要与您讲,您确定真的要当着这些下人的面?”
她这话似乎饱含深意,而且又是那样笃定的神情,让方才还回忆旧事的王氏一下踟蹰,抿紧了唇看着孟秋婉。
孟秋婉却淡笑回看,让王氏心中不由惊疑不定起来。
莫非当年胞姐将那桩事告诉了外甥女?还是留下了什么书信不成?
这种怀疑,在最开始将孟秋婉带回国公府时,她也疑心过,只是她派到孟秋婉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没发觉出来。且那时候孟秋婉才不过四五岁,尚且幼小,她才消了疑心。
这会儿却忽然疑心再起。
到底那桩事若被翻出来,对她太不利,王氏到底将下人遣散下去,只留了王嬷嬷在旁。
可孟秋婉却连王嬷嬷都不想留下,“姨母,阿婉还是想与您单独两人说些私房话的。”
当初那件事,王氏便是使了王嬷嬷给自己望风,因此她觉着不必避讳王嬷嬷,可见孟秋婉连王嬷嬷都要退出去,便猜胞姐不知道是谁还帮着自己做了那桩事的缘由。
“你也先下去,”王氏微微仰着下巴,提前做出攻击类的状态,等下不管孟秋婉怎么说,即便被捏住了把柄,她也坚决不能输了阵势,不然便是日后孟秋婉真嫁了长子,莫非让自己在她面前低头?
王嬷嬷应一声“是”后,退了出去,但临走前,看了眼孟秋婉,却被她一贯柔和的眸光里的寒光吓到,赶紧收回目光快速退出去。
她倒是还没想到旧事上去,只从此刻对这位表姑娘不敢再仗着是王氏陪房而小觑。
“说吧,”王氏微抬下巴,率先开口,气势攻击十足。
孟秋婉却不急不缓地走近了,捡了个位置坐下,才微笑着慢慢开口,“姨母,阿婉知道您不喜我与表哥的亲事,是因阿婉背后没有家族给表哥带来助力,可是?”
她从小长在王氏身边,自然知道这位姨母性情,后长大后,也知道她对挑选长子媳妇的要求。
王氏斜视她,冷哼一声,“你都知道,何必多此一问。”
“可若是我一样能为表哥带来助力呢?”孟秋婉不在意王氏刁苛态度,“而且,还能为表哥打理好后宅,让他更安心无忧专注于前朝。毕竟,我是姨母教导一手带出来的,我的能力姨母也是知晓。”
后面的话,不必孟秋婉说,王氏早知,但她第一句话,却让王氏不解,“你只是长在我国公府,一切吃喝用度都是我国公府供应,人脉也是,你能为哲哥儿带来什么?前朝可不是你一个后宅姑娘可以做到。你父家那边除了你父亲这一脉,更只都是市井小民。”
若是以往,王氏绝对不会这么直白说孟秋婉的父族,可今往不同,又见孟秋婉并不是说让她担心的胞姐被她算计旧事,心放下后,口气越发不客气。
孟秋婉往前靠了靠身体,王氏不喜地下意识往后退开些。
孟秋婉不在意地低声道:“那也能。只看怎么做了,比如,我便是日后嫁了表哥,也会贤惠大方,不会独占表哥,会为他纳人,开枝散叶。”
这也算是王氏的一个担心,长子能为了亲事抗拒她这个母亲,来日婚后若是独宠孟秋婉,怕是连她安排个妾室通房都不行。
但是,王氏却道:“这本就是正妻该做的。”
孟秋婉心中暗笑,她自己怎不为姨夫纳妾,姨夫纳妾还要闹哭。
可现在这个不重要,“只是,表哥若是不愿,姨母若是强逼他,却是要失了亲和。而且表哥并不想凭着裙带这样的关系往上升职,但这又要他辛劳忙碌,我看着也心疼。且,我也知有贵女心仪表哥,我只求能嫁给表哥,便是日后妾室身份高于我,我也不在乎,毕竟我到底有姨母爱惜……”
孟秋婉软硬兼施,从卲哲处入手,尤其关乎他仕途上,一番言语慢慢说动王氏,让她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
虽然后来,她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可神色与语气与方才孟秋婉进来时大相径庭,“嗯,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乏了。”
“是,姨母,我让人进来伺候您,阿婉便不打扰您了,”孟秋婉恭顺地含笑起身,离去。
随着她出去,王氏嘴角慢慢扬了起来。到底是外甥女,与她一般一心只为长子。
第71章
“阿婉,如何?母亲是不是为难你了?”
孟秋婉才回到沉禾院,卲哲便赶了过来,“阿婉,如何?母亲有没有为难你?”
这段时间,因为他与阿婉的事,与母亲闹得不好,本想自己慢慢跟母亲商谈亲事,阿婉她却说自己去与母亲谈。
方才小厮说阿婉去找了母亲,他恐她受委屈,忙从前院过来找他。
孟秋婉笑着轻轻推了他一下,拉着他的手坐下,屋子里伺候的丫鬟早就有眼力数地垂头退了下去,“看你说的,姨母怎么会为难我。你放心,并没有,而且我已经与姨母谈好了,姨母也同意我们的亲事了。”
卲哲顿时惊喜地笑道:“真的吗?那太好了!阿婉,你如何劝说母亲的?”他可知道母亲想让娶什么样的妻子了,可他与阿婉一起长大,两人感情深厚,他只想娶她为妻。
孟秋婉微微偏头,露出一抹俏皮的微笑,“不告诉你!”
卲哲微微俯身靠过去,笑道:“阿婉与我还有不能说的吗?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劝回母亲的?”
随着他的靠近,孟秋婉脸上的笑容却滑落下来,卲哲忙关切地问,“怎么了?”
孟秋婉沉默片刻,才轻声开口,“只是与姨母交换了些条件。”
卲哲不解,便听她缓缓道:“虽然表哥与我情深义重,只是我却知,日后你要继承国公府,身边也不会只我一个妻子,所以,我答应了姨母,尽量在妾室方面为你寻些带助力的人家。”
“阿婉!”
卲哲却因孟秋婉的话沉下来脸,“我是那种需要依靠女子裙带关系才能往上升职的人吗?你这般……”
他没说完,就被孟秋婉捂住了嘴,“可是,表哥,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纵使我心中痛楚,不愿将你让与旁人,可日后表哥身边还会添人,因此,我才不得已而为之。不然我便嫁不得表哥了,便是嫁了,姨母不喜,关系僵持,为难的又是表哥了。”
“阿婉,”卲哲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伸手将她搂在怀中,“你待我的情,一如我与你。委屈你了。只是妾室的事不必再说,只母亲先答应了你我亲事,这便是好事。”
便是对着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表妹,他也未曾说日后不会纳妾的事。
孟秋婉也没有失望,因早知会得到这样的回应,更因她自己便认同这些。
两人拥抱在一起,互相倾诉衷肠,好大会儿,卲哲才松开孟秋婉,“那我这就向祖父去禀报这好消息,阿婉,你也让下人准备下,可能过几日就要先搬到别院居住。”
卫国公到底不愿见府中再多一对不和的婆媳,留了时间给王氏接受这桩亲事。
虽然卫国公也曾失望卲哲选了孟秋婉做妻子,而不是一位能为他仕途上带来助力的岳家。但面对长孙恳切请求,想着孟秋婉的能力到底担得起宗妇职责,允了亲事。
毕竟,一个好的岳家助力固然重要,可姑娘本身的能力才最关键。只空有娘家能耐,却自身草包一个,娶进来才是得不偿失。
“既然你母亲那里也同意了,便尽快让阿婉去别院居住,在去秋猎前,选个日子把亲事定了,”卫国公望着器重的长孙,“近日朝上有些暗涌,这次秋猎你也多上心,注意着些。”
卫国公察觉到有年长皇子蠢蠢欲动迹象,因此格外提点卲哲。
“是,孙儿记住了,”卲哲恭敬道,“多谢祖父为孙儿操持。”
他与阿婉的亲事多亏了祖父,他对一手将自己教导长大的祖父的感情比父亲还要深重。
“国公府到你这一支,已经到了宗室的最边缘,我只希望有生之年看到国公府门楣依旧光耀,且一代代延续下去,做事不可懈怠,望你记牢。”
“孙儿谨遵祖父教导,”卲哲是卫国公教导长大,耳濡目染,有与其一般的心性。
至此,卲哲与孟秋婉的亲事彻底落定,国公府为孟秋婉移居至别院和两人定亲事宜,很快便忙碌起来。
这这份忙碌,卫国公夫人却感受不到太多,只是听底下丫鬟嬷嬷禀告几句,都是世子夫人王氏操持这些。
“果然还是一手养大的孩子,舍不得,”卫国公夫人见王氏这么快便同意了这门亲事,且还亲自督促起定亲事宜,感叹一句。
她本以为王氏还要抗拒闹腾一段时间,毕竟她想给哲哥儿娶的媳妇是高门大户闺秀,而不是失怙丧母的孤女。
“哲哥儿这亲事定了,我估摸着亲事也不远了,阿婉比阿颜可是大了一岁,马上就及笄,”卫国公夫人想到舒府对舒颜的宝贝,有些可惜地道,“说不准,他这亲事还要赶到阿昇前头去了。”
她想早点娶小儿媳妇抱小孙孙。
崔嬷嬷笑道:“夫人说得是,阿颜姑娘到底与婉姑娘不同,舒大夫人她们想来是舍不得阿颜姑娘早嫁出去的。”
卫国公夫人笑道:“是啊,”不是她看不上寄人篱下的孟秋婉,只觉着对比自家小儿媳,被娇养长大的姑娘总是性情多活泼开朗。
孟秋婉在国公府甚至京城中,风评甚佳,可那也是她早早成熟懂事换来,若让卫国公夫人说,她是没有生出闺女来,若生出闺女也宁愿她不谙世事晚些成长。
“夫人,”邵璇身边的一个大丫鬟脚步匆匆走进来,面色不大好看。
“出了何事,怎这般不稳重,”崔嬷嬷见她毛毛躁躁,进来时还差点带歪了一张梅凳,忙呵斥。
卫国公夫人知道彩鹃的性子素来沉稳,示意她不必着急,“慢慢说。”
“是,夫人,”彩鹃这一路疾行过来,本就气喘吁吁,待喘均些后,语速极快道,“方才四姑娘出去了一趟,发现不知谁家放出来的浑话,说阿颜姑娘的不是,抹黑名声。四姑娘被婉姑娘院子里的人拉去帮忙,让婢子素来禀告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