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元昇却觉着并不需要过去过去,“母亲说了,不用去请安,咱们就不去了。”
“那不行,”舒颜认为该做的还是当做,不说这才新婚三日,“咱们过几天就离开京城了,还是多去陪伴母亲,而且,我们明天去宫里,还得问问母亲有没有需要注意的。”
她是真喜欢婆婆的,又有先前听了他所说婆婆因公公纳妾曾吃过苦楚,越发心疼她,便想着只陪着婆婆多用一顿饭也是好的。
“好,”她如此体贴母亲,纯良温暖,邵元昇眸光越发温柔。
卫国公夫人没想到自己都使人传话了,两人还是来给自己请安,不由嗔道:“都说了,累了一天就不用过来了,你们真是。”
但话里的喜悦是分明的。
舒颜笑着道:“阿昇午时在我娘家喝的多了些,醒了酒,正好出来走走再吃晚食。”
她也不用方才与邵元昇的话,并不将自己关心孝顺婆婆挂在嘴上,可卫国公夫人哪里看不出来,她就是特意多来陪陪自己,笑意更重,“偶尔的多喝点酒有什么打紧的,他都把亲家的宝贝闺女娶回来了,还不兴你父兄多灌他几杯的,看现在他就清醒了,可见也没喝太多。”
这话里竟都是对儿媳的维护之意,但却不是故意虚言,舒颜越发亲昵地挽住国公夫人的胳膊,“母亲您待我真好。”
“是啊,不知道的,还以为阿颜是闺女,我倒成女婿了,”邵元昇私下里在国公夫人跟前也彩衣娱母,只是舒颜从未见过,但他模样生的好看俊美,便是做出这样撒娇姿态也不见丝毫做作扭捏违和态,反倒添了几分温柔。
“多大的人了,”卫国公夫人眼角俱是笑意,笑话了儿子一句,却是道,“那可不,我没有闺女,如今阿颜嫁过来,可不就是有闺女了。”
她生育了三个儿子,早先也不曾眼馋过闺女,因为有孙女,但如今却觉着有个贴心的闺女也是好,现在也是真把舒颜这个小儿媳当闺女疼爱。当然,亲娘心中,儿子还是最重,毋庸置疑。
舒颜知道婆婆喜欢疼爱自己,但也不会傻到真的跟邵元昇争什么婆母最疼儿子还是儿媳,她自有亲娘疼爱,“我也觉着母亲与我娘一般,虽然嫁人,但在母亲这里,还跟家里一般。”
婆媳两个都是真心以待,都又不吝啬话语,自是越说越亲热。
舒颜问起明日进宫之事,卫国公夫人也觉着应当,“没什么要注意的,你就跟往常一般就是。虽然我与贵妃接触不多,但既然阿颜与她处得来,想来也是有她可贵之处。”
“嗯,”舒颜点点头,并不意外卫国公夫人这般说,毕竟舒贵妃宠妃,又素有骄矜名头在人前,“起初,我也觉着姑母该是高傲不好相处,但只认识交谈后,便发现,她性子很纯粹,说句大不敬的话,甚至有些单纯。我观六皇子,倒是比姑母还稳重。”
邵元昇作为外臣,自然少见贵妃,但对六皇子却是了解,毕竟两人也是同族,“六皇子确实稳重,慢条斯理极有分寸。”
但是对于舒贵妃居然让小妻子觉着性子单纯,那看来倒是外面传言她骄矜霸道多有虚言。
“对,我见过好些次,都是六皇子慢慢哄着姑母,他们母子两个,总觉着六皇子才是主心骨那个。”
卫国公夫人有些惊讶,“贵妃竟然是这样的?我还以为她心思很重。”
舒颜想到舒贵妃有时候流露出来的孩子气,摇头笑道:“并不是,那不过是她对外的一层假象,给人盛气凌人错觉,其实并不是,有时候感觉她还跟没长大的少女一般。”
她曾猜测,也许圣上就爱她这样的性子,也许是被圣上娇宠缘故。
卫国公夫人点点头,“却是这样,我是与贵妃接触极少,不了解,也是听旁人所言。难怪阿颜与贵妃能相处的好。”
如此,第二日,舒颜便和邵元昇一同进宫拜见贵妃。
以往舒颜常进宫,贵妃也不要她每次都递帖子这样麻烦,让她直接进宫便是,但舒颜没有每次都递帖子,但还是会使人往宫里去说一声。
但今日是因成亲后带夫君拜见,所以舒颜昨日便往贵妃处递了帖子。
依着惯例,去拜见贵妃前还是要先去给皇后请安。
“好一对登对的夫妇,”徐皇后看着眼前的新婚夫妇,男俊女美,赏心悦目,不由夸赞一句。
柔妃此时也在徐皇后下首,笑着颔首,“是啊,本宫看着这样模样好看的人站一处,只当画一般。卫国公夫人这次当是笑不拢嘴了。”
她与卫国公夫人交情不错,舒颜又是侄女成婧未来小姑子,这便是一家人了,便吩咐人取来一个托盘,“知道阿颜今日进宫,本宫特意备了些礼,权当是庆贺你们新婚。”
舒颜递给舒贵妃的帖子,自然是从徐皇后这个中宫之主处经手过去,柔妃自然也就早知晓,此时也是特意等在皇后这里。
她这样的做法,自然是为了侄女成婧。
舒颜虽然有些意外,但并未拒绝,马上行礼道谢,“长者赐下,阿颜就受领了,多谢柔妃娘娘。”
她是以晚辈姿态收下礼物,也更合了柔妃的心意,柔妃坐在上首,笑道:“阿颜不必多礼。”
徐皇后笑道:“柔妃都表达了祝贺心意,本宫也不能落下啊,”微微侧脸吩咐旁边的女官去取来,显然也是备好的。
方才柔妃送给舒颜的是一对翡翠手镯,徐皇后则是一枚玉如意,富好寓意。
舒颜赶忙行礼道谢。
徐皇后温和地道:“本宫知道你们夫妇不日将离京远行,也不耽搁你们时间,早些去贵妃处,陪她说说话吧,”说到这里,皇后顿了下,还是提点了两句,“贵妃可能心情不太好,阿颜多安慰一番。”
舒颜有些惊讶,但并未流露太多,只道:“是,臣妇便告退了。”
邵元昇也朝皇后和柔妃行礼告退,两人往凤仪殿外去。
第142章
“方才,皇后娘娘是什么意思?莫非姑母发生了什么事?”舒颜从转身出来,就开始琢磨方才徐皇后的话,等出了凤仪殿门,忙问邵元昇。
“我这几日都没出来,也不知,别担心,等下看看,”只是,宫中事复杂,他低声道,“先弄清发生了什么再说。”
“嗯,我知道,”舒颜也不是冒失性子,猜测舒贵妃到底发生了何事,“看皇后娘娘神情,似乎不是小事啊。”
两人一路低语交谈往凝烟殿走,待到了凝烟殿前一个岔路口时,便看到一道明黄色身影,舒颜忙扯了下邵元昇的袖子,“阿昇,看着像是圣上。”
“嗯,”邵元昇也看到了,圣上似乎在徘徊犹豫什么。
此时,平昌帝跟前的内侍也看到他们两人,见两人是朝这边方向而来,便低声禀告,平昌帝转过脸便看到一对俊丽的新人。
两人新婚,正是如胶似漆时,便是此时守着礼节,并未牵手,但也未有其他夫妇妻子落后半步,并肩而来时,依然让人感觉得到两人间情浓萦绕。
“臣(臣妇)见过圣上,”到了近前,舒颜便随着邵元昇行礼。
平昌帝点点头,“免礼。”待两人起身站直身体,随口问道,“你们往哪里去?”
“回圣上,臣随内子去拜见舒贵妃娘娘,”邵元昇用了随,而非携,便是以舒颜这一方身份去拜见舒贵妃。
平昌帝看向舒颜,一下想起她与舒贵妃的关系,其实,他早先也曾多次听舒贵妃夸赞自己这个侄女过,虽然是隔房叔父那边,却性子纯良,极得她喜爱,便点了点头。
不知想到什么,平昌帝目光一动,但很快又隐去,“你们去吧。”
“是,”两人应道,“臣(臣妇)告退。”
对着上位者,尤其是这最高统治者,礼节便格外重。
两人规规矩矩地行完礼,才往凝烟殿方向走。
舒颜走了一段路,借着与邵元昇说话的动作微微侧脸,斜眼往后偷看。
果然圣上还站在那里,难怪她一直觉着背后有人看似的,不由小声与邵元昇嘀咕,“阿昇,你说圣上站在那里做什么?怪怪的。”
邵元昇自然一直感知到圣上并未离开,且还是朝他们走的方向张望,想到方才徐皇后的话,心中便有了个猜测,只是这事不好说,更不好非议圣上,便道:“别乱看,小心耳目。”
这宫中看似平静,可内宫中妃嫔众多,行走间还是慎重为上,尤其现在圣上就在附近,难保不会有什么侍卫暗卫之类隐在附近,虽然现在以他的身手,并未察觉,但还是当警醒。
很快,两人便到了凝烟殿,门口的宫人看到两人走来,忙上前见礼,使人去通报,直接引着两人进去。
邵元昇见舒颜跟进自家后院一般,有些感受到了舒贵妃对她的疼爱。
凝烟殿不小,便是走到舒贵妃住的正殿也要走半盏茶时间,他们到时,舒贵妃早就得了通报,因知道今日舒颜是带着自己夫君前来,特意穿了正装坐在明间里。
舒颜和邵元昇走进正殿,见舒贵妃竟坐在明间等他们,旁边还有六皇子作陪,忙上前行礼问安。
“阿颜何必客套,快来坐下便是,”舒颜之前来,都是直接去寻她,并不让她给自己见礼,现在摆摆手后,看向邵元昇,“元昇本是自家人,如今更是亲上加亲,坐下吧。”
六皇子也与邵元昇打了招呼,“阿昇,坐。”
原本,六皇子比邵元昇年幼,按照同族关系,唤邵元昇一声族兄也可,现在成了舒颜的夫君,六皇子却不从同族这边论,而从舒颜这边论起,将他视为表妹夫相待。
舒颜与舒贵妃见礼后,还未坐下,便看出来舒贵妃神情憔悴,与往日大相径庭。
既然是侄女带了侄女婿来给自己请安,舒贵妃自然要例行与邵元昇说几句,只是到底心情不佳,六皇子便道:“阿昇随我去书房喝茶吧。”
“好,”邵元昇识趣地站起身,留下舒颜与舒贵妃说话。
两人去了六皇子书房,舒贵妃带着舒颜去次间榻上坐下。
“姑母,可是有心事?”
方才,当着邵元昇的面不好说,也不好表露太多,但对舒颜时,舒贵妃便没压抑自己的情绪,立时流下泪来,惊得舒颜忙坐到她身旁拿出帕子来,“姑母这是怎么了?”
“本宫,”舒贵妃接过帕子沾了下眼角,“本宫心里难受啊。你不知道,这几日我怎么过的……圣上,他骗的我好苦……”
大概是打开了话头,舒贵妃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简单与舒颜说了说。
原来,舒颜成亲那日,宫中林昭容忽然小产,太医诊断之下,却是误食了大寒活血之物,圣上惊怒下使人调查,不想,却查到了舒贵妃这里。
“说是我宫里的宫人去给林昭容下药,才让她小产,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本宫哪里知道她林昭容怀孕,又有什么理由去给她下药,不过是个小小的昭容,可,可万没想到。”
舒贵妃说到此处,眼中大恨,“万没想到,林昭容居然说,本宫是嫉妒她才是圣上真正心上人,本宫这个宠妃不过是保护她免受后宫攻击的挡箭牌,是个冒牌货,心中嫉妒她,才指使人害她,让她流产。我本以为这不过是她胡言,是流产后失去孩子失心疯的言辞,可没想到,没想到啊,居然是真的,真的……”
舒贵妃恨声说着,却眼泪不止,“圣上,他,真的,真是……我居然真是个挡箭牌,多么可笑,那个林昭容才是他心头好,本宫,本宫竟是挡箭牌……”
舒颜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如此狗血的剧情真的发生在现实生活中,可又想到这宫里也没什么不能发生的。
宠冠六宫的舒贵妃不过是圣上为了心爱的女子竖起来的一道靶子,用以吸引后宫诸嫔妃目光和算计,都是为了保护他心上人不受诸妃嫔排挤和暗害才存在。
“真是个大猪蹄子,真够啊,”简直就是狗皇帝啊!
舒颜自然是偏向心疼舒贵妃,气愤之余,差点把最后那半句也骂了出来,好悬还记得那是帝王,及时闷在了嗓子眼里。
舒贵妃自然是气愤伤心难过,舒颜这话虽然没指名道姓说的是谁,且也是她没听过的形容人直词,但却没妨碍她及时就想到了圣上头上,并结合现下两人的话听懂了。
立时觉着这话骂的当真是好极了,一双含情目里尽是恨,“对,圣上就是狗男人,就是个大猪蹄子,居然这般待我,我……”说着,又忍不住落泪伤心,“可恨我竟还一直将他放在心头上,这么喜爱他,以为他宠爱我,也是喜爱我,我便是这后宫他最喜爱的女子,不想却是假的,从头到尾都是假的,骗子,大骗子,狗男人,狗皇帝……”
舒贵妃连说带骂,这样大不敬的言语,若是放到外面去,只怕要落个大不敬,可如今在自己屋子里,因这事太可恨,便是她的心腹宫人脸上都忍不住点头,贵妃骂的好,骂出了他们的心声!
这样的天家之事,不是舒颜一个小女子能置喙,她只能安慰舒贵妃,“姑母,别生气,不值当。不然,岂不是让那林昭容看了笑话,让我看,就算那林昭容是圣上心头好最喜爱的女子,又如何?这么些年,躲在您的后面享受着见不得人的情爱,想必她也不会好受。”
明知道自己才是圣上心头好,可世人只知圣上爱贵妃,却不知圣上另有她才是最爱,就算她有那样隐秘的得意,可不得在人前,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好受的滋味。
让舒颜说,爱人就要光明正大,不然老鼠一般在地下偷偷摸摸,这该是偷情才对。就算林昭容是圣上正儿八经的嫔妾,可看他们干的这事,不就好似两人的关系见不得光见不得人么。
舒颜一番话,让舒贵妃楞后便是猛地一拍榻,带泪笑起来,“阿颜说得可对,洺哥儿也是这般安慰我的,不想连不都这般说,莫非真是这般不成?”
她目光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希翼,仿佛是盼着林昭容越倒霉才越好,但舒颜却没觉着过分,任谁遇到舒贵妃这样的事,都会生出她这般念头。
她甚至觉着圣上做法膈应人。
既然是心上人,却又护不住,还需要其他女子为他们当挡箭牌。可后宫诸妃嫔也是他自己纳进宫的,却又要提防她们去暗害心上人,真是矛盾又恶心人。
舒贵妃笑道:“你们说得对,她林昭容既然是圣上心上人,怎么就躲在我身后不敢公示人前,说不定她心里也窝囊憋屈的慌。所以,洺哥儿说她是憋不住了,才故意诬陷我,可是……”
舒颜见她停顿,不由问道,“姑母,既然是诬陷,查明就好了,怎么?莫非那宫人?”
“是啊,”舒贵妃气恼地道,“我也没想到,那个叫胡兴的内侍居然真的朝林昭容下药了。”
舒颜皱眉,“那这胡兴是不是被人收买了,被林昭容收买,贼喊捉贼呢?”
舒贵妃摇摇头,“现在没法确定了,胡兴以死谢罪了,竟是坐实了我下药害林昭容,真是气人!可恨圣上他居然认定是我毒害林昭容,”这才是舒贵妃最恨最难受之处。
舒颜看她这神情,却是想到方才来凝烟殿的路上遇到圣上之事,也许圣上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在意姑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