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吧台上放有凌晨烧的热水,傅西庭直接略过。拉开冰箱找出一瓶冰水,拧开瓶盖,行至窗口站定。
因为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所以傅西庭并不意外。
他靠在窗户旁边,疏淡眼神穿过熙熙攘攘的树梢,从始至终地落在那抹像兔子一样纤弱身影上。
一直到姜疏宁上车,傅西庭又喝了口水。
凉气遍布全身,冰的四肢舒展开来。
傅西庭缓慢地收回视线,指腹捏着瓶身摩擦,仿若在回味。须臾后,低下眸子咽了咽喉咙。
他喃喃:“又瘦了。”
不知道去苏黎世这几年有没有好好吃饭,离开的时候好不容易喂起来的几两肉,现在又变成了排骨。也不知道地震时落下的伤养好没有,想到昨晚看见的那道疤。
傅西庭微颤着吐出口气。
实在不敢想。
丢掉空了的水瓶,傅西庭回到主卧浴室洗漱。
鼻尖那阵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浅薄香味经久未散,齿间含住牙刷,傅西庭掀起眼帘,拿过放在角落里的香水瓶。
瞧了会儿,想到昨晚在沙发,姜疏宁哭红眼质问他的样子。
傅西庭想笑又生气。
他随手拉开柜门,把玻璃瓶塞进去。现在正主回来了,能被当做替代品的东西便没了用处。
-
那天从傅西庭家里溜走,姜疏宁回家睡了将近三天,时间过得浑浑噩噩,中途只接了两个外卖电话。
这几年姜疏宁学会做饭,很少再打开外卖软件。
那晚傅西庭像看见肉的狼似的,全程又狠又凶,恨不得真的将她吞进肚子里。
回到家里,姜疏宁感觉腹部有些难受,刚进洗手间,就看到镜子里宛若被吸走了元气一样的自己。
齐肩的短发凌乱不堪,肿成鱼泡眼的双眼皮,嘴角破皮,脖子以下全是斑斑点点的痕迹。
姜疏宁两眼一黑,只觉得日子怎么会被她过成这样。
于是这一觉她直接睡到了周五,期间根本没有心思想要起床吃饭,恨不得与床融为一体。
冬至这天晚上。
戚灵买了包水果和蔬菜,开车过来,打算跟姜疏宁在家里煮个火锅。甫一进门,她朝卧室喊了几声。
姜疏宁打着呵欠走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
戚灵先是盯着她破了皮的嘴角震惊一瞬,而后几步上前,拽开领口一览无余地看清楚全貌:“我靠!你失.身了?”
“……”
一阵无语,姜疏宁险些给戚灵表演一个生吞漱口水。
她一边挤着牙膏,头也不回地说:“我很早之前就已经失.身了,好吗我的宝贝。”
“那这次是谁?”戚灵问,“了不得啊,终于明白不在一棵树吊死这个道理啦?”
姜疏宁耷拉下眼皮,慢吞吞地刷牙,闻言后白她一眼:“还是之前那个。”
戚灵:“我还以为你开窍了。”
姜疏宁没说话。
过了会儿,戚灵的手拨开她挡住耳畔的头发,没忍住重重啧了两声:“但不得不说,咱们傅总的本事还是相当大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刚睡醒,姜疏宁脑子有些转不过弯。
直到戚灵笑眯眯地凑近她,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地说:“你这跟他睡一晚,三天没能起床欸。那天晚上是不是很难熬?”
“……”
放下牙刷杯,姜疏宁一脚踢过去。
戚灵笑得好大声,转身离开。
等她走后,姜疏宁捏住洗面奶的手指微微用力,脑海中又不合时宜地浮现出各种各样的姿势与画面。
而后洗面奶噗的一声。
挤出了一大块。
姜疏宁晃晃脑袋,拿纸巾将洗面奶擦干净。
然而一抬头,她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眼角眉梢都带着风情春意,全然一副心神荡漾的模样。
姜疏宁迅速低下头洗脸。
捧起一汪水,浇在脸上恢复清醒。
洗漱完毕,姜疏宁在睡衣外套了件薄薄的开衫,跟着戚灵走进厨房,站在水池边帮忙搭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或许是戚灵故意引导,话题莫名又扯到傅西庭的身上。
姜疏宁垂眼:“老说他干嘛呀。”
“我是想跟你分析分析。”戚灵拿起刀切开平菇,随口问,“你才回来没多久,他就找你,是不是想复合?”
姜疏宁认真地想了想:“应该不会。”
“为什么呀?”
姜疏宁把玉米洗干净切成段:“感觉吧。之前我跟他之前那时期的时候,下班还接我,但这次这么多天连电话也没打。”
戚灵思索片刻:“那你觉得他想干嘛?”
“我觉得,”姜疏宁停顿了两秒,低垂的眼睫挡住眸中细碎的情绪,“想报复我吧。毕竟当年闹到最后,依旧不体面。”
听见她忽而降低的声音。
戚灵回眸瞧了眼,忍不住安抚:“你也别这么想。我倒是怎么觉得,这人只是找了个靠近你的苗头呢。”
“……”
姜疏宁收敛起思绪:“我觉得你想的很不现实。”
“那不然他抓到你的那一刻,为什么不直接送你去警局?”戚灵握住刀柄,“逊江那事儿可还是有证人的。”
“……”
“他就是想撒气,撒你一走了之的气。”
姜疏宁原本笃定的念头隐约动摇,拽了颗玉米粒下来,捏在指尖反复揉捏。忽然想到什么:“对了灵灵。”
“什么?”
“这几年傅西庭身边,”姜疏宁抿唇,“有过别的人吗?”
那天晚上他濒临发怒的前一秒,曾哑着声音说过一句话,但姜疏宁又怕只是会错意。
她挠挠眼底说:“比如女伴啊之类的?”
“没有。”戚灵想也没想,直接说,“不过前两年吧,有人拍到过他跟别的女人去珠宝店挑首饰。后来傅西庭手上的戒指也跟着换了,说是他隐婚,但始终没见过他身边有谁。”
姜疏宁瞳孔微缩:“女人?”
戚灵看向她:“纪衡跟我讲过,那是傅云意。”
心口倏然凝聚的忧虑散去,姜疏宁微微松了口气。
站的时间久了,她的小腿肚酸疼,那晚频繁抽筋的感觉始终没有过劲儿。
好在很快收拾完,两人抬着锅底去到餐厅。
锅底烧开后,姜疏宁下了牛肉和丸子。
等待的过程中,戚灵小口抿着冰啤,单手托腮:“我看你这次回来还挺坚决的,什么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姜疏宁涮了片毛肚给她,心不在焉地说,“前几天那家报社跟我约合作,先看看再说吧。”
闻声,戚灵捏着筷子的手一停:“我以为你是为了傅西庭。”
“是为了他。”
姜疏宁觉得这没什么不好坦诚,但想到眼下还难受的身体,勉强道:“但我觉得还是小命要紧。”
“……”
作者有话说:
继续红包。
今天早上有点事儿,这章没走完剩下的剧情,晚上老时间加更。
评论摩多摩多,爱你们。
第47章 难驯
吃过晚饭。
电视里不知道播的哪部电影, 男女主角在花田里对望,回忆彼此的过往时,笑起来的声音格外刺耳。戚灵在厨房收拾洗理台, 姜疏宁躺在沙发消食, 随意地翻着手机。
不规则的吊灯光芒极盛。
姜疏宁眼皮耷拉,指尖滑动屏幕,忽而看到什么, 点进去停了下来。
等到戚灵出来,姜疏宁侧过身问她:“你最近累吗?要不要找个按摩师上门按按?顺便泡个脚。”
戚灵擦掉手上的水说:“可以啊。”
说完,她径直坐在姜疏宁旁边,扭身靠过去:“对了, 我这几天住你这边啊,家里有面墙漏水, 我请了人去修。”
姜疏宁没有异议。挑了个看起来靠谱的师傅下单,草草看过按摩师的名片, 按灭手机屏幕:“过两天跨年,想去玩吗?”
戚灵看着电视:“你有想去的地方?”
“这不是跟你商量吗。”
戚灵想了想, 突然翻出纪衡的微信, 往上滑动聊天记录, 找出他前几天发来的定位:“咱们去这儿吧?”
“丽都会所?”姜疏宁接过手机,边看边说,“你什么时候跟纪衡关系这么好了呀。”
戚灵抿唇:“你还好意思跟我提这个。”
姜疏宁:“?”
“不然你以为那年傅西庭是怎么弄来你手机号的。”说到这件事, 戚灵顿时来气, “纪衡跟狗皮膏药似的,压根不顾场合, 也不去上班, 那两天就缠着我。”
姜疏宁低低笑起:“他是不是喜欢你?”
“鬼知道。”戚灵翻了个白眼, “平时看着挺靠谱一人,怎么为了兄弟能脸皮都不要了。”
姜疏宁垂眸扫过评论区:“我看他是想趁机接近你。”
这句话莫名耳熟。
对视一眼,两人各自笑开。
过往随着时间而流逝,曾经不敢提及的,现在也变得逐渐敢面对。想到刚到苏黎世那半年,每每戚灵说起傅西庭,她总是刻意避免的场景。
姜疏宁说:“你那会儿怎么总跟我提傅西庭啊?”
“还不是纪衡那个二百五。”戚灵皱眉,“我都纳闷。你走没多久他就来我跟前,见天说可得注意你的心理问题,让我学着给你脱敏,千万别因此抑郁。”
“……”
“然后我过去一看,你那摆烂的状态,又怕真的像纪衡说的那样,就只能按他说的来。谁让他是医生呢。”
闻言,姜疏宁好笑地问:“那后来怎么不提了?”
“我看你莫名其妙又对他上心了啊。”戚灵边说边拿遥控器快进电影,嘀咕,“演的什么鬼玩意儿。”
抽空瞥了眼屏幕,姜疏宁舔舔嘴唇:“也不是又上心。”
反应过来,戚灵猛地坐起身:“好家伙,合计我成了你国内消息传递的媒介了是吧?”
“哎!”姜疏宁忍不住笑,抓住她的胳膊抱进怀里,“那我不是没人联络吗,谁知道你察觉的那么快。”
戚灵无语吐槽:“大姐,半年了好吗。”
姜疏宁但笑不语,听见她纳闷道:“不过说起来,纪衡也是奇怪,好端端让我在你面前多提傅西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想你在国外也被洗脑呢。”
“……”
这一晚上的信息量有点大,姜疏宁笑了笑,吃饱转不动的脑子在这一刻并未多想。
又聊了会儿,话题扯回丽都会所。
今晚的按摩师来的很快。
不到八点四十,门铃被按响,姜疏宁起身打开门。
只见一位穿着米黄色工作服的中年女人背着工作包,面戴口罩,眉眼弯起与她打招呼:“是姜小姐吗?”
这称呼有些奇怪。
但联想到软件上登记的信息,她将人迎进来:“你们今晚店里人不多吗?来得这么快。”
“这个点正好没人。”中年女人放下工作包,直接道,“我先给您二位谁按?”
戚灵从小沙发站起来:“先给她吧,我去洗个澡。”
家里正好有用来泡脚的木桶,中年女人自觉地去打好热水,让姜疏宁泡会儿热水脚。
看着她忙前忙后,姜疏宁心里那股奇怪愈重:“我看您应该是新来的吧?之前选了师傅上门,就没您这么周到。”
女人笑了笑,没回答这个问题:“试试看水烫不烫?”
“还行。”姜疏宁说,“您贵姓?”
女人走到她身后:“我姓赵。”
姜疏宁的眼前闪过刚才点的那位足疗师名片,正要接话时,赵师傅忽而捏住她的肩颈窝,缓慢按压。
被酸爽的感觉刺中,姜疏宁眯起眼睛,转移了注意力。
赵师傅敲打她的肩膀,手掌扶住姜疏宁的胳膊来回转动,轻轻一拉一扯,又换到另侧重复这个动作。
“肩膀会疼吗?”
姜疏宁摇头:“偶尔疲劳肌会酸。”
“常年举相机就是这样。”赵师傅解释,“平时不要伏案太久,电脑前坐的时间长也会导致肩井穴酸痛。”
姜疏宁眼神微动:“您知道我常年举相机?”
“……”
意识到说错话,赵师傅笑意一僵,赶紧找补:“我外甥很喜欢摄影,之前他有提起你,还去看过你在国外的摄影展。我见过你的照片。”
“是吗?”姜疏宁讶异。
木桶里的水温度转凉,姜疏宁擦干脚趴好。
不料赵师傅直接上手按在她的腰窝处,那里曾在地震里为了救人而受过伤,留下大约七厘米左右的疤痕。
平时没什么感觉,唯独阴雨天会脊椎疼痛。
姜疏宁觉得痒,轻轻嘶了声。
赵师傅的力道倏而一顿:“这里疼吗?受过伤?”
“今年五月左右吧,被石板砸过。”姜疏宁换了个姿势,脸埋进臂弯里,“其实痊愈的差不多了。”
赵师傅嗯了一声:“能把衣服撩起来看看吗?”
“可以。”姜疏宁闭上眼。
后腰的衣服被掀起来,女人温热的手掌在她皮肤上滑过,耐心地询问伤口周围的情况。等检查完,她心里也有了数。
给姜疏宁按了会儿后背。
很快,戚灵穿着睡衣从浴室出来。
半小时后,女人背着工作包出了小区。
她走出大门,径直前往花园边的死角,拉开副驾门坐进去,伸手摘下口罩说:“没什么大问题。”
“那小问题是什么?”
赵悦吟被这追问逗笑。
她打开车内昏黄的顶灯,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十天半月都不见联络我一次,为了这小姑娘,你倒还挺上心。”
傅西庭稍顿:“小姨。”
“打住。”赵悦吟笑出声来,“那小丫头恢复的不错,自己应该有注意过这方面。但以后要注意保暖,否则会引起腿部神经的问题,年龄大了更遭罪。”
傅西庭神色严谨:“还有其他的吗?”
“其他就是,”赵悦吟抬手在他胳膊扇了下,“房事要注意节制,别看她现在没感觉,阴雨天的时候伤口能疼死。”
“……”
“看看把她折腾成什么样儿了,浑身没一处好的。”
傅西庭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偏过头。
见敲打得差不多了,赵悦吟推开门说:“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去,有时间回来吃饭,你外公念叨你呢。”
目送赵悦吟进了旁边小区,傅西庭收回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