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稀稀疏疏地过来,哗啦啦地离开。
宿舍最后只剩四人, 云盏早就洗漱过,见没什么事于是上床躺着,另外三个人也先后洗漱完上床,熄灯,睡觉。
翌日艳阳高照,九月初,夏天高温依然苟延残喘地燃烧着京市这片辽阔土地。宿舍楼外行道树茂盛高耸,盘旋在枝头的蝉鸣声聒噪喧嚣,推开门去阳台洗漱时,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燥热又逼仄的天。
军训的衣服是长袖,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摸起来粗糙得很。几个小姑娘细皮嫩肉的,一番商讨后,在热死和被衣服摩擦皮肤难受死之间门毅然决然选择了前者,在里面穿了件小背心。
因为不是一个班,甚至不是一个专业的,大家集合的地方、时间门都不一致,云盏没和她们一块儿出门,先行下楼。
没一会儿全班人到齐,排成两队去操场集合。上午九点,京北大学举办开学典礼暨军训动员大会,约莫半小时的时间门,云盏已经汗流成河。军训帽压着头发,两边碎发湿哒哒地黏在脸畔耳侧。
一滴汗滚在睫毛上摇摇欲坠,云盏用力一眨,汗液滚下来,再睁眼,眼前多了个人。肩膀挺直舒展,胸膛宽厚,穿着迷彩服,格外有安全感。
她抬头,猝不及防撞上席闻Z的视线。
“你在这个班?”席闻Z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漠然。
云盏:“嗯。”
席闻Z:“要是身体不舒服记得和我说,别硬撑。”
“知道了,”她中规中矩地称呼他,“教官。”
席闻Z:“嗯。”
动员大会结束后,各教官便带领自己的学员到军训场地。
新闻与传播学院的军训场地就是操场,学院名称加粗大写印在红色旗帜上,旗帜随风飘扬。操场上军训的学院众多,除却新闻与传播学院,还有机器人学院、公共管理学院、外国语学院。
军训第一天,整理着装,站军姿。
一天结束,云盏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没想到屋子里三个人精神抖擞,尤其是孟小棠:“云朵,你是没看到,周祈年穿迷彩服真的帅爆了!”
刘小倩感叹:“京军工绝色是真的绝啊。”
一旁啃冰棍的杨柳小声插话,仰着小脑袋瓜一脸认真:“绝是真的绝,那色也是真的色吗?”
“……”
“……”
“……”
云盏上前拉住她举着冰棍的手,把冰棍送进她嘴里堵住她的嘴,“你安静吃冰棍,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其余二人狂笑。
笑完后,孟小棠啧啧两声:“你是不知道今天那阵仗,我们学院的女生眼里都冒着火你懂吗?一个个的也不认真军训,全往周祈年那儿看。其他专业的学生都好羡慕我们有这么帅的教官。”顿了顿,“结果不到半小时,他们都不羡慕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周祈年超凶的,一个笑脸都没有,跟换了个人一样,我原本还想骗他说我中暑的,但是看到他那张冷脸,我一个字都不敢说。”孟小棠要哭了,“我怎么感觉是你哥在给我军训啊?”
云盏接了杯水抿了口,“可能是替身文学。”
孟小棠:“真的,你是不知道整理着装的时候周祈年那叫一个凶啊――腰带都快勒的我喘不过气来了,他还一个劲儿地‘松了太松了’、‘要是我手能放进去所有人去操场跑十圈’。我感觉我被勒的五脏六腑都挪位了。”
提到整理着装,云盏也不好受,可能一个学校出来的教官一个样吧,都爱折腾裤腰带。
云盏低头想把勒了自己一天的腰带给松开,耳边又响起孟小棠的声音,“云朵,不是我说,你这么瘦,胸怎么这么大?”
平时穿衣服感觉不太出来,军训服一穿,腰带一紧,云盏的腰被掐出原型,瘦的估计一只手都能握住。凸出的胸型饱满,一只手估计捧不住。
“咱俩都是吃一样的东西长大的,怎么你童颜.巨.乳,我就是飞机场?”孟小棠很不满。
云盏面无表情且一本正经:“遗传。”
孟小棠:“我妈身材也挺好的啊。”
云盏:“你遗传了孟叔叔的身材。”
孟小棠要哭了。
“对了,待会教官下寝,教大家叠被子,”刘小倩记起这事儿来,“群里在讨论去哪个寝室拿被子做示范,要不让教官来咱们寝室吧,他把我的被子给叠了,我军训期间门再也不碰那被子一下!”
军训的事儿真多啊,不只要仪容仪表整洁,鞋子牙刷朝向也得整齐划一,就连被子都得叠成豆腐块。
孟小棠紧锣密鼓地插一句:“有必要使用一下特权了,虽说他军训的时候不讲人情,但好歹也是邻居哥哥,总不能真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吧!叠被子这事儿怎么样也不能便宜别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大帅哥周祈年。”
云盏没搭理,一心一意地解着腰间门的腰带,系上去的时候还挺简单的,怎么这会儿不好解开了?
“我给周祈年发消息了,你说他会答应吗?”孟小棠问。
云盏:“可是教官好像军训期间门手机上交。”
孟小棠脸上表情荡然无存:“不是吧?这么惨?”
“今天下午军训结束的时候隔壁排的人过来问我哥要微信,我哥是这么说的,”云盏解腰带解得额头冒汗了,“至于是借口还是真的,我也不太清楚。”
“席闻Z看着不太像是会说谎的人,我觉得他要是有手机,会直接说‘不好意思,我不加陌生人的微信’,这比较符合他大少爷的作风。”
云盏睨她一眼:“说的也对。”
孟小棠:“不是,你怎么解半天也没解开?”
云盏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我也不知道,好难解啊小棠。”
于是孟小棠也上手帮云盏解腰带。
是真的难解,两个人研究了好一会儿都没解开。
“要不我拿把剪刀把腰带给剪了吧?”孟小棠气喘吁吁倒在椅子上,提出建议。
话音刚落,门被人敲响,本就是虚掩着的门,使得室外的声音流通毫无阻拦,分外明显。清清冷冷的嗓音带着冷淡疏离的气息,声线绷着,单听话语声调有种冷冽生硬的质感,“能进来吗?”
是道男声。
很耳熟的声音,又不耳熟。
像是他,又不像是他。
周祈年的声线一直以来都像是被烟火渲染过的,飘飘荡荡进人的心里,以燎原之火,烫坏人的灵魂。
“教官,能进来!”刘小倩的床位靠门,见宿舍众人穿戴整齐,床铺桌上也都没摆放任何**用品,立马拉开门。
云盏抬起眼,一瞬间门,些许恍神。一身迷彩服,干净又利落。周祈年平时总是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没想到换了套衣服跟变了个人似的。当然人没变,变得是周身气场。有点儿痞帅,又正派克己,英气逼人。怪不得学生们都看他,其他教官或许有军装滤镜显得帅,但周祈年不是,他穿不穿军装都帅,就是帅的感觉不一样。哪怕不穿衣服,也帅。
又来了。
六块腹肌的记忆又回来了。
四目相对,周祈年垂眸,面不改色盯着她:“干什么呢?”
云盏:“解腰带。”
周祈年挑了挑眉:“解不开?”
云盏点头:“它好难解。”
孟小棠见缝插针道:“能拿剪刀剪断吗?”
“你说呢?”周祈年语调凉凉的。
“我说,祈年哥,你好像有点凶的。”孟小棠虽言语凿凿,但越说声音越小,也越没底气,“你以前在家里都不这样的,你对我俩多好,你对云朵多好,你还给云朵做蛋炒饭吃呢。怎么一到学校你就翻脸不认人了,你像个渣男!”
周祈年看也没看孟小棠,往前两步,拉近和云盏的距离,“我来帮你弄,介意吗?”
云盏所在的专业女生居多,军训所在的排是两个新闻般的人组成的,望过去乌泱泱的都是女生,席闻Z作为教官,白天军训检查着装的时候也是一个个女生的腰带拉过去的。周祈年和席闻Z一样,同是教官,云盏自然不介意,“可是它很紧,你确定弄得开吗?”
“应该不是紧,是你没扣好。”周祈年说。
“你确定?”
周祈年低着头,这个角度云盏只能看到他的头顶,头发比刚认识的时候长了些,还是很短,摸上去应该很扎。
“确定,”下一秒,“好了。”
腰间门一松,云盏震惊不已,“这么快?”
周祈年嘴角难得勾起抹闲散倦懒的笑:“就这么快。”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晕着笑,和刚来时的寡冷淡漠截然不同,温柔又缱绻,好像是给她独一份的。
云盏的心颤了下。
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呢?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很快她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孟小棠嘀咕着:“周祈年是个很快的男人,是这个意思吗?怎么听上去怪怪的?”
“……”
哦,原来是这么个不对劲。
第20章 chapter18
男人, 可以被质疑身高、体重、长相,唯独不能被质疑一件事,那就是――他到底行不行。
更何况周祈年作为一名军校生, 军校男生最引以为傲的,不外乎自己的身材与体力。这话对他而言, 简直是将他的尊严踩在地板上蹂.躏。
可能是他脾气太好了,也有可能是这个问题的答案毋庸置疑, 并不会戳到他的痛处, 周祈年人靠在支撑着床板的栏杆上, 眼皮冷淡地耷拉着,扫向云盏, “话是你先说的, 你解释比较合适。”
云盏很头疼, 但主要还是怪她,老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干什么呢?周祈年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白开水在他眼里都能成为酒精,一簇小火苗就能够燃起一场弥天大火。
“小棠, 你们不是说要叠被子吗?”云盏不是很想讨论“周祈年到底行不行”这种暧昧敏感的话题, 她又不是他女朋友,他行不行和她没什么关系。
于是转移话题,“你们班的人什么时候过来?”
“啊, 就, 我去群里发个消息, 说教官都来了,让她们过来。”孟小棠自知刚才失言,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发消息,“云朵, 你们教官要来教你们叠被子吗?”
云盏点点头。
“要不你和席闻Z说一声,让他拿你的被子做示范?”孟小棠收起手机,眼神指向云盏床上那一床柔软程度堪比棉花的被子。叠成豆腐块的可能性不大,感觉怎么叠都是软踏踏的豆腐脑,一击即碎。
云盏正低头看班级群里的消息,将里面的内容复述了一遍,“他在班长那个宿舍,拿班长的被子做示范了,我先过去占个位置学学吧。”
孟小棠:“要是学不会怎么办?”
云盏思考了几秒:“叠个被子而已,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孟小棠又指向她床上昨晚叠了一晚的被子,“你确定吗?”
云盏底气不足:“确定……吧?”
“算了,我先看看,回来再说。”她叹口气,她是真的不会叠豆腐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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叠被子无非就是,对折,压角,再对折,再压角,非常简单的步骤之后,你就会收获一个,豆腐块被子。
解散后,云盏满脑子都是叠被子的画面,她慢吞吞地回到宿舍,门推开,迎面撞上孟小棠炯炯似窗外繁星的视线。
“……干什么?”
“你抬头。”
“啊?”
“往你床上看。”
“……”
云盏一头雾水,但还是依言抬头,随即一愣。
军训期间,学校只允许学生用学校发的被子被套,深、浅蓝格纹的被套罩着并不宽敞的被子,此时此刻,那床被子正以规整的不能再规整的豆腐块样子叠放在云盏的床上。
一看更莫名其妙了,云盏问:“谁的被子?”
孟小棠:“你的啊。”
“我的被子怎么……”
“周祈年给你叠的,”孟小棠嘿嘿笑,“刚刚示范的时候,他直接拿你的被子做示范了,不过你别担心,地上有凉席垫着的,没把你被子弄脏。叠完之后又亲自爬上床把你被子放好,云朵啊,早知道我也给他洗衣服了,你这个哥比我哥可好太多了吧!别说我哥,我感觉他比你亲哥还好,你看你哥都不给你叠被子呢。”
“不过云盏,你哥怎么和你不一个姓啊?”
云盏和孟小棠聊天从不避讳旁人,聊到与席闻Z有关的事时声量也不会放低,因此大家都知道云盏的军训教官就是云盏的哥哥。
云盏还在想怎么回答的时候,孟小棠先声夺人:“云盏跟爸爸姓,席闻Z跟妈妈姓。”
很有说服力的答案。
然后接下去就听到刘小倩感慨道,你家的基因是真好啊,你和你哥一个漂亮一个帅暂且不论,还都成绩这么好。我是独生女,一直以来都幻想自己有个哥哥,小时候还问我妈能不能给我生个哥哥,结果我妈说她和我爸结婚第一年就生我了,上哪儿给我生个哥哥?弟弟还行。我就问我妈,不能和别的男人先生个孩子再和我爸结婚吗?结果就被我妈拿着晾衣架追着打。
和云盏有关的话题,孟小棠可以说是侃侃而谈,上到云盏日常琐事,下到云盏的饮食喜好,她都能说的一清二楚。她凑上去,和刘小倩二人一拍即合,聊了起来。
云盏没心思听,她盯着床铺上的豆腐块盯了一会儿,想起自己昨晚晒的衣服还没收,于是走向阳台。拿起撑衣杆的时候,蓦地听到楼下传来的一声哨响,她半个身子贴着阳台,眼往下眺,迷蒙夜色里,穿着迷彩服的教官们集合排队,头上都带着帽子,隔着很远的距离,分不清谁是谁。
其实周祈年很好认,单看背影云盏就能一眼在人群里瞄到他。
今天却不行。
找不到他。
云盏拿出手机试图给他发消息,感谢他给自己叠被子,消息如石沉大海般,没有任何回应。
手机应该是上缴了的。
京军工日常管理本就严格,出来给其他学校军训,更是严格,以防传出影响学校声誉的事,譬如军训期间教官与学生聊骚,而且还不是一个学生聊.骚。能考上京军工的学生成绩均是一等一的好,但人品与成绩并不挂钩,成绩好并不代表私生活端正。
毫无意外,云盏那叠成豆腐块的被子被检查宿舍卫生的教官夸赞了。
听到这句话时,正是早上军训休息间隙,席闻Z走到她边上,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云盏和其他同学一样坐在看台阴影处,席闻Z侧靠着看台墙,她仰着头,犹豫半晌,最后还是说了实话,“被子是祈年哥给我叠的。”叠好之后,云盏就没拆出来盖过。
学校发了两床被子,晚上睡觉时,叠好的被子拿到下面桌上放着,她盖另一床,睡醒后,再把那床豆腐块被子拿上床,另一床被子塞进柜子里。寝室里大家都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