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璎眼尾微挑,睇笑之间勾勒出些许旖旎风情:“那边多谢赢朱公子了。”
长公主素来严正端肃,何曾有过这种惑人姿态,虽只是一瞬惊鸿,登时便让赢朱心跳加速,呼吸一颤。
但他知道虽然两人虽有婚书,但是在长公主离开燕国、进入秦境之前都不能说这桩婚事板上钉钉。
他收起心中遐思,肃容正色道:“听说长公主在半月之前曾纳卫国公子为驸马。而且据说燕国原本有意让长公主和亲嫁到卫国,可有此事?”
乐璎道:“不错。如果赢朱公子介意乐璎休夫再嫁,也可取消婚约…”
赢朱摇头:“如果我介意,当初便不会同意婚约,更不会在云州城等待长公主至今。我提起此事,是因为我想向长公主坦诚一件事――”
乐璎道:“什么事?”
赢朱:“便是关于卫国公子卫遐的身份。长公主应该听说过隐盟,卫遐便是隐盟的盟主,也是七国第一说客。去年在燕国打算进攻卫国之前,卫遐便开始游说各方诸侯,合力抗燕。之后更是主动前往燕都为质子,他的目的便是挑起燕国内斗,使长公主失去监国大权。”
没想到赢朱想要给她说的是这个,乐璎冷哂一声:“你说的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如你所见,他确实已经达到了目标。”
赢朱道:“但还有你并不知道的事。当时在燕都行馆,那个蒙面的隐盟死士也是他。我向长公主出卖隐盟死士的消息,乃是出自卫遐的授意。卫遐本来想让长公主先放赵国公子连璧离开。可惜赵连璧太蠢,竟然自己放弃了这个机会。卫遐暗示我出卖他自己先离开,后来更传递消息给我,让秦国配合他的计划对燕国用兵。”
他凝望乐璎双眼,缓声道:“长公主,卫遐他骗了你,而我也一样。如果长公主恨卫遐,可能也会恨我。如果长公主想因此取消婚约,也可以提出。赢朱虽然心慕长公主,希望与你结为连理,却不希望有朝一日也会成为你的前夫。”
他的目光很是诚挚,条理也很是清晰。与在燕都行馆时乐璎遇见的那个言辞粗鄙、头脑简单的秦国公子判若两人。但乐璎知道之前不过是赢朱在她面前刻意伪装,眼下才是秦国公子的真正面目。
其实他说的事情乐璎只要稍费工夫就可以自己查出来,他刻意对她提起此事,便是对她示之以诚。
这样才合理。长公主显然是在燕国的权力斗争中失势才会对外和亲,可是有着“暴君”的名声,诸侯国人人都对她畏若蛇蝎。而这样的情势之下,敢下定决心娶她乐璎的显然不可能是一个庸人。
“你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些?”
“因为一对夫妻之间最需要的便是真诚。我可以发誓如果长公主嫁入秦国,我赢朱一辈子都不会欺骗隐瞒长公主。”
乐璎的目光冷了下来。她听懂了赢朱的暗示。卫遐从来没有以诚待过她,而是一直欺骗利用她,而他赢朱不会。他想要博取她的好感,看来他对娶她确实迫不及待。
“你为什么会想娶我?”乐璎转头问道。
她的目光冷了下来,仿佛之前的风情旖旎皆是错觉。赢朱低声道:“因为我或许比长公主你更需要这桩婚约。长公主想必也知道我的身世,在诸侯贵族之间,私生子的身份自然不算光彩。我的父王有着多位王妃和子嗣,按正常情况而言,秦王之位必定与我无缘,可是我如果能娶到燕国的长公主,情况自然大不一样。”
乐璎颔首,就算她如今已经被燕国抛弃,乐衍更是欲除之而后快。可是在身份上,她仍然是燕国最尊贵的公主。在秦国人眼里,赢朱能娶到她,便等于是有了燕国的助力。她便是秦国这盘赌局上,赢朱赌桌上的第一块筹码。有了她的下注,自然会吸引更多的人参与下注。对赢朱来说,就等于是有了争夺秦王之位的入场券。
赢朱眼睛眨了眨:“而且长公主深谙权术之道,机敏通达,更擅武事。如果长公主有心助我,我有八成的把握成为秦王。”
乐璎轻笑一声:“如今的乐璎也不过是权利斗争中的失败者而已,倒是不值得公子这般夸赞。”
赢朱道:“长公主不必妄自菲薄,你不是输给了姬旬和燕王,而是输给了卫遐。而你输给卫遐,只是因为长公主从前对他并不了解,不过误以为他是柔弱可欺的质子,对他放松警惕。而他却对长公主你非常了解,所以长公主才会误中他的陷阱。如果再来一次,长公主未必会输给她。”
乐璎:“你说卫遐他非常了解我?”
赢朱轻咳一声,道:“长公主应该知道,在卫遐进公主府之前,他和我都住在燕都的行馆之中。公主你每天前往王宫,都会从行馆前经过。行馆不远便是燕国最为繁华的天街,有时候公主还会下车在街上赏景。而卫遐他曾暗中追踪你超过整整两个月,写了整整三卷的笔记,他完全了解公主你的喜好和弱点……”
赢朱本意是宽慰于她,而乐璎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是,那个人确实足够了解她,所以他能轻易地诱她心动,也能轻易地让她坠于失败的深渊。
马车上的气氛一时凝滞,赢朱也觉得和婚约对象讨论她的前夫有些尴尬,转移话题道:“不提他了。今日花朝节,山阳城中百花盛放,想必十分热闹,公主权当今日出门散心赏景。先前我的提议,长公主可以好好考虑,也不必立刻给出答案。”
他说完便招呼车夫一声,很快马车便驶离了瑞香园门口。
行出不远,果然见到满城芬芳。这山阳郡?????果然是一座爱花之城,几乎人家家门口都种着花树,微风轻送,百花弥香。
而城中各处熙熙攘攘,少年男女们挤在一处,有赏花会、斗草会、扑蝶会,沿街也有人叫卖着各种吃食和小玩意儿,着实热闹非凡,着实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马车也前进不得。
赢朱掀开车帘,道:“不如我们下车走走?”
乐璎道:“也好。”
两人下车,赢朱与她并肩而行,倒颇像是一对出游的情侣。赢朱本是秦国人,与燕国风俗有异,见了些小玩意都感到稀奇,倒是像个小孩子一样,什么都要买上一些。
而乐璎却感觉老不自在,事实上从下马车开始,她便总感觉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可是长街之上,花多人多,她数次回头,都什么也没有看到。
不多时,两人便经过一处卖花摊,卖花的大娘看着赢朱手上提得满满当当,应该是个不差钱的,连忙招呼道:“这位客人,可要给买点花给娘子簪上。娘子生得国色天香,若是簪上这新鲜采摘的红芍药,便更好看了。”
赢朱:“簪花?”
大娘道:“客人是外地来的吧,这是我们山阳郡的习俗,花朝节这天无论贵贱,人人都要簪花,要不怎能成为过节呢?而且若是有心上人,还需要亲自给对方簪花,这样两人便可和和美美,一辈子幸福美满……”
赢朱抓起一支芍药,望着乐璎,目光灼然:“可以吗?”
乐璎下意识便要拒绝,这时身后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愈加明显,如芒刺背。她缓缓回头,看到对面酒馆的二楼的角落里,正站着一个身着青衣,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那男子手上正拿着一朵随手采摘的玫瑰花,遥望着她。那目光深邃、幽静,似是燃着的火,又似是晦暗的光。
于是,她微微笑了笑:“当然可以。”
她甚至将头偏了偏,以方便赢朱将那只芍药花插在她的头上。随后,又用左手取了一枝兰花,用目光示意赢朱稍稍蹲下,再将兰花簪在赢朱的发冠之上。这样的动作很是亲昵,长公主美丽的面庞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与脖颈,以致于赢朱站起来时脸上沁出薄汗,呼吸都几乎不稳。
等两人从卖花摊上离开之时,乐璎再向对面的酒楼望去,那个青衣男子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无数被揉碎了玫瑰花瓣从二楼随风撒下。
***
回程的马车上乐璎显然心情大好,嘴角总是噙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微笑。
赢朱可料不到长公主的好心情是因为狠狠报复了某个人,只以为乐璎对这次的约会颇为满意,于是也咧嘴笑得十分开怀。在乐璎下车之前,他还有些依依不舍,轻声道:“长公主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拜访。”
乐璎“嗯”了一声,便下了车。青霜与南栀早侯在门口,见她回来,便上来伺候
南栀知道长公主的习惯,若是外出沾染了尘灰回来,必要沐浴,因此房间里也早已备下热水。不过长公主沐浴之时,并不喜让人伺候,在准备好一切之后,两人便离开,只在门口待命。
乐璎除去衣物,踏入浴桶之中。水温正好,她闭上眼睛任自己的身体在水中徜徉,而思绪也随之飘飞。
很好,那个人果然还留在山阳城。她该如何杀了他?
仅凭萧如渊和他的手下,应该是难以留住他,她对他的实力十分清楚。
也许公子赢朱和他身边的高手可以帮忙,但是也许还是不够。
如果她的右手没有受伤……
她睁开眼睛,看上浮在水面上的那条受伤的手臂,轻轻叹息。
这时,她听到暗夜里传来幽暗一声:“看来长公主这几日过得不错。”
她猛地抬头,只见房间的暗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道人影。白衣出尘,容颜i丽,他已经摘下了戴了多天的银色面具,恢复成了昔日装束。
长公主咬牙:“卫遐。”
“是我。”他径自朝她走了过来。她此刻未着寸缕,又怎能让他近身,她抬脚一踢,水花漫溅,扬了他一身水。
卫遐顿时有点懵,他随即从架子上取了布巾,将脸上的水擦干,又大踏步地朝她走了过来。乐璎故技重施,这次卫遐离得更近,衣服顿时湿了大半。他索性不再擦拭,而是将衣服解开,顺手一抛,双脚已踏入浴桶之中,整个人朝她压了过来。
乐璎登时有点慌张:“卫遐,你干什么?”她伸手就要将他推出去,可惜她如今右手无法动作,仅凭左手又怎是男人的对手,很快就被卫遐单手扼住,而卫遐的另外一只手轻轻从她的头上未解的发髻的抽出那只芍药花,将之远远地扔了出去,又拆了她的发髻,将她如瀑布的长发泡在水中,重重揉搓。
乐璎冷笑道:“卫国公子这是干什么,晚上闯入我的房间。你可知外面都是我的人,只要我喊一声,你今天就别想走出瑞香园。”
卫遐咬牙切齿道:“好啊,你喊啊。只要长公主不怕被赢朱知道你白天还在和他约会,晚上房间里就多了另外一个男人。”
“你――”乐璎气得脸涨红,两人现在都衣衫不整,关键还在浴桶里。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就算她有一百张嘴也难以解释清楚。而这时男人已经驾轻就熟地用右手托住她的头,左手扶住她的腰,重重地吻了下来。
温软的唇瓣侵入她的唇舌,舔砥、浅啄,与此同时,他的手已按上她腰上的某一点,几乎是立刻她的身体就有了反应,气息也有些不稳。这个该死的男人对她是如此地熟悉,轻易就点着了她的欲/火,让她忍不住想与他一起沉沦。
可是,她又怎甘心如此轻易被掌控。
她尖利的牙齿向湿软的唇瓣咬了下去,很快,水面上沁入几滴血珠。男人吃痛,总算是放开了她,用手拭去唇瓣上的鲜血,恨声道:“乐璎――”
他两眼通红,似乎是气得发懵。不过他说出这两个字之后,却又无话可说,只是靠在桶璧上低低喘息。他白日见到乐璎与赢朱同游了大半天,他心如火灼,她分明就是想故意气死他,可是他却毫无办法。是他亏欠了她,如今种种,都是自己活该。
乐璎此刻已经恢复了镇定,她用左臂撑起身体,声音也沉了下来:“你这是干什么?你想诱惑我,堂堂卫国公子就会这点手段?”
卫遐凝望着她:“刚才你明明也有反应。乐璎,就算你不承认,你的身体也想要我。”他精致无暇的脸庞上挂着水珠,眼尾薄红,隐约还有水光潋滟,神情痛楚又哀怜,让她心尖一颤。
她几息之后才缓下心绪,冷笑道:“卫国公子这又是何必呢,今天你得到了我又能怎样。除非你现在杀了我,我明天还是会去见赢朱,过几日我还会和他一起前往秦国,成为秦国王妃。你确实对我有吸引力,但你能做到的,其他人也未必做不到,说不定还会比你做得更好。”
这句话无疑是刺激到了男人敏感的神经,他“噌”的一声从水中站起,又将她整个从水中捞了出来用浴巾裹起来扔到床上,那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那长公主就试试会不会有人比我更好――”
第三十八章
几乎是立刻, 乐璎就后悔自己说了那样的话。
果然男人是不能用来和其他人比较的,这一晚上乐璎基本上都是漂浮在天上的。她浑然忘却了自我的存在,只在极乐中沉沦。她是翱翔在空中的飞鸟,风托着她的翅膀, 飞向更高之处。每一次她觉得自己已经飞得足够高之时, 风便会愈烈, 直到将她托往天穹最高之处, 站在闪电与雷霆的最中心,被雷雨冲刷。
直到黎明之时, 男人才放过了她, 任她睡去。
中间南栀和青霜已发现不对劲,想要进来,被逼在弦上的乐璎只好哑着声音让两人明早再来伺候。这样的情况以前在公主府也有发生,两人虽然惊异于卫遐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瑞香园,还进了公主的房间, 可是眼下, 也只好红着脸先去歇息。
不知过了多久,乐璎方才从沉睡中苏醒。
事实上那并非完全苏醒的状态, 她的身体并无法动弹,就连眼皮也无法抬起, 只有意识处于清醒的状态。她感到手腕关节处有些刺痛,并不明显,仿佛被蚊虫叮咬般的麻痒。她感知了一会, 身下传来辘辘声,似乎是在一辆马车上。
她心中一凛, 就算昨夜的□□比较激烈, 也绝到不了这种程度, 她应该是中了某种会使人昏迷的药物。几乎是立刻,她就想到了卫遐。难道他不甘心自己嫁给赢朱,所以趁自己昏睡过去之后,将自己迷晕之后带走。
她心中悔恨,昨夜不该耽于情爱,以至于落入卫遐之手。好在,她如今也算摸清了卫遐脾性。?????他虽然工于心计,不择手段,但只是用在大事之上。在私情之上,就算乐璎恨他恨得牙痒痒,也不得不承认他从来没有对她哪里不好。
所以,她倒也并没有太担心,而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似乎已经被放在一张床上。她的身体还是没法动,只是这次耳边却传来两个人的说话之声。
先开口的是一名女子,她的声音似乎有些沉痛:“卫遐,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卫遐的语气坚定:“师姐,我早已下定决心,是你姗姗来迟。”
女子道:“是我故意拖延了几天,我希望你好好考虑清楚。不,我是希望你告诉我你后悔了,想要打消主意。”
卫遐道:“我考虑得够清楚了。而且时间也不能再拖下去,长公主失踪,萧如渊和赢朱很快就要得知消息,这里也并不隐蔽,并瞒不了多久。我希望师姐今夜就为她医治……”
乐璎微微有些明白了,这名女子既然是卫遐的师姐,自然也是出自悬壶门下。根据蛛网的情报,此女子应该名为季风遥,是悬壶门的二师姐。卫遐专门请她到此,应该就是为了医治自己右臂筋脉之伤。可是卫遐自己也是悬壶门下,为什么不自己为她医治,而是要找他的师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