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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这两个人一死,根本一点追查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赵好不禁咬牙,看来当初先帝和容相从开始设局的时候,就已经想好收尾的方法了,所以才特地选出这两个人来做伪证。
但有一个人是他们没办法选的,赵好突然想到,那名叫芮儿的侍女是德妃的人,她这边的线索也许不会被打扫得那么干净!
就在这时,宁王妃和柳贵妃那里也有了收获,异口同声道:“好好,快来看!”
赵好连忙凑过去,就见两根纤纤玉指指着同一个名字。
“芮儿,先德妃宫中宫女,急病,丰亨十四年春卒。”
“果然!”赵好早已预见这个结局,直接去看芮儿进宫前的姓名,“屈氏……皎儿?!”
念到芮儿入宫前的名字时,赵好的声音几乎要扯破了,吓了宁王妃和柳贵妃一跳,纷纷问道:“怎么了?”
赵好说不出话来,飞快地翻到后面去看芮儿的户籍,她原以为只是巧合才重名,却没料到映入眼帘几个大字,对方竟真是蔡州西平县人氏!
赵好整个人都炸了一下,愣在了当场,还是宁王妃凑过来看了一眼,惊道:“老天爷,她竟是西平县的人!”
宁王妃上下看了看赵好,说道:“好好,你不是同娘讲过一个案子,那里边的苦主正是姓屈?”
柳贵妃却是还没听说这个,好奇地望着两人。
最终还是赵好点了点头。
何止是姓!名字的读音、当年的去向、甚至是用来推脱的死因,全部都对上了!芮儿就是屈老汉二十多年前因“急病”而亡的女儿!
赵好总算是明白一切都是怎么一回事了。当年屈饺儿因为桥头村贫穷,一路到了上京讨生活,却误打误撞入宫当了宫女。因为样貌好,人又聪明,于是很快就成了德妃宫中颇受信赖的侍女。
她在宫中期间,还时常给家中去信,只是为免老父担心,不曾告知真实情况,只说自己在富户家做了丫鬟。
而后来屈饺儿身死,屈老汉家中忽然寻来的一队人马,恐怕就是容相派去灭口的人!
那伙人的行踪意外暴露,又担心屠村会将事情闹大,于是便在搜完屋子确定没有线索后,便放过了屈老汉一家。
想来在容相那边,为了逃避办事不利的责任,他们也并没有把屈老汉一家还活着的事情报告上去。否则以容相的手段,恐怕早就第二次派人前去清扫了,屈老汉也没办法活着遇到她和卫知拙。
“好好?”宁王妃见赵好发呆,叫了她一声。
赵好回过神来,看了宁王妃一眼,说道:“就是他们!芮儿就是屈老汉的孙女儿!”
宁王妃也是一愣,掩口惊道:“天呐!”
赵好眉头紧皱,迟疑片刻,说道:“我得回一趟西平县!”
宁王妃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要去找那屈老汉?”
赵好点点头,说道:“屈饺儿常年给家中写信,突然要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不可能不和她爹说一声,屈老汉多半藏了线索,只是没叫容相的人发现。”
宁王妃也觉得有这个可能,但又舍不得女儿如此奔波,心疼道:“不能叫手下的人去吗?蔡州离上京如此之远,你这一去又要辛苦。”
赵好摇了摇头,定定地看向宁王妃,说道:“娘,这桩案子关乎性命,屈老汉若真有线索,决计不会轻易交到旁人手中的,只有我亲自到了,他才会相信。”
甚至她亲自去,对方也说不定不愿袒露真相。毕竟屈晴刚刚成亲,现在那条线索不仅挂着屈老汉一个人的性命,还有屈晴和她丈夫两个人的性命,谁敢去赌?
又或者屈饺儿当年真的就没有告知屈老汉,她这一趟跑了也是白跑……但不论如何,她一定要去。
“娘,不仅是为了卫知拙。”
赵好轻声道:“也为了当初蒙受不白之冤的卫将军,你比我更清楚他为国为民做了多少,他本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宁王妃微微一愣,她知道,当自己的女儿这般说话时,便没有人能拦得住她了。
许久,宁王妃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去吧,家里有匹好马,你爹新买的。”
赵好眨了眨眼,随即笑出声来。
宁王妃说道:“快去快回,万一把马跑坏了,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诶!”赵好望她娘怀里一扑,亲亲热热地贴了贴,便站直了身体打算出发了。
柳贵妃见状,也道:“放心去吧,上京的情况自有你娘和姨姨把持着,定把你那姓卫的郡马养得白白胖胖,你回来时,少不了一根头发。”
赵好笑出两颗小虎牙:“还得是我姨姨!”
转身一溜烟地出去了。
宁王妃和柳贵妃却是又留了一会儿,才将后者宫里的花名册和那小太监一起带走了。
以防万一,她们和赵好来查这桩案子的事,不能从任何人口中泄露出去。
而赵好这头回王府牵了马,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便直接出发前往蔡州了。
正常从京城到蔡州,快的话也要七天,慢的话更是往半个月去了,但赵好这一次轻装上阵,却是第五天就到了西平县。
事发突然,卫知拙还在牢里蹲着,赵好也没有时间去和冯知县周捕头寒暄了,直接骑着马就去了桥头村,一直到屈老汉一家的住处才停下。
上次她来这里时,屈老汉家还只有两间竹屋,夏天虽然凉快,冬天却是难以御寒。这回到时,才发现有了新的男丁,不知什么时候,屈老汉一家已经住上了土坯房。
此时正是下午,屈老汉端着盆水从屋里走出来,正要往外泼,一下子看见了赵好,顿时又惊又喜,连声招呼道:“李捕快!不是说你回上京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快来屋里坐!”
赵好抿了抿唇,把马拴在一旁,跟着屈老汉进了屋子。
后者拿一盏新陶碗给她倒了水,说道:“瞧着您是赶路来的,先喝口水,歇一歇!”
赵好接过那碗水,一饮而尽,随后看向屈老汉。
和她们初见时相比,屈老汉的身体要好得多了,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明显。
赵好在赶时间,没人知道她出来十天,上京的局势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但看着屈老汉,对方现在过得越好,赵好越是张不开嘴,到了最后,只能保持沉默。
然而屈老汉活了这么多年,自然不傻,他打量着赵好,渐渐就明白了什么,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氛在两人中间弥漫开来。
最终,屈老汉先开了口,说道:“卫捕快没有跟您一起来。”
赵好应了一声。
屈老汉站了一会儿,没头苍蝇一样在屋子里兜了两圈,终于给赵好找来一把椅子,叹气道:“您坐吧,有什么事儿,您尽管说吧,您是小老儿的恩公,若不是您救了小晴儿,我们哪里有今天!说罢!说罢!”
赵好没有坐下,???她看了屈老汉一会儿,说道:“我知道您女儿的事了。”
屈老汉一怔。
赵好抿了抿唇,说道:“二十多年前她去了上京,却是没有在别人家里做丫鬟,而是入了宫,在后宫妃嫔身边当了一名宫女。她的确不是死于急病,而是卷入了一桩案子里,被人灭了口。”
屈老汉呆呆地站在那里,过了好半天,才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赵好垂下眼,说道:“后来来到你们家的那伙人,也是被派来灭口的,只是行踪暴露,这才草草离开。”
屈老汉渐渐回过神来,问道:“所以您今天来?”
赵好沉声道:“我想知道,当初屈饺儿出事前,是否真的给您寄过信,透露了有关那桩案件的线索!”
赵好抬起眼,定定地看着屈老汉,说道:“我知道这很危险,但是抱歉,这桩案子牵扯太大,如果没有您的帮助,我没办法还受冤者一个清白……也救不出卫知拙了。”
第八十八章
赵好把来龙去脉简单地同屈老汉讲了一遍, 说道:“二十二年的案子,留存下来的证据太少了,少到哪怕错过一个, 可能都再也翻不了案。若非如此, 我也不想将您卷入其中。”
赵好看着面前这个枯瘦的老人,早年丧妻,继而丧女,最终丧子, 一辈子没有过过哪怕一天富裕的日子,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孙女儿成了家, 眼看着能够安享晚年, 却又偏偏遇上了这样的案件。
赵好放低了声音,说道:“如果真的有证据在, 您也愿意交给我, 之后我会派人前来保护你们一家。不过当年的罪魁祸首毕竟是容相,谁也说不准会出什么问题,如果您有所顾虑, 想要拒绝,我也不会怪您。”
屈老汉佝偻着身体,好像还没从赵好的话中反应过来, 过了许久,掀了掀嘴皮,正要说话,却听见外边有人脆生生叫道:“爷爷!我们回来了!”
屈老汉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赵好也跟着转过头去, 随即怔在原地。
是外出摆摊的屈晴和下了衙的小田回来了。
小田小心地扶着屈晴跨过门槛, 两个人看到赵好, 都是一愣,又惊又喜地招呼道:“李捕快,您不是回上京了吗?怎么又回来啦?”
赵好没有说话,她看着屈晴隆起一个弧度的小腹,嘴里发苦。
半晌,赵好勉强笑了笑,说道:“回来看看大家,没什么,这便要走了。”
她没有再提线索的事,起身往外走。
“李捕快!”
赵好脚步一顿,转过身,就见屈老汉冲屈晴和小田道:“你们俩先进房里去,我有话和李捕快说。”
两个年轻人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对视一眼,还是听话地先进去了。
屈老汉目送着两人关上房门,迈开腿,不太利索地走到赵好跟前,一双混浊的老眼看着赵好。
“小老儿不知道什么皇帝宰相,那些都离我们太远啦……”他盯着赵好,认真地说道,“可是小老儿懂什么叫知恩图报。”
“如果没有您,小晴儿早就不在了,我屈老汉也不在了。只要您需要帮忙,就算真有什么危险,要赌上我们一家人的命,也只当是还给您了。忘恩负义、贪生怕死的人,是要遭报应的!”
赵好愣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屈老汉却是已经转过身,蹒跚着自顾自地朝原先的老房子去了。
赵好连忙跟上去,问道:“您的女儿当年真的留下了证据?”
屈老汉缩着肩膀摇头,他也不知道:“小老儿不识字,当年饺儿托人带回来的信,都是她哥念把我听的,后来也是她哥发觉不对,把那些信藏起来的。”
也就是说当年屈饺儿的确留下了书信,而且没有被容相的人搜到!
赵好来了精神,走到地方,和屈老汉一起搬石挖土,把二十二年被埋进去的书信搜了出来。
因为埋在地里,又只拿竹筒藏着,这些书信都保存得不算太好,但好在没有被虫蚁啃食,只是有些受潮,字迹还能辨认。
赵好一封封翻过去,上面都是屈饺儿写的平日里的一些见闻,虽说报喜不报忧,但是不难从字里行间看出她在宫里其实过得很辛苦,而且并不自由,直到最后一封信。
“阿爹阿兄,等我,我很快就能回家了!
说出来你们恐怕不信,我在府上遇见一个大贵人!他托我办一件事,并且承诺事成之后就送我一大笔钱,足够咱们一家人吃喝十辈子不尽!我终于可以离开这儿了,等我拿到这笔钱回家,就带你们搬到县城住去,也叫你们享享清福!”
这是屈饺儿唯一一封充满了激动和希望的信,但她恐怕也没有想到,这将是她留在世上的绝笔。
赵好看了眼信上的落款和日期,果然就是丰亨十三年年底送出的信,屈饺儿所说的贵人多半就是容相,而后者托她办的事儿,多半就是谋害德妃,陷害卫将军了。
赵好不知该如何评价屈饺儿当年的选择,无论如何,人已经不在了,而她留下的这封信,虽然不能直指容相,但至少能证明当初的案子确有蹊跷。如果尹或那边拖不下去了,这封信将能作为正式重查案件的依据!
屈老汉有些忐忑,问道:“如何?”
赵好回过神来,认真道:“很有用!这封信能让我带走吗?”
屈老汉闻言,立刻道:“有用就好,有用就好!您拿走罢!”
赵好冲他点点头,将那封信放进怀里收好,又将其他信件交还给屈老汉,随后叮嘱道:“上京那边时间紧,我马上就要走了,您和屈晴小田这段时间不要到处走动。”
她想了想,掏出几锭银子递给屈老汉,后者连忙要推拒,却被赵好紧紧摁住:“这桩案子不是三五天能破的,这些银子是补偿你们这段日子不能做生意,平日里吃喝用的。”
屈老汉一愣,讷讷道:“那也用不了这么多……”
赵好笑了笑,说道:“多的一部分,便当是为了报答您的知恩图报吧,岂不闻子路受牛,子贡赎人。”
说罢,也不管屈老汉听没听懂,又叮嘱道:“回头我会派人来保护你们,我会告诉手下的人我的化名李好。若来人不提李好这个名字,只说是什么郡主的手下,你们便多加提防,不要轻信。”
屈老汉连忙点头。
赵好见他记牢了,便又道了一声别,快步去了栓马的树旁,解下绳索,翻身上马,这便离去了。
屈老汉在后面追了两步,高声道:“李捕快!万事小心啊!”
一直到一人一马见不到身影了,他才又转过身,颤颤巍巍地回了屋子。
屈晴和小田不知发生了什么,心中忧虑,已经在堂屋等着了,看见屈老汉独自回来,不由发问:“李捕快呢?已经走了吗?啊!爷爷!你手上怎么拿了这么多银子?!”
屈老汉放下那些银两,抬头看了看屈晴和小田,却是双膝一软,朝小田跪了下去,将两人吓了一跳,慌忙来扶。
“爷爷!你这是做什么!”
屈老汉被搀到椅子上,沉默了一会儿,将事情都说了,随后看向小田,老泪纵横道:“对不住,这事儿是小老儿自作主张,我和小晴儿都是受了李捕头的恩,要把命还她,与你却是无关的。”
小田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大声道:“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李捕快是你们的恩人,自然也是我的恩人!咱们是一家人,有事自然也要一起扛!更何况关乎的是前朝将军的冤案,哪怕只是为了这等英雄平反,要赔上我的命,我也是甘愿的!”
他说完,又看向屈晴,后者给她爷爷擦着眼泪,笑道:“我也不怕,只要我们一家子在,我什么都不怕!”
屈老汉闻言,眼泪掉得更凶,脸上却笑了,于是一家三口拿着赵好给的银子出去采买,预备在家防范不提。
赵好这边拿了信,用了最快的速度往上京赶,但凡事欲速则不达,来回奔波这么久,赵好人还撑得住,她爹那匹好马却是先倒下了。
没有办法,赵好只能先把这匹马寄养在靠谱的马商那儿养着,想着待到事情结束再给她爹把马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