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曾家十口人，住在四十来平的筒子楼里，胳臂都伸不开，听说你们那边一人一个房间？连晓珍都有个自己的房间？”
钱素梅轻飘飘的扔出一个重磅炸弹：“是啊，晓珍学习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而且，她现在在街道办工作了，晚上休息好也很重要！”
“哦哟”赵婶子叫了一声，“在街道办坐办公室？”见钱素梅点头了，她又连声赞叹：“那可是个了不得好工作，咱们楼里就没有一个坐办公室的。”
确实，筒子楼这一片当工人的不少，但在厂里坐办公室的几乎没有。
本身程晓珍是个高中毕业生就已经让人高看一眼，现在还在办公室里工作，邻居们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金疙瘩。
程晓珍假意腼腆的笑笑，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等众人一块儿到了胡同口的房子这儿，此起彼伏、倒抽冷气的声音就没歇过。
“乖乖，房子里头竟然还有厕所，这不就是说不用出门上厕所了吗？”
“你们看见女娃的房间没有，又大又亮堂，还刷了漆，老王家儿子结婚的婚房都没这样！”
“这房子里竟然还有沙发，样子倒比领导家里的还好看。”
“我来坐一下，我坐一下！嚯，这也太舒服了吧？”
婶子们左摸摸又看看，想上手碰、又生怕给碰坏，一时可真是轻不得重不得。以前程家拿奖金置办房子的时候，说他们家傻的人不在少数，大多数人都觉得房子都是公家的，有的住就成，还真没人动过买房子的心。
但他们住的地方，仅仅像个落脚处，程家这儿才算是个家的模样。
要是有能力住大房子，让家里人都过得更好，谁不想呢？从前那些话，也不过是没钱的酸话。
真正看过房子以后，说酸话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闭了嘴。
钱素梅看着邻居们反应，整个人都高兴直冒泡。
“这房子都是我们晓珍盯着装修的，我们当初第一次来也吓了一大跳，没成想晓珍倒有这方面的天赋。”
“可不是，晓珍长得好，心思也灵巧，如今还有一份好工作，以后不知道便宜了哪家。”
邻居们嘴里的好话不要钱的往外蹦，都想着能不能找晓珍也给自家规划规划，就算弄得没有这里好，好歹能看着宽敞些。
钱素梅好声好气的把邻居们送走，女儿的好名声是传出去了，家里也确实没钱了。
这次乔迁，邻居们多少都表了表心意，钱素梅也没小气，每家都抓了一大把糖。
钱素梅：“好在咱家人都有工作的，等过几月，钱就凑手了。”
要不是娘家人闹腾，她何苦把钱全花光了？
程晓珍一拍脑门，最近一门心思在档案的问题上，倒是忘了给家里说大黄鱼的事了。
见家里人都散干净了，程晓珍将大门一锁，领着母亲往她房间走，“妈，你等下不敢看见什么，都不许尖叫哦。咱得悄悄的。”
“你这傻姑娘，你妈都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还有什么能吓到我？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你爸和你哥呢？不叫他们进来？”
“不叫，等你看过了，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叫。”
程晓珍越说，钱素梅越摸不着头脑。
她眼睁睁的看着她家姑娘在床上某个地方敲了几下，只听“咔哒”一声，一个小盒子弹了出来。
“什么呀？还藏的这么严实。”
“可不是我藏的，是以前住在这儿的人藏的，应该挺久的了，不然不至于这么久都没给人发现。”
程晓珍神色自然的将东西递给钱素梅，钱素梅不明所以的打开盒子。
“！！！”
她猛地看了一下，又飞快将盒子盖上，哆哆嗦嗦的问：“晓、晓珍，这什么玩意儿啊，怎么闪得我眼睛都快瞎了。”
程晓珍闷笑一声，“妈，你咬下看看。”
钱素梅果真咬了一下。
哎呦，老牙都要崩掉了，但是心里怎么就这么美呢！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闹剧
大黄鱼成功安抚住了钱素梅的情绪，平时抠抠搜搜不舍得吃肉也割了，还给程学良炸了花生米让他下酒吃。
程诚下班回来一看，嘴里哎呦哎呦个不停，捻了个花生米就往嘴里扔。
“妈，你这可真是下血本了，咋就这么大方了呢？”
“庆祝你妹上班，也庆祝我们搬新家，割块肉怎么了？你小子不想吃就边去，别打扰我们吃饭。”
“妈，我觉得你有点过分偏心了。”
钱素梅板起脸，手里的筷子捏紧，大有再敢多说一句，就一筷子扔过去。
程诚识趣的闭上嘴。
程学良回来看见这么多好吃的也有些高兴，不过他还是把最新收到的消息跟钱素梅提了一嘴。“丈母娘也知道我们搬家了，她说等她身子骨好了，也想过来住几天。”
说起这事，钱素梅的心情瞬间没那么好了。
她可还没忘记，当初她家到底为什么想要把钱这么快花完。
“再说吧，等看看情况再说，咱们一家子个个都要上班，娘来了以后谁伺候她？回头轻了重了，可都是咱们的事。”
也不怪钱素梅冷淡，以前家里刚住上筒子楼的时候，娘家妈也来过这边住过。
不过她住了几天自己不舒服不说，还把程家人折腾的够呛。
当初钱外婆话里话外的意思，想叫他们把筒子楼让给钱大明，说儿子可怜，没地方住，到死都是乡下的泥腿子。
可她怎么就不想想，程家把房子让出去了，以后住哪儿？
程晓珍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她对外婆观感一直很差。
老太太的掌控欲实在旺盛，家里的孩子们都各自结婚生子了，却还妄想女儿们继续贴补小儿子，真真是心都偏到咯吱窝了。
好在钱素梅不是愚孝的人，不然这日子越发没法过了。
钱素梅不想提，程学良自然摁下了这事没多聊。
走一步看一步吧，等人真上门了总有应对的法子。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饭，把钱老太的事彻底放到一边去了。
钱老太太和跟前的红烧肉，他们果断选择红烧肉！
*
程晓珍果真去街道办上班了，赚不赚钱是一回事，重点是街道办和厂妇联有点关系，想接近刘厂长家，还是通过工作更加光明正大。
程晓珍还以为她进来街道办，要坐几天冷板凳才能正式参与工作呢，没成想进了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汪主任带着出了门。
汪琴：“纺织厂你比我熟，我们这次要去纺织厂，所以我就想着把你带上了。”
汪主任穿着一件灰褐色外套，扣子扣到最上面那颗，她的眉心因为常皱着，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川”，不说话的时候，有些刻板和严肃。
但程晓珍知道，汪主任在家和绍叔在一起的时候，也有很温柔的一面。但她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温柔远不如雷厉风行好用。
程晓珍当然没二话，她一边听汪主任说事情的发生过程，一边将步子迈的飞快。
纺织厂里有个叫宋泉的一级工，每天在厂里忙的团团转，不成想他老娘和儿媳妇在他上班时候闹了起来，动静大的左邻右舍都跑过来围观。
原本没人掺和，这场小口角会以两人不说话而告终，偏偏邻居里面有个好事的，左右拱火，婆媳俩从口角上升到打架，宋泉得了消息过来劝和，没想到被老碗砸了一下，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没醒。
本该是两人齐心协力把宋泉照顾好的关键时刻，宋泉老娘得理不饶人，觉得有这么个儿媳妇实属家门不幸，坚持要趁着儿子还没醒，替儿子和儿媳妇办离婚！
程晓珍听了连连咋舌。
那儿媳妇也是倒了大霉，碰到这么一个婆婆。
汪琴被她唏嘘的模样逗笑，“这算什么呀，婆媳之间向来这样，你以后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想当初你绍叔......”
汪琴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淡了些，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程晓珍见她面色不好，很识趣的没多问。
汪主任看着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她和绍叔走到如今，大概也很不容易。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纺织厂家属楼宋泉家。
宋泉家就住在北区筒子楼一楼，程晓珍和汪琴到时，门口已经站了一溜人，其中还有个穿着干部服的女人看着挺显眼，应该是厂妇联的人。
那女人转过身来，眼神格外犀利，头发半长和下巴尖齐平，看见程晓珍和汪琴很不客气的说：“小汪，我就知道今天的事会是你过来处理，除了你也没谁会让我等这么久。”
她说完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生怕汪主任没看见。
程晓珍一下子就对这个女人印象很不好。
她们在厂妇联来的自然快，汪主任可是在街道办，走过来花费一点时间不是很正常？
程晓珍刚想替汪主任解释两句，汪主任推推她的手背，示意她别开口。
那女人好像没看见她们之间的小动作，好像看见了又根本不在意，只说汪主任：“小汪，下不为例！”
汪主任勉强笑着，连声应了下来。
“曾科长说的是，对了，这位是我们街道办的小同志......”
曾科长冷着脸打断：“好了，快看看这事怎么处理吧！”
里头的人还在闹呢，曾科长可没心情和一个不认识的小同志说话，尤其那女孩长得那副模样，让她天然很不喜欢。
汪主任看了程晓珍一眼，见她始终笑容淡淡，脸上没有半点尴尬之色，心里对她更满意了几分。
要知道上回有个小同志，被曾科长当面说了几句，可是当场哭了出来。
宋泉老娘：“科长、主任，你们说我有没有权利代替我儿子休了这个娘们！咱们老宋家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了，竟然娶回来这么一个丧门星！我儿子宋泉现在没醒呢！往后我们娘俩的日子都不知道怎么过下去。”
宋泉老娘一边哭诉，一边拿黑黝黝的手指甲指望儿媳妇脸上戳，程晓珍亲眼看见小媳妇的脸都给戳红了，不过她始终没反抗，只默不吭声的哭泣。
汪主任：“同志，你有话慢慢说。”
“我怎么慢慢说！敢情不是你们的儿子躺在医院昏迷不醒！”
宋泉老娘狠狠啐了一口，要不是程晓珍眼疾手快的把汪主任往后拽了拽，那唾沫星子非得吐到汪主任脸上不可。
汪主任脸色不大好：“那我直说吧，咱们做事情要凭证据，总不能听你一个人说了算？宋泉媳妇，你也说说，那天到底怎么回事？”
宋泉媳妇点点头，刚要开口，那老婆子又跳了出来。
“说！说什么说！你们是领导不假，我家事我家说了算！反正这个女人我家不要了，你们谁爱要谁要！”
见过浑的，没见过这么浑的老太太。
宋泉媳妇长得圆圆脸，文文静静的，还真不像是能和宋老太干起来的，要说其中没猫腻，程晓珍说什么都不信。
程晓珍：“老太太，你不愿意跟我们说，要不我们叫公安来，你们当着公安的人说清楚？谁要是说的不对，或是当着公安的面撒谎，少说也要坐几天牢。”
“呸！你这个坏心眼的小狐狸精，我看你长这样就没安好心！”老太太狠起来不管不顾的指着程晓珍骂。
程晓珍才不管她，转头看向邻居们。
“同志们，事情你们都看见了，有谁愿意帮我们去报公安吗？老太太这样大概不见公安不死心！”
老太太一下子急起来：“谁要见公安？！不许去，谁都不许去！”
“来，老太太，你既然不想我们去，那你就在这里坐着，好好听一听吧。”程晓珍和边上保卫科的同志招招手小声说了几句，那人会意，进屋搬了一把椅子出来，摁着宋老太叫她坐着不许动。
宋泉媳妇见婆婆给人制住了，才敢开口。
“我不是故意和婆婆吵嘴的，是她冤枉我偷吃家里的猪肉......我解释了好几句，她根本不肯听......还说、还说我现在会偷肉......以后宋泉不在家，就会偷人......”
哪个小媳妇受得了婆婆说她偷人？
平时一些小事，宋泉媳妇能忍则忍，说她偷人，一定不能忍。
“我俩吵的正凶......宋泉刚好回来了......我婆婆拿碗砸我，宋泉替我挡了一下，这才被打了头......”
宋泉媳妇看着应该和宋泉夫妻关系挺好的，说起宋泉给砸了头，哭得的上气不接下气。
“是这么回事，我当时也看见了。”有个邻居说。
“我也看见了。以前，只有宋泉和他媳妇一块儿住的时候，两人好着呢！这老太太来了，三天两头吵架。”
“没错没错，吵得我们这些邻居晚上都睡不好觉。但你要说是为什么吵吧，又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宋泉受伤了，他媳妇第一时间想着送去医院，老太太还不舍得钱呢！”
“这老太太，就是个拎不清的。儿子和钱哪个重要不知道吗？”
“燕妮这么好的小媳妇，老太太一心想休了，也不知道想干啥！”
曾科长皱紧眉，对着宋老太冷声道：“我还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是恶人先告状。现在可是新时代了，什么休不休，说出去笑死人。”
宋老太臊的老脸通红，她转着眼珠子想辩解，边上站着的燕妮忽地干呕起来。
第16章 下饵
“妮儿，你这是怎么了？别是给老太太气昏了。”站在燕妮边上的邻居连忙扶住她。
燕妮摇摇头，说没事。
可她惨白的脸看着就不像是没事。
曾科长叫了腿脚跑的快的，去请卫生科的医生来看看，也得亏华兴纺织厂是个大厂，否则去外头请人，来回又得费上不少时间。
医生来的很快，给燕妮检查过后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怀孕了，让家里人好好照看，还说燕妮情绪不稳定，营养不良，再折腾下去孩子都快折腾没了。
宋老太一听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燕妮儿，你想吃什么，妈去给你做。想吃肉不？妈去买！”
也不说要“休儿媳妇”的事儿了，问这个问那个，好不殷勤。
得知儿媳妇怀了身孕，这场闹剧都不用别人劝，老太太自然变了态度。
燕妮也是个有气性的姑娘：“妈，我什么都不要吃，宋泉还没醒，我怕我以后生了个女儿，你非说这不是宋泉的种，照样把我们母女赶出家门。”
宋老太噎了一下，她还真没想过燕妮会生女儿，下意识觉得是自己大孙子来了。
汪主任沉声道：“她敢！今儿我们所有人都这儿呢，我替你做主，以后你要是生了女儿，你婆婆还敢磋磨你，说你半句坏话，就叫她自己从纺织厂里滚出去，回老家种地！”
“曾科长，您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