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乔翠兰自觉是厂办的，是坐办公室的，跟混流水线的人家没什么话可说。
程诚倒了茶，她碰也不碰，板着脸，活像谁欠了她钱似的。
说起来也怪王志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见了程晓珍一面，就非要拉着她上程晓珍家来提亲。就连李婆子也是乔翠兰托人找的。
好好的儿子，才养大、念完了中专、要进厂当干事了，眼见就要飞黄腾达，结果哐当一下，给人截胡了。
养了儿子二十多年，乔翠兰从没见王志华对谁这么上心，才见了程晓珍一面就这样了，程晓珍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还没见面，程晓珍在乔翠兰这里印象就不大好。
等真见了面，光看那张脸，乔翠兰心里的不喜愈发浓厚。
程晓珍长得实在太好看了！
皮肤莹润，模样娇俏，再挑拣的人见都得说一句大美人，何况她今儿穿了一件红底白点的碎花衬衫，大红色衬的她脸红扑扑的，看着讨喜又水灵。
尤其那双眼睛，明明脸上不带笑，眼尾却自然向上挑，仿佛自带三分笑意，一眼扫过来，儿子的魂都被她勾了去。
乔翠兰皱的眉头都快打结了，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娶媳妇最重要的当然是端庄，长成这幅狐媚子模样，她是一百个看不上。
乔翠兰看不上，她儿子看得上！
乔翠兰想走，王志华拽着她的衣袖，说什么也不给。
乔翠兰气得连灌了两口茶，才把心头的恶气给压下来：“行吧，既然两边都同意，那也不挑时间了，咱们今儿就把事情定下来吧。”
多少有点破罐子破摔了。
普通人家从相看、处对象到定下，中间要隔开好久。
倒不是故意拖拉，是为了表示对女方的看重。
乔翠兰就这么轻飘飘的说“那就定下吧”，不光是钱素梅听了直皱眉，迟钝如程诚也觉得不对。这模样哪儿像看中了，不情不愿的劲儿都快从心里漫出来了。
那头长辈们说着话，王志华从程晓珍进来，眼睛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
上次匆匆一见，就觉得程晓珍漂亮的紧，这回面对面，被她的美貌正面冲击，王志华一张脸红成了猴屁股，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乔翠兰说的话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程晓珍只恨当初自己太蠢，竟然没听出不对来，余光瞥见王志华的神情，她心里冷哼：“阿姨，您刚才说您儿子是中专生？”
乔翠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心说小姑娘眼皮子就是浅，还不是看她儿子长的好看，学历高？
“其实中专考试挺简单的。”王志华挠着头，假装不经意的说，眼神则期待的看着程晓珍，等着看她的反应。
“哦。”程晓珍没什么表情的应了声，“原来还真是中专生，那你可真是给中专生丢脸了。中专生看人就是像你这样的？色眯眯的，活像是在耍流氓！”
程晓珍才不给他留面子呢，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王志华说的好听，其实就是看中了她这张脸。
他眼下看着呆呆的、有多深情，婚后感情淡了就有多绝情。
王志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好似给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心里一片冰凉。
以往他说起中专生，不知道会得到多少人崇拜的眼光，到程晓珍这里怎么就这样了呢？
事实上，中专生在八十年代确实挺稀罕的。
自打恢复高考，人们对念书这件事也比以前看重了，可惜读书的人多，但真正能读出来的少之又少。
像程晓珍这样的高中毕业生，已经是凤毛麟角。
王志华那样的，一出来就安排工作、分配房子，以后稳稳呆在办公室的人，仿佛身上天然带着一层光环。
程晓珍说王志华耍流氓，再看王志华细眉细眼的模样，邻居们都忍不住摇头。
“找对象还是得找能干的，我家那口子没念过什么书，但是他有一把子力气，干起活来又快又稳当。”
“谁说不是呢，有时候念书多也不一定是好事，念书多指定花花肠子也多。”
俩大嫂子对视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王志华听着左邻右舍的议论，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乔翠兰对程晓珍印象更差了，不光人长得像狐狸精，还喜欢挑事。
乔翠兰心里有气，故意问李婆子：“李嫂子，你不是说这家姑娘温柔、懂事？我是一点都没看出来！本来想着要定下了，这会儿我倒是觉得要好好考虑考虑。”
不愧是老阴阳人了，说话味儿味儿的。
程晓珍翻了个白眼。
乔翠兰气得直跺脚，牙齿磨的咯吱咯吱响。
她儿子！中专毕业的儿子！进厂就要当干部的儿子！主动上门竟然还给人挑拣。
乔翠兰要不是憋着一口气，早就厥过去了。
可惜乔翠兰的好儿子完全不知道她的想法，倒是听她这么说，比程家人还着急。
“妈，你还考虑什么呢！晓珍长得这么好看，又是高中生，说出去多有面子。我、我不管，我就是喜欢晓珍。”
刚才被程晓珍那么说，王志华确实有点生气，可他那点小脾气在对上程晓珍那张脸时，瞬间消失无踪。
不能娶她，比晓珍骂他，还让他难受。
王志华说完，还冲着程晓珍讨好的笑笑。
程晓珍厌恶的别开眼。
结婚之前她是朱砂痣、是白月光。
一旦结了婚生了孩子，她就瞬间变成蚊子血、白米饭了。
程晓珍冷冷一笑，故意恶心他们。
“行啊，那你以后可得伺候好我。我从来都不洗衣服的，我的手是用来握笔的，可不是用来洗刷的。还有，每餐至少要有两个荤菜，肉少了不长个，我还小呢，正在长身体。我不会做裁缝，所以我们要是真在一块儿了，肯定不能去扯布，得去买成衣。我看百货公司新上的，三五十一件的衣服就很不错......对了，我可是个孝顺姑娘，为了表示对我看重，你能不能连我家里人的衣服一起买？也算是孝敬我爸妈了？”
嫁给王志华，程晓珍就没享过福。
他们小夫妻和公婆一块儿，光是一家子的衣服，都够她忙活一上午的，嫁过去不足半年，她好好一双手都给冷水泡的裂开了。
王志华家里条件不差，倒是常爱买点肉，可惜程晓珍只有做的份，没有吃的份。每回她把饭菜做好、端上桌，回头洗个碗的功夫，王家人连肉沫子也不会给她留。
成衣？更是想都别想。嫁人□□年，程晓珍就没穿过新衣。
程晓珍长得美，明艳又清冷，她看王志华的时候，从来不正眼瞧，但她越是这样，王志华越觉得这姑娘神秘、有主见。
他一口答应了她的全部要求：“你放心，你要的我都答应，只要你愿意跟我！”
乔翠兰“嚯”一下站起来，气得团团转：“不谈了，不谈了。我看你家根本就没诚意。我家是啥样的人家，顿顿吃肉，买成衣，你不如吃我的肉，喝的血！”
程晓珍托着下巴，好整以暇。
乔翠兰最喜欢通过撒泼逼迫人屈服，从前一起过日子，但凡她有丁点不服管教的地方，乔翠兰就会使这一招，关键还百试百灵。
可惜这回，她才不上当呢。
“阿姨，你说这话不对，你不是说你家条件好，怎么就舍不得给我买件好衣服、吃点肉？不会是打肿脸充胖子吧？其实你做不到直接说做不到好了，我不会嘲笑你的。”
街坊们都被晓珍刚才的狮子大开口惊呆了，程晓珍说的是什么神仙日子，她们想都不敢想。但转念一想，王家不是各种吹家底厚，不差钱吗？也许对王家来说不太难，就是愿意不意愿的问题。
她们也看出来了，晓珍不是会过日子的人。
但都是街坊邻居，当然帮着自家人。
“可不是，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王家要是连这个都不能保证，那还嫁过去做什么？”
“越来越觉得王家不靠谱，花花肠子太多。”
“谁说不是呢！”
乱七八糟的声音，让王志华急的跺脚。 “妈，你快说句话呀！晓珍说的那些都不是难事，咱们应了就是。再说，咱家衣服不是一向都是你洗，晓珍嫁过来本来也不用洗衣服，您说是吧？”
乔翠兰简直一口老血......
可她的好儿子非逼着叫她应，乔翠兰含恨点了点头。
王志华：“晓珍，你放心，只要你肯嫁过来，我们家就是你说了算，以后你想吃肉就吃肉，想穿什么衣服就买什么衣服，我们家不用你洗衣服的，那些我妈能干......”
程晓珍笑笑：“成啊，我看你还挺有诚意的。”
王志华得了她一个笑脸，愈发美的冒泡，下一秒程晓珍又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那既然这样，咱们是不是该谈谈彩礼、嫁妆了？”
不止乔翠兰，围观的邻居们全都竖起了耳朵。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八卦
大姑娘自己谈彩礼，程晓珍算是头一份了。
筒子楼里人多嘴杂，从最顶上往下数，谁家姑娘嫁人的时候拿了多少彩礼，家家户户都有数，谈彩礼这种八卦，一定不能错过。
男方给多给少可是直接关系到姑娘家的面子。
乔翠兰这人死抠门、最爱钱，程晓珍知道她哪里疼，偏要往哪儿戳。
“既然说，你们家条件好，给出的彩礼肯定不会少。关键这事，不止关系到我，更是关系到你们王家的面子。”
王志华老老实实点头。
晓珍长得美，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程晓珍：“彩礼我也不多要，一口价，三百块。”
乔翠兰仿佛屁股上着了火，拉着儿子就往门口走，边走还边骂骂咧咧：“你们家是嫁闺女还是抢钱！我就没听说过，谁家彩礼能有三百块这么多！程晓珍，我看你想钱想疯了，大姑娘家自己谈彩礼也不嫌害臊！”
“我自己谈彩礼怎么了？现在多要点钱过来，也好过结婚以后丈夫拿着钱去养小婆。”
“你、你怎么说话呢？”乔翠兰一下顿住，羞臊急了，恨不得上来撕了程晓珍的嘴。
王家这点事，她捂的贼紧，生怕露出一丁点。
程晓珍也不晓得从哪里听说的，竟然这么大喇喇掀了她家遮羞布！
也是王国军那老不修自己不检点，叫她出了门还要给个小姑娘羞辱。
程晓珍：“阿姨你不会还不知道吧？也是巧了，那天我从外头回来，正巧碰见王科长领着一个穿玫红色衣服、头发卷卷的女孩。看着挺嫩的，比阿姨你年轻了好几岁。”
程晓珍说的有鼻子有眼，本来还持怀疑态度的邻居们一下就相信了。
再看乔翠兰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记得乔翠兰一直对外宣称他们夫妻关系好来着。”
“嗐，那不是为了面子么！总不能丈夫在外面偷吃，宣扬的到处都是吧？”
“乔翠兰也是可怜，平时看着风风光光的，结果丈夫晚上睡哪儿恐怕都不知道，啧啧......”
“保不齐就是乔翠兰太凶了，管的太多，人家受不了了呗！”
闲言碎语像一把刀，割的乔翠兰浑身都疼，她大吼一声，“不活了，我不活了！！！”，哭着跑了出去。
王志华倒是想留下，可乔翠兰走了，他留恋的看了程晓珍两眼，追着他妈跑出去了。
人走了，八卦还没结束，邻居们心里猫抓似的，有一堆问题想问程晓珍。
乔翠兰看着牛逼轰轰的，竟然还有这种心酸？这不得展开说说？
众人一双双眼睛，齐齐落在程晓珍身上，等着程晓珍给大家解惑。
可惜都给钱素梅挡了回去。
钱素梅好话说了一串，大家想听八卦也不好意思了。
等人散干净，门一关，钱素梅决定和女儿算算账。
程晓珍蹑手蹑脚想溜，钱素梅一说“坐下”，又立马麻溜坐下了。
钱素梅：“晓珍，妈知道你不情愿，没想到你这么不情愿。”
看女儿一副做错事的模样，钱素梅气不打一处来。
“他家里那样，你怎么不跟妈说，难道妈钻钱眼里去了，晓得王志华家里风气不好，还非逼着要你嫁过去？还有，妈之前怎么教你的，凡是别出头，你是个姑娘家，爸妈还在，哪有叫你出头的道理。”
类似的话钱素梅上辈子也说过，程晓珍当时听了妈妈的话，凡事叫娘家人给自己出头，上一世娘家给自己害的还不够惨吗？
至于名声。
重来一次，程晓珍怎么会在乎名声？
人活一辈子，当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
不过平白无故的，谁都不想成为别人的谈资。
今天的婚事是肯定要黄的，而掩盖流言最好的方法，就是制造更大的流言。
王家那事也不是她瞎说。
老头子王国军和他儿子一样，贪花好色。只不过这事上辈子给乔翠兰捂的严严实实，一直到程晓珍死都没给爆出来。
王国军也一直稳稳当当的坐在采购科主任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几年。
王志华给裁了，王国军还是采购科主任。
“你这孩子就是太倔，这亲事推了也挺好的，妈看乔翠兰不是好相处的人。不过，你提那样的要求干啥，还大喇喇的说出口，妈就怕你后面婆家不好找。”
程晓珍光棍的很：“那就先不考虑我，先考虑考虑我哥呗，我哥年纪也不小了......”
忽然被点名的程诚：“！！！”
程晓珍冲着她哥龇出一口白牙。
结婚啊，程晓珍对婚姻已经没有那么期待了，也不想再体会一次婚后的一地鸡毛。
既然重生了，那就是老天爷给自己的机会，上辈子没做过的事，她这辈子通通都要体验一回！最重要的当然是考大学！
......
夜深了，隔壁钱素梅却有些睡不着，一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程学良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明明天气已经有些凉了，他身上却还是汗津津的。
他在厂子里当装卸工，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厂子里有货倒是一定要在的，其实就是卖苦力，赚个辛苦钱。
钱素梅连忙坐起来，一边给他拿衣服一边问：“吃过晚饭了吗？”
见他摇头，钱素梅赶紧去厨房热了五个玉米窝窝头，另给程学良做了一碗蛋花汤。
男人干的是苦力活，不管啥时候回来都得吃饱才行。
“怎么了？”程学良吃着饭，注意到妻子情绪不对。
“还不是晓珍的事。”钱素梅说着，将白天相看的过程和程学良说了一遍。
“咱家女儿主意大的很，做什么事之前都不知道跟我们商量一下。要是光把这次相看搅黄了倒也没什么，她今天提的要求可不少人听见了，回头该不好说人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