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母是标准的鹅蛋脸，身上带着古典美人的韵味。
如今年纪渐大，风采依旧。
看着她，程晓珍才明白什么叫美人在骨不在皮。
在车上时, 程晓珍心里是很紧张的，但见到了谢母，被她拉着手，温柔的问话时, 紧张感完全褪去，竟产生了一种无论发生什么事, 都会被包容的安心感。
贺娴拿出一个绿色丝绒盒子：“来之前我特地给你挑的，感觉这个颜色很衬你。”
她打开盒子, 里面静静躺着一大颗粉色钻石戒指, 阳光通过戒指折射过来, 程晓珍竟觉得有些刺眼。
钱素梅暗自倒抽一口冷气, “这太贵重了......”
贺娴失笑：“亲家母, 粉色的钻石和粉嫩嫩的小姑娘才相配, 要不是晓珍出现了，我还以为我儿子要孤独终老呢！”
谢云蔚好像从小到大就缺了一根筋，对什么看着都不是很上心。
贺娴还记得儿子改变是从下放的地方调回来开始，偶尔他也会问什么时候能再回去？
对于儿子来说，本该是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因为碰见了意料之外的人，日子竟然也变得难能可贵起来。
当初谢云蔚要下放，贺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
云蔚的性子清冷孤傲，对什么都看不上眼，也对什么都不在意，好像从头到尾都是个旁观者。
但是从那回来以后，他整个人都变得鲜活了。
当妈的，只希望儿子能越来越好，所以即便没见面，贺娴已经对程晓珍充满了好感。
贺娴：“我听说晓珍现在正在中央大学读书？是个有能耐，有志气的姑娘！”
贺娴是最早念过大学的那一批人，早年间还曾出国留学过，在她看来姑娘家就是该多读书。她曾经也设想过，儿子会和怎样的人结婚，程晓珍完全符合自己对于未来儿媳妇的预期。
钱素梅：“云蔚才是，这么年轻又这么有才华，难得的很。”
两个母亲互相夸赞对方的孩子，程晓珍和谢云蔚坐在一块儿红脸对红脸。
本来预想会发生的事儿，一件都没发生。
现在看来，谢云蔚说的不错，贺娴确实是很开明、明事理的婆婆。
贺娴还说，不要觉得结婚就是被束缚住了，婚后和婚前不会有任何变化，可以尽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无疑给程晓珍吃了一颗定心丸。
钱素梅也是，她原本以为自家和谢家坐在一起，是她家高攀了。
但谢家话里话外对晓珍很是认可，让她也逐渐放松下来。
一顿饭吃完，宾主尽欢，两家人连孩子们的婚期都定下了，就在今年的六月初九，严格算起来，也就两个月的时间。
将谢父谢母送走，程晓珍没忍住偷偷对谢云蔚进行了言行逼供。
“你是不是说什么了，要不然......”贺娴怎么会每一句话都踩在她的点上。
谢云蔚拉着她的手，握紧，“没有，我只是在父母面前很坦白。”
坦白才是最大的疑点吧？
谢家父母肯定知道谢云蔚的性子，忽然坦白，就是一反常态的表示啊。
不过，程晓珍觉得自己好像被说服了。
明明不是不心动，也不是无所谓，单纯只是害怕而已。
但是谢云蔚给她的安全感，足够让她克服这害怕。
晚上，程晓珍没回宿舍住，而是和钱素梅一块儿住的招待所。
母女俩许久没有一起睡过了，钱素梅提起谢家，满口都是称赞。
“晓珍，你的性子就是太好强了，其实偶尔的软弱也是可以的。妈还怕，你这么要强，不会想要嫁人，幸好云蔚是个足够包容的孩子......这样我也能放心了。”
为了孩子和程国祥那边搭上线，才是走的最臭的一步棋。
钱素梅：“你先把自己的事情看顾好，家里的超市，包括你外婆那边，我都会看着办的。”
说来惭愧，别人家都是孩子依靠父母，他们家好像完全掉了个个儿。
以后她也会立起来，成为孩子们的依靠。
钱素梅的手干燥温暖，轻柔地帮程晓珍整理头发的时候，让她有种所有疲累都被抚平的错觉。
程晓珍柔顺点点头，眼下很多事情都安排好了，她终于也能喘息一阵了吧？
没成想，第二天带着钱素梅去了百货公司，就迎来了当头一击。
孟兰兰苦恼的皱着眉，“抱歉啊晓珍，你要的货品不全。”
程晓珍：“那你先把已有的给我吧？我妈今天晚上的火车，等下怕赶不及。”
打算从老家开超市起，程晓珍就已经搭上了孟兰兰这条线。
孟兰兰是京市百货公司的售货员，货源充足，而且常常能弄到别人轻易弄不到高端货。
程晓珍要的东西不多，客源稳定，难得的东西都会从孟兰兰这里进。
这样的交易双方进行了好几次，程晓珍以为对方内心是认可自己这个合作方的，没想到才开始没多久，就出了纰漏。
孟兰兰沉默了一会儿，“晓珍，我不是说一件东西没有，而是以后我们恐怕不能再继续合作下去了。”
“为什么？”
惠民超市的高端货大部分源自于这里，一些实惠、折扣力度大的，也都是孟兰兰找的员工内部价。
作为一个百货公司的销售员，孟兰兰有货，程晓珍有客源。
两相在一起，一个不用自己在冒险销售，另一个则不用再四处找货了，应该是互惠互利的好事。
但孟兰兰说反口就反口，完全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孟兰兰：“晓珍，我有别的客户了，而且我们当初也没有签合同说，我的东西只能供给你......”
程晓珍静静看着她。
孟兰兰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对方出价比你高一倍，而且应该和我们领导有什么关系......晓珍，我只是个售货员，怎么会和钱过不去......”
钱素梅的心一下子揪起来。
老家的超市开的正火，乡亲们等着她到京市拿货呢！
本来按晓珍的意思，是要进行什么的“饥饿营销”，现在的情况是，一旦这次断了，失信以后，谁还会选择惠民超市的东西？
钱素兰这次来，本以为是走个过场，和孟兰兰互相熟悉一下，以后就能彻底解放女儿。
没想到，孟兰兰说不合作就不合作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心里再气，再着急都没用了。
当务之急，是去找新的稳定的货源。
到了现在，程晓珍不得不嘲笑自己的天真，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事，她竟然现在才反应过来。
没有意料中的责备和抱怨，孟兰兰自己反倒不好意思了。
“晓珍，其实我也不想做到这一步的，你回去以后不妨想一想，有没有曾经得罪过谁？”
程晓珍：“你是说......”
孟兰兰到底还是顾虑自己和程晓珍有几分香火情。
“本来我的货不能供给你，但是我还可以找我同事们悄悄通融一下，但是，对方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显了，没有货。”
程晓珍懂了。
不是真的没有货，有货但是别人不愿意给她。
得罪的人，大家又同在京市......
难道是程国祥？
程晓珍领着钱素梅刚从百货公司出去，就收到了程国祥的信。
对方看来连掩饰都不想掩饰了。
“晓珍，信上说什么？”钱素梅紧张的盯着女儿。
程晓珍看完，将信重新折好放回去，“信里说他知道我和谢云蔚婚期定了，希望能被邀请出席。如果我能做到，货源不是问题，如果我做不到，程国祥有把握能把我们的小超市弄倒闭了......”
钱素梅气死了，拉着程晓珍骂程国祥骂了半小时。
“......就没见过这么当父亲的。困苦的时候，不见踪影，发达了也不见帮扶过我们。现在有了权势，这些手段不是对着外人，竟然是对着亲人！这种人连人都不配当，怎么配当父亲和爷爷？”
以前家里有多难，程国祥未必不知道的。
他从来都知道的，只不过不去看，就假装所有的事情都没发生。
他们家好不容易捱过来了，不说帮着把路拓展的更宽，竟然还下死手。
家里大部分钱都搭进去了，要是超市经营不下去了，又没了工作......
钱素梅没忍住，掩面大哭起来。
“妈就是气，又气又没办法，这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程晓珍眼神冷冷的看着远处，“他这是狗急跳墙了。”
第43章 交易（二更）
“晓珍那边, 有回应了吗？”
程国祥脸上的伤口，已经基本好全了，正常上下班没什么问题。
这也意味着, 到了他和程晓珍算账的时候。
程国祥就没吃过这么大的闷亏, 没想到不是政坛上的对手给他的，反而来自于他的孙女。
几乎在刘敬汇报程晓珍回去开饭店的瞬间, 他就已经想好了后招。
要开百货商店？好啊, 没了货源，东西跟不上, 他倒要看看程晓珍拿什么盈利。
刘敬恭敬道：“还没回应呢, 大概是在考虑。”
“那就考虑吧，随便她怎么考虑，我相信她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的。”程国祥说着缓缓笑开。
晓珍这孩子还是太年轻，她不知道只要是他程国祥想做的事, 就没有做不成的。
不过，能傍上谢家，也算是这孩子的机缘了。
程国祥：“你上次说谢家对晓珍挺满意的？”
“是，谢承宗的妻子还给了厚礼。”
“我猜应该也挺满意, 晓珍那孩子模样、性情确实没的说，就是性子太执拗......可惜咱家除了她没有合适的女孩子了......”
说来说去, 都是他以前做事情太死。
当初如果把学良一家带在身边就好了，那样的话, 晓珍和他应该会成为感情深厚的祖孙。
到时候, 帮他晚上走一步, 就是一句话的事。
现在弄得......非得半是威胁、半是恳求, 才能把这桩事情促成。
程国祥：“等晓珍那边先低头, 咱们这儿抬抬手放过去算了。到底是孩子, 咱们也别太为难。”
刘敬应了一声，头埋的越发低了。
*
钱素梅本来该回去了，因为这突然的一出，直接把火车票给退了。
钱素梅：“晓珍，妈跟你出去找货去，也不是非要进百货商店的，普通的供销社要是能打通关系也成啊。”
金河县比京市落后太多，对于京市来说很常见的东西，有一些金河县的百姓们甚至见都没见过。
如果百货商店的路子行不通，走亲民路线也不是不行。
程晓珍也是这样想的，先在段时间内把货供应上才是最重要的，别的可以等度过这次的危机之后再说。
她和钱素梅两个，招待所都没回，立马去跑供销社了。
除了供销社以外，还能去黑市碰碰运气。
和金河县不一样的是，京市这边有个大的交易市场，虽然是黑市，但其实是官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地方，只要做的不是太过分，并不会管的太严。
但奇怪的是，明明京市这么大，有好几个供销社和百货商店，黑市里那么售货的小贩，竟然没有人愿意给他们提供大量稳定的货源。
程国祥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以前倒是她低估对方了。
见钱素梅跑的满头汗，发丝汗哒哒的黏在额头上，程晓珍劝她回去休息。
“妈，剩下的我自己来，我再四处看看，实在没有就马上回供销社找你。如果碰见云蔚，什么都不用说，只说我学校的事还没忙完就好......”
钱素梅点头，准备先回去给女儿张罗好吃的。
找了一天，两人都跑细了，晓珍一定饿了。
现在这种情况，其实只要和谢家说一声就能很快得到解决。
但神奇的是，母女俩谁都没提这一茬。
谢家有的都是谢家的，再厉害、再富有，都和他们没关系。
在谈婚论嫁的当口，钱素梅生怕因为家里的事情扯了晓珍的后腿，让男方看轻晓珍。
程晓珍则是压根没想起这一茬，她早就学会靠自己了，像男人求助依靠庇护等等，不是她会做的事。
不过，程国祥确实做的有够狠，能打过招呼的地方，都打过招呼了。
京市跑了一大半，愣是一点货源都没有。
程晓珍走在回去的路上，其实也想到了，程国祥之所以会这么做，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写的那封信。
说起来，程国祥的现任妻子是做什么的？
程晓珍觉得自己有必要和对方接触一下。
*
第二天早上，程国祥起来很是神清气爽。
他知道最迟今天，程晓珍那边就会给自己一个回应。
先前，他叫人去打招呼的时候，刘敬还说没有必要，现在看出事情的必要性了吧？
只要想着，等会儿程晓珍就会过来和他低头，然后将他引荐给谢家人，程国祥简直做梦都能笑醒。
谢家在政坛好似参天大树一样的存在，随便的枝枝蔓蔓伸出来，都能拖着他往上。
自从岳父倒台以后，程国祥就困在现在这个位置上许久，他苦心钻营想要晚上爬，一点门路都没有。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峰回路转。
程国祥越想越美，明明八字还没一撇，但他却好似已经成功了似的。
“桂嫂，给我盛一碗粥。”
程国祥本来想习惯性叫妻子，结果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
算了，叫保姆也是一样。
其实，岳父在位那些年，程国祥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虽然有人帮衬，但是在尹娟跟前处处矮一头，他已经受够这种日子了。
等以后，他更进一步，就没人能说程国祥是靠妻子才有今天的地位，以后尹娟再想对他颐指气使都要仔细掂量几分。
想得太美，以至于程国祥觉得今天的早餐格外美味。
连着夸了桂嫂好几句。
“对了，太太去哪儿了？”程国祥顺嘴问了一句。
桂嫂把他吃完的东西收拾好，过了许久说，“和陈夫人一起出去了。”
“又去百货公司呢？这些女人真是......好像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永远买不够......回来你告诉她，这个月生活费没了，上次该给的我都给了。”
程国祥说了几句后嘀嘀咕咕上楼了。
桂嫂在这家做了很久，当然知道这对夫妻间的关系，闻言并没有回应，等程国祥上了楼，才静静看了楼梯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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