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杳继续用眼神问,然后呢?
可她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然后了。
江何的意思似乎是——因为齐青山说不给钱就去找她,江何就妥协了,把马场抵给了他。
这也太离谱了。
孟杳皱眉,在想江何是不是瞒下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他说有我裸照?”她想了半分钟,这样猜测。
江何被她说得一愣,好久没反应过来,瞪圆了眼。
孟杳的手还抚摸着 Jasmine 的脖子,细眉认真蹙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她是真的这样猜想。
大概孟杳可以理解的是,江何会保护她的不雅照不被泄露,因而让出一个马场。而她不能理解的是,江何可以为了不让齐青山去烦她,付出更多的代价。
她永远都不会理解的。
她会觉得夸张、过分,甚至是自作主张、怪异恶心——擅自越界,就是自作主张。
所以他永远都不会说。
江何无奈地笑了一声。
笑她这么多年都一样,有趣而坦荡;也笑他自己,懦弱卑劣,存的都是说不出口的心思。
“…真的?你真信了?”孟杳不可置信,“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谈个恋爱而已没有那么多癖好!”
江何没回答。
这个问题根本不存在,齐青山没有跟他说这种话。他要是敢这样威胁他,那天他会直接弄死他。
江何只在这个瞬间稍微想了一下,如果呢?如果是真的,他会信吗?
想不下去,也想不出来。
他从来没有去窥探、猜测或者畅想过孟杳谈恋爱时是什么样的。
这是他给自己划的底线。
心思不纯的那个,总是掩耳盗铃。
他会把马场低价让给齐青山,只是因为那天他自己都被齐青山恶心到了。当年那么腼腆正直的一个男人,短短两年,就能变成一副截然不同的模样。
齐青山说回北边后他过得不太好,因为亲戚朋友都来找他借钱,要他介绍工作,还有人说他是被富婆包养然后又甩了才回去的。
所以他开始做生意,拿着马场的分红做生意。赔了第一次之后想赌一把赚回来扬眉吐气,后来就血本无归,债务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他来东城找江何,原因也非常直接,江何是他认识的最有钱的人。他想着好歹有孟杳的关系,江何这么有钱的人,手指头缝里漏一点儿,也足够他翻身。
可江何直接拒绝了,一点儿面子也不给。
提起孟杳,也只是措手不及时最直接的反应。听说孟杳在有钱人的学校当老师,多少能有点积蓄。大不了就再追一次,女人嘛,很坚贞的,肯定会陪他渡过难关,齐青山这样想。
然后本来不屑理睬他的江何忽然就发火了,把他揍了一顿之后,又说马场卖给他,开价很低。
人是会变的。
江何记得齐青山三年前的样子,是个话少但做实事的真汉子,骑马和驯马的技术都是一流。如果没有他,轻驰马场不会做得那么顺利,因此他要走的时候,他主动提高了他的分红比例。
所以才显得他现在的样子更加让人反胃。
江何自己被恶心到了,更不愿意让他去恶心孟杳。他知道孟杳的个性,她已经很不喜欢这个世界了,他不想她更失望。
故人大变、物是人非,是最叫人失望的。
孟杳见他许久不说话,以为他是真的信了。
她看智障似的不可置信,“你是不是有病……”
话没讲完,被他打断。
“孟杳,这没什么,就是一件小事。一个马场对我来讲,可能就和你柜子里一口锅的分量一样,没必要放在心上。”江何云淡风轻地说。
“……”你有钱,你清高。孟杳被他凡尔赛得连火气都不知道该怎么发了。
“如果是你,你也会一样帮我的。”江何笑笑,很笃定地说。
孟杳:“……”
她到底还是很无语,沉默了半天,回怼道:“如果你前女友威胁我给她钱,不然就放你裸照,我还真不一定会帮。”
江何放肆大笑,不要脸的时候也拽得要命,“那确实不用,本人秀色可餐。”
孟杳忍无可忍,“…滚。”
虽然有点匪夷所思,有点啼笑皆非,但事情到底是解释清楚了。
孟杳不放心地确认了最后一遍,“马场真的拿回来了?你损失了多少?”
“没拿回来,我也没损失。马场转给我一个朋友了,以后我就不是老板,但还是会在这边玩。”江何认真地解释,“我本来也不是很想干了,这里做起来之后就什么人都想往里凑,我也没那个耐心陪。”
孟杳点点头,没再多问。
再问江何也不会多说了。
她把 Jasmine 从马厩里牵出来,踩着马镫一个利落的翻身坐到马背上。
单手持缰,调转方向,背对着江何。
“我去跑两圈,你骑别的马吧。”
“今天 Jasmine 估计都会嫌你脑子不好,你就别想骑他了。”
她纤瘦而矫健的身影在马背上上下跃动,Jasmine 脖子上的白色鬃毛飞扬,与今夜的月光交相辉映。
江何没有骑马,他靠在后院的围栏边,点了根烟。马蹄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令他心安。
被拳头砸到的嘴角还有点疼,他低头在想,孟杳其实还是生气了。
尽管她自己猜了个莫名其妙的裸照乌龙出来,她还是会觉得他做得太夸张——至少,没必要打架。
都怪江序临那小子多嘴!
不知道哪儿学来的,特么一副奸商嘴脸。老江也不这样啊。
江何心里不爽着,忽然一阵疾风拂面,有个小物件被丢到他怀里。
他条件反射地伸手接住,才看见孟杳不知道什么时候驻马停在他面前。
Jasmine 似乎还没过瘾,一直想继续跑,被孟杳单手稳稳地拽住了。
孟杳冲他扬一扬下巴。
他怀里是支药膏。
“要点面子吧大哥,多大了跟人打架?”她没好气地说。
江何也没好脸色,撇撇嘴,好像打架这事不伤他面子,反而是被她这样讲比较没面子。他把药膏揣进裤兜里,满不在乎的语气,“哪儿来的?”
他都没注意她出去了一趟。
“刚去办公楼找人拿的。”
江何诧异,“你骑马去办公楼?”
孟杳:“这是马场,骑马去哪不行?你还在办公楼打架呢。”
“……”
说不过她,也不想当她面乖乖涂药,江何转移话题,问了这么多天一直想问的。
“欸,上次那钢笔,送出去没?那人怎么说?”
像是随口一提,心里却在想,他买的钢笔,居然要送给钟牧原。
真操蛋。
孟杳无语,他可真会挑话题。
“没有,本来打算上次吃饭的时候送的,结果长岚出了事,饭都没吃完。”
江何听笑话似的听完了,吊儿郎当一点头,“下回再送呗。你们难道就吃那一顿饭?”
明明已经知道问题的答案,却还要开玩笑似的用反问句再问一遍。
江何故意笑得很开怀,可那笑意贴在他脸上,是一张假面。
好像在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会跟着给出否定的答案——“是啊,就吃那一顿饭,我俩以后都没戏了。”
怎么可能。
果然,孟杳没有否认,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被关上。
还是钟牧原。
她还是喜欢钟牧原。
认识孟杳的这二十年来,钟牧原是江何见过的唯一一个,改变过她的人。
高中时的孟杳是他至今想起来都很陌生的模样,积极、阳光,充满动力地向前冲,成绩涨得比那一年他们家的股票还猛。
江何其实并不觉得积极的孟杳就一定比厌世的孟杳好,他觉得都好,孟杳开心就好。他只是很清楚,孟杳为钟牧原做出过改变。
和钟牧原的关系无疾而终后,孟杳再也没有为谁改变过。
所以最终还是钟牧原。
这个结果好像在他意料之中,可却仍然让他的心一阵钝痛。
江何自认足够豁达。孟杳不会喜欢他,这件事对他来说没那么难以接受。
如果连这都称心如意的话,那他的人生也太完美了。总要有点遗憾的,不然不长寿。
他和孟杳的人生都不值得被他这一点儿未曾说出口的心思打乱。他们都应该去认识很多的人,去完成很多的人生命题,以后老了还是朋友,坐在一起聊天,谁也不输谁。
他们应该是这样。
作者的话
林不答
作者
01-06
到这应该挺清楚了。 两人都是普通成年人,都谈过几段恋爱、交过很多朋友,都在彼此见证下过正常生活。但江何珍重孟杳胜过生活中的其他人和事,而孟杳不知道。 不是那种痴心等待一辈子、生活里只有你的暗恋。
第15章 .独独江何有个好名声,没被女朋友说过一句坏话。
江序临这一趟回国,其实是为了长岚修路的事情。
江自洋看重老房子,更关心自己的家乡,所以一听说有修桥修路的好事,就派他回来看看,有没有江家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江家这些年生意主要在海外,跟长岚的政府也并没有太苡橋多往来,因此这种事情,他们家其实没什么能插上手的。
顶多就是捐点钱罢了。
老江越老越念旧,这点事,非要让江序临亲自回趟国。
江序临对长岚并不熟悉。他很小的时候在这里待过两年,后来跳级去东城读中学,很快又去了美国上大学。
因此他一度很不理解,他那个生来最潇洒的哥哥,怎么就愿意在长岚这个小地方待那么久。
他在感情的事情上相对迟钝,直到后来,家里一早安排好的学校江何说不读就不读,跟着孟杳去了伦敦,他才明白是为什么。
所以现在偶尔听到不良媒体八卦江家家庭关系不睦,小儿子心机深爱钻营,大儿子不受宠被流放,独自在国内生活,一家人逢年过节都不碰面,江序临都觉得挺逗。
哪个不受宠的哥哥敢踹小江总的凳子?
除了他哥,也没人敢年年放老江的鸽子不去过年。
江序临代表父亲和长岚镇的领导一起吃了顿饭,客客气气地维护好关系,谢绝对方陪同游玩的美意,说要去镇上随便走走。
刚才饭局上听到书记头疼的钉子户,他就留了心。
那钉子户的名字,怎么那么耳熟?
沿着镇上小路向外走,在最外围的一排房子里,江序临看到特别有意思的一户人家。
门口摆一排箩筐,晒着各种各样的辣椒、干果和蔬菜。旁边还架了两根木杆,挂满了衣裳。
看起来热热闹闹,很有烟火气。
可江序临稍一眯眼,就看出这烟火气里有古怪。
干果蔬菜早都晒蔫了,透着股灰败感。木杆上的衣服也是一年四季什么样的都有,大人的破棉袄和小孩的陈年尿布晒在一块儿。
哪个真持家的主人,会这么晒东西?
江序临看着这间眼熟的老屋,不解地皱了皱眉。
他是最果断的个性,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按下不表的,出现了就弄清楚好了。
他拿出手机,直接打电话给孟杳。
“孟杳姐,我在长岚,刚刚饭局上听说了一些事。你们家拆迁,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孟杳正在看林拓几年前拍的一个短片。他还真就是个毫无名气的小导演,孟杳在外网上扒拉了半天,才找到他的两部片子。
江序临突然打电话来问拆迁的事,她心里一慌,调出之前黄晶帮她装的监控,看见家里没出事,江序临站在门口,才略略放心。
“你怎么在长岚?”她先问。
“回来看看。”
“是要拆迁,不过我奶奶念旧,不想拆,所以和工作人员吵过几次架。”孟杳这样说。
江序临直觉地不相信这种粉饰太平的说法,问道:“是有什么麻烦吗?孟杳姐,如果需要帮忙的话,不必跟我们客气。”
“哪有什么麻烦。”孟杳笑一声,“我奶奶跟人吵架而已,你不知道,她的气势就那样,总是要闹出很大动静的。其实没什么。”
江序临沉吟,最终也没多问,只道:“好的。”
刚要挂电话,又被叫住。
“等等。”
江序临:“还有事?”
“…这件事,就不用告诉江何了,行吗?”孟杳犹豫了几秒,请求道。
江序临皱眉不解,“为什么?”
他知道自己哥哥的心思,可也知道这么多年因为孟杳无意,他们俩始终都只是朋友。
成年人活在现实世界里,不能没有朋友帮衬、陪伴,或者仅仅是存在。他们俩彼此之间帮过的忙数都数不过来,拆迁这事,有什么不能让江何知道的?
孟杳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自从马场那件事后,她心里就一直堵着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潮,再看江何,也不像以前那样,有种“你化成灰我都认得”的熟悉感了。
这个人好像蒙了层雾,她第一次发现他有她很不了解的一面。
马场的事他处理得太夸张,她始终觉得不对劲。
老屋拆迁这事也是个定时炸弹,虽然现在还没出什么事,但到最后,房子一定要拆、林继芳又绝对不会让步的话,她也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她怕江何知道了,又用什么她不理解的非常手段去处理。
所以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把事情限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最后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房子被拆、拆迁款被孟东方尽数拿走,而她要和林继芳一起住而已。
怎么都比江何随随便便就送出去一座马场好。她承受不起。
孟杳诚恳地拜托江序临,“真的不用告诉你哥……行不行?”
江序临想,他的确没有资格泄露别人的家事。
他答应了,“好。”
“谢谢。”
孟杳相信江序临一诺千金,挂了电话,又仔细看了看这两天老屋监控的情况,没发现什么异常,放下心来,继续拉林拓的片子。
技术、角度、审美,这些都很好。
然而林拓片子里最亮眼的,是他作为一个男导演,居然难得地有细腻的女性视角。
莫嘉禾那篇小说叫《泳》,是一个短篇悬疑故事,讲的是一个六十五岁的女人自投河底溺水而亡,在此之前排布了一系列陷阱,意图嫁祸自己儿子弑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