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目前为止,这个故事都还是挺积极的,苏恪安静的听着,直觉之后会发生什么转折,对于弟弟的做法,他并没有什么异议,相反认为他做的很对。
虽然工作繁忙,但苏恪自己平时也是愿意抽时间做一些慈善的,人最基本的品质就是善良,如果丧失了这一点,那么之后的事业再成功,也是没什么用处的。
果然苏洲又叹了口气,语气自责:“蒋胜当时是不肯接受的,我没办法就告诉了他我的家境,又让他写了欠条,逼着他把这笔钱拿走了,总算把他爸的病情给延缓住了,他对我也是千恩万谢,因为态度上的变化,就给其他工友发现了,总是问我怎么回事,一开始我没有回答,后来有一次和人们闲聊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
苏恪就皱皱眉:“你不该说的。”
人都是有贪念的,尤其是对这种不劳而获的不义之财,更是趋之若鹜。
苏洲无精打采的点点头:“哥,我要是有你的头脑就好了,后来的事情也不至于弄成那样一团糟,我当时说的时候没怎么在意,但是第二天我给了蒋胜钱的事情就传遍了,人们对我都谄媚起来,争着跟我诉苦,也想让我出钱资助他们,这也就算了,更过分的是,蒋胜受到了严重的排挤,人人都不理他,找机会还要欺负他,说他有心机,故意制造父亲生病的假象骗钱,还让他把钱拿出来共享。”
见惯了世态炎凉,苏恪对于这样的结果倒是不意外,平静的点点头,他问道:“后来呢?”
“后来?”苏洲茫然了一下,似乎并不想回忆起这个结果,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道:“蒋胜被迫辞了职,去工地打工的时候,不小心从架子上摔下来,终身瘫痪,他父亲知道这个消息后,病情加重,不久之后也去世了……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最初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我失落了大概一周,后来就把车和值钱的东西卖掉,通通给了蒋胜的家人作为补偿,然后买了辆二手面包车跑出来,总觉得,没脸继续在y市待下去。”
面对着陷入内疚之中无法出来的弟弟,苏恪并没有选择安慰,紧紧盯住他之后,他这才淡淡的说了一句:“这确实是你的责任,既然选择帮助他,你就应该守口如瓶,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对社会上的一些事情应该有一些了解,而不是那么的口无遮拦。”
“是,我知道。”
面对着脑袋越埋越低的弟弟,他这才话锋一转,严肃的问道:“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即使后悔也没有用,我现在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就打算这样的消沉下去吗?一辈子在自责中度过?”
苏洲这才缓缓的抬头,眼中透出些希望的光芒来:“我不想,哥,帮帮我吧。”
“我帮不了你,这就跟你的心结是一样的道理,归根结底要靠你自己。”苏恪摇摇头,最后还是说道:“我只能给你提供一个机会,跟我回去,进公司从底层开始做起,学着怎么做一个管理者吧。”
等到他转身准备上楼,苏洲才又忽然出声叫住:“哥。”
苏恪停下来,转头看他。
苏洲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很后悔,当初没有留下来帮你。”
苏恪挑眉:“现在做起也不迟。”
兄弟二人默默地对视片刻,在静默中理解了彼此。
顾薏刚刚上楼的时候,就接到了伊寻的电话,讲了几句之后,她就到了房间门口,走进去之后,才发现顾时笙也跟了进来。
她就有些惊奇,转头看看他,有些奇怪,这小子不回自己房间睡觉,跟她过来干什么?
顾时笙冲着她笑笑,死皮赖脸的在她身边坐下,装模作样的研究墙上挂着的那副画。
又简单的聊了几句,顾薏这才挂断电话,嫌弃的往远坐了坐,冲着弟弟说道:“有事儿?”
顾时笙就有些委屈了:“没事儿就不能找你聊聊啊,太绝情了吧,姐?”
“大半夜的,说吧,有什么企图?”顾薏才不信他这个说法。
“嗯,就是,姐,我走了这么常时间,有没有人问起我啊?”顾时笙这才期期艾艾的说道。
“什么意思?”顾薏挑眉看他,觉出些不对劲的地方来。
顾时笙一看她这个样子,脸就不知不觉有些红了,急急忙忙站起身往外走:“没什么,姐,我就是随便问问,我回房间睡了啊!”
一直到他把门关上,顾薏还坐在床上若有所思,不对劲,特别不对劲,但具体哪里出了问题,她也说不太出来。
难道是这小子有了女朋友?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两个人直接联系就好了啊,顾时笙干嘛还巴巴跑过来问她?
苏恪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她对着墙上那副画正在发呆,秀气的眉毛拧着,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就过来在她身边坐下,顺手捏了下那小脸:“想什么呢?”
顾薏就测了侧身,顺势靠在他的怀里,双手自动搂在他的腰上,仰头问了一句:“谈完了,怎么样?”
苏恪就摸了摸她的头发,笑一笑说道:“还可以,苏洲那小子肯听劝。”
她就点点头,把头埋在他的怀里,静静地想着心事。
说起来,她还苏恪还真是挺相似的,具体表现就是,两个人的弟弟都不怎么让人省心。
就这么在纳木错休息了一晚,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看到了很漂亮的日出之后,就直接开车出发了。
天气不怎么好,开到半路的时候,居然刮起了风沙,苏恪急忙把车窗全部关死,但是车内还是弥漫着一股沙土的味道,几人呛得不行,只好戴上了口罩。
能见度明显降低,过往的车辆全都开了大灯,这才勉勉强强能够看到一些影子,苏恪把车速慢了下来,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看,也不敢掉以轻心。
沙石打在车子上,发出类似于雨滴的声音,顾薏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两个弟弟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车子里的气氛就有些沉闷。
再接下来就到了青海境内,几个人遇到景点就稍微下来玩儿玩儿,之后继续赶路,总体来说没怎么浪费时间,用了十多天就回到了y市。
顾薏这一路上和伊寻联系了几次,总感觉她的情绪有些低落,就留了些心,一回去之后,先回家洗衣服洗澡,折腾了一番,人也累到不行,就躺下来好好睡了一觉,然后第二天起来之后就去了伊寻家里。
顾时笙这家伙则灰溜溜的回了家,和预想中的不同,这次母亲对他并没有怎么责骂,而是采取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措施,冷冷淡淡的,几乎就像是没有这个儿子似的。
顾时笙一开始还觉得挺自由的,第二天就觉得浑身发毛,给姐姐打电话求助。
顾薏这会儿正站在伊寻家门口,正准备敲门呢,就随口跟他说了一句:“我正来找伊寻呢,一会儿和你聊。”
顾时笙就诡异的沉默了。
第51章 伊寻之一
顾薏敲了很久的门, 里面的伊寻才把门打开,看到她之后, 伊寻就有些惊讶:“薏薏, 你怎么来了?”
“昨天刚回来,没来得及跟你说呢。”顾薏手里拿了好几个袋子,进门之后都放在了桌子上,一一打开指了指:“给你带的特产, 牦牛肉干, 藏红花, 还有一个小毯子。”
伊寻就跟过来, 笑吟吟的看了看, 伸手搂了搂好友的肩膀:“谢谢你啊, 居然还记得给我带礼物。”
顾薏就转头斜睨了她一眼:“这话说的, 我什么时候忘记过你啊?”
两个人笑着说了会儿话, 伊寻就进厨房泡茶去了, 顾薏坐在沙发上,留神看了眼她的背影, 只觉得这人比之前更瘦了许多, 穿着长裙的身体轻飘飘的, 一阵风吹来就能跌倒似的。
以前伊寻虽然也很瘦, 但也没又瘦到这个程度啊,顾薏就皱皱眉头, 追进去问道:“最近没好好吃饭吗?怎么瘦了这么多,下午跟我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伊寻正背着身往杯子里放茶叶,听了她这话就回过身来, 笑一笑说道:“没什么, 只不过食欲不太好, 你也知道我的,肠胃脆弱,有时候换季,天气忽然变冷了,就容易这样。”
“那就更应该去医院检查啊。”顾薏的语气坚决。
从小到大,她真正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只有伊寻一个,两个人一起经过了很多困难的时刻,彼此清楚对方的过往与哀伤,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相互激励帮助着的,所以她不能看到伊寻出事儿。
作为医生,顾薏当然知道,很多患者都是避讳就医的,因为很害怕医院,所以就干脆不去,伊寻也是这样的情况,所以作为她的好友,更应该积极的劝她去就医。
听了她这话,伊寻却仍旧有些抗拒,低头把茶端起来,绕开顾薏往客厅走,很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吧?”
顾薏没说话,过去直接拉开了冰箱的门,如她所想,里面果然是空空如也,只剩下两个皱巴巴的苹果,看起来应该是买了很久,一直放着没吃,都快坏掉了。
她扫了一眼,便接着把冷冻层也打开了,里面也是一样,看起来可怜极了。
她就回头,无奈的看了伊寻一眼:“你就这些东西,怎么做东西给我吃?”
伊寻搓搓手,更加尴尬:“要不……我点外卖吧?”
“不用了,我点吧。”顾薏拉着她坐了下来,拿出手机点了几个对肠胃好的粥和小菜,这才把手机放在一旁,担心的看着好友。
伊寻被她盯的有些不自在,不自觉的低了下头:“怎么了,你怎么这么看我?”
顾薏叹了口气,索性不再绕弯子,直接问道:“跟我说实话,你多久没有好好吃过饭了。”
伊寻就沉默下来,不再接话,之前特地竖起来的伪装也渐渐有些维持不住了,咬了咬嘴唇,苍白着脸,她小声说道:“两三天吧,但我一直在努力控制着自己,每天至少是要吃一些东西的,再多就吃不下了。”
顾薏见她瘦瘦的肩膀一直缩着,一直在隐忍的样子,竟也不忍心再问什么,等到外卖来了,她就把门打开取了饭,拿了粥出来摆在茶几上,陪着伊寻一起吃了一些。
估计是这次有她在的缘故,伊寻足足吃了大半碗粥,脸色终于红润了一些,鼻尖冒出细细的汗珠。
见她终于好了一些,顾薏这才稍微放心下来,又有些责怪自己,当初应该早发现异常,尽快回来陪陪伊寻,父母不在本地,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又没什么朋友,她应该是很孤单的,尤其是在这种情绪不稳定的时候。
吃完饭,两个人一起收拾桌子,顾薏想让伊寻多休息一会儿,就抢着把餐盒拿起来准备去扔,结果打开垃圾桶,她又眼尖的发现了几片带血的纱布。
“你哪儿受伤了?”她就随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伊寻的神情却更是紧张。
顾薏原本还没觉得有什么,见她这么个反应,又警觉起来,余光看见伊寻的手腕往袖子里缩了缩,就过去把她的胳膊拽住了。
伊寻就低低的叫了一声,表情有些痛苦。
顾薏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什么,小心翼翼的把她的袖子往上拽了拽,那道红色的伤痕就那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虽然表面已经结痂,但看起来依旧是触目惊心。
“你……”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好友竟然试图自杀,明明之前那么多的困难她都扛了过来,为什么……
她张了张嘴,还是轻声问了出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伊寻呆呆的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口,似乎有些魔怔了,她已经忘记了疼痛,竟然准备用另一只手重重的按下去。
好在顾薏见到她的神情不对,早就留了心,提前把她的手拉住了,不让她乱来,两个人角力似的挣了几个来回,伊寻毕竟瘦弱一些,渐渐支持不住,放手之后却是泪流满面。
顾薏没有说话,俯身过去紧紧抱紧了她。
等到伊寻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她才从桌子上拿了几张面巾纸过来,替伊寻擦了擦眼泪,神情严肃的问道:“是跟肖铭升有关吗?你又见到他了。”
最后那句话并不是问句,而是用了肯定的语气。
因为熟知伊寻的往事,所以顾薏很确定,如果说伊寻有心结的话,那么就一定跟肖铭升有关,这是个彻彻底底的人渣,却又在音乐圈有着很高的地位,人脉很广,轻易不能撼动,这也就是伊寻当初吃亏的原因。
伊寻从小的梦想就是当歌手,当然她得天独厚的嗓音也让她这个梦想不再遥远,十八岁的时候参加了唱片公司的甄选会,从中间脱颖而出,之后就顺顺利利的成了签约歌手。
本来是一个前途无量的歌手,生涯却在即将成名的某一天戛然而止。
顾薏还记得,那天伊寻是跌跌撞撞,无比狼狈的坐着火车来学校找她的,整个人精神恍惚,看起来受了很大的打击。
那时候顾薏正在上课,从课堂跑出来后就带着伊寻去旅店开了房间,坐下来细细问过才知道,当时才刚刚十九岁的伊寻,差点儿就被唱片公司的老板,同时也是著名作曲人的肖铭升潜规则了,这人借着商量工作,把伊寻骗到家里,强行想把她往床上摔,多亏最后的关头伊寻往他的头上扔了一个花瓶,这才逃脱出来。
顾薏和伊寻同岁,思想上却比她成熟很多,当即就带着她去医院检查了身体,而后去警局报警,结果显而易见,因为她们并没有证据,案子根本就立不了。
更糟糕的结果还在后面,被警方传唤了解情况的肖铭升出来之后,当即恼羞成怒,不光怒气冲冲的辱骂了伊寻,还找了个借口告她违约,硬生生把她赶出了音乐圈,不许其他公司再签她,就这么把伊寻的前程给毁了。
顾薏那会儿还是学生,自己的力量也是单薄的,除了在身边安慰伊寻之外,根本就做不了什么,眼睁睁看着好友消沉下去,并且患了抑郁症,靠吃药才能睡好觉。
不仅这样,伊寻的性格还因此大变,不再是以前那个开朗洒脱的姑娘,连打扮也中性起来,不再在外人面前露出长发,衣着尽量宽松,也因此总是被人误认为是男孩子。
顾薏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做,肖铭升辱骂她的时候,曾经说过这么一句,大致意思是:如果你自己不打扮的那么暴露,我就不会看上你,说白了,就是你在勾引我!
但其实,伊寻那会儿最喜欢穿的衣服就是长裙,从来没有达到过这人口中暴露的标准,但依旧是被这个伪君子给盯上了。
但既然长裙在这些人眼里是暴露的行为,作为女子,伊寻唯一能保护自己的方式,就是把自己紧紧的包裹起来,同时包裹起来的,还有她的内心。
顾薏后来整整陪了她一年,才让她的抑郁情况稍微好了一些,唱片公司不能再签,就替她找了一份酒吧驻唱的工作,起码在这里,她能够重新唱起自己喜欢的歌曲。
本来生活已经慢慢走上了正轨,现在却忽然变成了这样,这就让顾薏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这个肖铭升又出现了。
果然,伊寻又无声的哭泣了一会儿,这才点点头,断断续续的抽噎着说道:“一周前,在酒吧……他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居然问我,愿不愿意重新签约,说他想给我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