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她唯一可以借助的陶郁州,也只是一个外臣,更遑论她阿爹还在狱中,便是想要解救,也是鞭长莫及。
便看她身边折下的那一个又一个就知道了,纵是燕臻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异常,他也有绝对的本事将所有的变故按在自己的掌中。
所以,她实在没必要再挑衅他,试探他。
因为那最终也只会有一个结果,甚至她的下场还要再比这三日更可怜。
她应该找一个借力,一个足以和燕臻抗衡的力量,或者说,是一个能自由出入后宫,且能将她带走的人。
她需要一个人的帮忙。
而在这个念头浮出脑海之后,她的心理自然而然地就出现了一个人的名字——随王,燕长风。
她要借助随王的力量,离开燕臻。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转机
陶令仪知道, 先帝兄弟几十个,随王是最小的那个,曾被当众议储, 如今他虽然以闲王自居,但对于燕臻的威胁却丝毫没有减少。
当日除夕宴上, 她便发现席中的皇亲多半都是公主、郡主, 嫡系的王爷屈指可数,可见燕臻上位之后,下了好一番功夫。
在这种情况下,随王能相安无事,定然非比寻常, 要么是燕臻动不得他, 要么是两人实际上是盟友。
想到当日除夕夜宴上两人亲近寒暄,定然是后者了。
但无论是哪种, 随王能在燕臻手下全身而退, 就证明了他的能力。
只是,他会愿意帮她吗?
她记得燕臻提到随王的未婚妻是被她阿爹和堂姐逼死的, 所以, 他若是知道她的身份, 还肯帮她吗?
但对于此时的她来说, 已经再找不到第二个人, 更何况隋王的身边还有一个义妹,许云禾。
她是女子,可以自由出入后宫。
只是那日宴上听隋王提起, 似乎是要在年后带着许云禾回淮南封地, 那么留给她的时间, 更是所剩无几。
她的心中焦急, 却不敢贸然提出让燕臻心生警惕,眼看着就要到隋王离京的日子,她仍旧没有任何机会。
这一日,陶令仪正跪坐在榻上给燕臻更衣。
自那天以来,她就如自己先前保证的那样,分外乖顺,当真像是一个淑娴安分的小妻子,每日就在闺中,等着夫君归家,晚上等他宠幸。
燕臻对于她的识时务很满意,却不愿看着陶令仪过于卑微讨好,他拧眉看着跪坐在自己身侧的陶令仪,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到腿上。
陶令仪被他这动作吓得一惊,眸中有怯意闪过,但最终还是紧抿住唇,如他料想的那般,乖乖环住他的肩膀,闭上眼睛等他动作。
但其实燕臻什么都不想做,他拧眉看着怀中的女子长睫轻颤,唇齿都有些咬得发白。
他忍不住问:“怕什么?”
陶令仪听出他言语间的不悦,一愣,连忙将他抱得更紧,而后讨好般地摇头,“我不怕,夫君……”
说着,献祭般地抬高自己的身子,好似随意供人享用。
燕臻垂眸看着她的动作,娇怯但乖巧,这似乎是他想要的,可如今真的得到了却又不满。
若是在从前,她被他这样抱着,定然羞得耳廓通红,两腿交织着搭在他的膝头,那是依赖和亲密的姿态,而等他倾身要去吻她的时候,她虽羞涩,却也会扬起小脸回应,与他交缠缱绻。
可是如今,她只是被动的承受,口中说着乖顺,实际上眼底全是抵触和惧怕。
有时候燕臻忍不住想要她,可一触到她不自觉战栗的身体,都再不能往下动作。
他原本以为,只要将她留在身边,便已经足够了。
如今却渐渐发现,他不只想要她驯服的身体,更想如从前那般,得到她的所有关切与爱慕。
可每当他与陶令仪说起,她便如受惊的小鹿一般惶恐,“夫君,我还不够乖吗?”
燕臻便再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此时的陶令仪亦是如此,她闭着眼睛等男人亲她,等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有等到,只看见男人微沉着凤目打量她,眸底喜怒难辨。
陶令仪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么惹他不喜,但实在已经吃够了教训,她不安地动了动手指,“夫君,您别生气……”
燕臻的掌心划过她的蝴蝶骨,还未动作,便感觉到怀中人轻轻一颤,他微微叹气,而后伸手扶着她的肩膀,勾着她的下巴,在唇侧落下一吻。
带着后知后觉的温柔与安抚。
他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陶令仪的长发,然后让她在自己腿上坐正,说道:“簌簌,别怕我。”
陶令仪一怔,似是不知道他这话是何意思,燕臻看着自己未系完的领口,对陶令仪说:“你不是奴婢,更不是下人,你是朕的妻子。”
陶令仪觉得这话可笑,他说将她当妻子,却又那般欺她辱她。
他将她当成金丝雀,锁在身边把玩,眼下竟是身心都要,这世上又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见她沉默不语,燕臻深深地蹙起眉,牵过她的手,询问道:“明日我带你出去走走,如何?”
陶令仪稍一愣,抬起了头。
燕臻看着她似有些茫然的双眸,想要探究她深藏在眼底的真实情绪。
可惜他失望了,陶令仪的眼睛里几乎没有任何的波动。
大约又是燕臻的试探。
陶令仪心里想着,只觉得这样的日子让她十分疲倦,唯一的那一点希望也像是掌中细沙,在指缝间慢慢溜走。
她很焦躁,又不敢表现出来,最后又莫名变得抗拒,以至于燕臻提出要带她出门的时候,她不仅没有半点的欢喜,反而因为燕臻频繁的试探而生出不耐,眼底也藏着淡淡的讽刺。
她强迫自己没有将那些不满表现出来,摇了摇头,“我不要去。”
燕臻看着她的神情,似乎是在分辨她话中的真假,而后才道:“是为皇叔设的送别宴,要为他送行,你陪我去。”
陶令仪一怔,问道:“他怎么还在京城?”
燕臻没解释,只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儿,不容置疑道:“明日散了早朝,我派人来接你。”
陶令仪问:“宴会不设在麟德殿吗?”
燕臻点点头,“在掖庭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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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令仪早听过掖庭宫的名字,知道这里曾经住的都是一些失宠的妃子,以为这里定然十分冷寂荒凉。
可是到了掖庭宫,她才发现这里并不破旧,甚至有许多地方都是重新翻新过,她奇怪地看向燕臻,只听他道:“朕登基后命人修的。”
陶令仪不明白,“为何?”
燕臻眸色沉了沉,说:“这是我曾经的家。”
怎么会是他曾经的家呢?
陶令仪有些好奇地皱了皱眉,本想开口询问,但一想到这应当不算是很好的回忆,若是贸然惹怒燕臻,只怕受苦的还是自己。
这样想着,她便把心底的疑惑生生咽了回去。
燕臻还在一旁等着,以为陶令仪会忍不住问他缘由,可等了又等,只见她转头又去看远处的景色,此时正是寒冬,各处都光秃秃地萧索至极,唯有对岸的几株绿梅,凌寒独自开。
几株梅花而已,难道比他还重要?
可她宁可看那些根本看不清模样的梅花,也不愿意多来关心他。
燕臻脸色难看,握着她的手指不自觉收紧,痛得她低呼一声,燕臻忙松开手,握着她的手掌想要检查,纤细的手指都红了一片。
他皱眉问:“疼不疼?”
陶令仪一愣,而后慢慢摇了摇头,“不疼。”
不过是被捏了一下罢了,有什么疼的,她连燕臻对她那般的羞辱都能挺受过来。
燕臻看着她淡然的样子,不知道为何有些不是滋味。
陶令仪却不知道身边这人一路上心里不知道变幻了多少念头,就算是知道,也只会觉得他虚伪可笑。
分明她所经受的所有伤害都来自于他。
好在举办宴会的摇水台离得并不算远,燕长风和许云禾已经等在里面了,两人皆是家常的打扮,看见陶令仪的时候也并不惊讶,齐齐行礼道:“参见陛下,参见贤妃娘娘。”
燕臻朝二人颔首,扶着陶令仪入座,薛呈便命人传菜上酒。
陶令仪忍不住问:“没有其他人吗?”
燕臻回答:“怕你不习惯,便没叫外臣来。”
陶令仪轻轻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她知道燕臻是不放心她,所以才干脆截断她和外臣的所有往来,一劳永逸。
但幸好他还允许她见许云禾和燕长风,可这也间接地证明,燕长风在他心里,是绝对的可靠。
所以,她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陶令仪心尖轻颤,却不能表现出来,只是原本的那些期待也都被燕臻打碎了。
且许云禾坐在燕长风身边,两人也根本没有搭话的机会。
她彻底心凉了。
燕臻的身边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她好容易寻到一丝缝隙,可还没来得及走过去,就被他一掌又拍回了黑暗里。
许云禾今日本不想来赴宴,她一向很怕燕臻,可是听燕长风提起贤妃娘娘也来,才勉强答应与他一同进宫。
可是进了摇水台,却根本没有机会同漂亮的贤妃娘娘说话,她不高兴地戳了一下碗碟中的剩菜,结果用劲儿太大,直接把碗戳翻了,跌下长桌摔了个粉碎。
许云禾自己都吓了一跳,一旁的燕长风眼疾手快地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皱眉检查她细嫩的双手,“有没有事?”
许云禾见桌上其他三个人都向自己投来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她微微低下头,却发现裙摆被淌下的汤汁弄污了一大片。
燕长风一愣,下一刻便解下自己的外裳给她披上,坐在不远处的陶令仪也瞧见她的狼狈,启唇试探道:“清荷带了备用的衣裳,若是小郡主不嫌弃,便去后殿换一身罢?”
也只能如此了,许云禾点头应下,“麻烦娘娘了。”
见她答应,陶令仪便招呼着清荷去取衣裳,“清荷,你伺候郡主。”
许云禾看着面无表情的清荷,有些不习惯地皱皱眉,开口央求道:“娘娘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陶令仪一怔,却不敢答应,下意识看向燕臻,燕臻蹙眉,就换个衣裳而已,还值得两个人一起去。
他冷着脸正要开口,却听燕长风在此时插了一句,“陛下,臣正巧有些朝中事要向您回禀。”
燕臻如何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虽有些不满,但到底还是没有拒绝,只是给身边的薛呈递了个眼神。
陶令仪陪着许云禾去后殿了,除了贴身伺候的清荷跟在其后,薛呈还带了四个内监也跟了过去。
燕长风见此皱皱眉,却没开口。
倒是燕臻有些不快,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喝了,而后忍不住迁怒燕长风,“皇叔对那小丫头是不是过于纵容了。”
燕长风一愣,笑道:“看来是我们在这儿碍了陛下的眼。”
燕臻不答,燕长风又问:“陛下既然嫌我们碍眼,又何必今日将我们召来,还借口送行宴会?陛下不是说朝中缺人,让臣暂时不要离京吗?”
燕臻深呼一口气,答:“朕见她近日精神不大好,想着让她多见见人。”
燕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多见见人……”
他看一眼自己和许云禾的位置,“可今日也才两个人而已,便是云禾那活泼性子,看见陛下也不敢多说半句,娘娘怎么高兴的起来。”
一开始自然不是这么计划的。
前两日,燕臻看着陶令仪整日如开败了的花,没有半分生气,是真的想带她出门见见人。
因此便想到那日除夕宴会上,她似乎与许云禾还算合得来,想着放她和许云禾多说说话。
可是一到宴上,看着她明显波动的心思,燕臻却又后悔了。
他根本不想让簌簌和任何人接触,只想让她乖乖地待在自己身边。
可她的心思总是那般野,他囚也囚不住。
燕臻烦躁地给自己再倒上第二杯酒,“朕也是被逼无奈。”
燕长风奇道:“难不成娘娘还能跑了不成?”
还真叫他猜着了,燕臻握着酒杯的手指顿了顿,没有说话。
燕长风见他这个反应,心底慢慢有了猜测,“因为定国公府,娘娘与您有别扭?”
若是单因为这个,反倒好办了。
只要簌簌愿意留在他身边,他可以退让一步,留下陶郁林的命,可是除了刚刚恢复记忆的时候,簌簌几乎再没有提过有关定国公府的事,更没有向他求过半句恩典。
有时候,他也不知道簌簌到底是想要什么。
大约是几杯水酒接连灌下去,一向克制的燕臻也生出了些许醉意,他摇了摇头,难得向旁人显露几分脆弱。
他长叹一声,同燕长风大致说了些前因后果,而后问道:“皇叔,你说,朕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燕长风从没想过,会在燕臻的身上看到迷惘和犹豫。
在他心中,自己这个侄儿一向是最坚定的。
他不到十岁,便亲眼目睹了娘亲的去世,之后在掖庭宫苟且偷生,被几番追杀,后来又在定国公府忍辱十年。
他这一路走得艰难,却步步坚定。
燕长风也不是没生出过夺位争权的心思,可是看到燕臻之后,他便没有心思了。
因为他明确地知道,他争不过燕臻,他没有他坚定,更没有他心狠。
只要他想得到的,竭尽全力也会握在手中,更遑论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值得让他付出全力的事。
可现在,他竟然因为一个女人,而变得这般犹豫和不确定。
情之一字,果然很难。
燕长风心里感慨着,而后望向安静的后殿,对燕臻说:“陛下,这女人是要哄的。依臣看,这贤妃娘娘不是个柔弱的性子,您越是这般强硬,她越是心中不满。依臣看,您倒不如多顺着她些。”
燕臻皱眉,“为了她,朕到现在都没有动陶郁林,为了她,朕废除后宫将她捧上高位。这还不够吗?”
燕长风无语片刻,“陛下不是说,娘娘不愿成日待在后宫,陛下不如带她出去走走,让她散散心。”
燕臻正要回绝,便听燕长风接着道:“定国公府一倒,贤妃娘娘也只是断了翅膀的鸟雀,怎么可能飞出陛下的掌心。既然她不可能逃开,陛下不如适当将链子松开些,给她些玩乐的空间。”
燕臻安静听着,沉默不语。
后殿。
许云禾躲到屏风后换衣裳,看着周围站了有七八个宫人,颇不适应地皱皱眉,“娘娘,可否让他们暂且出去。”
陶令仪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看着如牢笼般紧紧跟随的清荷等人,头疼地摆了摆手,“你们到外面等。”
几人没动,陶令仪反问:“是不是我的话都不必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