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令仪深呼一口气,没有动。
燕臻眉目轻蹙,不悦地喊出第一声,“一。”
他顿了顿,声音里的冷意更甚,“二。”
陶令仪听出他言语间的怒意好似绷紧的琴弦,只怕再数一个字便要崩断,届时他失了理智又要发疯,吃苦地还是她。
她闭了闭眼睛,转身走回去,停在了离燕臻约摸两步远的地方。
茶水和碎瓷将座椅溅得一片狼藉,燕臻方才忘了叫人收拾,此时长臂一挥,直接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拂到桌底。
而后另一只手攥住陶令仪的手腕,一把将她按坐在了桌子上。
陶令仪一惊,而后看着燕臻单手向上,将她的两个手腕擒住按到身后,他的力道很大,陶令仪背着手,不自觉地也跟着往后倒下,就这样仰面躺在了桌上。
整个人清晰地展现在了燕臻的眼前。
燕臻居高临下地睨着桌上的女子,冰凉的视线如有实质,沉沉的落在她娇美的面上,而后往下,划过修长的脖颈,细腻白皙的锁骨,玲珑曲线,再到盈盈不堪握的细腰。
陶令仪羞愤地瞪着他,低问:“你想做什么?”
燕臻一手死死地制着她的手腕不让她乱动,另一只手抚上她苍白的脸颊,“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到底是谁的女人!”
他每说一个字,手指便会往下挪一寸,而后停在腰衿之上,没入锦绣。
陶令仪蓦地一颤,长腿不自觉地蹬动了一下,娇吟声溢出唇齿,却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此时是在马球场上,周边坐的全是人,甚至十步之外还有连晖守在门边。
他怎么能这么对她?
她咬着牙根不敢发出声音,燕臻却更加恣肆深入,偏偏衣衫又齐整,两厢比对羞辱更甚。
陶令仪红着眼睛质问,“燕臻,你先前说的话,都不算数了吗?你分明说会变好……”
她的声音娇溢出哭腔,仿若只有夜间才能听到的春色。
“我自然也想重新开始。”燕臻看着她,仿佛也很苦恼,“可是簌簌,你为何总不能乖乖的呢?”
陶令仪咬牙质问,“我分明什么都没有做,难不成除了你之外,我就不能和旁的男人说话,不能再看与旁的男人对视了吗?”
却不想燕臻竟当真点了点头,眸中的占有欲几乎要将整间隔断都填满,挤得陶令仪故意都有些不畅,他一字一顿道:“簌簌,你是我的人。”
陶令仪摇了摇头,双眸赤红,“你根本没有把我当人看,你当我是取乐的物什,当我是笼中的鸟雀。”
“簌簌,我也想同你好好过。可是你偏偏要惹我生气。我可以放过陶家,甚至可以放过陶郁林,我为你让步了这么多,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能安安分分地待在我身边!”
燕臻盯着陶令仪,好似群狼的首领盯着自己的猎物,眸光幽暗难测,让人禁不住脊背生凉,他掌心轻动了一下,如愿看着陶令仪眼底的清醒被情./欲覆盖,缓声问道:“难道真的要让我日日将你绑在手腕上,你才能让我安心吗?”
陶令仪崩溃地哭诉,“燕臻,你到底为何要这么对我?为何要把我绑在你身边?你哪次不是说要重新开始,可是还没有几天就又喜怒无常地发疯,你不如杀了我吧。”
这是她脑中想过的话,没有经过思索便就这样吐露了出来,却不想燕臻听了最后一句话,眸色骤然狠厉了起来。
“你说什么?”
陶令仪实在不知道再拿什么态度去对待燕臻,她乖顺讨好也不是,撒娇乞怜也没用,每次她燃起一点希望的时候,都会被燕臻亲手打碎她的希望。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陶令仪闭上眼睛,再不想看燕臻一眼。
燕臻看她一副无欲无求的冷漠样子,冷哼了一声,手腕一动,偏要看她在掌下颤栗求饶,而后沉声威胁道:“若是让我再听到这个字,我就让整个陶家给你陪葬。”
若是往常,陶令仪定然整个人一惊,然后惶恐又乖顺地同他认错,可让燕臻没想到的是,她竟没有半点反应,只冷淡地说了一句,“随你。”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承受那么多,明明她的肩膀已经瘦弱到连自己的命都要撑不下去了。
燕臻见状一愣,正要再说什么,便听得外边传来一道脚步声,竟是燕长风去而复返,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收回了手。
燕长风很有分寸地没有靠近,站在立门口几步远的地方,禀报道:“陛下,是边境的奏报。”
燕臻一愣,看着桌前衣衫不整的陶令仪,解开自己披风盖到了她的身上,而后道:“等我回来。”
陶令仪已经没有力气发出任何声音,她蒙在燕臻的衣服底下不说话,燕臻也不介意,拿一旁的巾布擦了擦手便往外走去,并不忘吩咐连晖看好她。
陶令仪听到了他的叮嘱,紧阖的长睫动了动,直到脚步声走远才低声吩咐了一句,“来人。”
清荷一直候在门外,听到动静连忙撩了帘子钻进来,看见陶令仪仰躺在桌子上,底下还有一片狼藉,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将她扶起,“娘子……”
陶令仪抓紧了将要落下的长裤,咬牙缓了缓,才说:“扶我去更衣。”
清荷听她发颤的语气,就知道是又被陛下折腾了,她不敢多话,连忙撑着她往燕长风事先预备好的厢房走去。
走进厢房,立好屏风,去马车上取衣物的小婢女已经回来了,拿着一套女装一套男装,问道:“娘子要穿哪套?”
清荷不知道两人方才发生了什么,却怕陶令仪穿着长裤不方便,便委婉地试探,“这裙子颜色正适合今日立春,娘子可要换上这一件?”
却不想陶令仪摇了摇头,抬手拿过那一身男装,走到了屏风后。
清荷想跟过去帮忙,可陶令仪听到她的脚步声竟有些崩溃地尖叫,“别过来!”
清荷一怔,忙立住不敢再动。
陶令仪带着哭腔命令,“你们都出去。”
清荷不敢应这话,正犹豫,却见陶令仪拎起桌上的茶壶使劲摔在了地上,“都出去!”
只是这一动作,仿佛就已经用尽了她积蓄起来的全部力气,她撑着身子晃了晃,跌坐在椅子上。
清荷隔着屏风,见她埋头在手臂间,抵在桌上,很快便发出了闷闷的哭声。
这还是清荷第一次看见她这样哭,一时间竟有些愣怔,与闻声闯进来的连晖对视了一眼,她叹口气,摆摆手,“走吧,先出去。”
连晖皱了皱眉,但还是跟着出去了。
可是关上房门之后,他却忍不住问:“主子不是说寸步不离吗?”
清荷伺候陶令仪这么久,终究是生出感情来了,她有些不忍地叹了口气,说:“你看娘子那个样子,只怕又被主子狠狠磋磨过了,便是想跑,怕是也没有力气。”
连晖一愣,回想方才在马球场边上,仿佛当真有些隐隐约约的声音,他不由得叹了口气,隐晦说:“主子可真心狠。”
这话清荷不敢再接下去,两人都是贴身伺候的,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对待小娘子到底是什么态度,疼宠的时候能将人宠到天上去,心狠的时候却也是半点不留情面。
只可怜了小娘子单薄瘦弱的身子骨,都不知道能不能禁得住这么折腾。
两人默默感叹了一会儿,直到清荷估摸着小娘子应当哭够了,才敲了敲门,“娘子,您可好了?”
房中却没人应。
清荷不由得蹙起眉,又拍了拍门板,“娘子,娘子?奴婢可进来了。”
仍是一片沉默。
两人这下都意识到不对劲了,连晖看了清荷一眼,再顾不得许多,抬腿将房门狠狠踹开——
房中果然空无一人。
陶令仪跑了。
她是翻窗跑的。
在看见清荷和连晖一起退到门外的那一刻,她霎时便意识到,若是不珍惜眼下这一刻,怕是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因此,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去换新的衣衫,只将腰带系得更紧了些,然后推开后窗,从窗户翻出去的。
来时引路的侍从与他们说过,厢房与马球场是连着的,后面接着的是后花园,再往后就是他们进来的后门。
因此陶令仪虽然是第一次来这随王府,却不至于在这里迷失方向。
而许云禾也在开赛前与她见面的时候,同她说了她更衣的厢房是哪间,若是她得闲可以去那里找她。
陶令仪心里也没有什么底,她不知道能不能碰到许云禾,更不知道她能不能帮得了她,可是她实在不想再犹豫来犹豫去,看着眼下唯一能抓住的机会被自己生生错过。
别怕,她在心里同自己说。
可没想到,还没找到许云禾的厢房,却在路上碰到另一个人。
方才的卢七郎。
因为心中焦急,不知道清荷和连晖他们什么时候就会追上来,陶令仪几乎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往前跑,也没注意看路,这一下直接撞进了卢七郎的怀里。
卢七郎被撞得胸口一疼,下意识将很前人扶住,他低头去看,看到一身熟悉的衫裙,惊讶道:“你不是……”
陶令仪也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就将他认出来了,而也就在同一刻,她意识到,自己又撞到了一个机会。
她咬咬牙,退后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卢七郎的身边,“郎君救我!”
卢七郎一愣,忙要伸手将她扶起来,“娘子莫要如此,你那夫君怎么不在?”
陶令仪摇摇头,泪水就在那一瞬间就堆满了眼眶,软声哭诉,“那不是我的夫君。”
卢七郎一愣,不自觉皱起眉,“怎么回事?”
陶令仪哭得可怜,她看向身后,眸子里满是真切的恐惧,她膝行上前拉住卢七郎的袍角,手指都在发抖,哀求道:“我怕他的人会追上来,能不能先带我走?”
卢七郎毕竟年轻,哪里见过这般如花似玉的小女子在跟前哭得梨花带雨,心下不自觉就软了,更何况方才在马球场边上发生的事也的确有些尴尬蹊跷,他当时便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却没有来得及问。
且他也算是半个习武之人,眼前这小娘子单薄如纸,大腿比她胳膊粗不了多少,便是有什么旁的目的,只怕也得不了逞。
更何况,她这胆战心惊的模样不像是装的,看上去实在可怜。
旧时看过的英雄救美的画本子一下子就在脑海深处活泛了起来,他点头,将跟前的陶令仪一把拉起,说:“走。”
卢家的马车就停在后门,卢七郎接下外裳罩在她的身上,而后将她带到了自己的马车上,车夫见此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家郎君为何抱着一个娇弱的女子。
“不该知道的别看。”卢七郎斥了一句,而后命令,“回府。”
听到这一句,陶令仪只觉得自己飞快跳动的心脏突然停了一瞬,悬在嗓子眼终于得到了解救,她长抒一口气,而后眼前一黑,软软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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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长风的书房。
燕臻看着燕长风递来的奏报,一目十行的看完,却发现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汇报军情的折子。
他皱眉看向燕长风,“这就是你给朕的急报?”
早就知道他会发火,燕长风早有准备,解释道:“臣是怕陛下一时冲动,当真伤了和贤妃娘娘之间的情分。”
燕臻冷哼一声,不屑道:“怎么,你是怕朕忍不住把那什么劳什子卢七郎剁碎了喂狗?”
燕长风无奈道:“陛下又何必将贤妃娘娘栓的这么紧?她毕竟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物件。”
他叹一口气,劝道:“您要知道,物极必反。”
燕臻却冷笑一声,“朕总有法子将她握在手里。”
燕长风听到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亦或是说,他早就知道燕臻根本听不进去,无奈道:“只望陛下别当真做出无法挽回之事才好。”
燕臻不愿再听,抬步便往外走,却见清荷慌慌张张地闯进门,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急声道:“陛下,奴婢该死,没看住娘娘,她……”
看见清荷的那一刻,燕臻心底便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铱誮听她提到陶令仪之后,脸色更是阴沉地想要杀人。
清荷脊背生寒,额头沁满冷汗,她弓着身不敢抬头,硬着头皮说出后半句,“娘娘,娘娘她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温馨提示:这是昨天的第二更,因为比较长,写完太晚了,我干脆定时到早上了,显得时间没有那么阴间,另外这几天每天都是两更,追更的宝子们别漏看哦
第34章 躲避
“陛下……娘娘她不见了!”
纵使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可却没想到底下人当真有这般愚蠢,连一个单薄的陶令仪都看不住。
燕臻眼底的戾气浓得要溢出来,他深呼一口气, “封锁长安城,并严查今日来此的所有宾客, 但有异状, 直接杀了不必来回朕!”
清荷身后冷汗涔涔,跪伏的身子几乎就要贴到地底下去了,生怕燕臻一个发怒就将她直接活剐了,她小心翼翼地答:“回陛下,连护卫已经带人去了。”
身后的燕长风自然也听到了这话, 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连忙吩咐府中兵卫去帮忙,然后看向燕臻, 想要安抚几句, 却见燕臻回到了原处坐下。
他捏着手腕上的玉珠,双眸微垂, 看上去如一尊俊美的神佛, 可手指缓缓拨动间, 几乎能听到骨节相错的声响, 更像是阴曹地府的阎罗, 毫不遮掩身上森然的怒气。
燕长风毫不怀疑,若是陶令仪现在出现在这里,只怕下一刻便要被剥皮拆骨。
他无声叹一口气, 不知是该盼着那位胆大包天的贤妃娘娘赶紧回来, 还是先在外面躲一阵避避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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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令仪再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里。
她第一反应就是掀开被子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是否完好, 而后便听到房门被推开,换了家常衣裳的卢七郎走了进来。
昏过去之前的记忆重回脑海,她张了张干涩的唇,轻声道:“多谢卢郎君。”
婢女搬来一把椅子搁在床前,卢七郎坐过来,对陶令仪说:“你已经安全了,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吗?”
陶令仪犹豫片刻,却不知道该怎么答。
她低头不语,卢七郎也不催促,他端起手边的茶轻抿了一口,实际上却是在悄悄打量着眼前的陶令仪。
昨日在马球场上他便注意到了她,一身不算张扬的暗红色胡服,却偏偏比其他人都更加显眼一些。
此时她仍旧穿着昨日的那身衣裳,只是束发的丝带不知何时已经散开,此时乌云般的长发披落,更衬她肤白胜雪,美艳可鉴。
但不知为何,她的美丽看上去那般脆弱,眉眼之间似乎拢着一层淡淡的薄雾,长睫稍一垂下,便像是能落下泪来。
他还从没有见过这样娇美可怜的女子。
陶令仪自然也能感觉到眼前人的打量,她默了默,不知道是否要坦白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