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夜深人静,蔚巡生睡在她身侧,心里有了依靠,入睡便没有那么难了。
“对了……”蔚巡生还有话想说,侧目去看束茗,只见她已经隐隐地打了小鼾。
小小的脸压平了一半,多出来的肉堆在一起,可爱极了。
束茗睡得毫无防备,蔚巡生伸手去帮她把手放进被子里,顺手摸了摸她的小脸。
他的眼睛里闪着光,满眼都是溺爱,小声呢喃:“傻姑娘,我即想尽一切办法把你弄到我身边,与你拜堂成亲,便没打算换人。”
他的手伸到束茗的被窝里,牵住了她的手,缓缓闭上眼睛,吟道:“我答应过你的,携子之手,与子偕老。”
*
这一觉睡得舒心,辰时左右束茗才转醒。
她醒来望着床帐发了好一会呆,才逐渐想起来昨天的事。
她爬起来,摸身边,蔚巡生已经起了。
五感逐渐激发,她听见院子里有什么东西忽闪的声音。
她摸了摸床头,摸到之前折光镜,掀开被子跑到窗边,透过折光镜,她看见蔚巡生宛若游龙一般蹁跹的武姿。
那是在舞剑?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可以把剑舞得像副画?
墨灰色的墙沿上还累着雪,屋檐下挂着冰条。
他每出一剑,剑尖带着风雪。
风雪萦绕着他的全身,雪光在他身上拉出几道灿灿流光,衣衫缥缈,手似雪影。
一剑横扫出去,有万雪崩塌之势。
他的明眸里应着白雪,却锋利的宛若冰刺。
这是束茗第一次这样清楚地看清蔚巡生。
蔚巡生挥剑回身,平地掀起一层雪浪。雪浪如奔涌的河流,扑向窗前。
束茗下意识地闭眼,听着雪浪砸在窗棂上。
蔚巡生看见窗内人影,立即收了招,把剑丢给在边上伺候的蔚济。擦着额头上的汗就进了屋子。
见束茗举着折光镜痴痴地望着他,他便站着不动,让她看个够。
“好看吗?”蔚巡生戏谑地问。
束茗像是被迷了神魂,老老实实回道:“好看。”
“不饿吗?”蔚巡生把手巾放下,“再多睡会,就到用午膳时间了。好像你每次起床的时间都很晚?”
束茗抿着嘴:“你是不喜欢我起这么晚吗?”
蔚巡生见她鼓着嘴,似乎有点生着气。
她每次这样,都是事出有因。
蔚巡生笑着走过她身边,戳了戳了她的脸,到桌边拿起水壶,倒了热茶,喝了一口道:“我只是担心,若是开年去上学,你起这么晚,先生会不高兴。”
束茗一听到上学,立即不鼓嘴了,连忙道:“我若是刻意改,是可以改过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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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割舍
蔚巡生回眸:“真的?”
束茗连连点头。
“为什么?”蔚巡生问。
这话问得突然, 束茗却知道他想问什么。
几番踌躇之后,束茗低着头,小声道:“因为……睡着的时候, 不知道肚子饿……”
束茗低着头, 抿着嘴, 手拉着自己的衣角,手指不安地摩挲着衣服。
她不想在他面前说自己以前的事情。
她心里到底还是介意自己与蔚巡生之间的身份差距。她现在的一切都是依靠蔚巡生才得来的。她不想让他看不起。
她所有的小情绪都在脸上,蔚巡生放下茶杯, 走到她身边,轻声道:“以后不会让你饿肚子了, 有我一口吃的, 就有你一口。”
束茗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听起来平平无奇, 在她耳里却是这世上最动听的承诺。
穷苦出身的人, 并没有那么多需求,吃饱足以。
若是谁能让她吃饱饭, 那便是她的神。
蔚巡生就是来拯救她的神。
“我……会慢慢适应的。”束茗下了决心, 抬眸看蔚巡生。
蔚巡生喜欢看她这种坚韧目光,他的生活里,太需要这样的强心剂。不然怎么熬得过那些寒来暑往的苦楚?
“是吃点点心, 等中午用膳?还是现在摆饭?”蔚巡生摸了摸她眼睑。
束茗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府啊?”
“不急,周年已经回去跟母亲说了。舅母早上也派人来传话说我们在姚府多待些时候也无妨。”蔚巡生道, “只是再过几日就是年三十, 各家各户都忙着。我们不好在这里长住, 我想着在姚府陪舅母用完午膳就回去了。”
“我随便吃点, 等着用午膳吧?”束茗多年熬出来的胃, 其实吃不了多少东西就会饱。
蔚巡生道:“以后还是要把饮食规律起来, 不然很容易跟我一样,饿出胃病来。”
束茗不解:“怎么你还会挨饿?”
蔚巡生笑道:“倒不是故意的,只是经常病着,不能按时吃饭。我身子本来就差些,就有了胃病。”
用了午膳之后,两人坐着马车,又在路上边看边玩。
闲闲地逛回勤王府,已经接近于日落。
出去一天一夜,蔚巡生回来自然是要梳洗一番,换身衣服,先去勤王妃的屋子里请安。
蔚巡生顺带把束茗买的小灯笼,带给了勤王妃。
勤王妃嘴上说着幼稚,用晚膳的时候,却破天荒地问束茗过年有什么想要或者想吃的东西。
束茗还未反应过来,蔚巡生就替她开口要了仓库里御赐的布料做衣裳。
他转头又看向蔚光良,道:“父亲,年后儿子想恢复学堂。这段时间教世子妃识字,又悟了些。”
蔚巡生好学,蔚光良无有不应的,当即跟勤王妃说年后请先生的事。
最近一段时间蔚巡生没再犯病,勤王妃心里也舒坦,想着这冲喜的束茗与薛家人一来,好像蔚巡生的身子真的在逐渐好转,这年第一次过得这么舒心,自然是什么都能应下。
当即就点头说年后立即把之前教蔚巡生读书的秦老先生请回来。
蔚巡生又道:“母亲,再多请一位开蒙的女先生,教世子妃吧?”
勤王妃当即脸就黑了一下。
束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勤王妃不同意。
蔚巡生倒是早早想好了说词,道:“母亲,你也知道,我这些年一直病着。身子差的时候多过身子好的时候。我虽然不用考取功名,可到底是要读书明理。可我开蒙的太早,中间断断续续的,许多开蒙时候学的东西,都记不清了。我最近闲来无事教她读书写字,自己字也长进不少。我想着,若是她也开了蒙,日日在我身边念着——圣人言‘温故而知新’,与我总不是一件坏事。”
对儿子好的事情,勤王妃总归是愿意的。
现在让蔚巡生再去重新上一遍开蒙的课,一来是他精力不允许,二来是传出去不好听。现在有一个人从头学,日日在他耳边念叨练习,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请西嬷嬷来教束茗学规矩的时候,她便知道束茗是个聪明的。
若是有开蒙师父来教,恐怕不会比那些大家闺秀差多少。
束茗其实无论从模样还是性子来说,都是无可挑剔的好。
模样西凉城里找不出来第二个比她更好看的女子,性子也是难得沉稳,坐得住。
现在如果把学识这一块补齐了,或许她看束茗就没有那么不顺眼了。
再加上他们最近可能圆房,若束茗日后怀了孕生了孩子,于勤王府就是大功一件,即便是不给世子妃的名头,也会重新给个妾的身份。
若想留在勤王府,没点学识,恐怕是不成。
“好吧。”
勤王妃脑子里天人交战,好一会才松了口。
这对束茗来说是个好消息,无论如何,这个家最不愿意接纳她的人、主宰整个后院的女主人,开始愿意尝试着让她留下来了。
这顿饭吃得别提有多高兴了。
回桃园的路上,她一路又蹦又跳,难得笑得露出白银银的牙。
蔚巡生双手拢在袖子里,跟在后面,看她快乐地像一只鸟一样,自己脸上也不自觉地挂着笑容。
笑着笑着,他便又冷下脸来,心里想着另外一件事。
那便是春生阁屋子里有毒。
这事只是一个大致的推断,具体是不是如他们所想,还要去问过薛彦才知道。
蔚巡生回了桃园,第一件事,便是让薛彦来桃园走一趟。
周年去找薛彦的时候,他还在春生阁里到处采样。
听到世子传他,当即蹙了眉。
他觉得上次去蔚巡生院子已经把事情说清楚了,蔚巡生若是想要自己病好得快些,就不应该这么频繁的打扰他。
在一边的舒星倒不这么想,更何况,他注意到一件事。
这件事要与蔚巡生亲自说才行。
即便是知道师父不愿意来回跑浪费时间,他还是伏在师父耳边,把自己想法说了一遍。
“当真?”薛彦听得眼睛一亮。
舒星点点头:“是的。”
薛彦这才心无怨言地去了桃园。
蔚巡生这次见薛彦是在前厅,束茗留在后厅从买回来一堆折光镜里选一对能看得清的。
薛彦见到蔚巡生,行了常礼。
蔚巡生让薛彦不要多礼之后,便跟他开诚布公,说明这宅子是先帝时期建造赏赐给西域六州节度使的宅子。
他问薛彦:“薛大夫,您看过我的脉案,也说我这病恐怕不是痼疾,而是别的什么引起的。我搬出春生阁之后,身子明显比之前强些……所以您看我这病是不是因为宅子有问题引起的?”
薛彦听到蔚巡生提起这宅子是先帝时期建造,心里就有了一些设想。
毕竟当年骇人听闻的“朝东门”事件,是让整个帝国胆寒的祸事。
若是说这宅子最开始是先帝建造防西境五州节度使的房子,于情于理也说得通。
因为西境五州节度使,最后确实是四十岁出头的年纪英年早逝。
蔚巡生给他带来的这个消息从侧面也证实了他最初的猜想——并不是蔚巡生自己身子不好,而是周围有什么东西影响了他的身子。
这东西,很有可能就是这栋房子。
再具体点,就是这个宅子里从来没有换过的东西。
比如说墙体,地砖,以及门口镇门的石狮子。
但若是想要让人有病疾,必须得是像墙体这样面积大,而且日日在身边的东西,才可以影响一个人的身子。
这一切都是推论,锁定了目标之后,薛彦就不用那样大海捞针一般的寻找了。
薛彦心里寻思了几番,才道:“世子思虑在点,若是这消息属实,那老夫很快就能知道世子的病因了。只还有一件事,需要世子答应才是。”
“您说。”
蔚巡生眼眸里有流光翻涌。他没表现出来,可心里却是兴奋至极。
北寰言确实是千里迢迢给他送了一份举足轻重的“见面礼”。
这“见面礼”直接让他生活有了盼头。
若薛彦真的能找到他身子病重的原因,把他身子养好……那么以后,他可以做更多想做的事情。
他可以游遍东陵的山河湖海,可以看尽人间繁华。
他不必一直居缩在这勤王府内,望着外面四季流转,掰着指头数日子过活。
许多时候,他都想过,与其这般凄惨的活着,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若不是勤王府只有他一脉单传,他不忍让不再年轻的父亲母亲难过,或许他早就自我了结了。
眼下忽然有了生的希望,他自然是无忧不应的。
“薛大夫请说。”
薛彦垂眸沉默了片刻道:“老夫调查春生阁,想借世子妃协助调查。”
蔚巡生怔了一下,下一眼便去看舒星。
只见舒星静静地望着他,丝毫不避嫌。
这人!
贼心不死?
薛彦见蔚巡生沉默,解释道:“听闻世子妃有眼疾,故而其他四感出类拔萃……老夫想着如果有世子妃帮老夫嗅出一些气味,或许老夫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蔚巡生眸低隐约有火星在到处乱蹦。
这事是薛彦提出来的,薛彦也是他们请来的客人,薛家人本就没有义务救他。
若他拒绝,可能薛彦要花很久才能找到是不是这宅子出了问题。
而他,也未必能等那么长的时间。
舒星是算准了他会答应,才提出这个要求的?
舒星是算准了,只要束茗跟他在一处,难保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他还是想带她走?
蔚巡生拇指与食指摩挲着,表情有些僵硬。
可他认真思索了片刻,道:“这事,我要先问问母亲与世子妃的意见。毕竟她要跟两个外男在一起工作。”
薛彦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话说完,蔚巡生就去后厅寻束茗。
束茗已经挑出一副折光镜,架在眼睛上,已经能看清楚东西了。
她见蔚巡生回来,一蹦一跳地跑向他:“我找到两个我能用的了!”
她把手伸出来,把找到的折光镜给他看。
蔚巡生接过来,道:“嗯,我一会就着人去把这两个嵌在一起。”
“嗯嗯!”
这大概是束茗眼睛变坏之后,第一次这么高兴。
蔚巡生唤来蔚济,把折光镜给他,让他带出去找能工巧匠,把这东西连一起,方便使用。随后他又看向束茗,道:“有一件事,我要同你商量一下。”
“嗯?”束茗看向他。
“薛彦需要你帮他寻找春生阁里气味。”蔚巡生盯着她,想要看她的反应。
束茗眼睛一亮,问道:“真的?薛神医真是这么说的?他需要我帮他找到你生病的原因?!”
“嗯。”蔚巡生应着。
束茗连连点头:“好啊!我去!帮薛神医不就是帮你吗?我会尽我所能帮薛神医找到让你身子变坏的东西的!”
“你……”蔚巡生见她乐意之极的模样,有些话在嘴边就说不出来了。
他本想问她是怎么想舒星之前跟她说的事的。
可转头一想,这样是否显得自己太自私。
若果她真的想走,他还能真的把她扣在王府不放吗?
如果那样,她即便是留下来,也不会快乐。
这段时间她好不容易多了些笑容,若她真的想走……
蔚巡生转身,道:“若你愿意,我这就去跟母亲说。看看母亲是否允许。”
“好!”束茗道,“这事有关于你,母亲没有理由不答应。我很乐意帮这个忙!”
蔚巡生嗯了一声,披上大氅,去了勤王妃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