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偏殿门外便想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为师还没死,倒也不必如此挂念。”
白芷嫣淡然跨入偏殿,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这里是她的地盘曲水流觞。
一时间,殿中无人说话,只有白芷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从她走进的那一刻起,洛帆的眼神便死死盯着她,眼中的怒意渐渐溢出眼眶。这些年,他痛恨白芷嫣已至骨髓。
当年,他们四人被白芷嫣捡入听雪门,洛轻尘不懂规矩,白芷嫣亲自抽他;后来洛轻舟不慎打碎琉璃盏,冰天雪地的日子里,白芷嫣一脚将他踹入湖中;再后来,各峰弟子欺辱不断,生活在听雪门的日子,他们没有哪一天是吃过饱饭的。
如今洛轻尘魔骨已经觉醒,可白芷嫣,她凭什么依旧这般不染纤尘、淡然自若。
洛帆心中虽然恨意十足,但洛轻尘在场,终究只好捏紧了长袍下的拳头,没有做出别的举动。
“师父!”看着白芷嫣已然走到殿中,洛轻尘撑着身子下了床,轻轻喊了她一声后,又似是想到了什么,道:“可有受伤?”
白芷嫣一怔,没想到洛轻尘醒来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关心她的伤势。
“无碍,为师的伤在你梦境中的时候就已经......”
话说到一半,白芷嫣忽然意识到此言不妥,虽然于她而言是一场梦,但对于洛轻尘元神确是实打实度过的一段日子。
只好改口道:“这偏殿倒是极为宽敞奢华,想不到魔族如今已是这般壮大。”
闻言,洛帆弯起嘴角:“与听雪门相比倒是稍逊了些,不过只需假以时日,修真界迟早会是我魔族囊中之物。”
白芷嫣点了点头,对于洛帆的言辞极为认同。
洛帆诧异,原以为白芷嫣听到这个消息会十分吃惊,谁知她却面无波澜,甚至一点反驳都没有。缓缓眯起眼,洛帆微怒:“你为什么丝毫不意外?”
白芷嫣没有回答,一旁的洛轻尘却是开口道:“弟子时刻谨记师父教诲,断然不会与正道发起斗争,收复整个修真界全是无稽之谈。”
没料到自己辛苦谋划得来的一切,在洛轻尘眼中竟是这般轻于鸿毛。洛帆眉心抽动,抬手就是一拳砸在洛轻尘脸上。
白芷嫣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脸部突然传来的痛感是怎么回事?
先前洛帆的所谓所为洛轻尘无法阻拦,但不表示他就默认这一切。生生挨上这一拳,洛轻尘冷冷瞥了洛帆一眼,抡起袖子一拳打了回去。
洛帆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液,陡然一笑,阴森森看了白芷嫣一眼后,欺步上前和洛轻尘扭打成一团。
白芷嫣这还是第一次见兄弟不和,浓郁的兴致刚提上来,便觉得脑袋、脸庞、腹部传来阵阵剧痛,似一股熊熊烈火要将她整具身子吞噬一般。
死咬着薄唇,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额角滚落,白芷嫣面色如纸,颤抖着身子,终于还是痛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哥,再打下去,你的好师父只怕就要承受不住了。”尽管脖颈已被洛轻尘狠狠捏住,洛帆莞尔嗤笑,眉宇上挑,眸色里布满得逞和讥讽。
洛轻尘目如青霜,侧过脸,便见白芷嫣面色痛苦蜷缩在地。他咬牙,只能将洛帆狠推一把,将他推至几米开外。
两人停止交锋,疼痛骤然而止。
白芷嫣还未缓过气来,洛轻尘已经蹲下身将她抱入怀中,冷声道:“洛帆,你对师父做了什么?”
聪明人不说暗话。舔了舔唇上的鲜血,洛帆嘴角泛起一丝邪魅:“大哥,你以为她为何能轻易出入魔殿?呵,那是因为我在你们身上下了生死咒。你若是有丝毫损伤,我们的好师父必然会替你百倍承受。”
呼出一口长气,洛帆接着道:“为了复兴魔族,我苦心经营多年,正道门派敢伤你,我相信整个听雪门都会为四长老报仇雪恨的。”
生死咒!
白芷嫣眸色微顿,这玩意怎么会出现在洛帆手里?在前几次的剧本里,生死咒仅出现过一次,还是在那次正魔大战中,为了对付前魔尊洛衡,听雪门上任掌门催动生死咒,最终以掌门自损一千,方才将洛衡击成重伤。
只是没想到,如今这生死咒竟会将她和洛轻尘的性命捆绑在一起。
洛轻尘面色青如铁色,冷冷盯着洛帆:“师父若有半分闪失,你也别想活命。”
“嗯?”洛帆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却是爽朗一笑,他跟在洛轻尘身边多年,总算是见到他这般狠戾的一面,“很好,这才是身为魔尊该有的姿态,我魔族复兴指日可待,哈哈哈......”
说完,洛帆大步跨出偏殿,临走前特意看了白芷嫣一眼,眼底的深意不明而意。
随着洛帆离去,殿中渐渐静谧下来,白芷嫣缓了会儿,才面色惨白慢慢起身。
洛轻尘心跳一漏道:“师父,这生死咒我一定会想办法解除的。”
不知是白芷嫣的错觉,烛火摇曳中,她看到洛轻尘的神色里似乎有一丝自责和心疼。皱了皱眉,道:“你……脑子坏掉了?”
第32章
闻言,洛轻尘倏地一怔,大抵是知道自己方才这番话有些荒唐,觉醒魔骨的是他,魔族现任尊主是他,与白芷嫣生死与共、性命相连还是他。
他抿着唇,怔忡地看着白芷嫣,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白芷嫣被洛轻尘这眼神盯得有些悚然,内心懊恼:真是破嘴,好端端的干嘛要自惹麻烦。
过了许久,洛轻尘的眼神渐渐变得温柔,紧抿的薄唇微微颤动,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不论师父相信与否,我都会替师父解开生死咒。”
白芷嫣看着眼前这般眼神坚毅的洛轻尘,觉得熟悉却又陌生,魔骨觉醒后不是就应该黑化,然后一雪前耻,带领魔族走向修真界顶端吗?
难道洛轻尘不是黑化后真正的大Boss,洛帆才是?
可洛帆身上并没有魔骨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芷嫣深吸一口气,跨步上前一把扯开洛轻尘胸口的衣服,映入眼帘的正是那根悄然滋生的魔骨。
正此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尊主,您该吃药了。”
洛轻尘僵着身子,虽然白芷嫣只是一个简单的扒衣动作,但他的心,却是有些许慌乱。白芷嫣那张白皙剔透的脸与他靠得极近,近到似乎能听到她的心跳声。
更要命的是,白芷嫣额前的碎发随着烛火气流似有若无地扫过他的胸襟。
见两人气氛不对,梓竹端着药又是一声轻咳。
白芷嫣瞧魔骨瞧得仔细,这才注意到已然走进殿中的这名黑衣女子。一抬头,正好碰上洛轻尘那张柔如冰霜的脸。
这脸色,确实该喝药了。
至少得有个健朗的身体,她的性命才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想到洛轻尘刚才只是被洛帆揍了几拳,她便疼痛至极,看向洛轻尘的目光里不禁浮现出一丝担忧:“赶紧喝药吧。”
洛轻尘垂下眼帘,胸口那双揪住他衣襟的玉手已经松开了,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些空荡荡的。
见状,梓竹眉心微微抽动,极其不愿地将药碗塞到白芷嫣手中:“副尊主交代,从今往后,你与尊主同吃同住,尊主便由你亲自照顾。”
白芷嫣:“???”
洛轻尘阴郁地抬起头,冷声道:“滚出去。”
于是,梓竹很是识趣地滚开了。
这次是彻底静下来了,没了旁人打扰,浓郁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观其色便知定是很苦。
洛轻尘迈步,从白芷嫣手中接过药一饮而下,自始至终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而另一边,断裂谷试炼因为九尾妖狐一事,魔族卷土重现修真界,如今修真界已是人心惶惶。云峰之巅,花无措正与各门派商议着。
大殿之上,花无措黄袍似蕊,负手而立,端庄的神情下带着三分傲意:“诸位,如今魔族卷土重来,以后与正道势必会有殊死一战,既然听雪门养虎为患,那白芷嫣又与魔王之子暗中勾结,这第一仙门的名号也是时候作废了。”
“花宗主言之有理。”一时间无数小门小派纷纷附和。
“我玄天门并不认可。”月初见一展折扇,缓缓开口。
除了云峰之巅的弟子,此次前来的门派不再少数,玄天门自然也包括在内。
花无措捻了捻胡须,眯起眼睛道:“素闻玉面公子钟情白芷嫣,可在大是大非事关修真界安定上,还希望玉面公子能舍弃儿女情长,莫被美艳皮囊迷了心才是。”
此言一出,立在月初见一旁的沈清璃忍不住了,破口大骂道:“你这老头自己色批就算了,别什么事儿都拉踩我月哥哥,凭我月哥哥这般丰韵俊朗,何须钟情那白芷嫣。”
“沈大小姐”,花无措并未恼怒,浅浅一笑看着她道:“只可惜落花无情流水有意,你虽贵为玄天门的独女,但凡事也要讲究公私分明。玉面公子心属白芷嫣,乃修真界皆知,此时他私心偏袒也是常理之事。”
“你――你休要胡言乱语!”
沈清璃脾气素来刚烈,花无措这么一说,瞬时惹得她火冒三丈,作势便要上前与花无措理论一番。
月初见则是一把拉住她,神色慵懒站起身来:“我玄天门并不认可花宗主此番言论,听雪门一贯正气凛然,这几十年来一直都在除魔卫道,养虎为患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没错,云峰之巅想取代听雪门成为第一仙门,你这老头直说便是,别总搞这么些煽风点火的小把戏,有本事去跟听雪门公平竞争啊。”
沈清璃翻了个白眼,别以为她不知道花无措那色迷迷的贼心,虽然她确实不喜欢白芷嫣,但这老头背地里更焉儿坏,尤其是断裂谷试炼之时,他那扫荡在自己身上的猥琐目光直叫人恶心。
花无措愤然,恼羞成怒双目如豹:“一派胡言,我云峰之巅向来光明磊落,玄天门若非要与听雪门沆瀣一气,那便是与魔族沾染。怎么,玄天门是打算要与整个修真界为敌吗?”
这些年玄天门快速崛起,行事高调,因此明里暗里与各门各派或多或少结下过一些梁子。此时见沈清璃和月初见这般维护听雪门,在场的人心中更是不满。眼下有云峰之巅出头,各门派自然随波逐流。
闻言,月初见却突然笑起来。
各门派面面相觑,不由蹙眉:“你笑什么?”
月初见笑道:“我笑你们一直在贬低和诬陷听雪门,却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花无措疑道:“何事?”
“魔族余孽虽卷土再现,但其实力无法与修真界抗衡。”月初见笑道:“断裂谷试炼结界坚不可摧,魔族余孽是如何进入结界的,花宗主,你云峰之巅真的不知晓吗?”
各门派表面上是来商议剿灭魔族之事,但爱看热闹的门派不乏少数。月初见此言一出,众人不禁纷纷想起,此次试炼结界起初破裂的缺口,似乎正是由云峰之巅驻守的。
众人方才还与云峰之巅同仇敌忾,经月初见这么一提醒,顿时又有些摇摆不定了。乌泱泱一片人群,议论声渐渐响起。
沈清璃不嫌火大,甚至愿意再泼上一些油,轻嗤一声道:“说不定就是你们云峰之巅故意将魔族余孽放进去的,一个魁首而已,真是没见过世面。”
这句话无疑是将云峰之巅陷入死地,花无措脸色都快涨成了猪肝色,胡须一抖,待要说什么,正这当,花容迈步上前道:“结界被破确实是我们云峰之巅的过失。”
话音一落,大殿顿时一片死寂,众人哗然。
花容从容不迫,又接着道:“诸位看完这个,或许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沈清璃拧起秀眉,不知道花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只见花容指尖淬灵,一枚窥探镜赫然出现在半空,画面里,听雪门弟子禹锦若正鬼鬼祟祟靠近结界,而她的身后正尾随着一批魔族余孽。
看到这里,众人惊呼,此事来龙去脉显然再清楚不过了。
“原来是听雪门引狼入室,实则早就与魔族暗中勾结这才破了云峰之巅的结界,要不是花小宗主,咱们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这回莫说这些小门小派震惊了,就连月初见都睁大了眼,不可置信。
沈清璃难以置信,结巴道:“月哥哥,这......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听雪门真......”
花容指尖金光寸寸散去,众人俨然已经确认将魔族余孽放入结界的正是听雪门。月初见眯起眼,暗自琢磨着此事。
原本花无措黑沉的脸此刻也变得笑意吟吟,他拍了拍花容的肩,欣慰道:“作废听雪门第一仙门、除魔卫道,我云峰之巅义不容辞,诸位在此作个见证,花某愿携领诸位捍卫修真界安定。”
放眼整个修真界,目前也就只有花无措有这等魄力了。众人顿时觉得有了主心骨,纷纷吼道:“花宗主英明,我等愿随花宗主除魔卫道。”
诸多注视之下,花无措嘴角露出一抹和善的微笑,长袍及地就连身子都比以往挺拔了些。
沈清璃撩起眼帘,狠狠瞪了花容一眼,戏谑道:“不过就是一个私生贱女而已,摇尾乞怜的样子真是可笑至极。”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到花容的耳朵里。
花容面上不变,拳头却在衣袖里捏紧,心中早已恨意滔天。偏偏好巧不巧凌幻也听到了,这让本就看不起她的凌幻更加轻蔑了。
一番商议下来,沈清璃只觉得耳朵都要生出茧子来了。刚一结束,便拽着月初见的衣袖片刻不停留的离开了。
等到众人散去,花容提着鞭子回到卧室,关上门,小巧精致的脸庞瞬时怒意滔天。房间的瓷器在黑鞭的挥动下,顷刻便满地碎片。
可这完全不足以解气,她花容生来天赋异禀,是苗疆人人捧在手心里的骄傲。为何到了云峰之巅,就要被冠上这私生女的骂名,她心中有怨,怨恨那个人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一通发泄之后,花容的怒意总算是平息了一些。理了理凌乱的秀发,走到卧室偏角的一副画前,轻轻扣下画后的机关,原本陈列书架的墙壁赫然打开。
这里面是一间密室!
花容眸色阴鸷,跨步走了进去。不多会儿,漆黑的通道渐渐有了一些光亮。花容灭掉手中的明火,从黑暗中露出身影。
“你来做什么?”
密室通道的另一侧连接的是一间阴冷无比的牢房,房间中央,一个女人被四根长长的铁链束缚住手脚。
长时间不见天日,让女人病容的脸看上去过分惨白,身形瘦削,凌乱秀发下的一双眼确是极为明亮,只是微微抬了头,便带着股子说不出的傲然与高贵。
这也是花容讨厌她的原因之一。
花容眸光一暗,冷笑道:“你说我来干什么,云峰之巅昔日的骄傲,如今也不过是我的阶下之囚。你说,他们要是知道在我鞭下的你,是这般的狼狈不堪,还会敬重、夸赞你吗?”
此刻若是凌幻在此,即便这人这般瘦削,也能一眼认出,眼前这个被铁链束缚四肢的女人,正是云峰之巅失踪已久的前小宗主――花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