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倒是周到,想必一定是这府里会调教人。”不知缘由,雪澜也就只能说几句场面话应付应付了。
今日的雍亲王府是热闹的,但热闹也有限,其中好些地方倒是比往日更安静些,其中最显眼的,就是李侧福晋的沁芳院了。
自打赐婚的旨意下来以后,李侧福晋的脾气就比往日大上许多,动不动的就发上一场脾气。
作为最早跟着四爷的女人之一,从格格爬到侧福晋的位置,她靠的可不仅仅是宠爱和子嗣,心机手段也没少使。
好不容易头上只有个福晋压着了,结果又来个赐婚的侧福晋年氏,年纪轻轻的就和她平起平坐,甚至从家世地位上来说还隐隐高出她半头,这可不就让人生气。
况且李侧福晋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这一段时间,院子里的人都战战兢兢的,没什么事情都不敢往李侧福晋身边凑。
“桃枝,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没有?怎么这么慢,磨磨蹭蹭的!”李侧福晋的话里是明显的不高兴。
今日雪澜进府,她是没法儿不关注的,真是一边生气一边让人去打听。
一旁服侍的桃枝劝解的话都快说出车轱辘来了,“主子,想来该是快回来了。您听这些还不如再用点吃食,您今儿的晚膳就没怎么用呢。”
“我吃不下!凭白就来个人跟我平起平坐,你看看她今天这排场风光的,不怕美死她!”
屋里都是近身服侍的,李侧福晋也不怕她们把这话外传出去,自然是心里想什么说什么,把心里的怨气都抖落出来。
没等李侧福晋继续说下去,门外来人禀告,“主子,小全子回来了,在外面侯着呢。”
“让他赶快进来!”
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就快手快脚的进了屋,“奴才小全子给主子请……”
“行了行了,别行礼了,赶快跟我说说你打听到了什么。”
顿了几息整理一下语言,小全子说起自己打听到的情况。
“今日年侧福晋进府是爷去亲迎的,虽说不至于像旁人娶妻的那般隆重,但场面也算是盛大了。奴才听看热闹的人说,年侧福晋的嫁妆箱子估摸着不轻,抬嫁妆的力夫都像是下了大力气的模样。另外就是嫁妆的台数了,九十八台的嫁妆虽说不及皇子阿哥府上的诸位福晋,但在、在侧福晋当中就是、就是一等一的……”
小安子偷觑了李侧福晋一眼,见她眉目含嗔,眼神像是着了火一般的盯着他,话都说不下去了。
额头冒汗,小安子却不敢动手去擦。这实话不好听啊,特别是这位主子说发脾气就发脾气的,他是生怕一个动作就触了霉头。
看得出来李侧福晋是气得狠了,不过却没立马发出来,“还有呢?接着说!”
“是是是,奴才接着说。年侧福晋进府以后安排在早就准备好的院子,原来那院子叫涵翠院,后来修整的时候特意移栽了玉兰树,改名儿叫辛夷院。今儿奴才听年家下人提了一句,年侧福晋闺中住的就叫辛夷院。”
今日这一顿排头怕是吃定了,小安子索性破罐破摔,一股脑的把打听来的消息说完。
“最后就是爷去前院前特意安排厨房给辛夷院送吃食,厨房的人去送的时候殷勤得很,上赶着询问年侧福晋的喜好。就这些了,奴才说完了。”说完微躬着身子等罚。
气得过了头反而冷静些,李侧福晋没有如小安子预想的那样找个由头罚他一场,挥挥手就让他下去了。
“桃枝,你派人去吩咐厨房做碗小金鱼馄饨来,晚膳吃的少,这会儿倒是饿了。”
这会儿的李侧福晋不似刚才那似乎马上就要发火的模样,看着十分冷静。
饶是近身服侍的桃枝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慢了一拍才应声,“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等桃枝回来,没忍住询问道,“奴婢不懂,您刚刚还……怎么一下子就不气了?您可别憋着,气大伤身,哪怕是发泄到奴婢们身上也没关系的。”
李侧福晋嗤笑了一声,“我算是想明白了,前些天咱们院子的事,怕是让那些女人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笑话我没脑子呢。就咱们这位年侧福晋进府的风光,府里谁看了不眼气,你说心里最不舒服是谁?”
桃枝想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的说了一个人,“是、是福晋?”
“可不就是她,在这府里,她仗着爷给的体面,处处压我一头。如今来了个家世门第都不输她的侧福晋,她心里能好受得了吗?更何况,今日爷纳侧她还得陪笑脸去接待亲朋,想必她心里都快呕死了,脸上还得端着呢。”
说到这儿李侧福晋朝福晋的正院方向轻蔑一笑,十分瞧不起福晋往日挂在嘴边的规矩体面。没有爷的宠爱,也没有子嗣,只能靠那点体面过活了。
“你且等着瞧吧,我只冷眼看着,这府里还不知要新添多少热闹呢。”
另一边,送走前来贺喜的宾客,四爷已是酒气上脸,走路都有些踉跄,但好歹人还算清醒,没醉得太失态。
福晋正在安排下人清扫残局归置摆件,见四爷的模样,有些嗔怪的道,“爷怎的喝了这么多酒?今晚可是年妹妹的好日子,可别委屈了她。”
端的是一副贤良淑德的正妻仪态,再加上在四爷看来福晋打理后院井井有条、妻妾和睦,四爷对福晋也是非常尊重的。
“本也没想喝这么多,偏偏老十四瞎起哄,带的兄弟们都跟着凑热闹,这才喝得多了些。”
说起他这个亲弟弟老十四,四爷真是一肚子怨气没处诉。就今天这种时候,老十四也要没眼色的来给他添堵。
“十四叔性子活泼,还没长大呢,爷可别跟个孩子计较。妾身吩咐厨房做了醒酒汤,想来差不多也送到年妹妹那儿去了。您也早些去安歇,别让年妹妹等久了。”
福晋如此体贴贤良,四爷轻轻的握了握福晋的手,“今儿你受累,下面的人新进上了一批料子,我看里面有几匹是你爱的颜色,明儿让苏培盛给你送去,天渐渐凉了,你也做几件新衣裳穿。”
福晋笑着答应下来,等四爷的身影远去到再也看不见的时候,嘴角的笑意顿时消失,“回吧,今日府里上下都跟着忙碌,都赏一月月钱。”
“谢福晋!”
“谢福晋!”
……
在奴才们欢喜的声音中,福晋回了主院。
此时,四爷已经到了辛夷院。天色已晚,院中除了守门的奴才,其余奴才已经退下了。
本来青屏与绿萤两个该一个守在屋里一个守在门外的,但雪澜心疼她们服侍了一天,把她们都叫进屋里说话去了,于是此时站在院子里,只能看见屋里透出来的微黄的烛光。
待苏培盛扶着四爷走近,就听见青屏的劝阻声,“小姐,我的小姐!这有什么好尝的?您别这样!”
第3章 请安敬茶
“这是要尝什么?”
醉意上头的四爷没有往日的克制,直接推门而入,把屋里的主仆三人吓了一跳。
“给爷请安,爷万福。”还是雪澜最先醒过神来,赶紧给四爷见礼。
“起来吧,你们刚刚在说尝什么?”见没人回答刚才的问题,四爷极好脾气的又问了一遍。
雪澜回头看两个丫鬟一眼,见两人都低着头假装木头人,只好上前,“回爷的话,妾身刚才是想尝尝厨房送来的醒酒汤味道如何。”
四爷的视线转向桌子上放的两个碗,“怎么送来的两碗?”
“其中一碗是府里常备的方子,另外一碗是妾身让丫鬟按照自家的方子准备的。想着您今日必定是饮了酒,刚才妾身就是想先替您尝尝哪碗的滋味好些。”
刚才雪澜洗漱好了,也用了吃食,一时间无事可做,于是贴心丫鬟青屏便提议着给四爷准备醒酒汤。
才刚进府,对这府上的人事都还陌生着,不可能找去厨房做。最后还是从随身常用物品的箱子里翻出了个小炭炉,这才做得了。
为此绿萤还故意打趣道,“从前我只当小姐不爱喝那些汤水,总是要热个一两回,为着方便才添置了一个碳炉子,如今可算是知道这炉子的真正用处了。”
建议是青屏提的,熬醒酒汤是绿萤做的,结果被打趣的雪澜却也脸上潮潮的,“你现在就跟那廊下的八哥一样,快做你的事,少多嘴。”
听着雪澜的解释,四爷眼神微暖,随手端了一碗起来喝,喝着是惯常喝过的味道,心知这就是福晋让人送来的了。
一碗热热的醒酒汤喝下去,四爷神色清醒了一点,又端起桌上剩下的那碗。尝了一口,立时觉出不同来。
“这酸味儿是、是话梅?”
平时府里常做的是放了生姜的,味道确实是不如何,四爷是不喜欢的,但是偶尔才会喝上一次,也就懒得提这事儿了。
刚喝了一碗带着生姜辣味的,再喝这一碗酸甜适中的,饶是四爷已经不大喝得下了,也还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完了。
“是,妾身刚来,府里还不怎么熟悉,就捡了妾身这儿有的材料给您熬的。里面放了红枣、话梅、葛根、桂花,这是广东省那边的做法,在京城里是比较少见。”
因着阿玛年遐龄当过好些年的湖广巡抚,年家日常的饮食习惯不自觉的就带了些那边的风味,和京城中的大多数人家都不相同。
雪澜这么一说,四爷就懂了,这是从年老爷外任后带回来的,“如此说来,你的口味怕是与府中众人都有不同。如今福晋和李氏院中都设了小厨房,你这里也设一个就是。只是这些日子院子不宜动土,还是等年后再说。”
没想到几句话的功夫就得了四爷允许建小厨房,雪澜也是明白院子里有个小厨房的便利的。
“那妾身就多谢爷了,正好阿玛也给妾身准备了厨子,正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呢。”
雪澜的欢喜都快从言语间溢出来了,这倒是让四爷生了点好奇。
之前答应给李侧福晋置办小厨房的时候,她可是犹犹豫豫的,一会儿说福晋怕是不乐意她做出破坏规矩的事儿,一会儿又说孩子饿得快有个厨房做点吃食方便。
后来还是福晋大度,主动说起李侧福晋都是侧福晋位份了,再加上有孩子在,也该设立个厨房日常方便些,这才置办起来。
当时小厨房置办起来以后,府里夸赞福晋贤良的声音好长时间才消下去,如今倒是让雪澜捡着了便宜。
不知不觉间,苏培盛和两个丫鬟已经悄无声息的退下去了,只四爷和雪澜在说着话。
“你倒是利落!之前听人说你爱读书,琴棋书画都是拿手的,原以为你会是个温婉文静的性子。如今一见倒是觉得你性子明显更爽直利落些,显然之前的时候谨慎放不开。以后在府里你也当放自在,福晋端庄,李氏也只是心直口快,实际上是好相处的,你们相处久了就知道了。”
在四爷眼里,自己后院的妻妾相处和睦,除了自己的子嗣缘浅些,再没什么遗憾了。
雪澜正震惊于四爷打听到的对她的描述,一时间忘了回答。好在四爷很快就找理由给她解释了过去,让她有惊无险的过了一次考验。
在年家的时候她先是养病再是养身子,父母家人也不会追着她看不看书这些小事细问,顶多觉得她是这些时候没精力而已。
但是到了王府就不一样了,万一那些人想找麻烦让她做个诗弹个琴的,那她不就完了吗?
这都是以后要犯愁的事,至于现在,还是先把四爷应付过去为好。至于四爷说的后面那半截话,雪澜是半个字都不信。
那么多女人争一个男人,抬脚迈步就这么几方院子,能和睦到哪儿去?顶多在四爷面前稍微遮掩遮掩。
“之前是多看了几本闲书,只是这次都没带过来多少,以后再慢慢置办。至于琴棋书画那些,好些日子不碰,总觉得自己手生,不敢拿出来在您面前献丑了。”
四爷内心里其实是比较欣赏这类读书识字明礼的女子的,正想和雪澜讨论点儿什么,苏培盛就过来敲门了。
“爷,厨房送洗漱的热水过来了,您看?”
幸亏雪澜不知道四爷想跟她讨论诗词歌赋啥的,要不然立马就露馅儿了。不过听到敲门声,她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再聊下去天就聊死了无话可聊啊!
聊了会儿天,感觉酒也醒的差不多了,四爷干脆起身准备洗漱。的确不早了,早就过了他平时入睡的时辰。
“苏培盛,进来服侍爷洗漱。年氏,你也让丫鬟服侍你洗漱吧。”
听着这个‘年氏’的称呼,雪澜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赶忙回应,“是,爷。”
四爷洗漱的动作不慢,等雪澜洗漱完换了寝衣没一会儿,四爷就进了内室。
“不早了,安置吧。”
四爷大臂一挥,将站在床边满心忐忑的雪澜带倒在床上。
一夜无话,转眼就是第二天清晨。
虽然昨夜睡得晚,但是到了平时起身的时辰,四爷仍然准时准点的醒了。
刚清醒,四爷就发现自己的胳膊被人紧紧的缠着,敢做这样事情的人仅此一个,就是昨日刚进府的年氏。
四爷怜惜她年纪小,又见她的睡颜乖巧,于是打算不叫醒她,让她多睡会儿,轻轻的将她手臂拨开就准备起身。
新到一个地方雪澜本就有些择床,再加上一夜劳累后身上不舒服,因此睡得也不是很踏实。
四爷刚把雪澜的手臂拨开,就听见雪澜眼睛还半睁不睁的,就开始娇声喊丫鬟了,“青屏,青屏……”
喊了两声没人应答,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哪里,雪澜一下子就清醒了。
一抬头果然看见四爷饶有兴趣的看着她,雪澜心里就像有一万头羊驼奔驰而过的那么尴尬。
“爷,早、早安?”
一大早就看到了乐子,四爷心情不错,“既醒了就起来吧。”
待会儿还要去正院给福晋敬茶,雪澜也不敢马虎大意。要是第一次露面就出了错,怕是以后能被人捏着嘲笑一辈子。
不能张扬到与福晋争威风,也不能低调到让人觉得好欺负,选衣裳的时候雪澜还纠结了一会儿。
最后选了一件海棠红的旗装,袖口处和裙摆处用银丝掺和着绣了大片细碎的白山茶花。最后配上几样红珊瑚首饰,既喜庆又不繁复。
这套衣裳应该挺符合四爷的审美,见雪澜打扮好他还赞了一句袖口的山茶花不错。
更衣洗漱完毕,四爷又陪着一起用了早膳。很明显,四爷打算给她和年家一个面子,待会儿陪着一起去正院。
如果是格格侍妾之流,显然是没这份体面的。就像是之前进府的那些格格,哪个四爷不是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让人孤伶一个人去给福晋敬茶的。
四爷也是出了名的注重规矩,这府里进了这么些人,还没见他为哪个格格破过例呢,更别提侍妾了。
进了正院,显然后院众人俱是已经到齐,就等着雪澜来请安了。
听到丫鬟通报四爷也来了的时候,雪澜耳边似是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几声布料摩挲声。不过等进了屋,就只看到一张张千娇百媚的给四爷请安的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