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林老则和云雾坐一块儿,啧啧称奇的拢着双手,透过老花镜细细的和坐在她手心里的寻祟小人对望。
好半响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冲云雾笑眯眯的说,“小沈的寻祟小人我们也见过一次,不过没有你的可爱有灵气。”
“没错没错。”秦老一边摁着傅老,一边连连点头。视线还不住的往坐在栏杆上的寻祟小人飘。
别说是他了,就连被摁着擦药酒的傅老,一边叫唤的时候,也会朝寻祟小人瞄几眼。
表现出不同于他们这个年纪的好奇心。
大约这也是三人偷偷摸摸跑来这里的原因之一吧。
“好了。”沈随收手,一边用湿纸巾擦手一边开口,“傅老,我送你们回去吧。”
前一秒还跟条死鱼一样趴在游廊上的傅老,下一秒立刻仰起上半身,像做最后挣扎的鱼,“那怎么行!我们好不容易进来了,什么都还没看呢!”
“对啊,你傅爷爷为了进来都受伤了,什么都没看见就这样出去多冤啊。”秦老帮腔。
沈随一脸不赞同,眉头紧皱满是无奈,“可是……”
“而且现在有你们在呀。”林老也笑眯眯的帮腔,伸手拍拍云雾的手,“小雾这么年轻这么小一小姑娘,就跟着你打下手,也没说怕这怕那。难道我们这三个土都快埋过头顶的还会怕吗?”
“……”您误会了,是我给这么年轻这么小的小姑娘打下手。
三个年近两百的老人家耍起懒来,可比熊孩子厉害多了。
最后沈随被磨得没办法,只得将寻祟小人一人安排四只,保护在三位老人身边。
反复叮嘱不能去东厢房,得到三位老人拍胸口保证,这才稍微安心。
“那我们现在分头行事吧!”傅老说。
话音刚落便被秦老吐槽,“你悠着点儿吧,我药酒就只带了那么一点点,万一你再哪儿扭伤了可没多的给你。”
“呸呸呸乌鸦嘴。”傅老连声呸,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你就不能说点好听话?”
“呵,我刚才就说好听话让你老老实实顺着梯子下来啊,你听了吗?”秦老一个白眼翻回去。
寻祟小人们齐刷刷飘在旁边,睁着豆豆眼来回扭头,看两个老头子吵架。
林老才没空搭理两个老小孩呢,她正忙着仔细观察每一只寻祟小人。
把这只捧在手心里摸一摸,再将另外一只拿起来摸一摸。
哪一只都可爱,哪一只都舍不得放开。
等傅、秦两人住嘴,一起扭头看向林老时。老太太两边肩膀上已经坐满了寻祟小人。
林老还有些遗憾,“咦?你们不吵了吗?不用管我们,我们还能再玩会儿。”
“……”傅、秦二老。
从年轻时三人就是朋友,而林老则从年轻时到老了,还是三个人里“大姐姐”的角色。
见两人不吵了,这才拍拍手说,“走吧,不要耽误时间,我们去西厢房看看。”
也是,好不容易进来了可得抓紧时间,不然被各自的学生发现他们不在了,又得火急火燎的到处逮他们回去。
这可不行。
“那先看西厢房的耳室吧?上次我想看看那根横梁木,小年轻硬是不让我上去。”傅老不满。傅老抱怨。
秦老毫不留情的吐槽,“你是说你想像猴子爬杆一样,爬上去那次吗?换我我也不让你上去。”
个蚕蛹似的在那儿涌,还以为自己身手矫健呢。
“……”你住口!
林老都不给两人眼神,欢欢喜喜的往里走,“我要研究一下那张桌子。”
自从见过照片后,她便对上面的雕花念念不忘。
跟着傅、秦二老的寻祟小人,哄哄这边再顺顺那边,终于将老爷爷哄好后,跟在他们身边往西厢房飘去。
一边飘一边抹了下额头,甩掉看不见的汗。
小纸人们一直认为,这可比对付厉鬼难多了。
突然羡慕跟着沈随的那两只。
跟在沈随身边的两只寻祟小人,突然齐齐打了个无声的哈欠。没止住惯性,滴溜溜的从沈随肩膀上滚下来,被沈随接住,又重新送回肩膀上好好坐着。
踏进东厢房前,他扭头朝西厢房看了一眼。
有个背影站在门边,被半开的房门遮住大半,只能看见一点点背影,看衣服颜色应该是林老。
看样子没事。
沈随收回视线,跟着云雾跨进东厢房的门。
查找一圈后却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云雾扭头看向沈随,眼带疑惑。
白狐狸也没察觉不对,扭头问沈随,【这四合院没问题啊。】
“实在不行等到傍晚。”沈随沉吟,“用开小火车的方式找。”
云雾没意见,想了想说,“刚才林奶奶他们想来东厢房,不如等会儿我们陪着让他们来看一眼?”
沈随张口想说什么,在出口前放弃,叹口气后点头,“也行,不然他们还得找机会偷溜进来。”
这次运气好遇见他和云雾,下次呢?
与其这样不如干脆满足他们好了。
沈随这样想着,通过窗户看向对面。
恰好秦老正推开对面的窗户,看见沈随后还冲他们挥挥手。
沈随笑,越过他看见傅老正用放大镜观察柱子,而刚才一直在弯腰拍雕花的林老,此时终于直起身来,认真检查相机。
……等等。
沈随脸上表情一顿。
三位老人在他眼前,那门边那个虚掩的背影是谁?!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听见了一般。
前一秒还晴空万里的天,在这一瞬间暗了下来。一阵阴风突然拔地而起,悬空而上。
所有的门窗被这阵风撞上,“砰砰砰”几声全被关上。S
沈随眼疾手快的伸手挡了一下,刚撑着窗棂想直接从窗户跳出去。
手才放在窗台上,几片树叶被阴风卷着,发出破空声朝他急奔而来。
沈随刚要侧身避开,发觉云雾在自己身后。立刻手腕一翻,射出三张白符做抵挡。撞偏最前面的几片树叶后,借着这个空档抽出甩棍,将其余的树叶尽数格挡开。
那些树叶撞上甩棍时,竟发出兵器相击的声音。
被沈随打落地面后还在地上扑扇了几下,一副要重新飞起来攻击沈随的样子。
飘在一旁的寻祟小人见了,萌萌的豆豆眼立刻变成愤怒的血红色。朝地上的树叶扑了过去。
上一秒还不服气,想跳起来再打的树叶,却在发现寻祟小人的靠近后立刻瑟瑟发抖。
刚想钻进地面逃走,就被寻祟小人摁住。
丝丝黑气从树叶里抽出,顺着寻祟小人的短手手旋转而上,瞬间没入小纸人的体内。
当最后一点黑气被吸食掉后,寻祟小人属于嘴的位置,隐约出现一条细细的黑线。
像即将裂开的嘴。
嘴角上扬,配上寻祟小人猩红的豆豆眼,竟有几分诡异。
它两打了个饱嗝,身上“呼!”的窜起一层黑色火焰,转瞬即逝后,眼里的猩红也褪去,重新恢复萌萌豆豆眼的形象。
“咳咳。”沈随假咳,等寻祟小人抬头萌萌的瞅着他后,指指嘴说,“……还看得出来。”
!!!
寻祟小人赶紧伸出短手手捂住,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放下手,扭头凑在一起,近距离观察确定没问题后,这才挺起胸膛,骄傲的叉腰看向沈随。
看!没有了!
沈随点点头,顿了下又忍不住叹气。
突然体会到了类似老父亲的操心感。
略觉沧桑。
寻祟小人才不知道呢,它们只是可爱的小纸人而已。
现在恢复可爱了,便重新回到云雾的肩膀上一边坐一个,冲她一阵比手画脚,似乎想说什么。
云雾看向沈随,“它们说这不是树叶。”
沈随也发现了,他和云雾一起蹲下身,用甩棍戳了戳地上的“枯叶”。
刚才这些叶子出现时,是新鲜的翠绿色,黑气被寻祟小人吸走后,变成了枯败的土黄色。
将它们翻了个面,才发现这是一种没见过的虫子。
长得和叶片一样,从侧面看是尖尖的锥形。腹部有一条约么一厘米的口器,呈现锯齿状。
看这口器形状,便知道这种不知名的虫是肉食性的昆虫,猎杀猎物通过撕裂的方式咀嚼吞食。
【奇怪了,要不是它掉在地上扑腾那几下,我还以为是树叶。】白狐狸飘在空中,好奇的凑过来看。
沈随看了她一眼,“你也不知道是什么?”
【阴晦之地会滋生出各种骑行怪中的东西,这和厉鬼的情况一样。】白狐狸不在乎的挥挥手。
鬼类中,只有冥鬼是好鬼。也是唯一能完全保持人形的鬼。
冥鬼往上,开始作恶的邪鬼会保持一部分人形,但作恶越多,就越不是人。
等到变成厉鬼、恶鬼,便会完全脱离人的形态。
可再往上的妖鬼,又会重新开始似人。
进阶为鬼王后,外形回归人形。
所以在玄学界一直存在一个说法,鬼不过是另外一种人类的进化方式。
就像人最初的时候,也是从猿人类、原始人类、智人类,进化成现在的现代人类。
但在进化的过程中,并不是所有的猿人类都会变成现代人类。同样的,阴晦等物在进阶的过程中,也会出现各种稀奇古怪的形态。
哪怕是白狐狸,也不能保证自己知道所有的阴牌会幻化出什么样的形态。
云雾偏头看着地上的树叶虫,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应该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可仔细去想,却又想不起来。
干脆放弃,抬头看向沈随,“要带回去研究吗?”
见沈随点头,伸手就要去拿。
还没碰到便被沈随扣住手腕,“小心。我来。”
云雾耸耸肩,收回手。
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放在膝盖头上,看着沈随拿出几张薄银纸,小心的用甩棍将树叶虫拨弄进薄银纸里,再捏上封口,贴一张符纸才算完成。
“这么麻烦。”云雾看了说。
“小心一些总没坏事。”沈随语气温和的对云雾说,“阴晦入体,是很难拔除的。轻则重病,重则减寿。所以你以后一定要当心。”
“……”可是直觉告诉她,自己就算徒手抓也没事。
云雾将下巴放在膝盖上,微微偏头瞅着沈随。圆杏眼至下往上看,总给人一种在撒娇的错觉。
沈随垂眸,将贴在封口处的符纸又整理了一下,这才抬头重新看向云雾,“就算你觉得自己徒手抓没事,也尽量别徒手。知道吗?”
“哦。”云雾下巴杵在膝盖头上,点点头。
【我说。】白狐狸在一旁冷眼,不太高兴的摇晃尾巴,【西厢房那三个人你们还救不救了。】
烦死狐狐了。
沈随赶紧看向云雾,“你能感应到西厢房的寻祟小人吗?怎么样?有没有问题?”
云雾摇摇头,“都没事。”
沈随松口气,站起身后捏着甩棍挽了个剑花,“原来我们的方向一直错了。”
原以为导致阴晦的是吊死在四合院大门处的姚家儿媳,所以一直以来,四合院的东厢房都是部门重点关注的位置。
现在看来真正危险的,应该是西厢房。
沈随心里有些着急,哪怕没事,可傅老三人都那么大年纪了,要是被吓出个好歹来……
想到这儿沈随忍不住抿了下唇,扭头对云雾说,“我们去西厢房。”
说完沈随一把拉开房门,结果门外一片漆黑。
竟是和141栋一样的鬼打墙。
不过这可难不倒寻祟小人,其中一只离开云雾的肩膀,飘到沈随肩上坐着。
一手叉腰,一手往黑暗里的某处坚定一指。
那骄傲的小模样似乎在对沈随说,“听我的!往那边走。出发!”
寻路什么的它们可是专业的。
沈随走在最前面开导,白狐狸慢悠悠的飘在后面,将云雾护在中间。
周遭一片漆黑,哪怕用了强光手电筒,能照亮的距离也仅在自己脚下方寸。
好像前面没有路,只有一面伸手就能摸到的墙。
那边墙挡在他们眼前,沈随每往前走一步,墙便往后移一点。
不敢和他们硬碰硬,却又固执的不肯轻易让开。
普通人身处鬼打墙里,时间越长,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便会越来越混乱。
这是为什么有些人只觉得自己只是进了鬼打墙一会儿,等再出来时却已临近天明。
此时也一样。
如果放平时,就算让云雾闭着眼睛走,她都能从东厢房的门口笔直抵达西厢房。
但现在,因为在黑暗中待太久,就连她也逐渐产生混乱感。
好像……自己脚下踩的不再是平地,而是软绵绵的在虚空中踏步。
别说白狐狸,就连沈随也察觉到不对劲。
越走眉头皱得越紧。
他脚步一顿,回头欲对云雾说什么,结果身后却空无一人。
刚才背后的脚步声像是他的幻觉一样。似乎从一开始,他便是一个人进的鬼打墙。
沈随眉头一皱,甩棍“啪!”的一声甩了出来。力道重到在空中划过一道破风声,似在诉说主人现在的心情很不美好。
坐在沈随肩膀上的寻祟小人一呆,眨了眨眼后双手捂着脸颊做无声呐喊状。
啊啊啊!它把云云弄丢了!!
救命!它要被其他小纸人骂死的!!
另一边,飘在最后的白狐狸不过是无聊的打了个呵欠。
放下手睁眼重新看向前往时,无论是沈随还是云雾,都已经消失不见。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好像有无数甲虫正如潮水一般朝她涌来似的。
【……哎呀。】白狐狸从无尽的黑暗中收回视线,伸手虚捂着嘴,红唇一勾,轻笑出声。
虽然她笑得倾国倾城,但那双漂亮的眼睛已完全变成冷酷的兽瞳。
蓬松的狐狸尾在她身后缓缓摇曳,逐渐疯长。
【虽然我是狐狸,可也是会老虎发威的哦~】白狐狸巧笑嫣然,右手一翻,掌心朝上。指甲变长的瞬间,一抹白蓝色的狐火悬在她的掌心。
白蓝色的火焰跳跃着,隐约能看见那是一只小小的白狐。
团抱着狐尾,可爱娇俏。
黑暗中的窸窸窣窣声骤然停止,无数猩红的鬼眼不断睁开,密密麻麻的将白狐狸围在中间。
白狐狸媚眼横扫,轻声哼笑,【数量多就了不起吗?今天就陪你们玩玩吧。】
她语音带笑,玩玩两字却多了抹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