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柏靠近她,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人牢牢拢在身前,气势压迫。
他盯着岁一字一句道:“我们走着看吧。”
嵇柏执刀转身离去,屋内顿时只剩下墨鹤谢长舟和岁宁三人,那股控制岁宁的力量陡然消失,岁宁蓦地松了口气。
墨鹤面上依旧带着愤恨:“嵇柏这厮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
岁宁面上无所谓,内心狂点赞,嵇柏刚刚那邪佞的眼神盯得她心里发毛,当初的幽夫人心理素质果然强大,竟然还能面对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说出那些话。
墨鹤依旧在自顾自骂着:“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要不是为了昭昭的声誉,老子非要把嵇裘那畜生做的事昭示天下,让旁人看看这么一个大宗门的少宗主是个什么东西。”
他神情气愤,脸被气的微微红,周正的脸上满是愤恨,莫名有些像小孩子发脾气,岁宁和谢长舟看着有些想笑。
两人对视一眼,眸子深处都晕着笑意。
谢长舟转身看向墨鹤,轻声说道:“鹤兄,嵇柏只是担心此事暴露损害到长明刀宗的声誉,后续恐怕还有行动,鹤兄早做打算。”
墨鹤沉默,他当然也懂嵇柏并不是怕了他们,长明刀宗的实力远高于他们两个世家,若是开战他们绝对没有胜算。
方才说的那番话,也不过是笃定了长明刀宗不会开战,若是开战了嵇裘的事情势必败露,长明刀宗声誉受损。
但嵇柏不是这般大度之人,他不开战,并不意味着这件事完结。
说明他有别的打算。
墨鹤眼眸一沉:“若明,你去找几位长老来,我回趟墨陵世家叫来几位长老,我们一起商讨一下。”
“嗯。”谢长舟点头。
谢长舟缓步走向岁宁,眉目下敛,声音轻柔:“宁……婉婉,你好好休息。”
墨鹤也道:“对,弟妹气急攻心伤好刚愈,应当多休息,我和若明去办便好。”
他面上担忧,看起来对岁宁极为关心。
岁宁有些心虚,讷讷回应:“好,兄长和夫君辛苦。”
话一出口,岁宁愣住,怔然看向谢长舟。
他冷白的脸在她的注视下一点一点红透,脊背挺的笔直,神情有些无措茫然,对上岁宁的眼神,仿佛被烫了一般,连忙错开目光。
墨鹤爽朗大笑:“不辛苦不辛苦,弟妹别担心昭昭和淮安了,好好休息。”
岁宁梗着脖子点头:“好,我会的。”
目送谢长舟和墨鹤离去后,岁宁的脸登时红透,胸腔内的心跳如雷,耳根滚烫。
她刚刚怎么就脱口而出“夫君”二字,未免带入角色太快了些,想起谢长舟与她说的那些话,岁宁心跳愈发剧烈。
“系统,系统你在吗?”她无措地想要寻求系统的帮助。
系统没有回应,岁宁连叫几声后,混沌的大脑才反应过来自己把它关进了小黑屋。
她连忙将它放出来。
系统被放出来后,机械的声音带着些怒意:[岁宁!你敢关我!]
岁宁没空哄它,语气带着些许慌乱:“系统,我心跳好快,我是怎么了?”
她活这二十年从未谈过恋爱,外貌虽然出色,从小到大一直不缺追求者,但未曾接受过一人,一心只想好好读书毕业找个好工作,赚钱买房赡养爹妈。
可她面对那些追求者的告白内心只觉麻烦无奈,但面对谢长舟……
她会心跳加快,会脸红,会不知所措。
会心动。
岁宁的手蓦地攥紧衣袖,心口处泛起一阵酥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抓挠着她的心脏,又轻又痒,格外挠人。
系统沉默了一瞬,紧接着刺耳的机械音响起。
[岁宁,你喜欢他!这就是喜欢啊!]
[谢长舟那般偏爱你,又是收留你又是给你疗伤,救你性命给你灵珠,你何曾见过他对旁人这般!]
岁宁:“可是我——”什么都没干啊!
她话未说完,激动到不能自已的系统连忙打断她:[你别说话,谢长舟又帅战力强,脑子聪明地位也高,你何德何能啊岁宁!]
岁宁:“……”
[谢长舟对你可是真好,他凶过你吗,你想要什么他没给你吗,你那剑穗做成那狗样,他当个宝一样天天挂在渡妄上,人又礼貌又温柔。]
岁宁:“其实那个剑穗——”也还好。
[你别说话,岁宁,抛开任务你扪心自问,你对谢长舟是什么感情?]
是什么感情?
岁宁一怔,神情有些茫然。
起初她只想安稳攻略他做任务,说到底就是把他当成一个纸片人,一个书里的人物。
在与他相处的这段时间,她越是熟悉他,便越是心疼他,背负的太多,得到的太少。
而谢长舟对她极好,关心、保护、放纵,尽他所能对她好,她直到如今才看明白,那是极度的偏爱。
她喜欢谢长舟吗?
是喜欢的吧。
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光风霁月,清朗如松,极度偏爱她,她怎么会不喜欢呢。
除了她的父母,再无人对她如此好了。
[宿主,不用我点明你,你早就明白了吧。]
系统激动的声音此刻终于平静,机械的声音带了些许安抚。
岁宁的手攥紧,眼睫轻颤,面上越发滚烫,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眼角眉梢都涌上热意,两个梨涡绽开在脸颊,甜蜜的滋味漾开在心头。
她喜欢谢长舟,喜欢的不得了。
“系统,我明白了。”
她扬起脸,眉眼弯弯盈满笑意。
她想见她,即使只是见一面不说话,也迫切地想见他。
岁宁提起裙摆正要迈步出去,下一刻,一股狂风袭来。
面前的虚空顿时扭曲,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倍速键,一幕幕陌生的画面在她面前飞速闪过,她看到无数人像,或笑或哭,或静或动。
最后停下的时候,她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竖瞳。
残忍森寒,冰冷嗜杀,带着无尽的狠戾与邪佞。
它居高临下望着她,令岁宁脊背发麻。
“快走!”
清润冷冽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带着无尽的恐慌与沙哑。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凤尾花枝十三
[宿主, 快走,那是猈兽!]
系统慌乱的机械音响起在岁宁脑海,尖利到她的耳膜生疼。
猈兽一只脚已经踏出了封印, 身上凌然的气势掀起强烈的气浪, 岁宁的衣衫被掀起,乌黑的长发被风吹起。
她来不及多想,连忙聚出真气护在身前, 猈兽荡起的气浪刮的她的脸生疼。
一股蛮力将她狠狠拽向身后,高大挺拔的身子牢牢挡在她身前。
是谢长舟。
“先走,这里不安全!”
他往日清润柔和的声音此时显得有些沙哑慌乱。
墨鹤也已经赶来:“弟妹,你先离去, 你在这里会让若明分心,昭昭还需要你照顾!”
岁宁纵使放心不下,却也明白墨鹤说的是事实。
她慌乱点头:“好,你们小心。”
岁宁转身御剑离去, 远处乌泱泱涌来一大批人, 穿着幽谷世家与墨陵世家的服饰,是两大世家的弟子前来救援。
为首的那人身着墨陵世家的服饰, 身子挺拔修长, 眉眼浓郁,马尾高束,少年气息十足。
她心下蓦地松了口气,弟子们来了,谢长舟的压力应该会小些。
岁宁转头看向身后, 谢长舟白衣翩跹, 剑法劈天盖地朝猈兽劈斩而去, 莹白的真气鼓动。
蓦地, 谢长舟抬眼看过来。
岁宁与他隔着虚空对视,读懂了他眼里的意味。
他让她现在赶紧走。
一股酸意涌上心头,岁宁眼眶微红,她微微颔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墨鹤说的对,她在只会让谢长舟分心。
既然这是过去发生过的事,他们也已知晓带他们进来的那人没有恶意,那谢长舟应该不会有事。
她只是有些心疼,无论在哪里,无论出现何种危险,他都要用自己的生命迎上。
刚落地,一个熟悉的身影迎上前,身材高大但是格外瘦削。
岁宁看见他的脸时,心下猛地一沉。
那是幽常青。
他现在还年轻,看起来不过是三十多岁那般,完全不似后来岁宁看到那般苍老。
但熟悉的五官,眼底闪烁着的精光,让岁宁浑身不舒服的气质,她很确定,那就是幽常青。
幽常青面上焦急,见到岁宁后连忙迎上来:“嫂嫂,兄长呢?我听说猈兽动乱了。”
他伪装的实在太像,面上的担忧真诚,好似真的很担心自己的兄长和猈兽动乱。
若不是岁宁知道他是何德行,恐怕也要信以为真。
她心下嘲讽,嘲讽的话刚要说出口,身体里那股熟悉的掌控感又浮现而出。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扯起牵强的笑容回他:“二弟别担心,若明会没事的。”
幽常青垂眸叹气:“嫂嫂也别担心了,兄长一定会无事的。”
岁宁心里吐槽:那你倒是去帮忙啊,修为低就是你躲避的理由吗?
但现实中的她轻柔开口:“嗯,我相信他,一定会没事的。”
她垂下头,低头喃喃自语:“昭昭和我都在等他,幽谷世家镇守猈兽那么多年,肯定没事的。”
“那嫂嫂我先去召集弟子,你别多担心。”幽常青看着她说。
“好,二弟辛苦。”
被操控身体的感觉实在不爽,岁宁所能做的只有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
对着这张脸说出这样的话,她整个人浑身不适。
幽常青离去之后,那股操控着她的力量仍未消失,岁宁心下一沉。
难道这段过往还没走完?
她想法刚出,一道带着哭声的女声传来。
“阿娘!”
岁宁抬眼看过去,待看到来人后猛地一惊。
一身红衣面容苍白,眉眼明艳,头发披散在身后,嘴唇毫无血色,看起来重伤刚愈的摸样。
那是——唐棠?
唐棠扑过来抱住岁宁,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看起来楚楚可怜。
“阿娘,阿爹如何了,猈兽出世了是吗,那怀安呢,墨伯父呢?”
她的问题太多,岁宁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她已经完全震惊,唐棠喊她阿娘?
唐棠是幽昭昭?
可唐棠怎么看起来不认识她?
“阿娘,你怎么不说话,到底怎么了?”
岁宁听到自己柔和的声音响起:“昭昭别担心,猈兽只是动乱,你阿爹和幽伯父无事,怀安……我见他带着弟子前去了,肯定无碍的。”
她轻柔将唐棠搂进怀里,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头发:“昭昭别怕,阿娘在。”
唐棠埋头于她的肩窝,声音沉闷:“阿娘,昭昭不怕。”
本是母慈女孝的一幕,可主角换成她,她只觉得自己要裂开了。
昔日的好姐妹如此乖巧,竟还亲昵地喊她娘亲,她脑海里浮现出唐棠往日明朗的御姐形象,与她贴合的肌肤处一阵战栗。
突然,眼前的空间又是一阵扭曲,熟悉的气浪翻涌而来,时间仿佛被加速了一般。
待最后静止后,岁宁抬眼,正对上谢长舟温润的眉眼。
他微微颔首,传音过来:“宁宁,别担心,我们现在在家主大会。”
岁宁环视一周,这才发现他们四周坐着许多人,面相陌生,大多比较年迈,带着上位者的威仪,应是两大世家的长老们。
下方一道声音传来:“猈兽提前出世,这次的圣女血脉选中的是……大小姐。”
那股熟悉的掌控感又袭来,岁宁心口蓦地一疼,面上流下泪来,声音沙哑不可思议:“你说什么,这次选中的圣女是……昭昭?”
她被揽进一个微凉的怀抱,低沉的冷松香传来,清润的声音传来:“你说……这次选中的是昭昭,可曾有误?”
岁宁抬眸,对上谢长舟略带安抚的目光。
果然,他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按照过去幽若明的真实反应走。
台下的人面色凝重,墨鹤站起身来不可置信道:“这次是昭昭?”
他垂下头喃喃自语,不住地摇着头:“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昭昭身子骨那么弱,怎么会被选中。”
岁宁掩面哭泣,声音哽咽,心痛到浑身颤抖,她埋首在谢长舟怀里低泣。
“夫君,怎么可能是昭昭,怎么可能是我的昭昭。”
谢长舟没有答话,沉默着将她紧紧搂住,轻拍着她的脊背。
温婉过去的反应放到她身上,偏生如今还是对着谢长舟这般,岁宁一阵寒栗,却又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伏在谢长舟怀里嚎啕大哭着。
台下长老们沉默,大堂里只回荡着岁宁的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满头白发的长老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走到台前,他俯身跪下,声音悲怆。
“家主,夫人,每一位圣女的血脉只能封印猈兽五十年,距离上次圣女献祭不过才三十年,这次猈兽动乱,咱们两大世家死了多少弟子才暂时封印了猈兽。”
“猈兽出世,永安城将民不聊生,届时整个天下都将大乱!”
“恳请家主,夫人……献祭大小姐,封印猈兽!”
长老跪拜在地,额头撞击到青绿的地砖上,发出沉闷厚重的响声。
台下的几位长老面色凝重,接着陆续起身,一一跪拜在台前。
岁宁低声哭泣着,内心的悲痛几乎将她淹没,那是过去温婉的情绪。
她只听得到一声声高呼。
“家主,夫人,请以大局为重!”
“夫人,大小姐是我们亲眼看着长大的,但永安城的百姓不能死啊!”
“以血脉之力封印猈兽,是历代圣女的责任!”
岁宁从谢长舟怀里挣扎起身,秀丽的面上满是泪痕,她嘶吼着:“不,那是我的昭昭,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送她去死啊!”
长老们以头触地,伏跪着沉默,墨鹤也垂头不说话。
谢长舟上前揽住岁宁,她无力跪坐在地上,靠着他的胸膛低泣着:“夫君,昭昭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身子骨那么弱,怎么会被选中,我不愿意,我不甘心!”
谢长舟下颌抵着她的额头,沉默半晌,末了轻声道:“婉婉,这是昭昭的宿命!”
岁宁哭声顿时哽住,不可思议地抬起头,面上满是怔愕:“你说什么?”
谢长舟垂眸看她,眼底满是凝重:“这是昭昭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