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宁凤眸微缩惊骇看向大殿门口。
祭斛?
与鸢蘅相伴数万年的第一战神?
岁宁心下一惊,旁人可能认不出,但祭斛与鸢蘅相处几万年,想要认出她是假的实在太过容易。
“宁宁,别慌,先让他离开。”
谢长舟按住她的手,清隽的脸上神色平稳。
岁宁颔首,她与鸢蘅声线相似,轻易便能伪装。
她清清嗓子,温软的声线陡变,声音清冷:“先下去。”
她不知鸢蘅怎样自称,也不知她面对祭斛是怎样的态度,只能秉持着少说少错的态度。
殿外的人静默着没有答话,岁宁抱住鸢蘅的手收紧,目光灼灼盯着大殿门口。
谢长舟眉目肃重,沉默地看着大殿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久到岁宁心底开始发毛,殿外传来冷冽的声音。
“好,祭斛先行告退。”
脚步声渐行渐远,岁宁缓缓松了口气。
她看向怀里紧闭双眸的鸢蘅,眸光复杂意味不明。
她低声喃喃自语:“你可给我找了个好活。”
假扮神女,什么话都不跟她交代,让完全陌生的她来替她主持大局。
“宁宁。”谢长舟眸光幽深,修挺的眉微蹙:“猈兽是时空之兽的后代,它的识海在这世间独一无二。”
他顿了顿,握紧岁宁的手:“这里不同于墨怀安创造出来的幻境,在猈兽的识海里,他们包括我们,都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你我的魂体也都在这里。”
“虽说这是过去的历史,我们改变不了过去,也不能改变过去,但是——”
谢长舟眼眸漆黑一片,眉目间满是肃重冷凝,清润的声音低沉。
“这里可以改变未来。”
他的话说的绕嘴,但岁宁还是能听懂。
她声音干涩:“所以,我改变不了神女的死,但若是我死在这里,便是真正的死了。”
谢长舟微微颔首:“你不能阻止神女死,因为神女在现实已经死去,现在活着的只是猈兽创造出来的神女,但是你的魂体在这里,若是在猈兽的识海里死去。”
他一字一句接着道:“那你便真的死了。”
因此他们不能被神殿的人发现,不能被猈兽发现,不能在这里死去。
可若是鸢蘅迟迟不醒来,岁宁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岁宁眉心微动,垂眸看向怀里的鸢蘅,心下叹气。
“剑尊,先安置好神女吧。”
左右他们现在没有退路,只能先这般等着鸢蘅醒来。
岁宁扶起鸢蘅,她进入元婴后力气大了,许多轻易便抱起鸢蘅,轻柔将放到内殿的床上。
鸢蘅的胸口处血肉模糊,华贵的袍服破烂,被血迹浸透。
岁宁为她施展清洁术,却也只能除去她袍服上的血迹,没有血迹的遮掩,鸢蘅心口处的血洞看起来更为骇人。
谢长舟早已转身:“宁宁为神女换衣吧,我先退下。”
他缓步走出内殿,整个内殿只剩下岁宁与鸢蘅。
岁宁清淡的目光看向床上的鸢蘅,她面纱静静覆盖在脸上,遮住面纱下的风华。
她嫣红莹润的唇微抿,目光晦暗,良久还是败下阵来。
鸢蘅与她到底是何干系,等她醒来自会告诉她。
内殿拐角有间放置衣物的房间,岁宁抬步走过去。
洁白萤石砌成的殿门高大耸立,她缓缓开门步入,与鸢蘅身上气味相似的香味扑鼻而来。
随之而来的……
还有凌厉的杀意。
岁宁瞳孔微缩,脊背发麻,连忙侧身躲去,霸天应召而出朝来人斩去。
莹白的剑光与微蓝的剑光相撞,霎时间便消散开来,毫无反击之力。
岁宁被凛然的剑气击飞,重重摔倒石壁上,胸腔内气血翻涌,铁锈味弥漫在口中,她猛地吐出大口鲜血。
更加磅礴的杀气朝她而来,而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浑身的骨头都仿佛被碾碎了一般。
在那道剑光即将斩上她时,一道身影牢牢立于她身前,白衣被真气鼓动翩飞,冷松香沁入她鼻息。
渡妄与来人的剑相撞,结界牢牢挡住朝他们劈斩来的杀意,清润的声音传来。
“祭斛战神,我们并无恶意,未曾对神女不利。”
谢长舟的声音回响在空挡的大殿内,那股几乎碾碎岁宁的威压陡然消散,她粗重喘息着,虚弱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人。
一身华贵精美的黑袍,乌发由玉冠高束,鼻梁挺拔,双唇紧抿成线,五官格外张扬锋利,周身的气质刚硬,琉璃色的眼眸紧紧盯着他们,带着磅礴的杀气。
他是祭斛。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山止川行四
祭斛眉眼冷冽, 周身是毫不掩饰的杀气,浅瞳扫过身前长身玉立的谢长舟,冷厉的目光落向他身后虚弱低咳的岁宁。
岁宁无力抬起眼看他, 双目对视, 祭斛冷硬的神情肉眼可见的破碎,眸底满是不可思议。
谢长舟侧身挡住他望向岁宁的目光,冷声开口:“祭斛战神, 并不是我们有意假扮神女,而是神女有事相求于我们。”
祭斛勾唇,抬眼打量身前的两人,声音冰冷不屑:“区区一个元婴一个大乘, 还尚未飞升,如何能来到上界。”
“况且神女是世间唯一的神,有何事需要求助于你们?”
谢长舟眉目疏远平淡,背脊笔直, 琉璃色的眼眸与他对视, 神情平淡。
他缓声开口:“不论祭斛战神信否,此事神女只能求助于我们。”
两双浅瞳相对, 眸底情绪复杂, 周身的气压都格外低靡,丝丝缕缕渗出寒气。
良久,祭斛冷声道:“神女呢?”
谢长舟面色不变:“神女取出神心炼制斩魔剑,现如今陷入沉睡。”
祭斛淡然的表情瞬间瓦解,眸底满是惶恐, 慌乱转身朝内殿而去。
殿中的血腥气已被岁宁施展法决清除, 满殿都是鸢蘅身上的甜香, 四方帷帐垂下, 遮住床上的人,祭斛只能隐约看到熟悉的人影,安静地躺在床上。
他心跳几乎停止,颤抖着手掀开帷幔,这么多年日思夜想的人安静地躺在床上。
鸢蘅双目紧闭,眉心娇艳的花钿有些暗淡,纤长的睫毛垂下,神色沉静,面纱安稳覆盖在脸上,看起来像似睡着了般。
他目光下移,呼吸一窒。
鸢蘅的心口处赫然一个血洞,周身的神力微弱,他几乎要感知不到她的生气。
他沙哑开口:“阿蘅……”
床上安然躺着的女子毫无反应,眉目依旧沉静。
祭斛冷硬的面容陡然一软,眼眸赤红,眼眶里泛起点点的泪光。
“你果然还是炼制了斩魔剑,是我回来晚了吗?”
他颤抖着手轻抚向她的脸颊,声线抖得几乎不成话语。
谢长舟也抱着岁步入内殿,将她轻轻搁置在一旁的躺椅上,温润纯粹的真气打入岁宁经脉,替她仔细疗愈着祭斛留下的伤。
随着真气一缕缕探入,他面色愈加阴沉,到最后寒凉仿佛要凝结成冰霜一般。
岁宁竟然伤的这么重。
若不是有灵珠护体,恐怕她此刻早已经脉寸断。
祭斛一介修行上万年的上仙,即使只是随意的一剑,也足以将只是元婴的岁宁碾碎。
他神情冰冷,内心陡然腾起一股怒意,却也知晓自己怨不得祭斛。
祭斛没有使出全力一击杀掉岁宁已经是留了手了。
岁宁面色依旧苍白,虚弱看向祭斛,声音有气无力:“祭斛战神……我并未对神女不利。”
她低声轻咳,嘴角溢出血丝,秀丽的眉目紧蹙。
谢长舟连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手上的真气加大输入,温暖的真气游走过她的每一寸经脉。
血气压制些许,岁宁粗重低喘几声后接着开口:“神女想让我……代替她一段时间,直到她醒来为止。”
她一句话说完,低头剧烈咳嗽起来,点点血丝被咳出,像是要将整个人的心肺咳出。
“宁宁,不用再说了。”谢长舟眉眼冷冽,分明锋利的下颌紧绷,神情寒凉幽深。
祭斛挺拔的脊背有些佝偻,撑在鸢蘅身旁满眼赤红看着她,似是对岁宁的话毫无反应。
岁宁说不出话,每一次开口,牵扯地整个人浑身经脉都在隐隐作痛,索性也不再说话,安静靠在谢长舟怀里等他给自己疗伤。
空旷地大殿内,只余岁宁轻微的低咳声,再无人说话。
不知过去多久,岁宁体内的伤消散些许,虽还疼的厉害,但不至于连话都说不出。
她挣扎着开口:“祭斛战神,请你相信我们。”
祭斛收回轻抚鸢蘅脸颊的手,克制住自己紊乱的呼吸,转身看向岁宁,冷硬的眉眼满是探究,眸底意味复杂。
岁宁抬眸与他对视,眼眸直勾勾看着他毫不退缩。
良久,祭斛轻笑出声:“你与阿蘅只是长得像罢了,阿蘅从不会这般看我。”
她对所有人,永远都冷心冷情。
包括他。
不过瞬息,祭斛收起刚才一闪而过的笑意,缓步朝他们走来,神情高傲冷淡。
他边走边说:“你们两个下界的人是如何上到上界的,一个元婴,一个大乘……不,渡劫?”
他视线转到谢长舟身上,眉梢挑起,眸光好奇饶有趣味:“你体格是渡劫,修为却只有大乘,被压制境界了?”
谢长舟未答话,眼眸只专心看着身前的岁宁,温暖磅礴的真气替她仔细修复好每一寸受伤的经脉。
祭斛也不生气,自顾自说道:“你确实很有能力,渡劫中期,差两个小境界便能飞升。”
“但是……”他顿了顿,眸光扫过两人,声音陡然冷凝:“谁送你们来的上界?”
岁宁一怔,虚弱开口:“祭斛战神,我们不是——”
“呵。”祭斛轻笑着打断她的话,“你们怎么上来的我并不关心。”
“阿蘅选择相信你们,我便也相信你们。”
岁宁嘴角猛地一抽。
不关心你刚才说个毛!
祭斛前后反转太大,仿佛精神分裂一般。
岁宁微微一笑,面色苍白:“多谢战神体谅。”
她尾音飘渺,祭斛的那一剑伤及根本,她的经脉被他震碎不少,谢长舟担心她疼,耐心地给她一寸一寸修补着经脉,到现在也才修补大半。
祭斛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浅瞳静静看着她良久,又缓缓看向她身旁垂眸专注给她疗伤的谢长舟,蓦地轻笑出声,笑声寒凉嘲讽。
“你这般细心为她修补,要修补到什么时候?”
他话音刚落,淡蓝的灵力呼啸朝岁宁而去,谢长舟眉眼顿时一沉,侧身挡在岁宁面前,莹润的真气护在身前,将他的灵力牢牢挡去。
他眉眼冷冽道:“祭斛战神,此事乃是我们之事,不劳费心。”
祭斛眉梢压下,微咪着双眼冷冷看着他,唇角缓缓勾出一抹冷笑。
“我不想管你们,但你太耽误事了。”
他话音刚落,磅礴的灵力朝谢长舟呼啸而去,万年修为的威压毫不掩饰朝他而来。
谢长舟神情不变,手执渡妄飞身迎上前去,黑白两道身影在虚空激烈对打,岁宁心下担忧,刚想起身,受损的经脉传来隐痛,浑身虚软无力又重重跌了回去。
她心下担忧看向虚空了两道身影,谢长舟此时修为只有大乘,又刚为她疗伤消耗不少修为,而祭斛是修行万年的战神,两人如何能匹敌。
轰然的巨响传来,一道修长的白影被狠狠砸到远处的石壁上,荡开的气浪被祭斛拦截在外。
“剑尊!”
岁宁吓的挣扎起身,气血翻涌,嘴角溢出血丝,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
“宁宁,没事。”谢长舟撑剑起身,漫不经心抿去嘴角的血丝,清隽的眉眼间陡然显出杀气。
祭斛挑眉道:“你如今只是一介大乘,我动根手指就能碾死你们,我并无要动手伤害你们的意思。”
谢长舟紧抿着唇,琉璃色的眸底赤红,原先清冷温润的气质顿时变得冷沉寒凉。
“战神这般,可不像无意伤害我们的意思。”
祭斛勾唇轻笑,眉梢间带着戏谑:“是你误会我了,我不过是想帮这位姑娘疗伤罢了。”
他话音刚落,强大的灵力呼啸着朝岁宁而去。
“宁宁!”谢长舟眉眼一凛,渡妄应召而出想要拦下他。
祭斛冷声道:“就凭你?”
他身侧银白的长剑与渡妄霜白的剑身相撞,将谢长舟牢牢拦住。
只是刹那功夫,淡蓝的灵力打入岁宁体内,那股强大的灵力游走在她的每一寸经脉,强硬地替她修补着受损的经脉。
岁宁只是元婴,刚受到祭斛的重创,损坏的经脉完全承受不住上古战神的灵力。
她忍不住痛呼出声,蜷缩在躺椅上浑身颤抖,面色更加苍白,额头上遍布汗珠。
祭斛的灵力每游走过一寸经脉,岁宁的疼痛就加深一分,到最后已经痛到几乎昏厥。
“宁宁!”谢长舟眉头紧皱,看向祭斛的延伸带着浓重的杀气,渡妄不断冲击着身前的结界。
岁宁听到熟悉的声音,挣扎着朝他看去,眼眶红润眸光暗淡。
谢长舟嘴角溢出血丝,身上的白袍被刚才祭斛的剑光划出几道口子,汩汩往外渗着血,他也无空去管,执拗地看着她。
岁宁心下一酸,咬牙抑制住一声声难以抑制的痛呼声,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水,鬓角的发丝被汗珠浸湿,牢牢贴在脸颊上。
不能发出声音,谢长舟会担心的。
她只能咬牙忍住几乎痛入骨髓的疼痛,像是一把刀子在刮她的骨头。
祭斛收回结界,谢长舟连忙上前揽住蜷缩起来的岁宁,声线颤抖着道:“宁宁,不怕不怕。”
岁宁摇头,埋头在他怀里死死抑制住即将破口而出的低呼声。
谢长舟眸光无措,连抱着她的力气都不敢用大,虚虚揽住她,看着她咬牙忍痛的模样呼吸蓦地一痛。
他修长的手刚一微动,身前负手而立的祭斛打断了他们:“你要想好,你我的真气相克,你现在为她传送真气疗伤只会加重她的伤势。”
谢长舟的手猛地顿住,喉结干涩滚动,怔然着说不出话。
祭斛居高临下看着他怀里的岁宁:“我轻易不出手救人,除了阿蘅你是第一个。”
他清冷的声音带着高傲与漫不经心,岁宁气的只想给他一巴掌。
她很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还有闲心想这些,但她刚刚确实涌起一股冲动,想活剐了高高在上的祭斛。
先是不分青红皂白重伤她,又是重伤谢长舟,不顾她的身体强行给她疗伤,完全不考虑他们这种凡人的身躯能否承受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