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柚奈醒了,身体的具体情况家里人没有瞒着她。母亲和父亲的工作很忙,照顾她的时间很少,所以祖父和祖母从乡下赶了过来。
老实说,养病的日子并不算太糟糕,除了真的很想洗个澡和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以外,这几天基本没有什么其他的烦恼。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照顾她的护士,还是看望她的友人,脸上都是一副难以言明的怜悯和同情。
直到这时候,她才有了一点自己出了车祸的实感。医生并没有告知她以后会如何,只是说了现在她的伤势需要怎样治疗。
小鹿柚奈虽然感到有些困扰,也能够理解这些人的表情为何如此,但好在种岛那个笨蛋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会照顾人,让她有了一种自己完全不是病号的感觉。
毕竟,谁会来带着苹果派来看望病人,结果病人一口没吃到,他还上赶着来表演吃播啊!
做出这种一点不体贴人行为的,就是她实际上的青梅竹马兼恋人,虽然也是她不能吃这种东西,但这家伙真的好气人啊!
从恋爱开始就给对方带上滤镜的小鹿柚奈第一次被逼得摘掉滤镜理智对待自己的恋人,并由衷地产生了一个疑问,前段时间她到底是为什么会瞎成这样?果然是恋爱使人失智吗?
虽然被那个家伙气得不行,甚至恨不得从病床上蹦起来拿起竹刀砍人,但不得不说因为种岛修二的行为如此气人,让她看到其他人怜悯目光时不再感到困扰,而是发自内心地感叹一句‘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种岛修二最近忙极了,先不说立海大每天必须完成的训练,再加上最近网球部换届,还有小鹿柚奈的朋友和部长来找他打探消息,这些处理完了,还得去医院看出车祸的女朋友。
为了避免对方胡思乱想,他这段时间把人气了好多次。以他对女友的了解,等人从医院出来估计就是和他秋后算账的日子。
虽然人是忙得连轴转,但好处是明显的,无论是网球部换届还是女朋友他都妥善处理好了,明年全国大赛的正选已经全部稳定下来,而且女朋友的身体也渐渐好转,他也不用像前几天那样天天去看。
就在种岛修二放松了警惕准备周末再去看女朋友的时候,他遭到了来自护士的背刺。
种岛修二了解小鹿柚奈的性格,所以在得知伤势后,直接第一时间和医生商量了隐瞒后续问题的问题,甚至这个提议还得到了小鹿柚奈父母的支持。
种岛清楚瞒不了太久,但更清楚的是,如果就这么说出口,以小鹿柚奈的性格,那一定是无法接受的,甚至可能连接受治疗都不会同意。
他的女朋友看上去性格很好,在父母亲人甚至朋友眼中一直都扮演着乖孩子的角色,但只要看过对方的剑道,就会明白,她一直有着属于自己的锋芒和坚持。
有信念和梦想的人是很强的,但当这份一直以来让她坚定往前的梦想在半路轰然崩塌的时候,那份滋味,种岛修二可以肯定,任何人都无法承受。
医生一开始就隐瞒得很好,毕竟是对方父母的意思,再加上这个女孩如此配合,所以一切治疗手段都进行的很顺利,只是在每次看到对方的手臂和腿部时,都会感到一阵惋惜。
这么一个鲜活的女孩子,听说在剑道上还拿到了一些大赛的奖杯,可惜了。
这种话他当然不会当着病人的面说,只是在和一旁打下手的护士偶尔提起了两次,护士小姐当然也对此感到了惋惜。
毕竟小鹿柚奈是个很好照顾的病人,并不需要半夜守着,腿部也是只有一只腿受伤,对待她们也十分礼貌,所以护士小姐也为这个女孩子的不幸感到难过。
在扶着小鹿柚奈出去走走时,没忍住宽慰了起了并不知情的小姑娘,“一直来看小鹿桑的男孩子是喜欢的人么?”
“是指修二吗?”小鹿柚奈正被搀扶着往天台上走,在听到护士小姐说的话后,没忍住开心的笑了起来,“如果是修二的话,他是我的男朋友呢!”
“果然是男朋友啊,”护士小姐明显开心了很多,“这样我就放心了,毕竟他看起来很喜欢小鹿桑的样子,那样的话就算以后小鹿桑再也不怎么能运动,他也会一直陪你度过一切难关吧。”
“……再也不怎么运动?”小鹿柚奈猛地顿住,脑袋一片空白,耳朵嗡嗡鸣响,放在护士小姐身上的手猛地握紧。
她总感觉自己似乎听错了什么,但又感觉好像那个虚无缥缈地声音才是真实的,在一种犹如踩棉花般的不真实感后,她没忍住询问出声,“请问……那是什么意思?”
轻声的疑问传入护士小姐耳中,她扭头看着女孩子的反应,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能把残酷的真相说出口。
护士小姐脸上的笑意早已维持不住,越来越为难的神色让小鹿柚奈的心沉到了谷底,在僵持了一会之后,护士小姐抢先低下头,“对不起……”
小鹿柚奈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松开手想要抓着另一侧的栏杆,但因为隔得太远,人不可抑止地往□□斜,她想要稳住身体,但已经失去重心的身体怎会让一切如她所愿。
“小鹿桑。”护士小姐反应很快,惊呼出声地同时抱住了身体倾斜的少女,只是她怀中的少女不住地挣扎,让她的行动更加艰难了几分。
好在护士的惊呼也叫来了其他的护士,挣扎的小鹿柚奈被人送回了病房。
在被当天晚上,拒绝配合医生检查的小鹿柚奈终于从医生口中得知了自己的伤势有多严重,就如同对方所说的那样。
在这场车祸中保住了自己的身体没有残缺已经不幸中的大幸,至于她所追求的未来,和眼下的身体健康比起来,并没有那么重要。
小鹿柚奈理解了,也彻底明白了,她那还未来得及实现的梦想,犹如一场镜花水月的幻梦。
现在,梦醒了。
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要责怪任何人,她的情感告诉她,没有任何人应该为她的未来兜底,可是,她也什么也没做错啊,为什么会得到这样的结果呢?
作者有话要说:
黑泥语录:活着,永远会比死了更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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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状态
九月份的天气还带着几分燥热,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独属于夏天的温度,她躺在床上静静地睁着眼,头顶是白色的天花板,依稀能够看清天花板上的白并非一片平铺。
小鹿柚奈一直盯着天花板,仿佛要把上面盯出一个洞来,实则脑子一片乱糟糟,无数个问题充斥其中,但她却丝毫不想考虑那些问题的答案。
盯着看天花板太久,她的眼睛首先受不住投降了,泪意不断上涌,最终随着她的眼角流出打湿了脸上的纱布。
温热的纱布提醒了她世界的残酷,心口就像破开一个大洞,空荡荡的,身体却像身处于水底一般沉重而冰凉。
世界上有那么多人遭遇不幸,为什么她会是其中之一呢?
幸存者偏差的理论小鹿柚奈是知道的,只是真正成为那个不幸的人时,她才真正意识到了以前看到的各种事故报道中那些轻飘飘的数字和数据,每一个字眼都是受害者的血泪。
没人想成为那个不幸的人,但意外降临之前,更没人会知道有谁受伤。
脸上的纱布不断浸湿着,小鹿柚奈说不清自己内心的酸涩和难过,但看着空无一人的病房,突然又有点委屈,哪怕是她和家人说没关系的。
就这样吧。
哭完就要振作起来,爸爸妈妈工作已经很忙了,不能再给他们增加更多烦恼。
医生虽然说情况不容乐观,但在未曾接受治疗之前,就先放弃治疗才是宣判自己的死刑。
……
不停地告诉着自己这种类似的话语,不停地在心底重复让自己振作起来的话语,然而她的话术还没好到能够完全欺骗自己的程度。
明知道脸上的纱布不能沾水,但是眼角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涌出。
好讨厌啊,这样软弱又无力……
就在小鹿柚奈在病房里哭泣的时候,一墙之隔的走廊上,穿着蓝色衬衫的男人拿起烟夹在手中。
路过的护士看着他手里的烟,不赞同地说了一句,“医院里不许吸烟!”
男人的眼中还带着红血丝,眼下带着青黑色,脸上的状态明显精神不振,在听到护士的提醒后立刻好脾气地笑笑,“抱歉,烟瘾犯了,我就拿着过过瘾,不抽。”
护士听到这话直接走了,她也还有事,男人也靠回墙上,低头看着地板出神。
小鹿柚奈病房的门并没有关得十分严实,他能够听清屋内传来的低泣声,不由自主地摩擦了两下手指。
肇事司机在醒来的时候就自首了,他早就查过监控了,司机没有做错什么,而真正导致这一切发生的,又是一个不知事的儿童。
也就是说,这是一场意外,而他的女儿,只是卷入这场意外中的无辜受害者。
小鹿彦辉也不知道该面对年仅13岁的女儿,尤其是这孩子从小到大一直想要走上他们这条路,并且她这段时间已经完成了初步目标。
如果她在剑道上毫无天赋,甚至在上场比赛中输掉,他都还可以编几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劝那孩子放弃。
然而偏偏是她拿到了胜利后,在她完成了一切,甚至在出发去京都旅游之前还跟他高兴地说着,等回来差不多就要接手剑道社,和邻居家那小子一样成为剑道部的部长。
小鹿彦辉一直很清楚自己的女儿是个好孩子,懂事、善良又勇敢。这些是他曾经对她的教导,但发现是这些东西毁掉女儿的梦想后,他第一次有点后悔,没能在这些之中再加上一句,基于保护好自身的条件之上。
也许是他太过贪心了,但他已经不知道该面对此时的女儿。
该怎么让那孩子恢复到以前那样呢?不需要多厉害,只要开开心心就好了。
这个问题困扰着他,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那只烟夹在手中许久,但一直没点燃。他也站了许久,直到屋内的低泣声消失,直到巡夜的护士略过他前往病房为女孩换上纱布,他才动了动有些发麻的双腿。
在护士离开后,小鹿彦辉又在门口站了会,在听到屋内传来绵长的呼吸声后,总算推开门走了进去。
坐在床边看着陷入沉睡的女儿,小鹿彦辉不由得心生柔软,抬起手为女儿掖了掖被角,然后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丝,才突然发现小时候那个抱起来柔软得让他连动都不敢动的小女孩已经长大这么多了。
“晚安。”小鹿彦辉目光柔软了起来,他今晚也要在这里休息会,明天还要接着上班。
第二天是周末,小鹿柚奈很早就被人吵醒了。
游山绮和入江奏多已经恢复回校了,所以周末他们也会来看她,而今天不同的是,还有剑道部的部长和几个部里的朋友也过来了。
剑道部部长今天起得这么早,也是因为很愧疚,本来他是打算等修学旅行结束就宣布小鹿柚奈成为下任部长的,甚至和不少人都通了气,但没想到小鹿柚奈会出现意外。
因为不确定小鹿柚奈的具体情况,又发现和她一起出事的入江奏多都在那段时间回校了,剑道部部长最终选择了另一个人做下任部长。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进行剑道部的交接,今天的时间还是特意挤出来的,为了和小鹿柚奈说这件事。
虽然这事情有可原,但多少总感觉有些不道德,所以他还是非常不安,直接一大早就过来了。
小鹿柚奈虽然早就有所预料,但看见部长直接鞠躬道歉说明这件事时,还是忍不住一阵心冷。
“抱歉,小鹿桑,虽然部长已经由中村桑继任了,”剑道部部长不安地说道,“不过,你只要回到剑道部依旧是我们剑道部的王牌!这件事,我已经和中村桑商量过了。”
小鹿柚奈表情僵了一瞬,很快就处理好了自己的表情,努力让自己平静地说出口,“部长,对不起。我大概不能再回剑道部了。”
剑道部部长懵了,第一反应就是小鹿柚奈对他的处理不满,但是这件事也是不得已,因为小鹿柚奈这段时间一直在住院。
“小鹿桑,换届的事非常抱歉,但是这一切都是我的问题,我保证你会一直是……。”
“并不是这样!”听着部长慌乱的保证,看着对方的表情,小鹿柚奈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是我的问题,医生说,我能不能继续运动,都得看手臂和腿的恢复问题。”
部长僵住了,正打开门的一行人也顿在了原地。
小鹿柚奈看着门口的一行人,抿了抿嘴,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这种狼狈的样子,但现在遮掩,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国一的小后辈是最先绷不住的人,直接挥开了其他人,冲到了她面前,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盈着水光,“前辈,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前辈不能和我们一起练习了吗?”
小后辈眼睛圆溜溜的很可爱,以前小鹿柚奈最喜欢看她瞪眼的样子,但今天她却没了那个心思,“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部长也知道他刚刚做错了,但是,这又能怎么办呢?
“抱歉。”
剑道部部长干脆的道了歉,所有人都安静地不发一言,小鹿柚奈从他们的表情看出了同情、怜悯、惋惜……种种情绪,这些是她以前从来看不出的。
为什么要道歉呢?为什么要表现出一副她是个易碎品的模样呢?为什么要这么难过呢?为什么……
无数个为什么涌上她的心头,她完全无法做到昨天和自己说好的理智,更无法做好像以前一样高高兴兴地安抚其他人。
是她变了吗?
这个疑问在她脑中转来转去,但是直到众人带着各种慰问品小心翼翼地和她道别,她都无法回答,更无法做到昨天说的那样平静以对。
直到这时候,她才意识到了,失去剑道的后果好像远比他想的更加严重,明明医生都说了她除了可能无法再怎么运动之外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大家的表现却让她感觉,她好像是个残疾人一样。
一种恐慌不由自主地席卷心头,她伸出手抚摸上了自己被纱布包裹的脸,大家只是得知了她失去剑道就露出这种样子,要是她还毁容了呢?那她又会遭遇什么?
更多的疑惑萦绕在她心头,她想起了医生说的下个月月末才可以拆脸上的纱布,突然有点想照镜子了。
她知道车祸后自己的状态应该很糟糕,但是,这种糟糕好像和她预想的还是有点差距,她好像想的太简单了。
满是纱布的脸该是什么样子呢,小鹿柚奈想象不出来,但想到前几天她都是以这个状态见的种岛修二,突然就不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