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边有昏黄的路灯,照在身上投射出一片影子,随着人的动作不停变换大小。
不久后,站在巷子口,旁边的路灯刺啦刺啦地响着,时不时闪烁一下,宛若恐怖片里厉鬼将要出现的场景。
一眼望去,巷子里乌黑一片。俞澄两手攥住从书包上垂下来的两根带子,沉沉地吐了口气,接着便抬脚快速往里跑。
微微闭着眼睛,穿过这一片黑暗,总算来到楼下,她抬头看向自家窗户的位置。
刻意留下的照明灯还在孜孜不倦地工作着,映出一片亮白,让俞澄怦怦直跳的心脏稍稍安定几分。
略微缓和一下不均匀的呼吸,她又快速往楼上冲去,三两越级地迈着楼梯。‘咚咚’的声响在空旷的楼梯间传来回音,似是恶魔低语,催促着她再加快些脚步。
终于,随着开门关门的两声响动,俞澄的眼前彻底明亮,她靠在门后缓了口气,接着把一块薄薄的小纸片掩在门缝里,关门反锁往里走。
屋子里静悄悄的,沉寂的让人害怕。
俞澄把书包扔进沙发里,顺手拿过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按下左上方的红色电源按钮,把电视打开。
一瞬间,静谧的气氛被打破,俞澄才终于觉出些人气儿来。她整个人陷进沙发里,眼睛盯着茶几上的多肉发呆,心里打算着休息一会就去洗澡。
未等她动作,手机铃声响起,隔着书包的几层布料,听起来不太真切。
“澄澄,到家了吗?怎么这么慢才接电话。”拿出手机,刚一按下接听键,妈妈赵蕾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
“到家了,刚刚没听到。”俞澄仰面靠在沙发的靠背上,一只胳膊抬起来搭在眼前,遮住有些刺眼的白炽灯光。
“哎,这么晚你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啊。”她顿了顿,接着试探道,“正好今天你奶奶给我来了电话,要不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俞澄打断:“我说了,以后不在那边住。”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吧,但是你也得抽时间,多去看看她。”
“我知道。”
不用赵蕾叮嘱,俞澄也会去看奶奶,她不想去那里住的原因并不是这个。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要炸裂般,一阵一阵抽痛,胸腔里翻汤倒海,胃液像是要涌出来,喉口一片酸涩。
随意应付几句盘问后,结束了和赵蕾的通话。挂断的‘嘟嘟’传进耳朵里,俞澄像是失去所有力气的提线木偶,没有骨头似的栽进沙发,好一会才缓过来。
简单洗了个澡,整理好第二天要用到的东西后,俞澄安心地在床上躺下,被子夹在腋下,两条胳膊放松地搭在上面,闭上眼睛。
头顶的光线很强烈,即便阖上眼皮也能感受到眼前的亮光。可就算这样,俞澄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只是睡得并不踏实。
梦里有冰冷的脏水,有嬉笑谩骂,有污言秽语。不停变换的场景,不同人的脸,最终汇聚成了一个恶魔的形态,在梦里朝她猛扑过来。
俞澄一下子惊醒,大叫着坐起身来。她的身上冒出一层虚汗,睡衣黏在身上很不舒服,额前的发丝更是被汗水打湿,分成一缕缕的,贴在头皮上。
可就算这样,刚做过噩梦的俞澄也不敢去洗浴间冲个澡,或是用热毛巾擦一擦。
她整个人埋进被子里,手和脚都捂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眨巴眨巴,看向天花板。
‘嗡嗡’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让俞澄凭空打了一个寒颤。
联想到可能发信息的人,她的眉头蹙在一起,眼神里满是怨恨与憎恶。
‘嗡嗡’‘嗡嗡’——
接连两声响起,俞澄咬了咬嘴唇,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指尖颤抖着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想着再骂两句那个人。
划开屏幕。
除了那一串陌生又熟悉的数字外,还有一条意料之外的有备注的短信,是在她睡着的期间发过来的。
越骞:【小俞同学,晚安。】
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给自己发短信,俞澄思索再三在短信框里敲下“好梦”两个字,发送过去。接着强忍着心底的异样感,点开另一个号码,行云流水地截图保存,放进私密相册里,随后在百度上搜了一大段国粹复制粘贴,发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时间不过凌晨一点。俞澄看着白炽灯的光晕,默默发呆了许久,直到东方既白才堪堪睡去。
第二天一早,俞澄果不其然起晚了,叼了一块面包在嘴里,急匆匆出门,终于踩着上课铃踏进教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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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微光
好险,差一点迟到。
坐在座位上平复心跳时,周围的同学都已经拿出语文课本开始背诵。俞澄有些惭愧,左手拍了拍头顶,心中懊恼自己受到那个人影响。
“今天怎么差点迟到,是遇见什么事情了吗?”混糅在一片背书声中,身边的男生抛出一句话。
“没有,昨天熬夜今天起晚了。”俞澄从书立中间抽出要用的书,小声回应他。
闻言,越骞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确认没什么异样后,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
银杏叶被慢慢染黄,秋天的寒意渐渐袭来,长宁二中将秋季运动举办时间安排在国庆节假期前。
历时两天的运动会在高中部的田径场举行,除去参加项目的运动员会在另一个操场练习,其余同学都被安排着搬好小马扎,坐在田径场的栅栏外,给各位运动员加油打气。
运动会开幕那天骄阳正好,被安排为旗林队的高二一班所有同学,身穿统一发放的红色运动服,手里举着悬挂在长杆上的鲜艳红旗,在秋风中英姿飒爽,齐步向前。
孙乔峰今天穿了一件纯白的长袖衬衫,手上举着手机,站在田径场内圈的橡胶草坪上,不断跟着队伍移动拍照。
先是举着不锈钢旗杆绕着操场缓慢走了一圈,再就是整个班的同学间隔一定的距离,在操场内里的方形人造草坪边缘围一圈,等待其他班级同学依次入场。
开幕式大概持续了一个半小时,等到结束退场的时候,俞澄的胳膊和腿已经有些麻木了。这并不是个例,班上的同学基本都在活动关节,嘴上不停地吐槽着校领导们离谱的安排,以及那裹脚布似的发言稿。
孙乔峰走过来听到这些话,无奈地笑着说:“今天辛苦大家了,我买了些水果,大家一起分着吃了。”
“大家稍微活动一下就赶快回到咱们班的位置上去。杨欣梦,你记得提醒咱们班有项目的同学,及时去检录处检录。”
“好嘞老师,您放心吧。”杨欣梦兴奋地应了一声,随即开始给运动员们发放昨天晚上用班费买的红牛和士力架。
俞澄报名的三千米在下午,她打算休息一会就去另一边的操场练习一下,简单压压腿,活动活动筋骨。
她坐在位置上,面无表情地啃完一根杨欣梦刚刚塞过来的香蕉,眼睛微微眯起看向操场的中央。
高二组男子跳高运动初赛正在那里进行。
人群之中那道身影很难忽视,鹤立鸡群,与众不同。临近正午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芒,耀眼到让人失神。
一双眼睛穿过人群,望了过来,虽然距离很远看的并不真切,但俞澄能感觉到他在向自己示意。
回想起他刚刚去检录处前说的话,“小俞同学,同桌,一会儿你会给我加油吗?”,俞澄感觉自己的脸像是阳光下的柏油马路,不停地冒着热气。
身后有人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回过头,是一班的女班长倪黎,也是三千米长跑项目的另一位参与者。
只见她直直地看过来,喉口滚动咽了咽口水,慢吞吞道:“你想去那边锻炼一下吗?”
“可以啊,我正好也有这个打算。”俞澄说话时嘴角无意识地向上扬起一个弧度,眼神专注地看向对方。
“那我们现在过去?”倪黎压下心中的疑惑,再次询问。
“好啊。”
两人一起站起身,俞澄看着抱在怀里的外套,思索两秒后将它叠好放在马扎上,底下垫着一本书。
另一个操场在长宁二中的初中部,从高中部走过去需要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巷和一条两侧种满梧桐树的小路。
俞澄跟在倪黎的身后,轻声询问:“你对这条路这么熟悉吗?我都不认识这边诶。”
“因为我是住宿生,学生公寓都在这边啊。”倪黎笑着回答,带着调侃与试探的意味,“你好像不太了解这些,其实这边还有一个小卖部,平时学校大门出不去,班上很多同学都会在下课时间溜过来买点零食或者饮料。”
说完这些,她又在后面补充了一句:“好像没有见到你和其他同学一起来过这里,是和他们不熟悉还是?”
她的话没说完,但询问的意思很明确,静静等待俞澄的回答。
其实今天过去主动和俞澄搭话,一是因为她们两个报了同一个项目,二则是受班主任所托,她自己也挺好奇,新来的三个同学好像都有些不爱说话。
只不过麦穗有杨欣梦这个话痨带着;越骞很容易和男生打成一片,只是平时话少;只有俞澄如非必要,没有和其他同学交流过,作业拜托同桌帮忙交,下课除了去厕所的时间,都坐在座位上忙自己的事或者看向窗外发呆。这总让倪黎有一种自己这个班长没有帮助新同学融入集体的愧疚感。
这样耐心的询问让俞澄的脚步轻微顿了一下,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我......”
她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自己不想与人交流的原因,对于倪黎的询问亦是满心疑惑,纠结着是不是会像从前那样,她将那些话告诉她,第二天便会弄得满城风雨,让她像是被剥光衣服扔在众人眼前一样。
“我不知道该怎样和他们交流。”思索再三,她选择了一个最稳妥的理由,“大家喜欢什么,感兴趣什么,我都不知道。”
走在前面的女生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让俞澄瞳孔睁大,下意识后退一步,全身血液流动加速,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不用想着这些啊,大家都是在慢慢的认识过程中才进一步了解彼此的。”眼前的女生站在光影之中,脸上洋溢着俞澄从未拥有过的自信笑容,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不用刻意讨好别人。
“...好...”俞澄有过短暂的失神,等到意识清明,她这样回答道。
“那就好,你别担心,我会陪你一起。”女生说完这句话,转过身,她的身影渐渐被阴影笼罩,脊背依然挺直。
俞澄跟在她身后,往光亮处走去。
穿过小巷,在一侧高大的梧桐树旁,隐约可以看到正在比赛的操场。
俞澄抬起眼睫望过去,下意识捕捉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正是他起跳的时刻。
一小段助跑,随后纵身一跃,身体弯成弓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越过高处的木杆跌坐在另一侧的军绿色海绵垫上。
隔着很远,但看着周围人捂嘴惊呼的样子,应该是一个不错的成绩。
俞澄慢慢止住脚步,走在前面的倪黎听到身后没有了紧跟着的脚步声,回过头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惊叹道:“哇!是越骞!他好像跳了一个不错的成绩。”
倪黎的语气中有止不住的惊喜,虽然运动会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但是去年一班一块奖牌都没有,还是让同学们很受挫。
“他很厉害。”俞澄的语气中透露着难以掩盖的开心,她不得不承认,越骞区去检录处前的那句‘给你拿块奖牌回来’并不是开玩笑的,他是真的有这个实力。
圆日高挂,气温骤升,坐在阴凉处的同学都忍不住举起手里拿着的课本或纸板给自己扇风,更妄论操场中日头底下的运动员。
视野之内,男生将身上短袖的下摆撩起来,露出一小节小麦色的腹肌,豪迈地往脸上抹了一把,将冒出来的汗擦去。接着他抬起头,往高二一班的位置看去,不知道是自作多情还是其他心理作祟,俞澄总感觉他在找自己的身影。
男生两只手抓着衣服下摆扇风,脚步往前稍稍挪动,又在片刻过后低下头回归原位,挺直的肩膀也微微耷拉下来。
俞澄的心脏猛地一缩,大脑一片空白,她忽然想起自己似乎是答应了越骞要看他比赛的。
爽约的心虚从心底冒出来,将另一种异样的情愫压下去。正巧这时,阳光下的男生像是有心灵感应般望了过来,紧接着眉眼一弯,朝这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还没来得及示意什么,身后的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他要去另一边登成绩。
越骞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再转身那道倩影早已消失不见,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下来。
“嘿,骞哥。你在这儿发什么呆呢?”一条胳膊带着半身重量压过来,搭在他的脖颈处,将他带了一个踉跄。
胳膊被人拎下去顺便往远处推了推时,陈嘉瑜还没反应过来。他是被老师临时当壮丁抓过来做志愿者的,忙活半天好不容易才能歇一会,正好想起越骞今年心血来潮报了个高二组男子跳高,这才跑过来打个招呼。
陈嘉瑜虽然神经大条,但还不至于连越骞这么明显的情绪变化都察觉不到,所以哪怕被人嫌弃地推开,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凑过去,准备给他哥好好开导开导。
“骞哥,你这是怎么了,我看你这跳的也不赖啊,都能进到决赛。这跳高项目前四个都是体育生,你排在第五,已经很棒了。”
越骞脚下动作一顿,斜睨他一眼:“你是觉得我在因为这一个普通的跳高比赛生气?”
不等陈嘉瑜回答,他嗤笑一声,又接着说:“怎么可能?我....”
他扭过头瞥了一眼正看着他,等他说下一句话的陈嘉瑜,眉心微蹙,扔下一句:“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明白,鸡同鸭讲。”
说完,抬脚快速往前走了两步,已经快要到他跳决赛杆了,虽然俞澄没有在观众席看着,但他还是想带一块奖牌回去。
前边的体育生已经把木杆加到了两米一,虽然吃力,但还是擦着边跳过。男生从海绵垫上爬起来,抬起胳膊朝自己班级所在的方向招手示意。
虽然狂妄,但不可否认,作为几个跳高项目特长生中实力最强的他,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一定能拿到这块金牌。
就连一旁记录的裁判都忍不住向他道了一句恭喜,要知道国家跳高一级运动员的标准是两米。观众席那边传来一阵欢呼,是七班的同学在为他提前庆贺。
越骞低着头,眼眸一片晦暗,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沉默地活动着脚关节,等待裁判老师喊他的名字。
“越骞。”
“到。”
......
一次又一次的助跑起跳,当木杆的高度加到两米一并完美过杆时,所有人都吸了口气。一旁的那位体育生虽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作为长宁一中的记录保持者,他很期待能有一位实力相当的对手。
两个人的角逐正式展开,高度一点点增加,直到升至两米二零,体育生的三次起跳均以失败告终,一瞬间,所有的目光聚集在越骞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