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素娴贵妃一向力求低调行事，她身侧之人也都这般，如今她见着皇后时日无多，狐狸尾巴藏不住，连带着身侧之人不自觉也跟着张狂起来。
娴贵妃扫了那嬷嬷一眼，“不得对令妃无礼，贵妃也是奉皇上之命行事！”
说着，她更是笑盈盈看向魏佳伶道：“本宫今日的确是奉太后娘娘之命前来，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婆媳多年，到底是有些感情的，太后娘娘又怎会不担心皇后娘娘身子？可现下倒春寒，太后娘娘略有些咳嗽，怕将病气过给皇后娘娘与小阿哥，所以命本宫过来一趟，若令妃这样拦着，叫本宫如何与太后娘娘交差？”
第56章
娴贵妃这话腔调一如往常, 不急不缓，可若仔细听来，话音之中似隐隐带着上位者的逼迫之意。
魏佳伶笑了笑, 避开身子让她过去。
娴贵妃一进去, 就瞧见皇后赤足抱着小阿哥坐在床上，一旁的完颜嬷嬷，甘棠等人端着汤药，拿着帕子，一个个眼睛都是红红的，更是面容憔悴的模样, 完颜嬷嬷更像哄着小孩子似的：“皇后娘娘，永琏已经歇下了，奴婢待会儿带您去找永琏好不好？来, 听话, 您先把药喝了。”
皇后像没听见她的话一般, 慈爱的眼神落在小阿哥身上，嘟囔道：“永琏乖, 永琏乖……”
娴贵妃皱皱眉，只觉得皇后当真是病入膏肓了，不然怎会将怀中的小阿哥认成了永琏？
她扫眼看向完颜嬷嬷等人道：“你们到底是怎么伺候皇后娘娘的？这么冷的天，怎么能让皇后娘娘光着脚？还有小阿哥, 皇后娘娘病的糊涂，将小阿哥抱的这么紧，若出了事儿怎么办？”
甘棠等人齐齐看向完颜嬷嬷。
完颜嬷嬷道：“奴婢等人实在没办法将小阿哥从皇后娘娘手中抱下来……”
娴贵妃冷声道：“你们好歹也是伺候皇后娘娘多年的老人了，也该知道皇后娘娘病的糊涂, 根本认不得你们是谁, 你们这么多人站在这里, 她只会以为你们要抢走她的孩子。”
“你们都退下，让本宫试一试。”
完颜嬷嬷没有动，甘棠等人更是不敢动。
娴贵妃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怎么，你们这是怕本宫谋害皇后娘娘吗？”
完颜嬷嬷自说不敢。
娴贵妃难得冷脸道：“既然不敢还不下去？本宫就算真有心谋害皇后娘娘，又怎么会选在长春宫下手！”
完颜嬷嬷仔细一想，似真是这个道理，便带人守在了内间门口，虽听不到娴贵妃与皇后说了些什么，但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儿却是能一览无遗的。
等屋内没了外人，娴贵妃柔声劝了皇后几句，上前就要去抱皇后怀中的小阿哥。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皇后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当即也顾不上什么，伸出手胡乱抓了几把，娴贵妃一个不小心，竟叫她将自己的脸给抓破了。
长长的指甲划过娴贵妇本就不甚美丽的面容，鲜血涔涔，看起来更有几分可怖。
娴贵妃的好脾气是荡然无存，冷声道：“皇后娘娘，您就醒醒吧，永琏已经死了，别说永琏，你怀中这个孩子也活不了几日了！很快你们母子三人就要去阴曹地府团聚，这辈子都不会再分开。”
也不知是皇后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一听到“死”字，她整个人就变得激动起来，扬声道：“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永琏，是你害死了我的永琏！”
娴贵妃讥诮一笑：“对，是臣妾害死了您的永琏，那又怎么样？难道你们母子三人到了阴曹地府还想寻仇不成?可怜你聪明一世，永琏也处处小心谨慎，可一听说大公主在湖边玩闹落了水，就匆匆赶过去，这下好了，大公主倒是平安无事，他倒是大病了一场，病的连话都说不出了，接着就没了……罢了，事到如今您也听不懂这些，听不懂也好啊！”
她瞧着面容枯槁的皇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个位置，她等了这么些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哪怕皇上对她不喜，可宫里头有规矩，每逢初一十五，皇上都是该歇在中宫处，她还怕不能诞下自己的儿子吗？以后她的儿子会是皇上，她则顺理成章成为太后，何其荣耀啊！
娴贵妃是得意忘形，甚至连皇后何时落下两行清泪都没注意到，只见皇后缓缓道：“娴贵妃，你的心肠为何如此歹毒？连一个八九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言语之间是痛彻心扉。
娴贵妃一愣，一时间竟不知皇后将才是真疯还是装疯，“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后道：“你说本宫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高氏刚进王府，为了坐上侧福晋之位，处处将你眼中钉肉中刺，百般刁难，若不是本宫帮你，你能安然活到今日吗？那时候你躺在床上只剩下一口气，与本宫说你就想要不争不抢活着，不会挡任何人的路，还说本宫的恩情此生难忘……你就是这样回报这份恩情的吗？”
“娴贵妃，其实你一开始就是故意卖惨，夺取皇额娘与本宫的信任对不对？就算本宫真的去世了，你坐上那皇后之位，你真的觉得快活吗？夜深人静时，你就不怕本宫和永琏的冤魂来找你索命吗？”
娴贵妃一贯沉着的面上难得出现了慌乱之色，好在她很快冷静下来，如今屋子里除了跟在她身侧的老嬷嬷，也就只剩下皇后与她，若她抵死不承认，谁都定不了她的罪：“皇后娘娘是在装疯吗？”
直到现下，她仍觉得不敢相信。
六宫上下，处处都有她的人，皇后装疯怎么可能瞒过她？
皇后冷声道：“本宫问你，你为何要害永琏？为何要害小阿哥？”
娴贵妃很快冷静下来：“皇后娘娘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您口口声声说臣妾害了故去皇太子，口说无凭，更何况，无证无据的，这话便是从您口中说出去，您觉得会有人相信吗？”
“皇后说的话无人相信，那朕说的话了？也无人相信吗？”随着这话音落下，皇上却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
只见他脸色沉沉，看向娴贵妃的眼神里仿佛能射出刀子来：“娴贵妃，你说，朕说的话，他们会信吗？”
娴贵妃腿肚子一软，当即就跪了下来。
她向来聪颖，很快就意料到这是怎么一回事。
有人设计演庡㳸戏，就为了诓她说出当年之事来？可直到如今她依旧不明白，她事事小心，毫无破绽，皇上怎么会怀疑到她头上来的？
皇上自不会与她说自己重生一世，上辈子就知道她的真面目，当即懒得多看她一眼，命王进保将人带下去好好审问。
后宫之中，折腾人的法子多的很，就算娴贵妃与她身边那嬷嬷是锯嘴的葫芦，也会有办法撬开她们的嘴的。
事情很快尘埃落定，娴贵妃最开始并不承认当年做下的事儿，可后来她身边那位老嬷嬷受不住刑法，一五一十全部招了。
这下，娴贵妃肯不肯说实话好像就没那么重要，知道事情再无转圜余地后，她于深夜在牢狱之中咬舌自尽。
当这事儿传到魏佳伶耳朵里时，她正在长春宫陪着皇后说话。
深春时分，院子里的桃花开的极好，一簇一簇粉艳艳的桃花看起来喜庆极了，这几日下来，小阿哥身子一日日好转起来，连带着皇后精神也强了不少，这会子正与魏佳伶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温暖的阳光照在人身上，皇后只觉得浑身上下舒展极了，整个人也是懒洋洋的，有一搭没一搭与魏佳伶说着闲话：“……本宫向来不是心狠之人，可唯独对娴贵妃恨之入骨，到底是多狠毒的人，连小孩子都不肯放过？皇额娘从前就看重她，如今知道她做下的这些事儿，竟也病倒了，不知道皇额娘听说她的死讯会是什么反应。”
经过这么多事，很多事情她也看明白了，不管她对太后多好，多恭顺，太后该不喜欢她还是不会喜欢她的，既然这般，还不如维持明面上的关系就够了。
早就明白这个道理的魏佳伶笑道：“皇后娘娘何必担心这些？当务之急您该把自己的身子养好才是要紧事儿，至于太后娘娘那边……娴贵妃做下的那些事儿，若不是太后娘娘对她的纵容和看重，兴许不会发生。”
“臣妾虽年纪不大，却是向来信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么一说的，你做了什么，老天爷可是在天上明明白白看着了。”
皇后听闻这话直笑。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就通传说皇上来了。
皇上过来先是问了皇后与小阿哥身子如何，略说了几句话，皇后就道：“臣妾身子还未大好，就先进去休息，不陪着皇上与令妃说话了。”
她的身体状况已不适合再侍寝，如今只将一门心思放在一双儿女身上，便将独处的时间留给魏佳伶与皇上。
皇上已经很久没想起上辈子的令妃了，相较之下，他觉得这辈子的魏佳伶更好些：“……朕方才去慈宁宫了一趟，与皇额娘说了想要择日将你封为贵妃一事，朕原以为皇额娘会出言反对，没想到皇额娘却说你这次立了大功，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后宫之事就要朕与皇后看着办就是了。”
“高兴吗？”皇上顺势握住魏佳伶的手，含笑道：“皇后身子不好，你成了贵妃之后身上的担子重得很，可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身子才是最重要的，有些事儿大可以交给崔嬷嬷或身边的人去做。”
从知晓自己这辈子都要困在紫禁城后，魏佳伶就给自己定下个“小目标”，早日坐上贵妃之位，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日会来的这么快：“皇上放心，您的话臣妾记下了。”
皇上见她笑容满面，也跟着笑了起来。
原先他的确很想有个属于两人之间的孩子，可自从见识到皇后生产时的凶险后，他觉得两人就这样相处下去也好的。
两人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吃吃糕点，说说闲话，日子过的惬意又快活。
真的，很好。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