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昶衍见崔皇后能坦白认错,没有试图替大公主开脱狡辩,脸色也好看了些许,但语气还是冷:“雅儿是朕和你的长女,更是我朝的嫡长公主,怎么可以如此胡闹莽撞作出此等下作之事?”
他冷待崔皇后不仅是因为姜乐韫,更是因为她教女无方。
一朝公主应当是端庄大气高贵清雅,代表着一国的体面,而不是像后宅妇人一样耍这些不入流的手段。
崔皇后见封昶衍愿意与她坦诚相对,暗暗地松了口气,认错的态度越发诚恳:“臣妾知错,以至于姜贵人无辜受累,臣妾已令雅儿禁足三个月,罚抄宫规三百遍。”
封昶衍神色缓和了些,崔皇后继续道:“姜贵人受了委屈,终究是雅儿的错,不如借着姜贵人生辰,升一升姜贵人的位分?”
“嗯,朕打算赐她“宜”字作封号。”封昶衍道。
““宜”字倒也雅致,皇上好心思。”崔皇后心中一惊,但还是强作镇定地笑道。
还未有孕便是有封号的嫔位,若有孕产子后,就该是正三品的宜婕妤了……
封昶衍点头道:“既然皇后同意,那便下旨吧。”
“是。”崔皇后知此事算是翻篇了,试探性地问道:“那雅儿……”
“事情朕已派人处理了。”封昶衍知她心里所想,轻拍她的手道:“雅儿也是朕的女儿,朕不会任由旁人编排伤害她。”
崔皇后眼眶红了红,“皇上……”
“朕知道珞儿身体不太好,你为他日夜操劳,兼之管理六宫,未免有些疏漏。”
封昶衍的话让崔皇后的心提了提,难道皇上要把她的宫权分出去?
崔皇后脸色白了白,勉强笑道:“臣妾谢皇上体谅。”
封昶衍又拍了拍崔皇后的手,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张宝全送她出去。
崔皇后坐在轿撵上,才狠狠地呼出了一口气。
幸好,宫权还在自己手上。
她不敢想象宫权被甄贵妃、贤妃等人抢走宫权后她们母子三人将要面对什么局面。
只是……这次是皇上给自己的警告,也许下次,宫权真的就要被分出去,她不能再大意了!
为免后患,崔皇后一回翊坤宫便命人向各宫宣布旨意,一个时辰内,姜乐韫晋为嫔位,“宜”字作封号的消息已传遍六宫。
旨意一出,所有人哗然,不少想看姜乐韫笑话的人是又气又惊,她们想不通,不过是一个下午,姜乐韫怎么由一个“不祥早逝”的人一跃成为“宜嫔”。
只是当她们知道崔皇后到和欢阁求见封昶衍,这晋封旨意由翊坤宫宣出,便知这是帝后两人共同的旨意,不允许任何人质疑。
而这旨意反响之大,根本没有人去关注灵雀死去一事,大公主所做的事被压得死死的,即使有心人想借灵雀死去一事借题发挥,也被封昶衍和崔皇后联手压下了。
钟粹宫内,安嫔本因为白日里畅音阁里发生的事正痛快着,和绿衣调侃嘲讽道:“即便能勾得皇上在畅音阁给她庆生又如何,如今还不是成了这阖宫的笑话?这人的命果然是注定好的,我来日生子晋封,她不祥早逝,哈哈哈哈!”
想当初丽容华宠冠后宫,还不是因为克死了灵雀而失宠早逝?
姜乐韫如今受宠又如何,背上这样一个不祥的名声,又在这宫里如何自处?
绿衣默默地听着,她不懂为何她的主子会如何怨恨姜贵人,明明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只有姜贵人愿意给她伸出援手。
为何在她风光起复之时,只想着姜贵人倒霉,甚至是早逝?
但安嫔是她的主子,她也不好说什么扫她的兴致,只好应和着。
想着姜乐韫日后凄惨的下场,安嫔只觉得手中的安胎药都无比香甜,正要一口饮尽之时,门外的宫女却鬼鬼祟祟地说着什么。
安嫔眉头一皱,不满地望向绿衣。
绿衣会意,立马出门训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手上的活都干完了吗?就敢在这里偷懒说笑,吵着安嫔你们能担当得起吗?”
宫女们忙求饶,“绿衣姐姐饶命啊,实在是姜贵人得封宜嫔一事传遍了整个后宫,奴婢们才忍不住说了起来。”
姜贵人封为宜嫔?
绿衣惊讶之余更是下意识地望向安嫔的寝殿,心不停地往下坠,若主子知道姜贵人不仅没有被不祥的名声所累,相反因祸得福成了宜嫔,只怕又要气得动胎气了。
她挥手示意宫人们都散了,但安嫔却还是听到了只言碎语,扶着腰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宜嫔?什么宜嫔?”
绿衣暗道不好,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是姜贵人……”
安嫔脸色瞬间大变,不可置信道:“你是说姜贵人晋了嫔位?还得了封号?”
绿衣见她神情不对,连忙上前搀扶道:“主子您小心些!您现在一切以龙胎为重!”
安嫔只觉得肚子坠得慌,又惊又怕,连忙躺回到床上,“快去请御医!快!”
绿衣不敢耽搁,立马遣了小宫女去请御医,自己则守着安嫔。
情绪慢慢缓和下来,肚子里传来的不适才渐渐消散,安嫔轻轻地呼了口气,小心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若这孩子出事了,那她这辈子就再无翻身之日了。
只是一想到姜乐韫竟然一日之间就成了宜嫔,与自己平起平坐,安嫔脸色又阴沉了起来。
她熬了整整十几年,如今怀着龙裔,还在嫔位上煎熬着,姜乐韫她进宫不过一年,她凭什么和她平起平坐?
绿衣知她又想不开了,立马宽慰道:“主子,待您诞下小皇子后,便是正四品容华了,宜嫔她见了您,也得向您请安行礼呢。”
“对,你说得对,等我诞下孩儿,我便是容华了,她不过区区嫔位,她依旧低我一等!”安嫔听了绿衣的话,神色好看了许多,语气也是越发得意,仿佛她已看到来日怀抱小皇子晋封的画面。
却忘了她如今也不过是她自己口中“区区嫔位”。
绿衣害怕她再次钻牛角尖,胡思乱想动了胎气,只得不停地安抚她:“是的,宜嫔她侍寝的时日也不短了,肚子也没有动静,想来是个没福气的,她又怎么能和主子相比呢?”
“肚子不争气,再受宠又有什么用?”安嫔想起姜乐韫的盛宠,语气又酸又涩,但好歹已不像刚刚那般激动。
第二十五章 被安嫔记恨
第二天翊坤宫请安时,姜乐韫又成了话题的中心。
“都说灵雀横死是不祥大凶,只是瞧着宜嫔今日红粉菲菲的模样,倒像是大喜。”甄贵妃对于姜乐韫的盛宠,也开始忌惮起来。
往日她虽然瞧着姜乐韫得宠,却也没把她放在眼中,以为她就像从前的女人一般,不过是昙花一现,最终也只能在深宫中枯萎,只是如今她冷眼瞧着,只怕皇上是真的把她放在了心上。
由不得她不紧张了……
宁贤妃也难得附和起甄贵妃:“宜嫔倒比丽容华有福,不仅有皇上宠着,就连皇后娘娘也疼爱。”
宁贤妃话里有话,殿上众人也都面露疑惑。
若是往日,崔皇后不落井下石趁机毁了姜乐韫已是仁慈了,怎么会如此促成姜乐韫晋封一事,若说这里面没有猫腻,谁信?
崔皇后淡然笑道:“宜嫔自进宫以来安分守己,恪守本分侍奉皇上,对上恭敬对下爱护,这样乖巧的人儿谁能不爱着宠着呢?况且昨日宜嫔受惊,还要被这宫里的流言蜚语所伤,确实是委屈极了,皇上晋她位分也是应该的。”
话毕,她环视底下众人,似乎想从她们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到底是谁胆大包天把手伸这么长算计她的女儿?!
只是这殿上的人都是千年的狐狸,谁又会轻易露出狐狸尾巴。
顾德妃轻咳了几声,若有所指地开着玩笑道:“恭喜宜嫔了,说不定来日有孕诞下小皇子,就该是宜妃了。”
一句话,就成功勾起了在场人的嫉恨,其中最甚者就数安嫔了。
她死死地捏着手中的帕子,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生怕旁人看见她的失态笑话她。
只是尽管她已经作出云淡风轻毫不在乎的模样,仍有不少人掩嘴笑望她。
甄贵妃睥睨了安嫔一眼,冷嘲热讽道:“这到底是皇上心坎的人儿,不过是生辰便晋封了,反观有些人便是怀上了也是不得看重。”
自从安嫔利用肚子里那块肉扳倒了柳嫔,折了甄贵妃的心腹御医,甄贵妃便恨上了安嫔,只是碍于皇嗣,她不敢轻举妄动,但偶尔刺一刺安嫔,恐吓恐吓她也能一解心头恨。
安嫔如今敏感多思,战战兢兢的样子,也有甄贵妃一半的功劳。
安嫔被甄贵妃当众点破心事,脸上又白又红,十分难堪。
但她不敢对上甄贵妃,只能恨着姜乐韫。
如果不是姜乐韫,这些女人怎么会有机会撕开她的伤口,一脚一脚往上踩?
所以这一切都是姜乐韫的错!
安嫔对姜乐韫的恨意到达了巅峰。
姜乐韫有些无奈,但也知安嫔便是这样吃软怕硬之人,她不敢恨封昶衍,不敢恨甄贵妃,只敢恨比她弱的自己。
虽然她的恨对自己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整日被这阴冷的目光盯着,也有些不自在。
安嫔冷着脸,硬邦邦道:“那也得看宜嫔有没有这福气了。”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静了下来,众人都有些不可置信,这宫里竟然有这么蠢的人。
这宫里的人即便是恨,也得揉碎揉进笑里,像安嫔这样冲动直白的人,倒也少见。
姜乐韫也顺着她的话作了一个失落的表情,低头不语,倒也省了应付她们的功夫。
顾德妃打圆场道:“宜嫔年岁还小,想来是缘分还不到。”
崔皇后借机转移了话题,笑道:“顾二小姐进宫后,你的精神便好了许多,想来全赖顾二小姐尽心服侍的缘故。”
姜乐韫瞧得仔细,崔皇后在提起顾世晴的时候,顾德妃嘴角的扯了扯,颇有几分嘲讽的笑,显然,顾家两姐妹并不似表面上的亲近。
“皇后娘娘说得对,晴儿来了,臣妾的精神确实好多了,也能多出来走动向娘娘请安,和姐妹们说说话。”顾德妃脸色虽然还是惨白,但也有了几分生气,不似往日虚弱得连床都下不来。
“有人陪着说说话,这病自然也能去得快些。”崔皇后深深地看了顾德妃和顾世晴一眼,想着这次的事与她们是否有关。
只是顾德妃称病蛰居宫中多年,她真的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在暗地里做这么多事吗?
若真的是德妃,那她真的要对她刮目相看了……
顾德妃又咳嗽了两声,望向众人道:“若妹妹们不介意本宫身上有病气,也可以多来承乾宫坐坐。”
众人自然是应了。
顾德妃对姜乐韫笑道:“宜嫔和晴儿年岁相仿,也多可到承乾宫走动走动,你们聚在一起说说话,晴儿也不用整日沉闷无趣得很。”
面对顾德妃的再次邀请,姜乐韫当下心头便涌上几分怪异的感觉,她总觉得顾德妃有些太过热情,但还是点头应了。
“今日是十五,你们随本宫到寿康宫向太后请安。”崔皇后起身来到顾德妃面前,关心道:“你若累了便先回宫吧。”
顾德妃扶着顾噫哗世晴的手缓缓站了起来道:“臣妾许久不曾向太后娘娘请安了,今日难得有机会,臣妾也想随娘娘到寿康宫请安。”
“嗯,那就一起去吧,太后她老人家上次也提起了你。”崔皇后笑道。
一众人浩浩荡荡地往寿康宫出发。
当她们进入大殿时才发现安乐郡主居然在太后娘娘身侧,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倨傲,特别是当她望向姜乐韫时,眸中的不满不甘浓烈得都要实体化了。
当初安乐郡主买通养心殿小太监一事还是被封昶衍查出了,安乐郡主当即被送出了宫,若非太后实在想她想得慌了,求着封昶衍接安乐郡主进宫,想来这辈子她都难以再踏入后宫一步。
只是瞧着她如今这模样,想来是又忘了教训了,满脑子都想着对付姜乐韫,出出那一窝囊气。
姜乐韫低头冷笑,面上却是越发的恭敬。
崔皇后看着依靠在太后身边的安乐郡主,只觉得十分膈应,这安乐郡主怎么还赖在宫里不肯走?但她还是温柔地笑道:“许久不见郡主了,郡主近来可好?”
一句话,安乐郡主脸色瞬间黑了,又气又委屈,满腔郁闷无处发泄。
上次她被送出宫后,便被婶婶堂妹指桑骂槐,说着那些让人难堪却又隐晦的话,以至于她气得日夜难眠,而她的亲叔叔更是再张罗着将她嫁出去!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压在她心上让她喘不过气,幸好在她受不了的最后关头,太后将她接入了宫中,让她从那泥潭一样的家里脱身了出来。
如今听了崔皇后的问话,想起那暗无天日的日子,只恶心得想吐。
她便觉得崔皇后是故意恶心膈应她的,当下便想摆脸色,但一想到上次自己惹恼了封昶衍,终还是收敛了些脾气,只冷着脸道:“谢皇后娘娘挂念,本郡主好得很。”
第二十六章 郡主落水惹事
崔皇后被她当众冷落,神色也不大好看,笑容消失了不少。
又不是她正经的小姑子,却摆着比公主还要厉害的谱,这些年她看在太后的份上处处忍让她,只如今瞧着皇上对她的态度,她也不用再委屈自己看她的脸色了。
太后虽察觉到安乐郡主此举不妥,但她向来娇惯她,只作不见,岔开话题道:“哀家瞧着德妃的神色好了不少,想来这也是顾二小姐的功劳。”
顾世晴被太后点名,也不慌不乱,动作优雅地行礼:“太后娘娘过誉了,世晴所做微不足道,是姐姐身体本就要大好了。”
“是个知书达理的妙人儿,顾家有福啊。”太后上下打量着顾世晴,意有所指道。
安乐郡主本来死盯着姜乐韫的视线终于移开了,落在了顾世晴身上,鄙夷和敌意更甚了。
姜乐韫人家好歹是封昶衍的妃子,受宠也无可厚非,可是她顾世晴是什么东西,一个未出阁的小姐眼巴巴地住在宫里,打的那主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却偏偏还要作出那知礼清高的模样出来,也不知要恶心谁。
当下便忍不住开口讽刺道:“顾二小姐年岁也不小了,若因着照顾德妃娘娘而耽误了出阁,想来德妃娘娘心里也不安啊,如今德妃娘娘身体好转了,不知顾二小姐什么时候出宫呢?”
安乐郡主这话虽然蠢和直白,却问出了众人不敢问的话。
而众人见顾世晴被怼,也觉得十分痛快。
你顾世晴不就是打着德妃病重照顾德妃的旗号留在宫里,如今德妃身子好转不少,你顾世晴凭什么还要留在宫里?
顾世晴小脸一白,饶是她再稳重,被人当众质问弄得下不了台,也是羞愤难当。
但她这身份又实在不好说什么,毕竟得罪了安乐郡主便是得罪了太后,她只能强忍这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