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娇花(重生)——香草泡芙【完结+番外】
时间:2023-03-30 08:39:10

第11章
  百香居内,一夜清梦,次日艳阳依旧。
  宁嫣早早起榻,茶雪斋的饭菜,以及各色糕点亦早早送了过来。
  小圆桌上叠放着珍馐美味,热香扑鼻。
  即便宫中妃嫔,都会隔三差五差的遣侍从出宫采买尝鲜。
  宁嫣倍感满足,囫囵吃一顿,又端了一碟色泽诱人的糕点到院中喂大白狗。
  大白狗昨日被她和萧南烛冲洗干净,毛发雪白,两耳轻耸,悠闲的晃荡着尾巴,褪去又脏又乱的凶恶,倒显得格外乖顺。
  樱粉色的茶点入肚,它吐舌舔舔鼻头,慵懒的垂下脑袋,趴到地面翻滚一圈,将白嫩嫩的肚皮露了出来。
  口中「嘤嘤」哼唧着,似在祈求面前半蹲着的少女抚摸。
  宁嫣眸光轻闪,盯着它看了一溜圈儿,「噗嗤」一声笑出来。
  上辈子不懂,原来它是只公的。
  宁嫣放下碟子,伸手揉上大白狗的肚皮。
  哪知小手将将触及白狗,一道箭矢横空袭来。她躲闪不及,手背似被石头猛砸了般,筋脉连着皮肉一跳一跳地泛疼。
  “呀,打中了打中了!这可比投壶好玩多了,对吧阿念?”
  一道嬉笑声响起,还伴着一个小姑娘清脆的拍掌声。
  宁嫣捂住手,微微挑眉,如此娇俏又刁钻的音调,便是不回头也能猜到是谁来了。
  身后的小姑娘见宁嫣没动静,只当她被吓傻了,朝身边侍女哼一声:“阿念,你也傻了么?还不告诉她我的身份?”
  阿念为难的望着宁嫣小小的背影,低声劝道:“二小姐,算了吧,她还小,您就别闹了。”
  宁嫣听着阿念木讷的声音,掌心钝痛的蜷缩一下,这个姑娘是她未来的贴身侍婢。
  前世她入住宁府几个月,国公夫人刻意薄待,她身边除了一名刁恶奶娘,一直没个陪侍的丫头。
  后来老夫人知晓此事,趁机打压了国公夫人一顿,随后将二小姐厌弃的阿念打发到她身边。
  此后十多年,一直是阿念陪伴她左右,陪她捱过奶娘的欺凌,捱过庶姐嫡妹的刁难。
  直到宁府落魄的那几日,她入狱之前,率先设法让阿念逃出宁府。但后来阿念的际遇如何,有没有好好活下来,她无从得知。
  宁嫣敛回思绪,拍拍小短腿,侧身站起来。
  二小姐宁婧正站在院门下,一袭烟黄束腰长裙,外面罩着鹅绿色褙子,褙子上绣有星星点点的碎金蝶,衬着她十岁妙龄,活泼又俏皮。
  只是她两手不老实,拿着投壶的箭矢对着阿念又戳又打,生生破坏了美感。
  阿念垂着手不敢乱动,憋了一汪清泪。
  宁嫣嘴角抿了一抹笑,提起小女孩独有的稚嫩嗓音:“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我庶出的二姐姐宁婧,对不对?”
  宁婧打阿念的动作一顿,既为「庶出」二字不悦,又十分狐疑:“听说你入宁府才一个多月,我又没来见过你,你怎认得我?”
  “猜的。”宁嫣看了眼鹌鹑似的阿念,轻轻垂下目光。
  她无意与宁婧计较,毕竟此刻的宁婧对她而言,所造成的伤痛,远不足以和国公夫人相提并论。
  但似乎阿念在宁婧手里受了不少罪。
  “那你猜得还挺准!”
  宁婧轻哼,虽然年幼,眉眼却生得飞扬,说话间有股难言的倨傲。
  她走上前来,垂头细细打量宁嫣一番,眸中划过艳羡之色,直接扭了扭宁嫣的脸。
  “长得还挺可爱,怪不得那个新来的大哥哥喜欢和你玩儿,他人呢?我去找他投壶,他都不在。”
  宁嫣脸颊火辣辣地疼,昂首望她,灵眸微睁:“二姐姐怎么知道他喜欢和我玩儿?”
  宁婧犹豫一瞬,上手推她:“要你管,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宁嫣脚下踉跄,身后大白狗低吠已久,见状龇着牙猛扑过来。
  宁婧吓得不轻,“啊”地惊呼一声,连忙往后退去,大白狗的爪子堪堪撕破她的衣裙,险些将她拖到地上。
  远处阿念见状,忙不迭跑过来,怯声关心:“二小姐,您没事儿吧?”
  宁婧小脸通红,手中箭矢洒落一地,心疼的拎起自己的裙衫。
  见裙摆流纱撕作两截,急得跺脚:“宁嫣!你这个野丫头,你养的什么坏狗?我这裙子是母亲昨日才赏我的,你居然敢给我弄坏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姑娘的声音气急败坏,复又作践道:“不愧是乡下来的野丫头!”
  “我和大姐姐养的都是白兔子、金丝雀,还有满池的花色锦鲤,有谁养这般又瘦又凶的疯狗?今天我就教训你,让你知道府里规矩!”
  宁嫣望着她扭曲的小面孔,唇边衔起一抹淡笑来。
  前世十岁那年,她得知舅父一家惨剧的原委,便开始设法讨老夫人的欢心,并想办法报复国公夫人、以及宁婧一群时常欺负她的小丫头。
  打那以后的六七年光景,宁婧被她狠狠踩在脚底。京中贵妇小姐们谈及豫国公府,只知宁家有两位姑娘,极其出彩。
  大姑娘宁姝姣如云间明月,温婉端秀;
  三姑娘宁嫣更是京中第一美人儿,媚而不俗,性情娇软又聪慧,只默默站着不动,便似六月高空的盛阳,明丽璀璨。
  却从来不曾有人提及二小姐宁婧。
  日色渐盛,阳光在高扬的箭头凝出一点白芒,明晃晃的刺目。
  宁嫣回神,唇畔笑意轻软,垂下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宁婧本也只想吓吓她,没打算真的动手,狐疑道:“你怎么还不跑?真以为我不敢打你?”
  “不是。”宁嫣笑音软糯,上下扫视宁婧一眼,少女骄横的面目令她生出捉弄的心思。
  她缓缓后退,小手握住拴着大白狗的铁链,铁链被太阳晒得温热,随着她的动作一阵当啷作响。
  “我这野丫头长在京外乡野,从小家中亲长就提醒我,被疯狗盯上,不能乱跑,越跑,她咬得越凶。”
  宁婧眨眨眼,没反应过来,身后阿念捂着嘴笑了一声。
  宁婧当即明白过来,跳起来指她:“你骂我是疯狗!”
  阿念笑容更甚,埋下脸,细瘦的肩膀耸动不已。
  宁嫣微笑,指尖勾着铁链栓在木桩上的锁扣,轻轻一挑,低吠已久的大白狗脱缰而去,朝着宁婧猛扑过去。
  宁婧扬着箭矢,眼看着就要抽到宁嫣肩头,眼角瞥见扑来的白影子,连忙惊惶逃开。
  口中惨呼不断,瑟缩的拽着阿念往前面挡,面上流了几行清泪:“宁嫣宁嫣,你这野丫头!我要告诉母亲,你死定了!”
  阿念也不过十三来岁的小姑娘,向来怕狗,慌得直打哆嗦。
  宁嫣抿抿唇,只好踩住地上拖沓的铁链,大白狗仍有些不服管教,前爪飞起,又冲着躲在后方的宁婧叫了好些声。
  宁嫣暗自好笑,这大白狗莫不是寻着前世的仇人了?
  它上辈子可就是被宁婧毒死的。
  犬吠不断,直到萧南烛提着两提猪骨进来,它才安静下来。
  少年一袭玄衫,腰间束着霜色绦带,面如冷玉。
  他见到院中情景,眸光沉凝片刻,优雅的放下猪骨,走到宁嫣身边:“嫣儿,你脸上怎么这么红?”
  宁嫣乍然瞧见萧南烛,有一瞬浅浅的愕然。
  她摸摸半边脸颊,发烫痛意传入手心:“没事,方才二姐姐说我生得可爱,就揉了揉我的脸,谢小表叔关心。”
  萧南烛不语,就见她捂脸的手背亦是通红一片,似是利刃擦伤。再望望地上箭矢,便不难猜到是谁所为了。
  宁婧从阿念身后跑出来,她自萧南烛进府那刻便留意到萧南烛了。
  这少年生得极美,身形笔挺如修竹,面目似一块冰玉般剔透清俊,比平日进府看大姐姐的当朝大皇子还好看几分。
  若能与他做个朋友,就太好了!
  宁婧心中憧憬,小碎步上前,盯着萧南烛道:“你就是三叔带进来的亲戚对不对?我告诉你,宁嫣这小丫头太坏了,你看到她放狗欺负我了吧?!”
  萧南烛未语,本无意与小姑娘计较,谁料宁婧不嫌够的拉起他的手,仰脸说个不停。
  “你现在有事吗?你也算是我的小表叔了,不如随我一起去找国公夫人吧,就说宁嫣欺负我!国公夫人是我的嫡母,一定会做主收拾宁嫣的!”
  萧南烛眉宇轻拧,淡淡收回手,极慢极慢的转过身。
  他周身气度清寒,仅仅站着就极有压迫感:“喜好以她人痛苦取乐的人,不就该这么欺负么?”
  不轻不重的话,宁婧却不知怎么,浑身一颤。
  宁嫣在旁边静静看着,盛烈的日色下,少年肤色愈发苍白,昳丽的眉眼尚未长开,声量也不比成年后那般浸了血似的凌厉、寒肃。
  可眼前一幕,却完美的与前世一段回忆重合。
  那段记忆中,萧南烛已经从边关回京的戍边大将军,一跃成为失落民间的金贵四皇子。
  在京中雅宴上如众星捧月一般,恭维者无数。甚至许多娇娇小姐都趁无人时主动投怀送抱,欲摘四皇子妃的头衔。
  一次沈府雅集上,他避开众人躲清闲,孤身躺在沈府古亭的竹榻上小憩。
  未几,一名纱裙掩体、珠翠叮当的姝丽小姐凑入亭子,轻袅袅的身姿如亭外落花不堪一折,声音柔婉堪比黄鹂清啼:“四殿下,你还记得臣女么?”
  萧南烛侧卧着,一身玄衣如瀑,单手撑住太阳穴,阖目未语。
  小姐瘪嘴一顿,袖下莹白素手直接搭上萧南烛的手,软声道:“殿下,您该是不记得我了。但家父待您与太子,绝对是忠心耿耿!”
  “家父让小女托话给您,我们绝不敢像宁家那般墙头草的。”
  宁嫣正坐在不远处的花枝下打盹,听见「宁家」二字,不禁偷看几眼。
  萧南烛缓缓睁开眸子,那小姐柔肌胜雪的手指顺着他的袖腕向上游走,声音愈发凄切、委屈。
  “说到宁家,殿下您瞧,宁家那几个姑娘没一个好东西!尤其那个宁三小姐,太惹人生厌了,方才不过拌几句嘴,您看她把我脸打的……”
  宁嫣心头微紧,隔着重重花枝,小心的留意萧南烛的脸色。
  萧南烛性子阴戾,若他好这一口,那她怕是有危险。
  萧南烛却只是缩回了手,起身掸了掸袖摆,眸若黑冰,难辨喜怒。
  那娇娇小姐见他坐起来,连忙蹲下身,柔肩无骨,眼瞅着就要覆上他的膝头。
  他这才垂下眼望她,轻飘飘的开口:“贱人不就该这么打么?”
  他声音清寡凉薄,不紧不慢的,像寒冬腊月一场裹挟着刀子似的风暴。
第12章
  百香居内,秋阳明朗。
  宁婧被萧南烛说了两句,不知是羞是恼,还没人将她怎么着,自己先跺起脚、扭头跑了。
  一路哭腔,小手抹着泪花,好不委屈。
  阿念心道后面还有的要闹,为难的朝宁嫣福了福身,跟着追了出去。
  宁嫣望着阿念萧条的背影,暗暗打主意,宁婧的性子睚眦必报,此事没那么容易结束,她得尽早想办法将阿念讨过来才是。
  萧南烛冷冷注视宁婧离开的痕迹,眼底漾过一抹讥诮之色。
  再回首,就见宁嫣拧眉深思,肥嘟嘟的小脸沉得不像话。
  他只当宁嫣被吓到了,蹲下身子揉揉她的脑袋:“嫣儿不必害怕,小叔会处理此事,她这辈子不敢靠近百香居。”
  宁嫣懵怔一瞬,微微抬眼,少年神情清润,手掌轻轻拂在她小脑袋上,她的发顶冒着软蓬蓬的触感。
  宁嫣昂起脸,眼前陡然浮现前几日梦境之景。
  桃花枝下,新坟茔旁,玄衫男子目色苍凉,以匕首划破掌心,鲜血肆流,骨节匀称的苍白手指被血迹染得殷红。
  他唇边扯着餍足的笑意,指腹触在墓碑上,一笔一画反复描摹,直至「宁嫣」二字的字缝里滴下血珠来。
  宁嫣咳了一声,糜丽的诡异感漫上心头,慌得躲开萧南烛的手,应道:“我不害怕,二姐姐许是逗我玩儿罢了。”
  萧南烛掌下蓦地一空,思绪稍顿,收回手道:“那就好,你初来乍到,难免府中心术不堪之人趁机捉弄你,往后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就去找小表叔好吗?”
  初来乍到的人不是你么?
  宁嫣挑眉,眼珠子悄咪咪转了一兜。
  这辈子的萧南烛格外容易顺毛。可那副清润的性子、温柔的嗓音,令她挠痒痒似的,竟忍不住去翻他的底线,甚至说出「长大以后送给我做夫君」这种胡话。
  昨夜思量一夜,她还是弄不明白自己为何那般口无遮拦?
  因为死后看见萧南烛抱着她的尸身杀出牢狱、并为她报仇?还是因为那场梦里,萧南烛说想要埋在她身边,令她心生悸动?
  仔细想想,她甚至不明白自己昨日为何上赶着去迎萧南烛。
  她前世死在十七岁,背着可笑的罪名,死在对未来怀揣美满期盼的年纪。
  如今好不容易重活一辈子,守护自己、守护身边亲友才是最重要的啊。
  而萧南烛,这位掩埋身份、蛰伏在宁家的堂堂四殿下,对于她而言,又是个怎样的存在?
  萧南烛见宁嫣盯着他,一双乌溜溜的眸子隐有困惑之意,便问:“怎么,哪里不舒服吗?”
  宁嫣回神,糯糯的摇头:“不是,只是想到昨天傍晚一个叫茶雪斋的铺子给我送了很多点心,是小表叔让的么?”
  “嗯,你喜欢就好。”萧南烛轻笑,身后响起铁链滑动声。
  侧首探去,大白狗吭哧吭哧吐着舌头,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叼起他拎来的猪骨,护食的跑到墙根啃起来。
  宁嫣张望墙角的杂草丛:“大壮小表叔是来和我一起喂狗的么?我以为你昨天只是随便说说的。”
  萧南烛起身,唇线微微上扬:“怎会呢,咱们过去看看。”
  宁嫣点头,犹豫一瞬,再度勾起他冷玉般苍白冰凉的手指,一路走至大狗身边方才松开。
  两人一大一小的蹲下去,白狗啃得正欢,无暇理会他们。
  像是生怕口中骨头被他们夺了去,夹着尾巴,嗓眼儿里冒着呜呜的戒备声。
  萧南烛倒也不惧,探手拂过它背脊嶙峋的瘦骨,微微笑了笑。
  上辈子这条可怜的大狗,是他在打探宁府密道时无意中发现的。
  此后他在宁府闲来无事,又喜百香居附近安静,便时常过来喂它些吃的。
  深冬凛寒,喂完它以后,他会坐到百香居堆雪的墙头,看看京中权贵们的宅子多么死寂。
  一来二去的,便发现宁嫣住在百香居里,还被一个奶娘时不时的欺负。
  “小表叔很喜欢这只狗吧?有想过给它起个名字么?”宁嫣两手托腮,乌瞳亮莹莹的。
  萧南烛手上动作微顿,好笑的摇摇头:“这,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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