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软软地笑:“谢谢蓝波大人。”
兮兮站起身来,目光撞上熟悉的身影,她顿住。
那熟悉的修长身影沿着长长的石阶一级一级登上来。
学校里面和外面都种着青翠欲滴的树木。
放眼望去,满目翠色。
她披着雪色的长发,穿着白色的长裙,戴着白色的面具,身处浓翠中,仿佛无瑕的清雪。
他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近。
走到校门口,五条悟停住步子,微微低头看她:
“这位同学,方不方便告诉我,你的面具哪来的?”
兮兮轻声回答:“附近捡的。”
“石灯笼里捡的?”
兮兮轻轻点头“嗯”了声,“请问是您扔那的吗?”
“不是扔,是放那。”
很多人都做过梦,梦醒后只记得大概,不记得梦境细节。
他做的那个梦是夏日祭。
夏夜,人流如潮,灯影幢幢,一个女孩子戴着可爱的白色喵咪面具,对他软软的“喵”了声。
梦醒后,过了几天,他路过一家卖面具的摊位,莫名的情绪促使他买下可爱的白色猫咪面具。他不可能戴,又不想扔,所以就随手放进学校附近的石灯笼里。
兮兮匆匆摘下面具:“抱歉,我不是有意拿的,我以为是谁扔那不要的。”
她感觉面具烫手:“我这就放回去,真的很抱歉。”
兮兮转身,五条悟拉住她手腕: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兮兮沉默背对着他,看着洒满阳光的漫长石阶,像是在看一段漫长的时光。
上学的那几年,她不知道爬了多少次。
兮兮转过身来,浅浅一笑:“可能曾经在哪里擦肩而过吧。”
她稍稍用力想要从他手中抽出腕子,却抽不出:“先生,我该回家了。”
五条悟牢牢握着她手腕:“你为什么来这?”
“我......”停了几秒,兮兮想到个好借口,“我来这是想找夏油君表达感谢的,他前段时间救了我。”
“杰昨天出差了,大概一周后回来。”
出差,那就代表夏油君在这上班,没有误入歧途。
太好了。
她脸上漾开笑容:“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兮兮凝视五条悟,他穿着一身黑色便服,戴着黑色蒙眼布,与初见时一模一样的装扮。
她唇瓣微微动了动,想说的话删删减减,只剩两个字:“再见。”
五条悟顿了顿,慢慢地松开握着她腕子的手,皓腕凉软细腻宛如凉月,很熟悉的触感。
像是在放开什么重要东西。
兮兮背对他,沿着长长的石阶慢慢地走下去。
她在第五个石灯笼前停步,把可爱的白色猫咪面具放进去。
迟疑片刻,她又将面具拿出来,用灵力在面具上写了两句话。
——阿悟,既然你不记得我了,那我们这就算是分手了。
——愿你平安喜乐。
兮兮把白色猫咪面具轻轻地放进石灯笼里。
现在是白天,面具上两行清秀的字迹亮着似有若无的莹莹白光。不仔细观察,很容易忽略。
到了晚上,似有若无的白光会被夜色衬得很亮,可能会被路过这里的人发现。
......
等蓝波睡着后,它轻手轻脚从他怀里爬出来,用爪子为他掖好被角,轻轻地离开他房间。
街道上弥漫着夜雾。
兮兮变成行动方便的人形,推开酒吧门。
木质的楼梯通往地下,她一级一级地下楼梯。
酒吧装潢复古,仿佛沉凝地下的旧时光。
下完最后一级台阶,她在昏黄的灯光里看见了要找的人。
太宰治穿着黑色西装坐在吧台前,手里端着玻璃酒杯,里面有漂亮的琥珀色液体和冰球。
兮兮在太宰治身旁的高凳坐下,向吧台里穿着深红马甲的调酒师要了一杯不含酒精的鸡尾酒。
太宰治手肘支在吧台上,一手支颐端量她:“嗯——让我来猜猜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兮兮侧过脸来看他,露出浅浅的温柔月光似的笑容:“猜对没奖励呢。”
太宰治微微扬起嘴角:“恢复记忆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可喜可贺哦~”
兮兮笑着端起冰蓝色的鸡尾酒,与他手中的威士忌碰杯。
玻璃轻轻碰撞,发出清凉的声响。
呷了一口酒后,兮兮将酒杯放到吧台上:“太宰,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让我想想,该怎么说才好......嗯,从头说吧。”
“我呢,见你明明不喜欢那个人,却还要和那个人交往,大概是因为心软,不忍心拒绝吧,看起来真的是很痛苦,所以我就找了个好方法帮你分手。”
“这个方法是不是很好?”
世界独一无二的“书”。能将写在上面的内容变为现实的,全是白纸的文学书。
太宰是在“书”上写了什么,才发生这一切吧。
兮兮握紧酒杯,玻璃冰凉而坚硬,抵着手指。沉默许久,轻声说:
“五条老师很好,和他在一起我并不感到痛苦,只是感到有些愧疚。”
兮兮端起酒杯,慢慢地喝光。昏黄灯光笼着手中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她静默看了会,释然笑笑:
“其实这样也好,我配不上五条老师,没办法给予他想要的感情。”
......
复仇者监狱有铜墙铁壁之称。
最底层的水牢,声音和光都传递不到。
六道骸戴着呼吸面罩,身体被铁链束缚在冰冷黑暗的最底层水牢里。
黑暗中突然冒出一团白光,光中有一只似猫非猫的身影。
六道骸眼睑微动,睁开眼。
水中无法说话,雪白小兽对他眨了眨浅蓝色眼睛,小爪子放到束缚他的铁链上,铁链缓缓变成碎末。
风将轻云吹散,露出一弯月亮。
清冷的月光洒落。
画满涂鸦的墙壁、破碎的玻璃窗、破旧的教学楼......
黑曜中学在月光下更显得破旧。
一团白光在黑曜中学门口闪现。
长时间被囚禁水牢里,六道骸身体变得虚弱,没了支撑,他趔趄了下,兮兮连忙变成人形扶住他。
雪色的长发轻轻蹭过他下巴,软软的滑滑的,散着清淡的香气。
六道骸顿了顿,视线从雪色长发上,移到她侧颜上,没有说话。
砖瓦之类的垃圾凌乱散落地面上。借着月光,兮兮扶着六道骸避开垃圾,朝黑曜中心走去。
黑曜中心曾经是复合式娱乐设施,现在是柿本千种他们藏身的家园。
柿本千种和城岛犬正在黑曜中心最大的建筑物里睡觉。深夜,周围很安静,突然响起的陌生脚步异常清晰。他们从床上起身,透过破碎的玻璃窗向外望去。
月光勾勒出六道骸的身影。
“骸大人!”
柿本千种和城岛犬急忙迎上去。
见柿本千种在另一边扶住六道骸,兮兮松手,变成兽型,安静地跟在他们后面。
六道骸垂眸,视线扫过雪白小兽,接着瞥了扶着他的柿本千种一眼。
对上六道骸目光,柿本千种僵了僵,莫名觉得骸大人好像有些不满他的行为。
松手吗?
算了......还有几步就到屋里了。
屋里窗户破了,地板和天花板坑坑洼洼,对于一直生活在黑社會的柿本千种来说,不值得在意。
柿本千种扶着六道骸在床上坐下来。
兮兮用尾巴轻轻蹭了蹭六道骸手腕:“阿骸,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家一趟,带些食物来。”
六道骸轻抚它雪白柔软的毛发:“不用呢,留在这里吧。”
兮兮摇了摇头,认真地说:“你现在身体很虚弱,需要吃些好的东西补补。”
放软声音:“我很擅长煲汤哦,很好喝很好喝的——”
六道骸脸上泛起笑:“那我等你。”
兮兮通过时空隧道回本丸。
本丸此时夜色阑珊,付丧神都已入睡。
兮兮借月色到了厨房,点上灯,煲鲫鱼汤。
煲好汤,天亮了。
晨光透过破碎的玻璃窗漫延到床头。
六道骸倚着床头,用汤匙舀了一勺鲫鱼汤。
汤色奶白,散发浓郁的鲜香。
汤汁流进胃里,温暖舒适。
“很好喝。”
兮兮开心地摇了摇尾巴:“你喜欢喝就好。”
兮兮坐在六道骸床上,看着他吃饭。看着看着,忍不住抬起爪子掩嘴打了个哈欠。
咽下食物后,六道骸开口:“困就在这睡吧。”
兮兮踌躇。
身下就是床,更难抵抗困意。
“那我睡一会。阿骸,你吃完后叫我。”
“好。”
兮兮在床尾蜷缩成小小一团,抱着自己毛茸茸的尾巴当枕头。刚阖眼,忽然感到一双手抱起它。
它睁开眼睛,困惑地看着双手的主人:“阿骸?”
六道骸将它放到身边,拉过被子盖在它身上。
“kufufufufu...乖乖睡觉吧。”他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一觉睡到自然醒,兮兮舒舒服服地睁开眼。
夕阳余晖透过破碎的窗玻璃,浅绯色的光在室内晕染开来。
欸!
下午了。
蓝波这时候一定醒了,找不到它会哭的吧......
看着六道骸近在咫尺的睡颜,兮兮屏住呼吸,悄悄地钻出被窝。
“去哪?”六道骸闭着眼,手精准地按住它毛茸茸的身体。
“抱歉,吵醒你了。”兮兮乖乖待在他手下不动弹,“我该回沢田君家了,蓝波突然找不到我,可能会哭的。”
六道骸睁开眼,妖异的双眸倒映着它小小的身影:“很喜欢他家?”
它毛茸茸的雪白尾巴在被子里轻轻摇了摇:“沢田君他们一家人都很好,可我更喜欢自己的家。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
“kufufufufu......”六道骸忍俊不禁,“那回去吧,晚上见呢。”
浅蓝色眼睛笑弯弯:“嗯,晚上见。”
回到沢田家,蓝波果不其然在哭鼻子,兮兮费了很大劲哄好他。
本丸位于时空罅隙之中,时间流逝速度与现世不同。到了晚上,等蓝波熟睡后,兮兮再次前往本丸。
此时本丸天才蒙蒙亮,庭院里弥漫着淡淡的晨雾。
兮兮打开厨房门,煲好汤,给六道骸送去,又回到本丸。
薄明中,荷花初开,碧色荷叶静静地浮在清澈池水上,风吹过,飘来淡淡的荷花香气。
怕吵醒他们,兮兮放轻脚步,沿着木质的楼梯,一级一级上去。晨晖里响起轻轻的嘎吱嘎吱的木板声。
三楼审神者寝室的格子门的门纸是新糊的,洁白如雪。
兮兮轻轻拉开格子门,晨曦涌进来。
榻榻米也是新的,矮桌上摆着一套崭新的女性审神者工作制服,和白釉里隐透红色的花瓶,里面插着几枝盛开的樱花。
兮兮指尖轻抚柔软的花瓣,唇角微微弯起。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次变得很有耐心。可能是人越长大,越有耐心吧。
即使再重新开始无数次,她也不会不耐烦。
她有些理解《徒然草》中的一句话了。
人是天地之灵,既然天地是无限的,人的心性也应该是一样的。人心如果能做到广大无限,就不会被喜怒哀乐左右,也不会被外界所干扰。
......
换上工作制服,兮兮在书桌前坐下,手指按着墨块上冰凉的金箔,慢慢磨墨。
墨香在室内漫开。
蘸了几点墨,提笔写下这个月的马当番、畑当番、远征名单。墨色在白色纸张上缓缓洇开。
写完后,付丧神都用过早餐。兮兮拿着一沓名单去庭院里的摇铃处。
粗长的麻绳上拴着许多金环,环上挂着许多金色铃铛。兮兮摇了摇绳子,清脆的铃声在本丸回荡。
付丧神陆陆续续前来集合。
兮兮将名单交给狐之助,等它读完,她说:
“大家觉得哪里不合适,可以提出来,我再改改。”
“我对主人的安排没意见。”
“我也没意见。”
付丧神们都没意见。
少女穿着审神者工作制服,一袭白衣洁白无瑕。
她笑容浅浅,似浅浅的温柔月色:
“以后的日子请多多指教。大家有什么不满都可以提出来,我会改正的。”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付丧神们对新主人一点不满都没有,发现她没有主人架子、发现她很温柔、发现她......
夕阳落到山后,天边还留着馀光和淡黄色浮云的时候,兮兮跪坐手入室的坐垫上,为出阵归来受伤的付丧神手入。
手入室光线昏昧,少女披着清淡的雪色长发,一袭白衣,温柔低眉,为冰冷的刀剑手入,像他曾经做过的梦一样。
白色和服沾染了殷红鲜血的太刀付丧神,金色眼眸在昏昧里直勾勾地看着她,用玩笑的语气说:
“主人,如果我说,未遇见你之前,我梦到过你,你会不会被吓到?”
兮兮边手入,边回答他:“不会哦,因为我也梦见过鹤丸先生。”
鹤丸国永怔住。
压切长谷部不甘示弱道:“我也梦见过主人。”
兮兮温柔笑笑回道:“我也梦见过长谷部先生呢。”
“浮生若梦,人生很像一场梦,不是么。”
......
太宰治等了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都没有等到兮兮联系他。
他按捺不住去了并盛町,揿响沢田家的门铃。
沢田奈奈出去买菜了,不在家。离门最近的迪诺去开门。
蓝波抬起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太宰治,忿忿道:“是宴会上那个讨厌的家伙!”
兮兮变成人形,抱起蓝波,朝门口走去:“蓝波乖,我一会就回来。”
她将蓝波交给迪诺:
“迪诺先生,麻烦您照看一下蓝波。”
迪诺微微拢眉,眼风扫了眼太宰治:“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吗?虽然我也是黑手党,好像没资格说什么,但他的风评确实不太好。”
在港口黑手党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太宰的敌人的不幸就在于,他的敌人是太宰”。只要太宰有那个意思,即使是在激战的枪林弹雨中野餐这样的事情也能做到。简直就像是为了成为黑手党而生的男人。
近两年港口黑手党所收获的利益几乎有半数都是依仗着太宰的功劳。太宰所立下的丰功伟业的列表,充斥着黑暗与鲜血,不知为此践踏了多少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