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觉得他们仿佛被封在气泡中，里面的一切都静止不动。
她必须做点什么。
她伸手试他颈部的脉搏。
还有一点。
他的胸口随著又慢又浅的呼吸起伏，接著江瑶猛然察觉顾玉恒居然睁开眼睛在看她，惊愕从头窜到脚。
他快走了，只剩一口气，但这一刻他看着她，而且很认真。
他的视线依旧牢牢锁在她脸上，表情慢慢变得温柔、充满感激。
他的嘴唇动了一下，说了一句话……接著，黑色的眼眸渐渐凝滞、失去神彩。
他的身体反射性地吸了最后一口气，还想抢回已经流逝的生命，最后的挣扎也快要停止。
江瑶咬牙，不能这样。
顾玉恒不应该死。
这么年轻的生命，不会死。
她绝对不允许他死。
颤抖着手给顾玉恒嘴里倒了一滴液体，这个时候没人注意到江瑶突兀的拿出来的瓶子。
这得感谢冬日里寒冷的一天，外面刮着北风。
每个人都不愿意在街上停留脚步。
今天这条路上现在没人，要不然江瑶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拯救顾玉恒。
看着液体流进了顾玉恒的嘴里，她的心才稍微放下，这液体据说可以起死回生。
只要顾玉恒没死。
她刚才摸过顾玉恒的脉搏虽然微弱，可是还活着。
顾玉恒不觉得痛。
他觉得也许该感到痛楚才对，但一点也不。
这样很好，因为他不喜欢痛。
一切都显得遥远虚幻。
他知道他该试著起来，有个紧急的原因逼得他一定要逃跑，但他一点也不想动。
反正也动不了。
或许等一下就起得来了。
不，不，他不能骗自己，即便现在也一样。
尤其是现在。
他快死了。
他很清楚，不过没关系。
如果还有选择，他不会轻易放弃，但所有选择都消失了，放手的感觉好轻松。
顾玉恒感觉得到生命正在流逝，每次呼吸都越来越慢。
他的心跳——他的心还在跳吗？
他完全感觉不到。
一个温柔的手指正触摸他的心脏位置，很温暖，或许已经停了吧。
那也没关系，反正妈妈疯了以后，那颗心只是无谓地跳著而已，它也累了吧。
强光刺眼的急救灯光架设在上面，光线正好照在地上。
众人交谈、无线电杂音不断，背景还有事故车辆的引擎在低声闷响。
“没有呼吸了！”
宣告抢救失败。
江瑶不可置信的摇摇头，“不可能！他还活着！”
起死回生呢？
仙草不会撒谎。
绝对不会。
医护人员同情的看这江瑶，无力的摆摆手。
江瑶一把掀开白色的被单，用力的给他做心脏复苏。
不可能。
完全不可能。
“他活着！一定活着。”
医生很无奈，但是他还是按住顾玉恒的颈侧摸脉搏。
做最后一次测试。
他摸到了，可是他敢用生命发誓，一分钟前明明没有脉搏，现在他的指尖却感觉到生命的脉动，虽然又弱又急，但真的有。
“他还活着!”
他大喊。“天哪!快来人，抬到急救室，伤患还活着!”
病床上的人简直像个木乃伊。
他两条腿都上了石膏，用滑轮和吊带固定起来。
他的头部包扎着纱布。
脸上血色全无。
从他喉中插的通气管中发出微弱而规则的吸气声，他身上还插了些别的管子，他躺着一动也不动。
她的喉咙发干，几乎说不出话来。
面对着病床上毫无动静的人形。
她握紧双拳，泪水又涌上眼睛，多亏了仙草。
她的脚将她领到床边，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各种管子和导线，眼光始终不离他的脸。
他的肌肤湿热，让她吃惊地抽回手。
不知怎的，她本以为他应该是冰冷的。
这体温是他体内仍燃烧着生命力的又一证明。
她的手缓缓回到他的手臂，停在他手肘内侧的光滑肌肤上。
她小心地避开静脉注射的针头。
他是温暖的，他还活着。
她的心脏在胸腔中狂跳不已，她心底涌起一阵几乎无法克制的情感，想到他仍然在顽固地抵抗、挣扎着活下去，让她心如刀割。
对他遭受的痛苦，她仿佛感同身受。
可是医生也说了他活着就是奇迹。
做了三次手术能活下来就是奇迹。
第85章 醒来
那声音去而复返，它缓缓穿透了包裹他心灵的重重黑幕。
他仍然不明白那声音在说些什么，不过他对这点毫无所感。
那声音就像一道光芒，在这道光芒出现之前，只有一片虚无。
那声音时而冷静，时而愉悦。
他并不明白那是愉悦，只感觉到音调的变化。
他还想要更多。
他需要接近那声音，于是他开始挣扎摆脱心中的黑雾。
但每回他一尝试，一阵强烈灼热的痛苦便啃啮他全身，而他已无法退到那一片庇护他的黑暗中。
然后那声音会再度引诱他，直到痛苦又袭击他，直到他不得不放弃为止。
可是后来那声音消失很久不出现。
顾玉恒睁开眼睛，“你回去吧！这里有我。”
“还是我来吧，玉恒太可怜了，顾家太过分，这是他的儿子！”
“他早就不记得他还有这个儿子了，自从那个狐狸精进门，他还记得谁？我当初怎么会瞎了眼？让玉梅嫁给了他。”
“你能不能小声点儿，你这么说，孩子万一醒来听到这话得多伤心。”
“医生说他一时半会儿还醒不来。这孩子从小到大受了多少罪？自己妈疯了，从小爹不疼，后妈就更不用说，哪个当后妈的能喜欢前面妻子生的儿子。
我说把他接过来养，他爸还非不让，好像是丢了他们顾家的脸面。可是就他们现在这个样子，难道就没丢顾家的脸？”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孩子还在这里躺着呢，诶呦！玉恒，你怎么醒了？”
看到顾玉恒醒了，两个人急忙凑到他跟前。
顾玉恒当然知道是谁。
这是自己的姥爷江耀祖和姥姥方敏。
“姥爷姥姥，你们辛苦了。”
顾玉恒艰难的张开嘴，嗓音沙哑得犹如嗓子眼儿里塞着砂纸。
“你这孩子快别说话，你等着我去喊大夫，醒了就好。大夫说只要你醒来就好了。”
江耀祖急急忙忙冲出病房去找大夫，方敏慈爱的摸了摸顾玉恒的额头。
“你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大夫说了。这一次你真的是命大，能活下来是奇迹。”
顾玉恒眨眨眼。
他想起来出车祸的那一瞬间，他被连续撞击。
整个人像是被碾压了一样，浑身疼痛的倒在血泊之中。
他记得看到的那一瞬间的江瑶。
如果没记错，在模模糊糊之中感觉到江瑶喂他吃了什么东西，因为一开始他感觉灵魂都已经飘了起来，似乎上升到了半空中。
能看到车祸现场的自己和蹲在他身边的江瑶。
可是不知道江瑶给他喂了什么东西之后，似乎他的魂魄变得沉重。
一下子就从空中落了下来，然后整个人就觉得，被困在了迷雾当中。
“医生，你快来看看他醒了。”
江耀祖带着医生护士进来，医生开始给顾玉恒做详细的检查。
一番的摆弄来摆弄去，顾玉恒疲惫的昏昏欲睡的时候。
医生对江耀祖说。
“江先生，您放心。病人现在已经醒了，而且身体的各项机能已经开始正常的恢复。本来他昏睡的这段时间身体就在不断的恢复。只是人的神志没有清醒，现在他清醒以后恢复的会更快。
您放心好了。我保证一个礼拜就能出院。”
顾玉恒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觉得比第一次清醒要更精神抖擞。
“姥爷，您别守在我身边了，其实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医生也说了，我醒来就没事儿了，你和姥姥该回去休息，还是得回去休息。这几天肯定是你们不眠不夜，守在我的身边。真是对不起我每次总是拖累你们。
害的您这么大年纪还要跟着我忙前忙后。”
顾玉恒心里过意不去，别看他平时看起来说话莽撞，其实是个心特别细的人，而且很体贴别人。
“你说的什么话呀？我是你姥爷，是你妈的亲爹，你的血液里流着一半儿我们家的血。是我们家的骨血，我怎么会不管？我愧疚。
实际上，照顾你的人根本不是我和你姥姥。我们也是得到消息之后急急忙忙赶过来，可是你也知道，就算坐飞机坐火车坐汽车拼命的往过赶，那也得几天时间。
那几天一直照顾着你的是江瑶。你呀，和这个江瑶还真的是缘分，这姑娘大概命里旺你。上一次从水里把你给救出来，这一次车祸也是人家姑娘救的你。
要不是这姑娘坚持给你做心肺复苏，说不定你就被医生断定死亡，直接不抢救了，说不定你这个小命就没了。连那些医生护士都说是这姑娘的坚持才让你有了现在的希望。
刚开始在医院的做完手术那两天一直都是人家姑娘在照顾你。是人家姑娘和他妈轮流替换着，一直在照顾你，我们来了之后，人家姑娘才带着他妈离开的。
一点儿都不求回报。用人家姑娘的话来说是人家欠你的。人家说了你救了他妈还救过她，她为你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唉，小姑娘太懂事儿。
看着这小姑娘，我忽然就想起你小时候也是这么懂事，不想给任何人造成麻烦，总是觉得别人对自己的一点点好都会记在心里。玉恒啊！姥爷跟你商量。
要不然你还是跟我们回上京吧，你离得这么远，姥爷想照顾你都照顾不上。”
江耀祖担心这个外孙子，这个外孙子执意要到这边来上学。
他是没办法才同意的，可想到这孩子会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再来一次，他们这老心脏可受不了。
“姥爷，您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回上京，不就是不想掺和在那件事情里面。我只想清清静静的过些日子。我要是回上京，恐怕那位该不安心。
说不准遇到的事情更多，我在那边儿起码还能让那位放心一点儿。您放心吧！我会好好上学，好好做自己的事儿。我只是不想让爷爷伤心，爷爷要是看到我和他闹得不可开交的样子，最伤心的其实是爷爷。
我才想离开那个地方。让我跟那个女人好好相处，怎么可能？还有那些什么弟弟妹妹，他们没有把我当成亲人，我心里也没把他们当成亲人。
既然大家两看两相厌，何必在一块儿非要委屈着自己伪装出来和善。”
江耀祖叹口气，这孩子不容易啊！
第86章 我和他拼命
江瑶带着范秀云回家。
范秀云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一环接一环，她连缓一缓的余地都没有。
和女儿这几天在医院的事情相处，才从那女儿那里详细的知道他们这一次进城发生的事情，根本没有想到母亲居然会心这么狠。
真的把三个孩子给卖了。
一听说那三个人贩子居然想把虎子卖到深山老林，把两个女儿卖给人家去当童养媳！
范秀云是想一想就后怕。
大女儿万一卖的深山老林，给人家当童养媳？
万一遇到那些不讲究的人家，13岁他们可不在乎你年龄大小，说不准就得让你给生娃。
那就是毁了女儿一辈子。
还有小女儿根本就是个哑巴，连话都不会说。
这要是真的给卖出去，当了童养媳。
这辈子都甭想逃出来。
虽然说女儿运气好，听说那些人贩子自己痛改前非。
大概是人心底还最后有点儿善良，居然能自首，把孩子们给送回来。
总算是人性没有泯灭。
她哪里知道这所谓的人性没有泯灭，是靠她女儿狠狠的揍了一顿，把他们给揍怕了。
江瑶肯定不能说是怎么对付这些人贩子的。
反正含含糊糊，就是说那些人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自己把自己捆上，带着他们这些孩子主动到派出所投案自首。
这才造成了范秀云的误解。
范秀云这几天除了认真的努力的在康复。
还和女儿轮流着去照顾顾玉恒，听女儿说了要不是顾玉恒想办法找到了她。
女儿大概也找不到她。
现在她就已经没了。
他们欠了顾家大恩情。
等到江耀祖来了之后，两个人生怕江耀祖过来感激他们。
于是迅速的就从医院里办了手续离开。
两个人踏上了回村的路程。
范秀云一路上唯一能想的就是以后不能再这样过了，他们这当父母的立不起来，什么事情没有弄好，造成孩子们吃亏受累。
就像这一次，她明知道自己亲爹亲妈是个什么德行，居然还会相信。
如果真有那种可以农转非的好事儿，能轮到他们家孩子？
从小到大，父母有什么好事儿能想到她？
居然还会对父母抱有幻想，觉得父母会为了她展现一点儿父母的慈爱。
是！
人家是给你展现了一点儿慈爱，展现的差一点，没把你们家弄得全家灭门。
范秀云觉得她太软弱了，自己的丈夫也是个怂包蛋，两口子加在一块儿居然护不住孩子们。
从今天开始她得立起来。
丈夫能不能立起来她不知道，可是为母必须刚，她要再立不起来，孩子们以后遇到的事情找谁去？
谁能庇护他们，保护他们。
两个孩子外加一个小不点儿，经不起任何的一点儿风浪。
两个人回到家里却发觉江满福回来了，江满福也是刚进门。
他一回村就听说自家闺女和虎子居然在村长家待着。
大闺女和媳妇儿不知道去哪了？
村里人都不知去向，当然也是村长江福新隐瞒的。
他总不能对外面说，江瑶去找她妈，她妈可能是被亲妈给卖了！
这话说出来，这不是毁了江家的名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