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走在回住处的小路上,似乎一直在低头思索着什么。
这幅景色实在太过恬静自然,惹得秦素都不想去打扰她了,只在神女像旁默默注视着崔殢君。
崔殢君走了许久忽而停下了脚步,蓦然转过头,应是被她身侧几棵桂树上传来的香味吸引了。
此时桂花开得甚好,黄灿灿,一嘟噜一嘟噜的,味道想来也很怡人。
崔殢君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麻布小包,她似乎想采摘些许桂花,可能是用来做香囊吧。
心灵手巧啊,秦素磕了个瓜子。
但别院这几颗桂树长得都很高,崔殢君个子矮够不到,只能越走越远,最后来到了坝边,靠近沟渠的那棵正好有一串垂了下来。
这可给秦素看紧张了,这桂树所在临近瀑布,地势也高,再往前走走就是个两三米高的小断崖了,断崖下虽是沟渠,但断崖是个崎岖斜面,跌下去也好不了哪去。
这会子崔殢君为采花还踮起了脚,叫秦素连瓜子都磕不下去了,紧紧盯着她。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忽而在秦素耳边响起。
秦素一愣,刚刚注意力都在小崔身上了,竟然来了人都没发现,还是甲虫提醒。
她连忙四下寻找,真让她在一棵桂树背后看到一道鬼鬼祟祟身影,岂料,秦素才刚锁定她,那身影手中便银光一闪。
而她的目标,正是准备采花的崔殢君。
就如同七年前,小崔正在为她采枇杷时,那异军突起的隐形丧尸,秦素只见来的及见到它锋利爪子的残影。
而小崔,甚至来不及再回头看她最后一眼。
回忆比潮水更快刺激大脑,秦素瞳孔一缩,眼中唯有那单薄的人影,脚下毫不犹豫的往前奔去。
“小崔!”
千钧一发之际,秦素毫不犹豫划破空间,为了避免在两人面前凭空出现引起世界观的崩塌,秦素只能选择崔殢君身前的断崖现身。
凌空的一瞬间,她单手抓住断崖顶,脚下一凳借力上了陆地,一把搂住了崔殢君的腰将其带到自己身侧,两指同时准确夹住了刺过来的刀刃。
“当啷——”
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崔殢君只来得及看到飘然而过的发尾流苏,与一截白皙的脖颈,就扑进了一个柔软的怀里。
那行刺的侍女也十分惊讶,她颇为不解地看着来坏事的秦素,眼神在她的匕首与秦素的脸上来回,脱口一个“你”字,好像是想说。
你怎么回事,我们不是一伙的吗?
却听一声惊呼响起。
只见不远处,连通东西两地的木桥上,两个出来打水的小丫鬟明显目睹了刚刚的场景,在见到刀子的一瞬间,震惊的连桶丢了。
带刀侍女面色一白,最后悲壮地看了一眼秦素后,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松开了匕首吞毒自杀,如落叶般倒在地上,七窍流血。
秦素略微有些尴尬,刚刚那眼神,难道说——
这倒霉的杀手就是她那位已故的老嬷找的暗桩?
崔殢君这会也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想挣扎开秦素的手臂,毕竟这院子里还有谁会雇人杀她。
不就是抱着她这位。
可是还不等推动,一回头,却看到秦素手指尖流下的血。
手上动作到底是轻了,眸中闪过一缕微光,她张了张嘴。
却听秦素先道,“没事吧?”
崔殢君能感觉到她头顶喷来的热气,自顾自摇了摇头。
腰上的手松开了,来人却不知为什么,眼神四下乱瞟,说的话很是欠揍:“不用谢,既然我看见了,我自然不能让你死,不然又要对容辞说是我做的。”
“我没想道谢。”崔殢君低声道。
就算不是你,也是你那老嬷。
她心里明镜,但犹豫片刻后却还是用力扯开了自己的手帕,然后自顾拉过秦素的手,替她包扎。
秦素愣了下,随即眨了眨眼,弯了嘴角。
不枉她差点暴露身份救人。
她的小崔果然不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这般善良温柔。
止血这会子那几个小丫头也从桥头跑了过来,呼哧带喘,指着地上早就没了气息的尸体:“侧妃……这...这个...”
崔殢君先给秦素止血,看都没看那行刺人一眼,就道,“将她拉下去埋了吧,王爷近日已经很烦心了,这件事就不要打扰他了。”
小丫头们对视了一眼,均是眼神复杂,但还是顺从道:“是。”
便小心翼翼地拖着尸体离开了。
甚至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
与其说听话的程度让人惊讶,倒不如说她们习惯了这样事情的发生。
但更令秦素惊讶的在于崔殢君的选择,她问道:“你是想遮掩这件事?”
崔殢君没否认:“是。”
秦素不解:“怎么不直接保留证据让容辞查?”
崔殢君将另一条手帕缠上秦素两根受伤的手指,“你救了我,我理应报恩。”
秦素无奈一笑,这好像是她之前的说辞吧,这人倒是记住了。
不过,“你就这么确定是我做的?”秦素很是好奇。
崔殢君终于抬起了眼,她那双漂亮的眸子幽深,里头却少了些许敌意:“不是你也是你那老仆。”
“哦?”
崔殢君给秦素系了个蝴蝶结:“你和那老东西在假山背后的时候我看见了,还能说什么,不就是如何除掉我?不过既然她已经死了,我也就没追究的必要了。”
“可以啊。”秦素毫不吝啬自己欣赏的眼神,无论是这番话,还是包扎得技术,如果可以,秦素真的很想把这只小崔也一起拐回家。
岂料崔殢君并不怎么开心,她只是淡淡地说:“这只是简单的包扎而已,你回去后还是要请大夫的。”
“我不,你包得就很好。”毕竟之前这样的伤口,秦素都是直接晾干的狂野方法,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为她包扎过了。
因着秦素的话崔殢君微微蹙眉,但最后也没说什么,只道:“随你吧。”
而后转身就要离开。
“哎?这就走了?!”秦素忙叫住她,“等一下!”
崔殢君回眸,“还有什么事吗?”
秦素快步追上崔殢君,装作从自己的手腕处取出了一个小巧的袖箭,“这个送给你。”
崔殢君落眸一看,那袖箭十分精巧,固定部分的皮革很柔软,桶身的部分还泛着幽蓝色的光芒。
一看用料就不俗。
但崔殢君却良久没说话,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枚袖箭,一动不动。
就在秦素以为她是不喜欢,准备换一样暗器的时候,崔殢君忽而开口道。
“为什么?”
“啊?什么为什么?”秦素眨了眨眼想装傻。
却见崔殢君额前碎发飞扬,眉眼隐在阴影之中,“为什么要送我东西?”
“我不是说了。”秦素摸了摸鼻子,准备继续拿容辞当借口,“我是怕你没个防身的,哪天突然死了容辞又误会是我——”
“可不论怎么看,都是我死掉了,收益才最大吧。”
崔殢君忽而抬起头,打断了秦素的话。
刚刚刺杀她的侍女早就藏好了毒,只要秦素不承认,便是死无对证。而若是她崔殢君也死了,秦素就能名正言顺地嫁给容辞,成为他唯一的王妃。
崔殢君不觉得自己的推论有错。
秦素更没想到崔殢君会打断她的话,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她印象中的小崔,是只骄傲的白天鹅。
可眼前这个人,她的眼神中却失去了所有的波澜,只剩下一汪死水,甚至还计算着自己的死会有多少价值,到底是经历了什么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说出这样的话。
秦素蓦然上前一步,她想抱抱她。
可刚一伸出手,崔殢君就警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秦素抿了下唇,只叹了口气,声音轻柔:“我不是也说过了吗?别老死啊死的,活着难道不好吗?”
话音落,崔殢君又见到了熟悉的一幕,那枚袖箭再次翻了个花,然后递到了自己跟前。
她没接,却听女人轻笑了一声,而后将那袖箭插在了她的腰带上。
崔殢君身体一僵。
秦素却仍旧不肯放过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我还说了,你笑起来很美,以后记得要多笑笑。”
无论谁被温柔以待都会多多少少有些反应,哪怕是崔殢君她颇有些别扭的转过头不去看秦素,甚至不自然地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刘海。
那宽大的袖子就在此时顺着纤细的胳膊滑落。
秦素撤回身子,刚刚好看到崔殢君袖子里头延伸而出的,交错纵横的,道道刀痕。
甚至有一处,还在发炎。
第14章 容辞可有什么特殊癖好?
鲜红的颜色让女人玩世不恭的面容瞬时凝固,她根本没有思考就一把抓住了崔殢君的手腕,眉头骤然紧蹙,提高音调问道:“这是什么?”
手腕被禁锢的瞬间,崔殢君如梦初醒般,她眸子一撑,似乎才发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
她慌张地低下头,飞快的用袖子将那条胳膊盖好,而后大力的挣扎,想挣脱秦素的束缚。
秦素瞧着她这一系列的动作这般熟悉,一股无名怒火压在胸腔,“这到底是什么?!”
她又问了一遍。
崔殢君肩膀一耸,一时之间,眼神中竟有些无措。
因为秦素身上那股无名的压力又来了,而且她的手就和铁一样,完全挣脱不开。
崔殢君有些慌了,她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解释。
但很快,她就冷静的下来,不再挣扎,也不说话,只是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秦素,而后开口。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秦素一愣,后知后觉,她说的才是事实。
手也也随之松了开来。
崔殢君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强制自己忽视秦素那只因过于用力又开始渗血的手指,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一样的幽幽道:“刺客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我也会说是你救了我,算是还你人情。至于往后,若是没必要,我们还是少接触吧。”
说完她转身就跑开了,就好像秦素是什么瘟神。
再没回过头。
只剩下秦素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到最后只剩下一声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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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秦素回到住所的时候,若儿正急得在门口转圈圈,一见到秦素立马迎了上来。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刚刚孙嬷嬷找人传话说那边死人了,就先不约您见面了,结果您一直不回可真是让奴婢好一番担心。”
若儿本想抚着秦素,不承想刚一低头,立马就看到了秦素被包扎的手和上头的斑斑血迹,她忙将秦素的手捧起,“哎呀!小姐你怎么还受伤了?!”
秦素的神情还有些恍惚,眉眼明显不耐烦道:“没事,就是一个侍女想要刺杀小——,就是侧妃。”
“!”
若儿进府时间不短,自然知道秦素和崔殢君的那些事,她惊恐道,“小姐不是,不是您——”
秦素瞄了她一眼就知她理解错了,“不是我,是我救了崔殢君。”
若儿拍了拍小胸脯:“那就好,那就好。那您怎么看上去这么不开心啊?”
提起这个秦素就心里窝火,“因为——”
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对劲。
因为她明明受了虐待却不告诉她?
可你秦素是她崔殢君的情敌唉!
你拿什么立场要求人家事事都要汇报啊?
秦素最终只能无奈地叹口气,快步进了屋,“罢了。关心一个人倒是我有错了。”
若儿闻言,仔细思考了下王爷,侧妃,和小姐的关系。
小姐是三年前进府的,比她还早,侧妃才是后来的,若是没有侧妃,王爷迟早是要娶小姐的,他们俩才是一对。
按照小姐父亲母亲的相处方式来看,应当是人人羡慕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家教如此,小姐应该也不想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那侧妃对于她来说就是敌人!
所以若儿最后郑重道:“小姐我觉得您没错。”
虽然您之前陷害下毒诬陷侧妃是狠了点,但王爷更狠啊!从某种层面来说,你俩人简直绝配!
但若儿也找不到什么好的安慰词了。
毕竟王爷的心,不是她们普通人能够掌握的啊。
秦素也没指望一个小丫头能给她什么人生建议,她现在急切地想知道,崔殢君手臂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于剧情有无大碍。
毕竟现在将一切掰回正轨,然后回到她的末世世界才是主要。
而这王府里能伤到崔殢君的,说实在,也没什么可怀疑的对象,除了那谁还能有谁。
于是回卧室一落座,秦素就问向若儿,“容辞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若儿刚给秦素倒了一杯茶,闻言一愣,而后一脸扭捏,“这,小姐,这种事情奴婢怎么知道啊。”
这货明显是理解错了吧!
但秦素也有些伤脑筋不知该怎么说,只好举例子道:“就比如,他是不是喜欢虐待别人?猫猫狗狗之类的也算。”
“呃……”若儿着实有点不知该说什么了,她眨了眨眼,最后望向秦素,“小姐啊,王爷他啊……”
小姐你懂的吧?
主仆俩对视一眼,一切都在那眼神里。
秦素也是急了,竟然忘了,这是古代世界,容辞是个暴君,填血造河的暴君。
什么虐待、残害之类的。
他不是天天都在做这种事么?
秦素更加伤脑筋了,得换个方向,于是她又问道:“那崔殢君有没有什么异常?”
“侧妃娘娘啊。”若儿点着自己的下巴回忆道,“侧妃娘娘平日里都不出门的,您也知道的,她是罪臣之女,是众大臣因着婚约,强迫王爷一定要娶一个崔氏女才能嫁进来的。”
“这样啊。”朝堂政治那些事秦素不敢兴趣,不用想就知道背后肯定牵连甚广,不是她一个人就能解决的。
“可还有别的?”
“别的,好像真没什么。毕竟咱们这些生活在后院的,每天不都是干得那些字事么。”若儿思来想去,“不过您要非说异常的话……”
“奴婢还真知道一件!”
秦素坐直了身体,“什么?”
若儿附身凑近秦素的耳朵:“奴婢也是听别人说的啊,不一定准,不过那人之前在侧妃院子前洒扫,她有一次丢了个镯子,夜半去找的时候,见侧妃娘娘的侍女拎着一个小筐,往深山的方向走了!”
傍晚时分。
大夫们居住的清雅芳庭外,女大夫带着她的小药童出门相送秦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