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感觉到了,抬手捉了一下,夏薇连忙错开他的手,放下羊脂玉,拿出体温计。
那上面温度显示38.6°。
比之前还高了0.3°。
夏薇心一惊,覆手贴上男人额头,滚烫得不行,额间还有薄薄的一层汗。
“祁时晏。”她弯下腰,摇了摇床上的人,“这不行,我们还是要去医院。”
“别吵。”祁时晏鼻塞了,声音闷闷的,将被子拉上脑顶,“你在这,我没办法好好睡觉,你快走吧,我睡一觉就好了。”
他说的也是实话,夏薇在这,两人又说又笑,他休息不了。而他对医院的抗拒也是真的,不管夏薇怎么劝,就是不肯去。
夏薇无奈,只好又给他贴了几片退烧贴,扶着他喝了半杯水,才离开了卧房。
不过她没有走,而是给沈逸矜打了个电话,把祁时晏的情况说了下,让她找祁渊来。
这两位兄弟感情好,这个时候,恐怕也只有祁渊能治得住祁时晏了。
而祁渊接了电话,不出半小时人就到了,进了门,径直去床边,摸了下祁时晏的额头,二话不说就掀了他的被子。
祁时晏眼皮轻抬,弓身蜷曲,看一眼:“哥,你怎么来了?”
声音堵在喉咙口,都发不出清晰的音节了。
“都病成这样了还死扛?”祁渊一手抄过他后背,一手拉他坐起身。
“我睡一觉出出汗就好了。”祁时晏顽抗。
“你看你烧成什么样了,是出出汗就能好的吗?”祁渊强势,拉过弟弟两只手,往自己后背一搭,就将人背了起来。
夏薇赶紧上前帮忙,扶了一把,祁时晏还想抵抗,祁渊已经大步流星地背着人出房间了。
简直是雷霆之势啊。
夏薇也来不及感叹了,捡起祁时晏的拖鞋,再带上她买的药,小跑着跟出去了。
*
祁时晏三岁时生了一场大病,在医院住了大半年。
那病很奇怪,说不上哪里不好,却又没一处好的,吃什么吐什么,滴水不进。
每天各种检查,尤其是要抽血,抽得小小人儿胳膊越来越细,而各项指标却像不稳定的股市一样,高低起伏,反反复复。
那段时间可他把折磨死了,后来病好了,祁时晏也记住了那痛苦,即使事隔二十多年,医术医疗条件早就很大程度的提高,但他对医院的抗拒从来不减。
但现在由不得他。
汽车到私立医院,医生护士提前接到通知都等着了,几人迅速接走祁时晏,做了一系列检查后,将他送进了病房。
很快祁时晏手背上被扎了一针,输液瓶挂在了他床头。
诊断结果是:病毒感染,急性支气管炎。
夏薇有些懊恼,她以为是感冒,先前给祁时晏吃的药都是治感冒的,这会拿给医生看,问有没有影响。
医生问了具体服用的时间和剂量,回说不要紧,多少有点用。
“当然有用。”祁时晏半躺靠在床头上,来的路上睡了一路,这会输上液,又回来了一点精神,“趁我病要我命。”
夏薇回怼:“你乖乖的早点来医院,不就没事了。”
她发现了,祁时晏一进医院整个人就不一样了,像个害怕白大褂的孩子,无论要他做什么,眼神里全是挣扎,心理上抵抗很久才让人动他。
原来,那么轻狂不羁的人也有今天。
护士给他扎针的时候,夏薇甚至想,要是能换她来就好了,那什么仇都报了。
而祁时晏一听她“乖乖”两个字,又被雷得一阵猛咳。
咳得刚停下来,祁渊又补了一刀:“他要有那么听话就好了。”
祁时晏脑袋一低,后背滑下床头,生无可恋地躺平,闭上了眼。
医生笑了笑,关照了几句,先行离开了。
病房是VIP病房,单人套间,一应设施齐全,除了单独卫生间,还有一个小房间,里面有张保姆床。
夏薇正想问问,要不要她留下来照应一下,有人敲了门进来。
是祁家老宅来的保姆,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一头中长发束在脑后,面目慈善,走路的脚步很轻,也很稳。
她走到跟前,先见过祁渊,微微垂目,称呼了声:“祁先生。”
声音也很轻,却又清晰,让人听得很舒服。
祁渊点点头,正要说祁时晏的病情,床上的人仰起脖颈,喊了声:“黄妈。”
黄妈走到床边,扶祁时晏坐起身,察看他脸色,又握起他扎了针的手看了看,满脸心疼:“你这孩子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那感觉祁时晏不是她主人,而是她的孩子。
后来夏薇才知道,祁家高门深户,他们家的子弟从出生时就会为他择选一位性情温良的贴身保姆,从小开始打点他饮食起居所有的事,陪伴他成长,以及整个漫长的人生,直至生命结束。
这一类的主仆关系感情非常人能比,正所谓你若不离不弃,我便生死相依。
黄妈就是祁时晏的贴身保姆,比祁时晏父母对他还要好。
这会黄妈来了,围着祁时晏便忙碌开了。
外面天也很晚了,夏薇见没自己什么事,便准备走。
黄妈回头,请她留一步,找医生开了两盒板蓝根,送给她。
黄妈说:“今儿谢谢夏小姐照顾我家宴儿,只是宴儿这是病毒感染,怕是会传染。夏小姐这药带回家冲水喝,预防一下,如果有咳嗽鼻塞的症状,就来找我,我带你看医生。”
话说得客气,又负责。
一个保姆如此,大户人家的家教果然不一般。
夏薇接过,道了声谢,对祁时晏说:“明天我来看你。”
祁时晏笑:“行啊,早点来,我这一身的病毒等你。”
夏薇:“……”
这人还能有个正经的时候吗?
她说行:“明天我来给你打针,保证你肿起来的那种。”
说完,不等祁时晏反驳,挥挥手,出了病房。
祁时晏:“……”
祁渊左右看看,笑出了声:“你俩这冤家有点意思。”
祁时晏摸了摸额头,想起昨晚种种,和自己今天这病,失笑:“的确是冤家。”
祁时晏刚到医院的时候就被打了一针退烧针,这会护士又来查温度,已经降了些,关照他多休息。
祁渊见此,也放下了心,交代了一些事情给黄妈,也准备离开。
“等等。”祁时晏却不放人,他有话要说,心头大事。
作者有话说:
猜猜祁时晏的心头大事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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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朦胧月
◎我们又没有亲密接触◎
和孟家的联姻是半年前订的。
孟家是做国际海运物流起家的,有自己专业的航海运输队和成熟的国际海上航线,沿途连接几大洲,数多国家,人脉和业务在行业内首屈一指。
祁家近些年国际外贸做得风生水起,有意自己开辟海运航线,但贸贸然进入一个行业,无论他们自身多强,不拜山头那都是冒险之举,是很容易被同行群起而攻之。
有需就有求。
几经谈判,两家就这么商业联姻了。
当时是祁家老爷子祁崇博谈的,他心知祁时晏的脾性,签订婚约后守住了消息,先将两家合作的新航线推动了起来。
直到最近一次饭局上,祁时晏的父亲祁景天说漏了嘴,才叫祁时晏得知自己已经被订婚,有了未婚妻的事。
大为震惊。
祁家向来有商业联姻的传统,但祁时晏从来没想过自己要服从这套法则,更难以接受老爷子瞒着他,偷偷给他订了婚。
不过这种订婚还没到结婚领证那一步,不具有任何法律效力,祁时晏起初以为退起来很容易,可现实操作才发现很难。
因为这是两家商业合作的基础,牵涉的利益太大了,牵一动百,除了祁时晏没人愿意退婚。
老爷子那方面不用说了。
老爷子五月份在老宅从楼梯上摔下来,摔得脑溢血,历经九死一生才捡回了一条命,但语言系统出现了障碍,话讲不清楚,人也越来越糊涂,过去的事都不太记得了,这件联姻也忘了个大概。
可是祁时晏找他谈退婚,老爷子却坚决不同意。
不管祁时晏说什么,老爷子单纯地听到“退婚”两字就觉得不好,说什么也不许退。
而代表祁时晏的律师几次和孟家交涉,孟岳松表示,两家合作的新公司已经成立,新航线也已经成功开辟,该他付出的都已付出,退婚,不可能。
祁时晏一头麻线。
“这事你别急,急也没用。”祁渊劝道。
“我能不急吗?拖越久,涉及面越广,知道的人也越多,我不要脸的吗?把我跟那么一个村姑联姻联在一块。”一想起这事,祁时晏就心烦意燥。
祁渊笑,笑中落井下石:“你别侮辱了村姑,村姑朴素又善良。那位孟家小姐娇纵蛮横,村姑可不敢和她比。”
气得祁时晏又大咳了一通。
黄妈在旁边连连给他拍背,让他先休息,好好睡觉,别的事等出了院再说。
可祁时晏听不进,这件事压在他心头,比生病还叫人难受。
他想要的是快刀斩乱麻,趁早解决。
祁时晏想把新公司叫停,大不了拿他个人的股份去赔偿。只要新公司一停,合作失败,那他的联姻自然胎死腹中,顺利解除。
但问题是,新公司的一把手是祁景天,是祁时晏的亲生父亲。
祁景天在集团很多年都没什么建树,这次弄这个新公司,有孟家支持好歹有些起色,正是他捞资本的时候,说什么也不愿意叫停。
至于联姻,祁景天的看法是,祁家子孙都是这个命,没必要现在闹崩,不如结了婚再离,还相对于简单一点。
就像他和祁时晏的母亲一样。当时两人也是商业联姻,婚姻不到三年就离婚了,但两家的项目持续经营了很多年,钱挣得钵满盆满才散伙。
但祁时晏压根不想和孟荷结婚,甚至连结婚的念头都不曾想。
阻碍重重,他这婚很难退。
“你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一个字。”兄弟两人将形势分析了一下,祁渊得出结论说,“等。”
“等到人尽皆知,大家都看我的笑话吗?”祁时晏揉了揉太阳穴,那里痛得厉害。
“你知道我说的等是等什么。”
两人一个对视,心领神会。
老爷子现在已经将集团的权力全都交给了祁渊,但为了尊重老爷子,他订立的很多东西,包括人情人事,祁渊目前都没有整改。
目前不整改,不表示将来也不改。
老爷子已经风烛残年,祁渊不想将自己表现得急功近利,很多事他知道问题所在,但为了老爷子安度晚年,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祁时晏的婚约,是老爷子一手订立,现在要推翻它,时机很不好,所以祁渊要他等,等到有一天他成为祁家真正的掌权人,那时候再来解决这门婚约,易如反掌。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祁时晏眉头松不下来。
“无论多久,我们总要祈望爷爷长命百岁。”祁渊笑,“或许那时候,你已经喜欢上那个村姑,自己想娶她。”
“滚啊你。”
“行,我滚了,你好好养着,多想无益,明天我再滚过来。”
“……”
黄妈看着兄弟俩,笑了笑,两人说话一向没边,她都习以为常了。
*
得亏祁时晏送医送得及时,加上他年轻,身体素质好,住院住了三天,人就好了大半,咳嗽没那么重了,各项指标也逐渐恢复正常。
夏薇也连着来看望了他三天,每天都给他带一盅冰糖炖雪梨。
虽说都是冰糖炖雪梨,但做法和里面加的辅助食材不一样,每天吃得口味迥然不同。
黄妈感激,说:“夏小姐有心了,我家宴儿嘴刁,这几天在医院吃什么都没胃口,只有夏小姐这一盅,他能吃得干净。”
“我这是给她面子。”祁时晏从沙发移步到餐桌前,脸色好了很多,眉骨间回来了几分傲气。
他床上躺不住,一早起来活动了下,配合医生查过房,便无聊地开了电视,打游戏,等会要准备输液。
夏薇笑,将小炖盅摆到男人面前,揭了盖。
里面小块的雪梨炖得酥黄,甜香四溢,浓汤上浮着几粒红红的枸杞,勾人食欲。
她对男人说:“那我跟你说谢谢。”
这几天,祁时晏生病,她莫名觉得和他之间的距离又近了很多。
男人在她心中,不只有浪荡轻佻高高在上的一面,还有了脆弱孩子气的一面,会让她觉得这样一个人,不是只让她仰望,也有触手可及的时候了。
就像世人都称他“祁三少”,黄妈却叫他“宴儿”。那一声乳名,她第一次听见,亲切和蔼,满腹孩提的宠溺。
尤其听了他三岁时生病的故事,会让人联想到一个哭唧唧捏着鼻子,骗喝一口药要拿三颗糖来哄的小屁孩。
“你天天来,不要上班?”祁时晏拿起调羹,搅动炖盅,香味全飘了出来。
“要啊,我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夏薇坐到餐桌另一侧,看他另只手还在打游戏,吃雪梨吃得三心二意。
“等你吃完我就走。”她补充一句,意在让他认真点。
祁时晏却干脆放下了调羹:“急什么?”
说不上来为什么,他总想惹火这个姑娘,她越急,他就越不急。
逗逗她,较较劲,看她脸红,看她羞恼,看她气得咬牙的样子,他会没来由地开心。
出了学校这些年,好像这个姑娘又将他顽劣的少年气全都勾了出来。
“你没发烧吗?也没咳嗽?”他问。
“没有啊。”夏薇笑。
男人状似关心的问候,伴着他的不怀好意,是想要她也病毒感染,和他来场同病相怜。
夏薇抿抿唇:“我们又没有亲密接触。”
本来一句很正经的话,在看到男人偏头看过来一眼,她发现话风偏了。
再一声轻笑,她更是百口莫辩,空气都变得轻佻了。
卫生间的门开着,黄妈在洗水果,随时可能出来,夏薇错开男人视线,迅速忘掉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房间里有很多花篮花束和水果篮,夏薇昨天已经带走了两束花,可今天又明显多了。
看来探望祁时晏的人还挺多,只是没人比她来得早,她一个也没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