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赵老爷子一样，她今日穿的也不是现代的衣服，
一件月白的交领长衫被楚江烟贴身穿着, 外面披了个暗青色的大袖衫。
她的头发看似是随意垂落着的, 但又如同衣衫上泼墨的竹影，旁逸斜出, 写意飒然。
再加上腰间暗金的宫绦轻轻系着。
楚江烟每走一步，其上的流苏便跟着翻飞。
在烛台不甚明亮的灯光中, 她的表情还是往日的从容和平静, 如今却像是卸下了面具一般，第一次呈现出了淡淡的威严和距离感。
这样的楚江烟, 就算是对于昨晚一起喝酒的大家来说也是相当新奇的。
虽然昨天穿着便装的楚江烟已经很好看了, 但他们不得不承认, 今天的这一身、这样从未见过的衣服，却莫名的更加适合她。
连带着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大家也越发期待了起来。
毕竟昨天楚江烟按照每个人的侧重点把他们吸引过来，唯一没有说的，就是这场演奏的门票价格。
艺术是付费的，他们知道这一点，也愿意来这里；
但是这场演奏究竟要怎么付费，为什么到现在都不付费，也让大家充满了好奇。
可惜楚江烟当下还是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此时此刻，她走向了另一边的大门。
那里挂着个长长的珠帘，如今被楚江烟敛起袖子拨开，清脆作响之间，露出更深一层的房间。
大家虽然没见过这种古典的举动，但也知道是在引路，如今便迈步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又是一番洞天。
不算特别大的房间内是一片明亮，窗台之外，却挂着一幅古代建筑摄影。
虽然是拙劣的手法，但一眼望去，倒真像是穿越了时空，回到了一两千年之前。
再配上香炉的焚香，还有一旁轻轻敲击的木鱼声。
只是走过了一个房间，却像是来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而楚江烟此刻放下帘子，转身对着一脸新奇的众人，开口介绍了一下这里的摆设。
对于古人来说，鼓琴之前为了体悟琴韵的美妙，经常需要通过一些仪式来净心：
其中就包括沐浴、宽衣和焚香。
因为文化的隔阂，楚江烟只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其中的含义。
要是放在往常，这些国外的客人们也许只是听了个似懂非懂，转头就忘了。
但是此刻他们是亲身站在这里的。
看着香炉的轻烟缥缈，听着木鱼的清脆作响，再加上一旁穿着广袖轻飘写意的东道主楚江烟……
这里的每一情每一景，视觉，触觉，嗅觉，听觉，无一不在努力把他们带入到古代传统文化氛围之中。
在这种沉浸式的体验下，他们忍不住也松懈了紧张的神情。
在一旁的水渠中以净手代为沐浴后，众人的氛围更加安静，
但在心中，他们却对接下来的环节更加期待了起来。
甚至可以说，从一开始到现在，这里的每一秒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新鲜的体验。
陌生的文化风情，古典的服饰装修，写满了历史感的异国仪式。
所有的每一个环节，就像是一道道精美的开胃小菜，
无一不是在拉高众人的期待值，让他们更加渴望这最后的演出。
而这个时候，他们也来到了最重要的一条走廊。
走廊的前面是全店面最为庞大的一个会客厅，此刻已经是焕然一新。
从隔壁装修的家具商那里拿来的大块废料，如今变成了最前面的旧式木制老戏台。
上面摆着个独桌，桌上放着块醒木，定睛一看，又是从石料商那里白送的。
楚江烟的安排倒是巧妙，令昨天看着她装修的网友们都有些意想不到。
不过想想这一路的装饰，楚江烟也确实擅长这方面。
只用最少的钱、最随处可见的东西，零零星星，就能塑造出留白又带着古韵的中式美感。
要不然同样的钱，她能装修这么多间房间，才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也是一种本事了。
但回到这件会客厅，再仔细一琢磨：
戏台是唱戏，桌子和醒木是说书。
这两个放到一起，到让人弄不清真正的目的了。
镜头后面的自家观众们在思考的是这个，
而现场不懂这些的客户们，则基本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后面的走廊。
原本这家店是个倒闭的旅馆，而走廊两边就是一些小的卧房，平平无奇。
但此刻经过了楚江烟的简单装饰，
先是去掉了明亮的灯光，替换着摆上烛台和油灯。
在昏黄的闪烁之间，纱影憧憧，朦朦胧胧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就是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更是让人心里痒痒的，
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只得在指挥下落座在了木椅上，更加殷切的看着的楚江烟，期待着接下来的活动。
而此刻的楚江烟，则按照椅子的位置，一个个给大家分发了号码牌。
等所有人都拿到手，她便站到台子上，拉开暗红色的幕布，后面赫然是一块显示屏。
是的，就是从节目组那里租来的显示屏。
而这笔租金，用的还是昨天节目组从她这里租走翻译的钱。
此时此刻，显示屏没有滚动播放着直播间的弹幕，
而是一个建模的木架子，上面横竖两排，一共陈列着十个令牌，都是背对着众人。
木架子的后面，则是龙飞凤舞的四个毛笔大字——
“十大名曲”
此时此刻，看到这里，一些观众们才恍然大悟。
不懂的则也纷纷打开百度百科，抓紧了解了一下。
在此刻的现场，楚江烟也对着好奇的顾客们讲述了“十大名曲”的含义。
所谓的“十大名曲”，这里指的是中国古琴十大名曲：
《流水》《潇湘水云》《梅花三弄》《阳关三叠》《醉渔唱晚》《渔樵问答》《胡笳十八拍》《广陵散》《平沙落雁》《阳春白雪》
华夏悠悠五千年的历史，能写出多少音乐作品，演奏出多少的悠扬乐曲。
而在其中能挑出十曲，含金量自然是毋庸置疑。
楚江烟只需挑出其中一首简单描述，搭配着屏幕里缓缓展开的泼墨山水，立刻让座下的一众顾客们的气氛更加高涨。
艺术家们被美感和艺术感而吸引，非常渴望一听这种庄重的异国音乐；
鉴赏家们则被这种厚重的历史感和文化附加价值而吸引。
更别说他们还注意到了店里随处可见的摄像头和拍摄装置，联想到楚江烟所说的媒体关注，更让他们感觉物有所值。
此时此刻，大家都被吊足了胃口，一个个殷切的看着楚江烟，等待着最后的大宴。
也就是这一刻，他们看着楚江烟挽起袖子，突然一拍醒木，然后在满堂寂静之中，继而露出一抹从容的微笑：
“物以稀为贵。
这一首《潇湘水云》，今日只为一人演出。
那么各位，都出价多少？”
作者有话说：
最赚钱的，当然要搞拍卖了！（激动）
*
当年看文，最喜欢的就是玄幻文主角进拍卖场；
现在自己写了，我家楚总反而成了搞拍卖的那个hhh
*
ps：写这一章的时候就是听的《潇湘水云》，听着听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第66章 1.5合一
是了, 说起赚钱，有什么拍卖还要能刺激消费者的呢？
而且妙就妙在，楚江烟选择的曲目是十大名曲。
也就是说, 虽然看着是十首谱子, 但每首只为一人演奏, 被别人拍走了也就真听不到了。
意识到了这一点，此时此刻, 场下的人们一片哗然了起来。
原本还打算付一笔门票就能为自己履历添上一笔的鉴赏家们, 如今更是紧紧皱起了眉头。
华夏艺术家献出的独一份演奏，比起“买票就能进”来说，其意义高了不知道多少，这一点上自然是好事；
但另一个层面, 拍卖向来也是个麻烦活, 和其他人竞争的过程中，一旦心态失衡，财物两失都有可能发生。
想到这里，一大部分的人们已经在位置上坐立难安起来, 虽然没有人起身离席, 但从投入变成旁观心态的不在少数。
这些都是预料之内的事情，楚江烟倒也并不失落。
毕竟生意人自然会揣度货物的价值, 现在谁也没听到曲子，也没人说值不值, 有些保守心态的自然不会冒险。
而艺术家们就单纯了很多, 其中一位女性，干脆举起了号码牌：
“5。”
一首曲子, 初始价格是5块。
听到这个钱数, 原本还为了馆内眼花缭乱的设施而提心吊胆的水军们, 如今顿时直接笑喷了，在弹幕大肆讥讽了起来：
[哈哈哈哈就这？！五块？哈哈哈哈哈还没姜觉抽奖赚得多呢]
[搞这些没用的哈哈哈，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根本赚不到钱吗！]
[太拉胯了哈哈哈哈，别开店了，只会赔钱吧]
水军们也是被吓怕了，如临大敌，如今一看五元，顿时放松了警惕。
但他们并没有发现，这次的弹幕，没人跟着他们一起唱衰。
正相反，看到他们的嘲笑之后，屏幕前的观众们，心里有些膈应的不在少数。
原因无他，楚江烟先前用心良苦的又是介绍又是仪式，也是为了宣传华夏的传统文化。
观众们虽然都相信自己国家文化的美好与价值，但是看到国外只愿意出价5块，多多少少也有些难受和憋屈；
结果这个时候的水军，还是自己国家的水军，竟然还在借题发挥的嘲讽楚江烟。
可想而知，大家并不会被节奏代跑，心里只会更加偏向于楚江烟。
甚至他们明明只是局外人，但这一次，他们都想看着楚江烟带着华夏艺术，在西格诺占据一席之地。
可惜引来这样的一个开幕，也难免让大家失落和叹息。
不过楚江烟倒是不惊不慌，笑着点头，然后巡视一圈：
“出价5块，《潇湘水云》，还有出价的吗？”
看着初始价格这么低，台下的艺术家和鉴赏家们心头一动，自然也有几人举手：
“5块。”
“10块。”
“20块。”
价格很快就翻了几番，楚江烟依旧表情从容，不慌不忙：
“20块，还有更高的吗？”
因为后面还有九首，很多鉴赏家们心里觉得不着急，还可以捡漏，便眼珠子一转，沉默了下来。
倒是意大利小帅哥，如今环顾四周之后，继而举手：
“13号，出价50。”
50块。
这在隔壁，甚至都是戴胤卖出一幅作品的价格了。
而小帅哥的出价跨度如此之大，也是为了表明坚定的决心，让其他人不要再和他竞争。
事实证明，他成功了。
50块的金额一出，台下终于是一片安静。
而楚江烟也在默数了三个数之后，成功的一拍醒木，完成了这笔交易。
再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演奏过程了。
这也是众人最开始聚集在店门口的原因。
但此刻，意大利小帅哥目光闪烁，反倒是紧紧的盯着楚江烟，脸上还带着一幅渴望夸奖的讨好笑容。
而楚江烟表情丝毫没有改变，从容起身，带着拍下名额的小帅哥步入后台。
帘幕微扬，两人就这么消失在了会客厅的走廊里面。
而看不清楚江烟的身影之后，外面的一众顾客们，则终于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艺术家们大多是在交流刚才的经历，讨论着一些体会和感触，还对会客厅的各种物件摆放。
而鉴赏家们，则三五成群的坐着，目光有些诡异。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刚才的男人不是为了买音乐名额，而是为了讨楚江烟的喜欢。
此时此刻，觉得楚江烟是在靠追求者撑场面，鉴赏家们对这场演出直接看低了几分，眼中露出一丝轻蔑。
甚至有人已经不愿意浪费时间，准备起身离开，但被身边人拦住：
“别着急，我们等到那个人听完出来再走也来得及，不是吗？”
反正一首曲子也没多久，大家如今坐回位置，但心情已经多少有些浮躁。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们突然听到了音乐的声音。
明明周围已经是一片喧闹，但那声音却能超越人声，不偏不倚的传达到耳边。
大家下意识一愣，才发现那是从后面走廊中传出的。
一曲《潇湘水云》，终于开始弹奏了。
实话实说，他们在此之前虽然对华夏的独特仪式和环境感到新奇，但对演奏也没有太多的感觉。
毕竟西格诺大街小巷都是各种演奏，大家下意识觉得和大众的乐器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小提琴或者钢琴之类的。
所以可想而知，拍卖的反响平平无奇，也是不为这种文化买单。
然而此时此刻，听着一点细微的泛音，他们才发现，这种想法是大错特错的。
这是一种从没感受过的触动，每个音符都像是带着震感，抖动着空气中的微尘，再翻出一片一片的涟漪。
说是清丽，但却又带着婉转和缭绕；
说是微薄，但却能穿透墙体和障碍，直达耳边；
说是淡薄，但却带着一种沉郁的厚重感；
说是深远，但寥寥几声，又像在身侧娓娓道来；
单一亮相，就让人陷入心潮的澎湃。
此时此刻，刚好楚江烟撩开帘子从里面走出来。
一阵穿堂风揭过，掀起暗青色的衣袂，
鸦黑的发丝也随之翻飞，朦朦胧胧，又像是烟雾缭绕的春水。
正是《潇湘水云》的第一段，洞庭烟雨。
但很快，楚江烟回过身，敛袖带上了走廊的门。
连带着也隔绝了仅存的一点演奏声。
顿时，音乐的声音没了，氤氲的涟漪消去了，朦胧的烟雨退却了。
会客厅安静了。
但台下众人的心里，莫名也有些空落落了。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们突然想起来：
刚才在耳边的音乐，是真的已经被买走了。
就算再次拍卖，也听不到一模一样的曲子了。
这一刻，有些人怅然的坐在台下，终于意识到了错过了什么。
但是错过就是错过。
正是一次的错过，才会让大家对于接下来的机会更加慎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