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出那条领带。
具她所知，沈文竹的家境一落千丈，至今还在偿还巨额债务，这条领带是商场里最便宜的那款，只要一百多块，但对沈文竹来说，已经是超额花销了。
她得回应这份心意。
她把领带叠好，放在月光下，拍了几张照，挑出最好的一张。
【陈清许：（图片）】
【陈清许：谢谢你送的领带，很好看，我能用到。】
她想了想，又穿上衬衫，系上领带，拍了一张自拍，但没有脸，只有上半身。
【陈清许：（图片），很适合我。】
会不会太刻意了？
陈清托着下巴，忽然觉得有些窘迫。
啧，要不还是撤回了吧，挺怪的。
对方在线，而且偶尔显示正在输入，却一直没有回复。
陈清挠了挠头：果然是太刻意了吗？
她拍了一张月亮的照片。
【陈清许：（图片），晚安。】
同样的月光下，沈文竹坐在椅子上。
她书桌上堆满了辅导书、试卷，还有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深奥专科书籍，全是生物仿生学方面的。
有一本书摊在她的右手边，上面全是详尽的笔记。
房间的墙上挂着一本日历，每一天的格子里都密密麻麻写满了打工行程。
沈文竹靠在椅背上，轻轻碰了一下嘴角，疼得疯狂吸气。
她拉开抽屉。
抽屉里有一盒女士细烟。
已经很久没碰过了。
她找到打火机，指尖刚碰上烟盒。
手机里忽然响起一串的轻快音乐。
沈文竹马上坐直，点开手机。
“特别关心”发来的消息。
沈文竹看得有些脸热。
这是他难得找她私聊，她应该说什么呢？
不用谢，你喜欢就好？
会不会太官方了？
不一会儿，对方又发来一张照片。
是他戴上领带的照片。
很适合。
沈文竹默默把图片都保存了。
手停在手机屏幕的键盘上，一时不知道回复什么。
等她再回过神来，对方已经发了个晚安。
沈文竹有些懊恼，猛地趴到桌上，不小心压到红肿的嘴角，疼地跳起来：“嘶！！痛痛痛……”
过了一会儿，她才冷静下来。
默默拿起那包烟，丢进了垃圾桶。
*
陈清周末与小林相约在星耀娱乐见面，还有裘文英、teenage的产品宣传总监。
她穿了一件长袖白衬衫，果断把领带戴上，然后套了一件较为正式的外套出门。
刚从陈清许旧家的别墅搬出来的时候，她一无所有，所以现在衣橱里的衣服非常少，都是她后来买的，夏季有个三套，春秋季度只有一两套，冬装更是没有，且都不是牌子的，穿的舒服就行，有些甚至是地摊上淘的。
如果teenage能大气点，送她几件冬装就好了。
没办法，孩子过得太穷苦了。
Teenage的宣传总监，此时正在赶往星耀娱乐的路上。
teenage是个主打原创设计感的小品牌，好不容易出点名堂，请得起明星代言了，谁知道摊上路泽。
这下可好，因为路泽，teenage的销量和产品形象受到严重影响。
宣传部门为了弥补损失，在他休年假的那几天，提出蹭陈小橙和小林热度的提议，他没细看，同意了，部门经理就直接给陈清发了合作邀请。
后来他还挺后悔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能有什么宣传力度，只能是蹭他们的热度赚他们钱罢了。
而且对方一直拖着不回复，导致林沙曼亲自发声明的热度都过去了，现在开的价格又高。
他想着要不就找个理由回绝掉算了。
然后他就发现，这个陈小橙竟然突然签约了星耀娱乐，经纪人还是裘文英。
但裘文英不过就是个徐娘半老，手头资源血虐，星耀娱乐也就是个近几年才进娱乐圈的暴发户公司。
简而言之，不划算。
随便找个有名气的网红不好吗，又便宜，还能开开直播带货。
“廖总，这边请。”
廖总跟着星耀娱乐的漂亮前台进电梯，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前台的屁股。
真大啊……
他笑着杠了一下身边的助理，示意他看，男助理也抿唇轻笑。
蓦地，有个男生左移了一步，遮住了他们的视线。
廖总心下一阵烦躁。
那人朝他微微一笑：“这个电梯是三面透明的，您可以看看外头的风景。”
廖总有种被戳破的尴尬，忙清清嗓子松松领带：“有点闷而已。”
然后他的目光停留在少年身上。
现在的年轻人长得真好看，个子也高，气质也好啧啧啧。
怎么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莫非是星耀娱乐的新秀？就冲这长相，还不得红成个大流量？哎呀，要是能跟这样的有气质的明星合作就好了，还找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网红小模特啊。
他挑剔地扫视少年，发现对方浑身竟没有一丝不干净的地方。
他下意识拉了拉西装，确认没有褶皱。
前台小姐姐甜美地笑：“十五楼到了。”
几人一起走出去。
一个身着黑色长裙的女人踩着高跟走过来：“廖总，你好，我是裘文英。”
廖总眼里闪过惊艳之色：“裘女士。”
裘文英朝他身边的少年一笑：“陈清许，你也来了，看来你已经先跟廖总见过面了。”
廖总：？？？
我突然想走。
小林早已在会议室等候。
等人到齐了，大家一起商议同teenage的品牌合作。
期间廖总一直盯着陈清。
小林拽陈清的袖子说悄悄话：“这个鬼总监干嘛一直瞪着你，他该不会是……喜欢男的吧？”
陈清：？？？
你的脑回路过于跳跃了。
裘文英讲了一通合作需求。
陈清这边都以为这场合作没什么问题，毕竟对方一开始聊的时候态度友好，发来的合同也很有诚意。
廖总清清嗓子，发话了：“可以，但是我们要求换摄影师。”
全场忽然沉寂下来。
小林噘噘嘴。
陈清绷直了唇角：“为什么？”
廖总是甲方，大家暂且还有耐心倾听他的意见。
只见他靠着老板椅，审视了小林一圈，缓缓开口：“我们teenage是男性服装，以往都用的男性摄影师，我们面对的是青春男学生的市场，是男生买衣服，女孩子拍出来肯定不对味。大周爷那件事我知道，但就风格来说，大周爷拍得很青春也很少年，小林反而不对口了。”
你说的青春就是路泽那套装嫩九宫格？
“我之前发的片子风格确实都不够商业性，”小林很冷静地分析自身优劣，“但我也拍过商品图，您可以看一下我的作品。”
她和陈清签了合同做她的绑定摄影师，如果对方强烈要求，她也不是不能退步，但争取还是要争取的。
她把U盘递给阿萍。
阿萍在投影上展示小林的作品。
小林微博的作品多为古风，但自己的作品集风格却变化多端，其中很多商品图都拍的很有特色，每一个商品都有不同的氛围风格，画面干净清爽。
廖总只是觑着眼睛看，还一直在抖腿，到后来还不耐烦地深呼吸，最后直接打断阿萍：
“不用看了，用不了，你都把男生拍得太娘了。”
小林疑惑：娘？？？
廖总身体后仰，又摆出老总的架势：“说实话，这个合作邀约呢，是我们部门经理发的，他能力不足又武断，那时候我在休年假，不知道这件事。今天来这里，也是一种双向选择。今天看到这个……”他指指陈清，“陈同学，长得也过分清秀了，没什么男子气概，只能讨女孩子喜欢，如果你们还非要用小林摄影师的话，那对不起，我们取消合作。”
气氛一度降到了冰点。
陈清：呵，懂了，身为总监，他就是要行使他的决策权。不管，他就要找茬，都要听他的，他爽大家才能爽。
她默默把大男子主义往对方身上滑去。
小林憋着一股气，她看向裘文英，裘文英抱臂站着，嘴绷得直直的。
过了一会儿，她拿起手机来回复消息。
阿萍也尴尬得不知道看哪里比较好。
廖总一看自己几句话就把他们噎住了，心里头莫名畅快。
怎么样，傻了吧，没话说了吧，还得是我出马。
他正得意的时候，陈清轻笑了一声。
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特别清晰。
她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坐得笔直，但眼神却不同方才的有礼，反倒冷漠至极。
“看来廖总坐上宣传总监这个位子，全靠得力的部门员工。”
廖总嘴角一抽：“你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喵言喵语：
沈文竹的爸爸沈东安，和陈清许的妈妈蒋姝是大学同学，就读于加州理工，而陈清许的爸爸陈梁是二人的学长，和沈东安一个社团。当初陈梁追蒋姝，沈东安身为男闺蜜从中周旋，又是帮忙递情书，又是传话，后来沈东安都烦了，干脆整天泡在图书馆，生生学出个博士来。
第26章 （一更）
陈清收起笑：“teenage的品牌定位是学生,尤其是高中、大学的学生，但定价却不低。会买贵品牌服装的，要么就是家里有点钱,比较注重形象的男生,要么就是给孩子买衣服的父母,尤其是母亲，毕竟父亲一般都不会管这些。”
所以讲白了，这个广告，并不完全是拍给男生看，更多是拍给妈妈看，拍给想要“好看”“帅气”、“吸引异性注意”“受欢迎”的男生看。
那就要找个形象上得体,气质大方,具有学霸气息的少年。
廖总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些他当然知道,但这妨碍他找一个整容脸网红来拍广告吗？他是宣传部总监，他想找谁就找谁OK？他找个女的来拍又怎么样呢？
陈清也不想再多说：“你也说了是双向选择,正巧还有一个品牌在与我们接洽,我们档期有限。贵司在我们深陷网络舆论时,向我们伸出橄榄枝,我们很感激，但今天见了廖总……”
她故意非常明显地打量他，并大声嗤了一声：“抱歉，现在我们决定与对方合作，对方也接受了林摄影师的风格,并大加赞赏。”
廖总觉得很荒谬：“不是,你一个小小的无名新人,能有什么品牌方跟你接洽？你唬我？”
裘文英举起手机：“您该不会没关注昨天的热搜吧,阿迪家的青少年新系列昨天半夜找到我们，早上就发来合作合同，合作意向积极明确。”
阿迪？
这他妈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啊。
廖总忽然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什么热搜，他怎么不知道。
陈清瘪瘪嘴，摆出很烦恼的样子：“抱歉，我不过是会打打篮球而已，真是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太清秀了，不符合贵公司的气质呢。”
她今天在电梯里见到这位廖总监，印象很差。
既然有选择，为什么要选最差的。
廖总脸色很难看，他想说不合作拉倒，谁稀罕。
陈清许在他眼里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这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一点面子也不给，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拿着手机走出会议室。
是他表妹，也就是teenage主设计师兼品牌创始人。
Teenage发家以来比较坎坷，靠的是设计和质量过硬，踏踏实实，老总廖雨菲是个很有能力的女性。
“喂，表哥，你现在在星耀？”
“是的，我跟你说……”廖总有一肚子吐槽陈清许的话。
那头廖雨菲直接打断：“表哥，阿迪最新的那套青少年运动系列刚才官宣了华东地区广告代言人，就是咱们宣传部联系的那个陈清许。”
廖总：？？？
廖雨菲：“而且对方还主动点赞了杨国东教练昨天的那条微博，那条微博你肯定知道的吧？我觉得他后面肯定能火。”
廖总：不，我不知道，我昨天还在打高尔夫来着……
廖雨菲：“我看他还是个新人，档期肯定够，咱们宣传部这次真是慧眼如炬，表哥，你把手下带的太好了。我们得想办法跟他签长点的合同，趁他还没火起来套牢他。
本来我还担心今天谈合作是你们部门经理过来，诚意不够，你去我就放心了！”
你、去、我、就、放、心、了。
廖总一个电话打得满头大汗。
“可……”他支支吾吾地开口，“如果他们已经签了阿迪，那我们竞争压力……”
廖雨菲：“据我打听到的消息，我们发合同是在陈清许签约星耀之前，合同内容已经诚意歉意双具了，表哥，你要相信自己，我等你的好消息。”
嘟——
那头电话挂了。
廖总监觉得手有点抖。
他身为副总兼宣传总监，又是廖雨菲的表哥，平时在公司作威作福惯了，但能力其实一般，没想到廖雨菲这么看重这个合作。如今他已经在陈清许等人面前夸下海口，把事情闹得很僵……
廖总一个哆嗦，整整领带，又回到会议室里。
他的助理下巴还是仰着的，一副不太看得起陈清的样子。
陈清也不理他们，看了一眼手机：“既然已经没有聊的了，我们就散了吧。”
廖总赶忙伸手：“哎哎哎，有的聊，有的聊。”
裘文英优雅地喝了一口茶。
廖总：“我刚刚才知道，陈同学打篮球是一把好手！是我眼拙，有眼不识泰山，看不出陈同学在学生中有这么强的榜样号召力。”
陈清很不给面子：“我没有。”
廖总擦了擦汗，坐下来：“生意嘛，都可以谈。”
“抱歉，我不想谈，”陈清站起来就往门边走，“廖总都说了是双向选择，我下午还有事，先走了。”
小林翻了个大白眼，拎着包也要走。
“等等，”廖总被逼急了，扯着嗓子喊，“陈清许！你要什么条件你可以说！”
陈清停下来，精致的侧脸转过来，看他又好像没在看他。
“小林摄影师的作品，我刚才没细看，现在想想确实有独特的风格。”廖总疯狂找补。
“裘姐，”陈清忽然抱臂问裘文英，“那边开价多少。”
裘文英淡淡说：“好像是贵公司的三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