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
“嗯。”
意思很明显,这个话题不行,还不如不说。蔺雨落也察觉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还好到了训练室门口,就推开门:“辛苦你等一下,关关很快回来。”
“不着急。帮我把灯、空调都调好。”顾峻川又来睡觉了。既然不给退卡转卡,就彻底决定睡过去。他反正不喜欢瑜伽,每个人都有一好,他反正好不了瑜伽。不喜欢瑜伽,但喜欢这个睡觉环境,偶尔得闲来睡一次,权当给自己放假了。
“这样对关关来说是打击,她会怀疑自己的课不好,所以你才会睡觉。”
“无论上什么课的最终目的都是心态调节和人体调节,我觉得关关老师的冥想课简直是你们店里的明星课程。能帮助别人解决睡眠问题,这太难了。给她加钱吧。”顾峻川说话间躺了下去,将毛巾被盖在身上,闭上眼睛,在送客了。
蔺雨落说不过他,索性依他调了空调和灯光让他睡。关关回来的时候她还试图安慰她,谁知关关说:我觉得我自己非常厉害,帮别人解决了睡眠问题。顾总说他太忙了,晚上睡觉浅,我的冥想课只开了个头就打开了他的睡眠按钮,导致他一进到那间训练室,就觉得心里很安静。我觉得之前我想错了,我还是要以学员的诉求为准。我再也不会因为别人在冥想课上睡觉而生气了。
显然是被顾峻川洗过脑了。
蔺雨落没再深劝,能在顾峻川的三寸不烂之舌之下保持清醒的人不多。他身边的朋友哪一个不是被他说得云里雾里都听他的?何况对他并不了解的关关。
蔺书雪到的时候听说顾峻川也在,就去那间训练室看了眼,他还真睡着了,在瑜伽垫上蜷缩着身体,呼吸均匀。
蔺书雪看了片刻,忽然有点心疼他。
顾峻川说他为她善后,其实并非全然玩笑话,他本来就辛苦,又强迫被塞了那么他不喜欢做的事,照顾一个他抵触的人。换个人总要抱怨一下,他却总是鼓励她走远点,没事不必惦记他联系他,发照片炫耀的时候除外。
她练习前对蔺雨落说:“我有时候觉得挺对不起顾峻川的。”
为何对他不起呢?除了那一堆烂事破事,还把他拉进一场他本不愿意开始的婚姻,结束的时候也未经他同意,他动心了又没有着落。于他而言,父母给予的除了钱再找不出别的了,他自己从生活种种里抠一点小糖吃,如今是连一粒糖都没有了。
“我还是希望他能好好找个人恋爱。”蔺书雪跟蔺雨落说:“他正当年,又不屑于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如果能谈一场让他心动的恋爱,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蔺雨落不知该怎么回应。倘若她说是的,谈恋爱让人感到幸福,那听起来像在炫耀。索性安静听着。
“那天小舟说的岑嘉容,你见过吗?”蔺书雪突然问蔺雨落。
“见过。”
“怎么样?”
蔺雨落仔细回忆了一下岑嘉容的模样,是一个非常非常讨喜的姑娘,关心别人的时候又极其真诚,笑起来像一只小猫一样可爱。她认真地回答:“善良、聪明、可爱。我词语太匮乏了,总之是一个非常棒的人。而且…”
“什么?”
“而且是顾峻川一直以来喜欢的那种姑娘。”
“顾峻川就是十八九岁的时候被伤到了。就总觉得这一辈子必须要赢回来。”
“蔺姐,您深呼吸十次。”蔺雨落把掌心贴在蔺书雪腹部:“顶着我的力道,我们练习一下。”
“好。”
蔺书雪快练完的时候顾峻川睡醒了,临走前过来看她一眼,被她留下等。他盘腿坐在地上玩手机,一次眼睛都没抬过。有时蔺书雪跟他说话,他就简单应一声。他像一头沉睡的野兽,堕入自己的梦里,倘若他睁眼看你,也会让你毛骨悚然。
他唯一一次抬眼的时候蔺雨落无意间跟他对视,觉得自己的汗毛都要竖起来,彻底转过身去给他一个后背。
而顾峻川,在她温和柔软的曲线间仿佛窥到一条秘道,在他们无休止欢爱的短暂时日里,他不断通过那条秘道去倾听她的秘密。他的心里已经全然割离,但身体还没有。
在近一年的时间里,他偶尔做梦。起初梦里是看不清脸的,只是觉得酣畅真实。突然某一天梦里的人脸开始清晰,蔺雨落深深浅浅的声音在梦里抓挠他的心,她越叫他越痒,直到醒来的时候空无一物。
他觉得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不是和尚也不是木头,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有正常的需求。
他怕自己憋坏了。
“刚刚发给你的照片怎么样?人家觉得可以聊聊。”蔺书雪没由来说了一句,即便知道顾峻川不想在蔺雨落面前谈论这些,但她反倒觉得无所谓。能谈论就代表彻底放下,遮遮掩掩就是心里有鬼。蔺书雪希望顾峻川能放下,因为以她的阅历来看,蔺雨落和宁风感情深厚彼此信任,就差谈婚论嫁了。顾峻川挤不进去了。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不会去挤,他目睹了父母婚姻破裂的过程,绝不会允许自己去破坏别人的感情。他对这种事犯恶心。
“挺好的,聊聊吧。”顾峻川说。
第67章 顾峻川:相亲的宿命
顾峻川说“聊聊吧”, 目光停留在蔺雨落背上,她正帮蔺书雪做训练后的恢复,一直没参与对话, 因为这本来就跟她没有关系。
“你看了吗?”蔺书雪问。
顾峻川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眉头一皱,放回口袋:“看完了。”
“那我跟她要联系方式, 你们先聊还是先见面?”
“直接见面。”顾峻川将手机丢到一边,身体靠向墙壁:“我今天晚上刚好有时间。你练完再说。”
“行。”
“蔺姐,好了。”蔺雨落做最后一个深呼吸,也提醒蔺书雪可以结束了。蔺书雪站到一边, 她弯身铺好瑜伽垫,拿起毛巾擦汗, 走出训练室, 轻轻带上门。
蔺书雪坐在瑜伽垫子上, 看着顾峻川:“我跟你聊几句。”
“嗯。”
“顾西岭你不用管了。我今天去了医院,换了联系人电话, 以后有事他们会找我。你想看就看一眼, 不想看就不用去看。他也太躁狂了, 我在那呆了一会儿就想弄死他。”蔺书雪说完自嘲似地笑了:“谁能想到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变成了这样啊?”
“不骂人的时候看着也挺有风度。”顾峻川说。
“总之, 你别管他了。但我公司的事你该管还是要管,那以后都是你的,未来怎么发展要看你。”
“有一些业务也不值得做。”
“那就改革。听你的。你告诉我你的想法, 我会上说。”
“行吧。”
“恋爱也谈着…”
“今天晚上就谈。”
顾峻川站起身来:“我谈个一见钟情的恋爱给你看看。但不是刚才那个。”
“刚才那个怎么了?”
“我晚点跟你说。”
“你没必要因为跟落落较劲就用这种方式,还得是你自己喜欢…”
顾峻川没搭言,走出去签字。关关在一边问他睡得怎么样?他说很好, 明天得空还来睡。关关老师打开了我的睡穴, 我要给你们馆写表扬信。
蔺雨落示意前台请顾峻川确认, 然后依惯例把他送到门外,顺便做一个练后回访。
“身体得到放松了吗?”她问。
顾峻川停下来看着她,玩笑似地一句:“为什么我没有一对一拉伸和放松?因为我睡过头了?”
他的问题很难回答,蔺雨落不能说因为关关以为你只是来睡觉。于是说道:“这是我们的疏忽,下次我们会记得。现在帮你补一个吗?”
“补呗。”
顾峻川又掉头向回走,对诧异的蔺书雪说:“我去放松。”
这个点很忙,蔺雨落看了一眼所有老师都在课上,只有她一个闲人。她站在门口深呼吸两次才推门进去:“关关教练在忙,其他老师也在忙。如果你现在需要拉伸,只有我可以。你看你需要吗?今天的确是我们的失误,这节课我刚刚让前台加回系统了,不划了。”
“嗯。”顾峻川伸出手:“开始吗?”
“好的。”
蔺雨落站到他面前:“你跟我一起做,首先左脚向一侧,缓缓移至与肩同宽。”她授课的时候声音就是很轻,听起来像在跟顾峻川耳语。顾峻川跟着她的动作进行,眼始终看着她。
“眼睛看向前方。”蔺雨落说。
“在我们婚姻期间,你没有一刻对我动心是吗?”顾峻川突然开口,语调平静,又暗藏波涛。
蔺雨落没有回答他,选择继续自己的课程:“伸展手…”
“一秒钟都没有吗?嗯?”顾峻川打断她:“回答我。”
“没有。”蔺雨落果断说:“还拉伸吗?”
“拉伸。”顾峻川伸展手臂,看到蔺雨落去拿教尺,指导他的动作,避免跟他产生接触。
“我其实在你睡觉的时候已经跟方姐申请名额给你办理退款了。我们开瑜伽馆,按道理说是不能开退款和转卡的先例的,合同上也写得清楚,除非特殊情况。方姐还没回我,如果她同意,我就安排给你办理退款。”蔺雨落看着顾峻川,目光真诚又有距离:“对不起顾峻川,我知道你在难受些什么。无非就是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我顾峻川喜欢她她还敢拒绝,我偏不信我搞不定她。事实是,在我看来,你的喜欢是轻飘飘的喜欢,未见得是真的,只是你的自尊心在作祟而已。而我们婚姻存续期间彼此善待,真的会让日子不难熬。”
“如果那让你产生误会,我真的要抱歉。因为我以为你跟我一样,都是通过那种方式在…混日子。”“混日子”三个字,蔺雨落说得很轻。她现在跟顾峻川说话小心翼翼,因为她害怕他们在馆里产生争吵让她很难收场。
“人都是有感情的,不是木头、钢铁、空气,你对我而言,也是朝夕相处过的人…”蔺雨落眼睛一红,看向别处。
她觉得这是最让人难受的地方,可她又不懂该怎么表达她的感受。小时候跟朋友吵架都要难受好几天的人,面对这么复杂的人性,她给不出满分的答案来。
“哭什么?我怎么你了你就哭?”顾峻川扯过毛巾丢给她:“赶紧把眼泪擦干净,别营造我欺负你的假象。”
蔺雨落原本只是眼睛红了,听他这么一说就仰起头把眼泪彻底憋了回去。又看着顾峻川。给他办理退款的决定她想了好几天,最后终于决定抛弃自己店长的身份,单从一个平庸的“人”的角度来面对这件事。
“你给我申请退卡的特殊理由是什么?”顾峻川问她。
“因为你身体出现了问题,不适合练瑜伽了。”蔺雨落确实是这么说的,总不能说他是我前夫我不自在,或者他对我们店不满之类。
“操。”顾峻川被蔺雨落气笑了,骂了一句脏话:“蔺雨落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我身体出什么问题了不适合练瑜伽?”
蔺雨落拿出手机来,找到跟方柳的对话框给顾峻川看,方柳的确也是这么问的。蔺雨落回答的是:癫痫。
真绝。
顾峻川拿起她手机做势要扔出去,蔺雨落抬起手臂拦着,快触到他胳膊的时候又生生收手,后退了一步:“摔坏了你就赔我新的。”
“没钱。”顾峻川把手机拍到她手上:“你当你是天王老子呢,要赚我钱我就得办卡,不想让我练我就生病。”
“卡是方姐让你办的。而且我以为你也不想来,你看见我别扭。”
“别特么别别扭扭的,你怎么这么没劲?这么点事过不去了是吧?就你一个女人吗?演什么苦情戏!你现在跟方柳说我不退卡。”
顾峻川抱着肩膀,盯着蔺雨落跟方柳对话,以免她再给他编出什么奇怪的病来。
蔺雨落:方姐,我跟顾总沟通了一下,他又不退卡了。
方柳:?我刚还想着不行就开个先河给退了。
蔺雨落:他…病好了。
病好了的顾峻川真想捏死滚刀肉蔺雨落,手都伸出去了,最后用力落在她头顶狠敲了一记:“我打死你得了!”推门出去了。
蔺书雪还在外面等他,见他出来就跟他一起向外走,出了瑜伽店问他:“晚上见哪个?”
“谁都不见。”
“为什么?”
顾峻川耸耸肩:“可能是我作恶多端,相亲相到了前女友。”
“??前女友?哪个?”
“编剧。这个人是那个编剧。”
蔺书雪十分吃惊,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背到这是程度了,扶着中庭栏杆笑了半天,眼泪都要出来了。笑完了才说:“我见过那个编剧照片啊,不像啊。”
“你信照片还是信我!”顾峻川有点急了,本来已经够郁闷了,还要被蔺书雪怀疑。刚刚在训练室他打开照片的一瞬间就心凉了,还要故作镇定。对方打招呼也很逗:“呦,沦落到相亲地步了?要么咱俩结婚得了,我保证不给你投毒。”
…
顾峻川凭什么要接受这等侮辱,回她消息:“你是整容了还是换脸了?”
“就是要用这招收拾你这种烂人。”
顾峻川看到消息框显示对方在输入,顺手就删了她,让她有话骂不出来憋着。
他和蔺书雪都觉得这事挺好笑的,笑过之后蔺书雪就开始讲解自己关于因缘际会的一些思考:要么就是顾峻川跟编剧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要么就是老天爷提醒他们顾峻川不适合相亲。她问顾峻川倾向于哪点?
“爱哪点哪点,我决定晚上去喝酒。”
蔺雨落透过玻璃看他们讲话离开,就收回目光研究她的东西。她很努力地学习,想离宁风的世界近一点。至少当他兴致盎然讲一些东西的时候她不用睁着茫然的大眼睛去想:这是什么意思呀?我怎么听不懂呢?
那些东西晦涩难懂,她网上搜索也只是大概皮毛,这让她苦恼。蔺雨落像一个战战兢兢的孩子,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东西,她怕自己失手弄丢。
而宁风,跟同事取经怎么谈一场真正的恋爱,该跟女朋友聊些什么,同事认真思索:“聊聊吃什么、电影、音乐,她也可以带你瑜伽。”
宁风也像蔺雨落一样,害怕美好留不住,也害怕再一次失去。因为蔺雨落曾经决然离开过,所以这重逢更像一场梦。
出差回来后他们两个看了一场午夜场电影。
蔺雨落因为超负荷工作,靠在他肩头睡着了。睡着的时候她的手抓住他的,因为全然信任他,她睡得很熟。睡梦里的光怪陆离跟电影院里的光影交织在一起,蔺雨落很伤心,睁开眼看到宁风就在眼前,心里顿感踏实。她说:“宁风,无论我们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分开了好吗?”
蔺雨落包里放着的本子,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是她解不了的难题,亦是他们十几岁畅想过的灵魂共颤。
这一次,她得解开它。
第68章 蔺雨落:看不到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