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重心长地拍拍彭小珂的肩膀,“都是战友,以和为贵,打架解决不了问题,不如投桃报李,礼尚往来。”
劝完彭小珂,冲何欢欢甜甜一笑,抬起彭小珂手里的水壶,微微一倾,从她头上浇了下去。
“啊!”何欢欢惊呼一声。
混乱喧杂的练功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齐聚到叶朵朵和何欢欢身上。
这谁啊?可真漂亮!
这谁啊?可真骚气!
何欢欢是歌剧队的独唱演员,因为声音好听长相清纯,最受团里的男兵欢迎,她深知男同志喜欢她哪点,每天除了绿装,各种白色小裙子白色小衬衣,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
谁也没想到,外表那般纯洁无瑕,里面穿的内衣,居然是骚里骚气的大红色。
叶朵朵原本没想多管闲事,只是看到彭小珂的处境,不由得想起上辈子,她跟对方一样,在何欢欢手里吃了好几次哑巴亏,最严重的一次,要不是顾洗砚暗中帮忙,她就被送上军事法庭了。
何欢欢这个人最可怕之处,看起来柔柔软软,人畜无害,实则心銥嬅狠手辣,这种人,远比一看就会杀人放火的可怕得多。
明枪好躲,暗箭难防。
这辈子她给她逼到明面来!
因为跟林思清关系好的缘故,何欢欢书中戏份不少,怎么也能排个女三,到后期,算是女主的左膀右臂,叶朵朵打算提前给她折了!
事发突然,何欢欢半天反应过来,连忙捂住胸口,一张脸涨得比内衣还要红,羞得蹲到地上,还想装可怜,可是太气了,表情明显没控制好,咬着下唇,瞪着叶朵朵和彭小珂,带着一丝狰狞,自己也未曾察觉,“你,你们,干什么呀?”
叶朵朵夸张地哎呀一声,拉着彭小珂飞快后退两步,拉开跟何欢欢的距离,好像对方得了传染病似的。
表情拿捏得恰到好处,仿佛真的一样,围观群众跟着后退一步。
何欢欢一个人落在原地:“……”
“欢欢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叶朵朵满脸委屈和无辜,神情和语气几乎跟何欢欢刚刚一模一样。
而且,她不仅自己跟何欢欢道歉,还拉着彭小珂一块道歉。
彭小珂脾气跟蛮牛差不多,一开始不愿意,也不知道叶朵朵跟她说了什么,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态度那叫一个诚恳,声音洪亮,“何欢欢同志,对不起!”
在场所有人,包括何欢欢,眼珠子快要掉下来:这,发生了什么?平时让她服个软跟要她命一样,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假小子彭小珂吗?
彭小珂打小男娃娃堆里长大,一直不喜欢跟女孩子耍,觉得她们勾心斗角太累,一根筋直来直去,不像何欢欢那样左右逢源,就算最受团里男兵欢迎,女孩儿们也不排挤她。
“欢欢姐,我们歉也道了,你还不解气的话,我们就只能跪下给您嗑响头了……”叶朵朵不只是说说而已,拉着彭小珂就往地上跪。
围观群众一边拦人一边劝何欢欢不要太过分,把事情闹大,对谁也不好,何欢欢一张小脸一阵青一阵白,那么热的七月天,她打了好几个哆嗦,这一刻,她完全体会到彭小珂刚刚的心情:无力、愤怒、不甘……
更气人的是,彭小珂可以捶人,她却不行。
为了保住自己苦心经营的柔弱小白花形象,她只能咬碎了后槽牙往肚子里咽。
看到何欢欢吃瘪,彭小珂总算出了口恶气,同时,对叶朵朵的印象一下有了改观,她好像也没那么讨人厌,不得不说,就挺好一人。
而沈秀儿运气不如叶朵朵,这会儿还没挤进去,她个子不高,一米六二,脖子伸长也看不到,就踮脚,身子摇晃,站得不是很稳。
除了赵小娟,何欢欢在团里还有个耍得不错的塑料姐妹花,杜云岚,一声不吭地看完热闹,往外走,嘴里小声嘀咕着,又是叶朵朵,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她,烦死了!
心里窝着火,看到沈秀儿摇摇晃晃站那里,过去一把将人推开,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好狗不挡道!”
沈秀儿一屁股坐地上,一脸茫然抬起头,对方看着比她大两三岁,同样穿紧身的练功服,不过比别人更有气势,一看就不好惹。
事实亦是如此,杜云岚,叶朵朵没嫁过去前,是军属大院的院花,跟顾洗砚一样,家里三代从军,认为自己出身高贵,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最瞧不起的就是叶朵朵,连带着团里凡是从农村来的,她都看不惯。
“没长眼睛?这么大人看不到!”撞了人不道歉还先发难。
沈秀儿被杜云岚一吼,下意识地跟人说对不起。
杜云岚瞥她一眼,讥笑地哼道:“果然都一路货色,上不了台面的山头野鸡。”
沈秀儿心思单纯,纠正对方的同时,自我介绍道:“俺不是野鸡,俺叫沈秀儿,大姐你叫什么啊?”
“谁是你大姐!你骂谁长得老!?”杜云岚火冒三丈。
沈秀儿小心翼翼地改口:“小妞?”
听着不正经,杜云岚扒拉沈秀儿,没控制好力道,撕拉一声——
沈秀儿领口的扣子掉下来一颗,骨碌碌滚向一边,沈秀儿双眼跟着走,眼眶很快红了一圈。
这件碎花布拉吉,她们城里人看来,早就过时不稀罕,却是她唯一一条拿得出手的裙子,她帮隔壁奶奶割了两个月的猪草换来的。
“不就条破裙子嘛,你少在这儿给我装可怜,大不了赔你就是了。”杜云岚从兜里掏出两块钱丢地上,高高在上的姿态,就像打发叫花子。
第10章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今天练功房好热闹,吃瓜群众好兴奋,赶紧围过去,杜云岚的嚣张跋扈,他们早佚䅿就见怪不怪,就看今天又是哪个倒霉蛋。
咦?不认识,应该也是新人,跟刚那姑娘一样,就是不知道脾气怎么样,看样子倒是好处,只是杜云岚说话太难听,就算是兔子,急了也咬人。
沈秀儿捡起了地上的两块钱,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把钱砸杜云岚身上,只是,她没有。
很有礼貌地塞回杜云岚手里,“掉了颗扣子,缝缝就好了,不用赔钱。”
杜云岚莫名有种一拳打棉花上的无力感,骂了声土包子,甩开旁边的赵小娟,往外走,谁知混乱中也不知道谁伸脚绊了她一下,膝盖先着地,摔了个大马趴,脑袋重重磕地上,抬起头,眼冒金星中,看到沈秀儿一脸佩服地看着她。
杜云岚:“……”
沈秀儿将人扶起来,热情地帮忙拍灰,“大姐太客气了,道个歉就可以了,怎么还给俺的纽扣磕上了?”
杜云岚定睛一看,她刚跪的地儿正前方好死不死就是沈秀儿裙子上掉下来的那颗纽扣,谁?哪个有妈生没妈养的贱胚子阴她?!
杜云岚怒气腾腾地抬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
“叶朵朵!你什么意思?我招你惹你了?”杜云岚想找人理论,发现自己动不了,低头一看,腰上多了一双手,跟生铁似的箍着她,挣扎了好几下,无济于事。
“大姐,君子动口不动手,有啥咱好好说嘛。”沈秀儿好言相劝。
“松开!”杜云岚吼她,声尖刺耳,沈秀儿吓一大跳,这位大姐好凶啊,嘤嘤嘤……她打朵朵怎么办?朵朵长那么好看,破相可不行!
沈秀儿扛起杜云岚就跑。
杜云岚在风中凌乱:这都什么人啊?
杜云岚足足比沈秀儿高出一个头,加上家里伙食从小比别家好,把她养得珠圆玉润,沈秀儿跟她比起来,像根豆芽苗。
是以,呈现画面:豆芽苗扛着豆腐块跑了。
不可思议的同时,滑稽至极。
众人哄笑出声,叶朵朵担心沈秀儿受欺负,连忙追出练功房,看到两手空空折返回来的沈秀儿,问:“人呢?”
沈秀儿往回指,“那边,树上。”
娇娇小姐挂树上,没人帮忙肯定下不来,杜云岚想找她们算账也没法,叶朵朵觉得沈秀儿真是大智若愚。
沈秀儿抬手搭眉骨上望天兴叹完今天好热,不忘宽慰叶朵朵,“别担心了,树上可凉快了,大姐中不了暑。”
叶朵朵:“……”
回想前世,沈秀儿跟杜云岚发生摩擦,并不是今天,难道是她的重生带来的又一个蝴蝶效应?
不管是或不是,都让叶朵朵确定了一件事,沈秀儿的命定轨迹也可以改变,对她来说,无疑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叶朵朵顿时干劲十足。
跟沈秀儿领了军装,她们迫不及待地去照相馆拍照片,老板问叶朵朵能不能把她的照片挂橱窗,叶朵朵欣然同意,作为交换,老板帮她一个小忙。
从照相馆出来,看到等在门口的彭小珂,叶朵朵一点不意外。
彭小珂跟杜云岚出身背景差不多,家里长辈都是部队高官,从小也是集万千宠爱长大,后来更是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
不过彭小珂敢爱敢恨,大院谁不知道她中意顾洗砚,并且大胆地追求过对方,杜云岚和她不一样,她的喜欢埋心里,不为他人所知的原因,不是害羞,只是放不下面子。
作为军属大院的院花,所有人都该围着她转,顾洗砚不为所动扆崋,是他不知好歹,最让杜云岚接受不了的是,他娶了叶朵朵,她居然输给了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
出于嫉妒,杜云岚处处看不惯叶朵朵,以致“叶朵朵”上辈子在文工团并不好过,因为都是女配,作者对这些描写少之又少,几乎都是一笔带过。
叶朵朵作为当事人,却是真正地经历过的。
没有一滴血和泪是白流的。
相较于杜云岚,叶朵朵更喜欢彭小珂,为人坦荡,不玩阴的。
“今天的事情,大恩不言谢,”彭小珂这个人向来不矫情,有一说一,挑着眉邀请叶朵朵和沈秀儿,“和平饭店烤鸭不错,我请客。”
北城烤鸭有名,沈秀儿在老家就听说过,眼睛发亮地咽了咽口水,征求意见地看向叶朵朵。
叶朵朵看了看表,“走吧,晚点没吃的了。”
和平饭店的烤鸭每天限时限量,不跑快点,鸭屁股都吃不着,到了饭店,叶朵朵和沈秀儿找地儿坐,彭小珂排队买烤鸭。
饭点人多,俩人好不容易找了张空桌,沈秀儿单手支着下巴,越过人群往点菜窗口望了眼,问叶朵朵到底跟彭小珂说了什么,不然那么硬一条汉子怎么可能服软。
叶朵朵莞尔一笑,漫不经心地开口:“我说,大丈夫能屈能伸。”
“就这样?”沈秀儿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哦,”叶朵朵轻描淡写地补充道:“我还说了一句,我丈夫最欣赏这种人。”
沈秀儿眨了眨乌黑的大眼睛,但也没想到这么不简单,好半天回过味来,惊愕地张开了嘴:“朵朵你结婚了?”
“嗯。”叶朵朵一想到顾洗砚,眼神温柔了不少,脸上满满的幸福。
沈秀儿羡慕,她丈夫一定对她很好吧?她也想找个对她好的人,也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吃饭的时候,叶朵朵不经意抬头,看到从对面西西图澜娅餐厅出来的林思晴和陆时风,手挽手地上了一辆公交车,坐下后,林思晴将头搭上陆时风肩膀,
看样子进展不错,非常顺利,叶朵朵心情大好,唇角向上勾了勾,林思晴突然瞧过来,叶朵朵变脸比翻书还快,晶莹的眼泪挂在眼角,又气愤又悲恸。
“朵朵你怎么哭了?”沈秀儿关心地问道。
叶朵朵咽下嘴里的烤鸭,回答:“太好吃了!”
沈秀儿也夹了块尝尝,眼睛一下就亮了,泛着点点泪光:“真的耶!太好吃了!”
彭小珂:“……”
她现在加入还来得及吗?
叶朵朵和沈秀儿入团第一天,杜云岚一伙没来及发难,团里接到紧急任务,老队员全体都有,下乡慰问演出,出发前,陈萍交给叶朵朵和沈秀儿一项艰巨任务,那就是打扫练功房,回来检查,有一粒灰尘,卷铺盖滚蛋。
言语严厉,其实是维护,谁让杜家跟团里好几个领导都走得近,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叶朵朵将其中厉害跟沈秀儿一说,沈秀儿不要太感激陈队长,干起活来更加卖力,像一只停不下来的陀螺,叶朵朵完全插不上手,想要帮忙,还遭嫌弃,沈秀儿将她撵到一边,“好好练舞,别打扰俺。”
对于沈秀儿来说,看叶朵朵跳舞简直是一种享受,她腿那么长那么直,咔一下掰到头顶,跟假肢似的。
转个圈圈,头发丝飞起来,从这头蹦到那头,活灵活现,像一只大扑棱蛾子。
干活累了,停下来看两眼,立马来劲儿。
她们说团里除了冯美玲,杜云岚跳得最好,沈秀儿却不觉得,明明叶朵朵跳得更好,更适合领舞。
文工团普遍住宿舍,除却个别例外,已婚的同志和杜云岚同志,叶朵朵每天两点一线,简单,但也充实,直到隔壁家属院递来林思清跟陆时风订婚的消息,当天晚上林思清找上门说要道歉,其实就想亲眼看看叶朵朵什么反应,一定悲痛欲绝,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越难受,林思清越舒坦。
打记事开始,林思清就羡慕叶朵朵,有个漂亮温柔的妈妈,不像她妈大嗓门,吼得她脑仁疼,她记得很清楚,五岁那年,厂里周年庆,她妈带她去看汇报演出,大礼堂人太多,她把她妈跟丢,又害怕又委屈,坐地上哇哇哭。
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摸摸她的头。
林思清哭唧唧地抬起头,看到一张极其温柔的笑脸,她蹲到她跟前,拿出一块洗得很干净的手帕,帮她擦干净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小妹妹怎么了?是不是跟妈妈走丢了啊?”
林思清一出生就住筒子楼,那里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跟她妈一样大嗓门,她是第一次来木器厂,也是第一次见着,说话这么温柔这么好听的婶婶,打心底地喜欢,直勾勾地看着对方。
“婶婶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
林思清乖巧地点头,对方伸手牵住她,她再次愣住,婶婶的手好软乎!找到李玉梅,她也不想松开。
李玉梅一把将她拽过去,不由分说,一巴掌拍她后脑勺上,尖声嚷道:“死丫头!要死呀!跑哪儿去了!你吓死你妈我啊!”
林思清脑仁又疼了,四处张望找人,很快看到她喜欢的那个婶婶,站在人群里,怀里抱了比她小的女娃娃。
也不知道女娃娃跟她说了什么,婶婶脸上的笑容扩大了,还是那么那么的温柔,而她妈还在骂她!
当时,林思清就在想,她要是婶婶怀里那个女娃娃就好了。
这种想法,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林思清内心最深处,逐渐长成苍天大树,根深蒂固:叶朵朵的东西,必须,都是她的。
叶朵朵没见林思清,主要是怕自己憋不住,当对方面笑出来。
王姨送走林思清回来,看到站在客厅窗户前面的叶朵朵,夜里有风,卷起席帘,吹动叶朵朵落在肩头的墨色秀发,露出柔美沉静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