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心易变——南雍【完结】
时间:2023-04-03 11:46:22

  他喜欢这个地方,他好喜欢眼前的一切。
  喜欢这雪,这云,这山,这漫天的朝阳,这朝阳下安宁的小城,更喜欢身披着朝阳的姑娘。
  他要将眼前的这座城,作为礼物,送给他的心上人。
第三十章
  两个人打了半夜的雪仗, 皆是困倦,回到家便各自睡去。
  这一觉本该睡到下午。
  可偏偏二人睡下没有多久, 便有人来敲门。
  南乐揉着眼睛起身, 先警觉的趴在门缝上看了一眼,见门外是一张熟面孔崔姨娘。
  “南姑娘!南姑娘!阿乐!”
  南乐放下心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困倦的揉着眼睛,拉开门闩。
  看见门外的人,南乐诧异得瞪大眼睛, 困倦全部都消失了。
  码头有一些船帮的兄弟。
  既然帮派,内部便有上下等级之分,不同的等级之间最直观的就是身上不同的纹绣。
  王兆住在方山堂, 人人见了称一声王管事, 却大多不知道这王管事管的到底是什么事。
  南乐以前也不知道,也就是最近数月与船帮交往多了,才隐约从船帮码头这些兄弟嘴里知道金平城就方山堂这么一个堂口,王兆管的就是这一个堂口上上下下的人与事。
  住在方山堂的除了崔姨娘, 再没有一个女眷, 全是清一色的男丁。
  那些人比码头这些兄弟在船帮内又要高一些,有几个人, 平常是不见他们出门, 但去了方山堂总能见到他们。
  此时此刻, 崔姨娘带了七八个人,这七八个人中没有一个码头这里的兄弟,竟然全是本该在方山堂的兄弟。
  清一色的大高个, 魁梧得很瞩目。他们将头发束起来, 身上套着整齐的黑色劲装与皮甲, 从脖颈处隐约可见暗青色的刺青,肩后背着重剑,目光沉沉的扫过来,一个比一个更凶。
  不远处还停着一驾马车,马车下围着一圈人。
  光看这个架势,很容易让人以为他们是来寻仇的。
  崔姨娘拉住她的手,目光微妙的向身后某个方向扫了一眼,扫到一半硬生生收回。
  她咳嗽着上前一步,将南乐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小乐啊,姨今天来是有件事想要求你。”
  崔姨娘的表情有些微妙。
  南乐心头微沉,下意识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求她,什么事情居然让崔姨娘用上了求字?
  “什么事情?姨,你说就是。”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个人受伤了。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是,”崔姨娘咬了咬牙,“就是林晏。”
  南乐大脑空白了一瞬,半响都没有搞懂崔姨娘在说什么,“啊?”
  崔姨娘也觉得这话说出来脸上发烫,明明之前还信誓旦旦的拍着胸口让南乐放心住着,绝不会让林晏上门打扰她。
  可眼下她却亲自把这姓林的送上了门,实在有些不太地道。
  崔姨娘厚着脸皮,硬着头皮说道:“林晏受伤了。有人对他行刺。这事说起来挺复杂,姨以后慢慢跟你解释。现在我简单说一下,就是他家里在南朝有点势力。而且他家里来人了。咱们船帮的生意跟南朝官府有不少往来。人家家里来人了,上下打好招呼。我们也没办法,只能护着这小子。”
  南乐慢慢听懂了,她从崔姨娘的话里意识到,原来林晏说的都是真的。
  他真的是很厉害的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连船帮都要给他家面子。
  原来真的一开始他就在骗她。
  他明明说他家里父母亲从都已经亡故,他跟她一样没有亲人了。
  他不是没有亲人,原来他有亲人挂念,有亲人会为他千里迢迢的来找人。
  这世上并不是只有她能帮林晏。
  那段日子,她自以为的除了她便没有人能救林晏,能帮他。
  原来,只是她的自以为。
  南乐心底里酸酸涩涩的挺难受,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他住在方山堂,也不安全。我想暂时把他安排到码头这边,让你先帮着照顾照顾。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你们想走也方便。当然,你别怕,我会在你们这院子周围再多安排些兄弟。这小子伤好了,我们就把他换个地方。”
  崔姨娘恳求的看着她,“小乐,你就当帮姨娘一个忙好不好?”
  南乐想说不好,她好想拒绝。
  她根本不想看见林晏,更不想跟他住在一起,也不想照顾他。
  她照顾过他,尽心尽力的照顾了好久好久,但到头来也没得到什么好结果。
  他骗她,把她骗的这么惨。他轻视她,根本从心底里就拿她当傻瓜。
  但崔姨娘都已经这样说了,这小院子原本就是崔姨娘给她,让她借住的。
  王叔和崔姨娘帮了她那么多,今天只是这样一点小事。
  南乐怎么能说不呢。
  况且林晏都已经到了要人抬过来的地步了,应当是受了很重很重的伤吧。
  南乐有点心软,又有点恨自己心软,恨自己到这种时候居然还会担心林晏。
  可她能怎么办呢?
  南乐忍耐着乱七八糟的情绪,她装作很镇定的样子,从心底里劝自己懂些事。
  以前又不是没有照顾过林晏,这一次她不是被骗,是还船帮的人情,就当做是还崔姨娘和王叔对她的照顾。
  人,要知恩图报。
  过了一会儿,在崔姨娘恳求的目光下,她听见自己细细的声音,“好。”
  崔姨娘松了一口气,她拉着南乐转过身,却看见一个人已经大摇大摆的跟了进来,在院子里掩着鼻子,扬着下巴的左右张望。
  这妇人大约三四十岁的年纪,虽已经上了年纪,但眉眼间仍很有风致。
  她一身素白的长裙,头只戴了两根简朴的翡翠簪,再不见别的装饰。
  尽管看起来穿的寡淡,但绝不会让人轻看,因为这妇人衣料都是最上等的锦缎,头上的翡翠簪更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光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见到南乐转过身,女人吊着眉头,看人先看手,再看脚,这两样看完了,她眉心微微一拧,看向南乐的脸时,已露出几分嫌弃,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可尽管拧着眉心,眼神已将人看成了不干净的污渍,但这位夫人面上却露出了一抹完美得无可挑剔的亲和微笑。
  她的上半张脸和下半张脸被分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部分,让人不知该相信那一部分才是。
  贵妇人笑着开口,嗓音温柔得好似能掐出水,“你就是那个南姑娘吧?”
  南乐被贵妇人眼中的轻蔑,刺得面色一白。
  这种不屑一顾的轻蔑,她过往只在林晏身上领教过。
  相比林晏,眼前的妇人身上的那种傲慢,更鲜明,也更刺人。
  这种刺是软的,裹在蜜糖一样的嗓音下,却绝不会让你忽略,保准能一下干净利落的刺到你身上去。
  崔姨娘在南乐耳边小声说,“这就是林晏的姑姑,一个寡妇,你喊她林夫人就行。这老寡妇脑子不太对劲,你别理她。”
  沈庭玉听到声响走出来,“姐姐?”
  这一次他穿好了衣服,但面上仍旧还残存着几分困倦与初醒的慵懒。
  这一声姐姐引得众人齐齐抬首看去,就连那个方才对着南乐一脸鄙薄的林夫人一见到沈庭玉,目光也定住不动,一瞬变得尤为明亮,继而脸上居然露出了个超过亲切,可以被称之为热切的笑容。
  她款步上前,面上竟有几分拘谨,“小姑娘,你是哪里人啊?”
  两相对照,这位林夫人的态度可变了不止一点。
  南乐舌根发苦,心下复杂难言。
  果真是容色的原因吗?还是说这位林夫人不愧是林晏的亲人。只因为沈玉容貌远胜于她,便连这眼高于顶又刻薄的贵妇人都格外高看一眼。
  沈庭玉对着林夫人这份特别的热切,避开两步,面上冷若冰霜,不置一词。
  林夫人定住脚步,更是喜笑颜开,夸赞道:“眼下如小姐您这般端庄而不轻狂的女子可不多了。不知道您贵姓?”
  沈庭玉并不答话,反倒冷冷扫她一眼,“你是何人?”
  “妾身免贵姓林,关中人氏……”
  沈庭玉干脆利落的打断她,口气冷硬,更显出美人皎皎若高山雪。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这样无缘无故的闯到别人家中,未免太没有规矩。”
  林夫人被他的气势所摄,姿态愈发恭谦,“是是是。这位小姐说的是,看看我,这一急都忘了礼度了。登门拜访,是该提前准备些礼物再来拜见主人才对。小姐莫怪。”
  南乐在一旁,竟被忽视了个彻底。
  她局促的看着这一幕,虽然明明这是她的家。这一刻她却觉得自己像个不折不扣的外人。
  可要让她上前插进她们的谈话?
  方才林夫人看向她那副鄙薄不以为然的态度历历在目,她实在没有勇气。
  说到底,南乐失落的想着,她这样的人的确也没什么值得让人尊重的。
  她出身低贱,什么都不懂,长得也不算起眼,只是生长在乡野的蓬草野花。
  而沈玉这样特别的女孩,就连她都会忍不住怜惜,就连她都会被吸引。何况其他人呢?
  沈玉受到他衤糀人的优待与高看,她自己的妹妹受到这样的尊重,她应当为沈玉高兴才是。
  “我并非这家中的主人。你与其在这里让我莫怪,不如好好的拜见主人。”
  沈庭玉抬眸看向一旁的南乐,亲昵又自然得向她撒娇,“姐姐,这些人太不成体统,他们干什么来的?”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南乐身上,连同那位林夫人,似乎也在揣摩她到底有什么本事做这样一位高贵淑女的姐姐。
  只有崔姨娘悄悄握紧了南乐的手。
  她一早见过沈庭玉,知道这姑娘是被南乐好心收养。
  她也知道林晏给了南乐多少委屈,南乐此时答应暂时照顾林晏会有多难受。
  崔姨娘不免生出几分愧疚,若不是城中情形愈发不明实在危险,昨日林晏遇袭的又那样突然,连带着一晚上折损那么多人。
  如果将林晏放到另一处,他们的人手又要分出一部分,码头这里的人手又要大大减少,对于南乐的保护便捉襟见肘,让人难以放心。
  几番商议下来,只能硬着头皮将人抬来,两个需要保护的人放在一处,那么只需要对一个地方增加人手,还稍微稳妥一点。
  若不是真没有办法,手上人不够,她说什么也不会这样干。
  南乐却是在沈庭玉的目光下,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好受了一点。
  不论如何,至少她还有沈玉这个妹妹。
  沈玉同样出身也很好,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生的那么漂亮,还识字懂礼。
  沈玉可一点都没有看不起她,一次也没有像是林晏那样待她。
  沈玉不觉得有她这样一个姐姐羞耻,她便不该因为一个陌生妇人的轻视而妄自菲薄。
  这是她家,她的妹妹,她是主人,他们才是外来者,是客人。
  南乐抿着唇角,心神一定,“他们来送一个人。你也见过的。叫林晏。他受伤了,暂时要借住一段日子。如此而已。”
  听到南乐这话,沈庭玉眸光微沉,目光放远,扫过堵在院门口的一群彪形大汉,目光在他们身后的剑上落了落,又穿过他们的人头看向停在院外的那辆马车。
  一群人七手八脚的从马车上抬下来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
  不是别人,正是昨晚刚被沈庭玉砍了一刀的林公子。
  “这位小姐,我们也不是有意打扰。这不是事赶事,我家这侄子被刺客所伤,那刺客到现在还没抓到呢。只能暂借宝地住几日。”
  “这几日,阿乐,你也千万要小心。那刺客心狠手辣,不知道还能做出什么事。”
  南乐看见躺在床板上的林晏,下意识走上前。
  男人紧紧闭着双目,面如金纸,只一件素衣,大敞着襟口露出胸口包扎严整,却仍在渗血的纱布。
  他脖子与脸上有些暗红色的血痂,漆黑的长发一缕一缕的浸透了血,打着结垂下床边。
  南乐眉头紧皱,抬眸看向身边人,遮掩不住的忧心忡忡,“怎么伤的这么重。这要不要紧?看过大夫了吗?喝了药吗?”
  忽然,沈庭玉意识到,他给自己找了很大的一个麻烦。
  作者有话说:
  下夹子啦,今天起恢复正常更新下午18:00
第三十一章
  沈庭玉本奇铱誮怪襄州这样大的动作, 南朝竟只断了个商路,再无别的动作。
  他一直有意让人盯着从城外来的人, 却没有料到南朝的人早已在城内。
  是了。
  还有什么比所谓的船帮更掩人耳目, 南朝本就长于水军,连年战争之下,北方满目疮痍, 十不存一。
  倒是潮湿贫寒的南方,在前朝渡江而去的权贵们多年经营下富庶远胜北方。
  这水兵套上一个船帮的皮,载着一船好货, 天南海北可不是任他们通行。
  船帮里一群青壮年的男人,个个看起来不好惹,谁又会怀疑?
  一叶障目。
  沈庭玉慢慢收回目光, 视线重新落在南乐的脸上, 一掌心冷汗。
  对于船帮的底细,南乐究竟清不清楚?
  昨夜他的异状还未与她解释清楚,今天林晏受伤被抬上了门。
  她会不会……
  南乐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她急切的看了一圈堵在门口的众人, “你们怎么不说话?他看过大夫了吗?崔姨, 他这是怎么了?”
  原本还有几分紧张沉重的氛围,在南乐这般紧张的询问下, 反倒骤然轻松。
  几个见过南乐几面的年轻人互相交换视线, 一个爱开玩笑的小兄弟笑着揶揄道:“瞧瞧给我们南姑娘吓成什么样了。”
  “我们还当南姑娘真厌了这姓林的呢。没想到今日一看, 南姑娘还是担心情郎。”
  南乐面色涨红,她抿着唇角,却还是用一双乌亮的眼睛着急的看着他们, “他到底怎么了?看过大夫没有?吃了药没有?”
  另一个人看小姑娘被逗得面露窘色, 安慰道:“哈哈哈哈, 南姑娘,放心吧。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药也吃了。这位林公子伤的虽重了些,但一时半会死不了。他要是真没救了,我们也不会费事抬他过来。”
  南乐知道林晏一时半会不会死,骤然松了一口气,面色缓和了些许,低声道:“那就好。”
  众人不免心中暗道这姑娘性子也太好了些。
  林夫人在一旁冷眼看着南乐,似笑非笑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南乐是王兆的侄女,自然是船帮的自己人。
  这位林夫人傲慢了一路,方才还给南乐难看,也被众人看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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