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的乐观让程艾清更愧疚了。无论如何，她要还同学们一个公道。
校园网的头版头条就是解散9班的通知。程艾清本以为底下的评论都是庆祝或者冷嘲热讽，没想到更多的竟然是担心。
这些平时走在路上都恨不得翻9班几个白眼的学霸们，怎么一个个都转了性了？
看了评论才知道，他们并不是真的舍不得9班，而是生怕自己变成9班。
只要9班在，无论是学习还是各类活动，总能帮他们垫底。而9班一旦解散，那么明德真的会变成一片弱肉强食的森林。
一些八班的家长自然坐不住：“学校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不应该预先告知家委会吗？”
屏幕前的程艾清冷哼一声，屏蔽了这条评论。
人啊，只有在自己的利益在受到侵犯的时候，才会假装良善。
如果他们真的如他们所说，这么关心学校。那么作为家长，当自家孩子在学校里霸凌别班同学的时候，就应该及时制止和教育。
和善的面目下，尽是自私的丑恶。
不过确实不对劲。解散9班的通知来得太突然了，几乎是王老师一去告状，校领导们就做出了决定。
王老师，不是万人嫌吗？学校会听他的意见？
不可能吧！
想必平时，他没少在校领导面前辱骂9班，难听的话肯定多了去了。怎么唯独今天，校方会这么重视？
越想越不对劲，校园网上也没有更多有用的信息。思虑良久，程艾清决定还是先去问问童老师。
走廊上，程艾清刚好碰上准备外出的童老师。
童老师一看到她，脸色马上变差。他径直略过程艾清，理都没理她。
程艾清快步跟上去。
察觉到她跟上来了，童老师脚步更快，程艾清就跟着他快。
几个回合下来，两个人几乎是在赛跑。
实在跑不动了，童老师率先败下阵来：“你到底想干嘛？”
“问问您砍班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您肯定知道真实缘由，跟王老师的告状，关系不大吧？”
程艾清讨好地笑着，半是猜测半是肯定地说出了自己猜想。
“哼。”童老师用鼻子冷哼一声，“小丫头倒是挺机灵。我去找新来的校长，跟他争取一下，砍班这件事还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这么说来，砍班这件事是新校长决定的咯？他为什么要这么决定？
“我跟您一块去！”
“别给我瞎添乱！你有这闲工夫，去给同学们多指导指导功课，别下次月考又是平均分不及格。就这个成绩，神仙来了也保不住你们！”
果然啊，童老师依旧是刀子嘴豆腐心。
“那我更得跟您一块去了。您想啊，您要去跟校长争取，他肯定会让您说理由。您不觉得我是最好的理由吗？”
童老师自知拗不过她，只能提醒，让她到了校长办公室，别乱说话。
去的路上，童老师跟她讲了一些有关新校长的情况。
新来的校长姓张，以前也是明德的学生，还是从1班毕业的。
1班的魔窟之称也是从那年才开始有的。那时候的1班远比现在残酷。一周一测，施行末位淘汰制，每个礼拜都有几个人离开1班。
这种残酷的机制深深影响着他。张校长认为，整个明德都应该推行这个制度。这样，明德不仅能成为嘉市的标杆，更能成为全国都赫赫有名的中学。
在全校施行这个制度之前，自然要先把铁打的末位淘汰掉。
在张校长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大部分校领导还是反对的。好巧不巧，王老师这个时候来告状。谁都知道他在添油加醋，但正是因为他的牢骚，让张校长抓住了机会。
正说着，师生二人来到了张校长的办公室。
张校长看起来很年轻，30出头，穿了套剪裁得体的休闲西装。人看上去很随和，跟程艾清预想的严厉模样相差甚远。
“校长好，这是我们班的……”
“程艾清。”
还没等童老师介绍，张校长率先报出了程艾清的名字。
忽然被点名的程艾清心里一惊：他怎么认识我？
张校长扬了扬手里的档案袋。很巧，他正在翻阅程艾清的资料。
“程艾清，第一次月考，平均分36分。第二次月考，平均分44分，第三次月考，平均分……146分。这个进步，让人很惊喜，不愧是我们明德的学生。”
张校长看似在夸奖她。但是程艾清听得出来，他根本不相信这个分数是程艾清自己考的。
“听说你分到1班后，和同学们闹了点不愉快。有什么困难及时和学校反映，学校会帮助你的。”
“我当然有困难。”
童老师马上掐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出声。
程艾清无视了他，自顾自地对张校长提出自己的诉求：“我的困难就是，希望您不要解散9班。”
“这是学校教委会一致通过的决定，我无法干涉。很抱歉，帮不了你。”
“这是教委会所有人的决定，还是您一个人的想法？”
“程艾清！”童老师没忍住，呵斥了她。
童老师一脸谄媚，生怕程艾清唐突的要求把这尊新来的大佛得罪了。
“对不起啊校长，孩子不懂事儿。您跟我谈就好了，别理她。”
张校长摇摇自己的食指，轻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欣赏。
“程艾清同学，我相信你是一个有潜力的好孩子。我们明德最需要你这样的学生。你放心，9班的解散不会影响你。只要你下次考试再取得好成绩，我会和周老师沟通，让你回到1班。”
“校长，不是谁都像您一样，这么看重1班的。”
张校长脸色难看了，而童老师的血压升高了。
童老师那叫一个后悔。早知这样，刚才程艾清怎么软磨硬泡，他都不会把她带来的。
谁都知道，1班在张校长心中有一个很高的地位。程艾清看不上一班，言下之意就是她看不上张校长。
这个丫头，考一次年级第一，就以为自己是谁了？翅膀竟然硬成这样！
“张校长，我这次过来只是想让你给9班一个机会。他们不会让你失望的。”
“呵。”张校长笑得有些渗人，“你们这个年纪是最天真的，我很怀念我像你们这么大的那段时光。”
你那段时光天天在1班提心吊胆，生怕被淘汰，有什么好怀念的？
程艾清腹诽。
“您说到底，不过都是希望明德的升学率再高一点。这么多学生办理退学手续本来就需要时间，我只向您争取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我会把9班的成绩提上去的。”
程艾清的眼神坚毅，甚至震慑到了阅学生无数的张校长。
他本想拒绝这个无聊的“赌约”，但是程艾清的决心又确确实实摆在他的面前，让他无法忽视。
“如果没做到呢？”
“那就按照您的意思办，包括我，我也会退学。”
离开了校长办公室，童老师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崩溃了。
“程艾清啊，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啊！你们现在的小孩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张校长不是答应你，不让你退学吗，你还瞎保证什么？现在好了，你都要没学上了！”
原本听到张校长愿意保下程艾清，童老师还挺高兴的，至少他跑这一趟的目的达到了。可谁知道程艾清做了这么一个离谱的决定。
“童老师您别着急，凡事都要试试。更何况，我对我们班有信心。”
“我教了这么多年书，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学生！”
出现了，每个老师的经典台词。不过程艾清相信，童老师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无论如何，话已经放出去了。
一个月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第9章
程艾清对同学们说了自己和张校长的一个月赌约。
她本以为自己能一呼百应，得到同学们的支持。
可是她想错了，同学们听后，明显兴趣缺缺。程艾清本想再说点什么，给他们打点鸡血。可是他们一直眼神躲闪，给程艾清泼了一盆不小的冷水。
“大家是有什么困难吗？”
同学们打着哈哈，天南地北地扯着别话题，就是不正面回答程艾清。
“大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我说。一个月的时间其实也没有这么紧张，我相信大家可以做到。”
程艾清的执着终于引起了一些同学的不耐烦。
“程艾清，你想当英雄我们不拦着，可是你别拉我们下水啊。”
“对啊。”有人跟着附和，“我反正觉得当条咸鱼挺好。你别去了趟1班，就把1班那套带进来。”
“对啊，你激我们之前能不能先考虑周全了？别说我们这些小垃圾愿不愿意，你要不问问周帆，他能在一个月内考到及格分吗？”
说来说去，同学们都认为自己在一个月内有所进步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张校长都没有明确他心里合格的标准。他对9班充满了偏见，就怕到时候9班学得累死累活，他还能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
“可是，同学们……”
“艾清！”宁淼淼跳出来，打断了程艾清，“我好饿啊，先去食堂吃点东西？”
程艾清听出来，宁淼淼这是特意把这个令全班人尴尬的话题岔开，给她找了个台阶。
“嗯。”
食堂里，程艾清看着眼前丰富的小菜，食不知味。
“呲――”宁淼淼拧开一瓶可乐，递给了她。
“大家知道你是为了这个班级好。可是，看别人内卷多轻松啊。俗话说得好，只要我躺得够平，就卷不到我身上！”
程艾清一脸茫然：“内卷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信不信，在努力和退学之间，大部分人会选择退学。”
宁淼淼用的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程艾清忽然觉得很累。
她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遇到了很多困难，但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她不怕任何人放弃9班，她只怕同学们率先放弃了自己。
见程艾清听懂了自己话中的意思，宁淼淼不再多说：“我吃饱了，我们回去上晚自习吧。”
“嗯，好。”
9班的晚自习依然那样自由散漫，他们显然没有把程艾清的话听进去。
程艾清坐在座位上干着急，她讨厌死这种迫在眉睫，却有无能为力的感觉了。
“艾清，这道题怎么做？”
是宁淼淼。她手里拿的是数学真题。
天知道她平常有多讨厌这个东西。哪怕不小心碰到了，她都恨不得洗三遍手。
“淼淼，你……”
“无论我最后是否还在明德，我都是要高考的。而且你的决定，我一定都无条件支持你。”
程艾清没忍住，落下眼泪来。
宁淼淼拍了拍她的肩膀：“快给我讲吧，时间不等人。”
给宁淼淼讲完了题，程艾清看到教室外站着的童老师。
看上去，童老师一直在等她。
程艾清匆匆跑过去：“童老师，你找我？”
“事情我听说了。你后悔吗？跟张校长打赌。”
程艾清不发话。
她现在很纠结。她甚至还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太冲动了，没有把同学们的想法考虑进去，才弄得全班不满。
“他们呢，都不是什么坏孩子。但是他们也确实不是好学生。程艾清，我劝你放弃吧。现在这个时候保住自己都困难，你还管他们？”
夜晚，站在教室外的程艾清从黑暗中望向灯火通明的教室。
教室里，有的人在看小说，有的人在打瞌睡，有的人在游戏。总之，干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学习的。
直到程艾清看到了还在做数学题的宁淼淼。
她拧着眉头，咬着笔杆，看上去遇到了难题。可是她还在努力地解题。
或许真的如童老师所说，9班差到骨子里了。
但是此刻的程艾清更愿意相信，只要有一个人呼应她，她的努力就有意义。
“试试吧。”程艾清听到自己说。
她不知道她是在对童老师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那就，试试吧。
这天，又是一个寻常的日子，离一月之期又近了一天。
程艾清背着书包，啃着难吃的面包，急匆匆地迈进校园，跑进教室。
似乎一切都没什么不同。
直到――
程艾清发现，同学们头上的字全都变了！
从一开始简单的个人分析，变成了全方位的素质评估。包括这个同学擅长什么，潜力值多少，一应俱全。
字幕甚至还会随着他们的状态改变。
程艾清能清楚地知道，这个学生的性格如何，心情怎么样，影响他们的心情的原因等等。
通过新的字幕，程艾清了解到，9班的同学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学渣”。
比如有的同学擅长体育，有的擅长艺术。再比如有的同学虽然偏科，但只要把更多的时间精力进行合理规划，着重提升他擅长的科目，一样会取得很优异的成绩。
“啊――”
压抑在程艾清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她没忍住，在教室里高声欢呼了起来。
完了，受刺激太大，疯了。
旁边的同学担心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空闲下来，程艾清做了一个详细的表格，把所有同学的特点分了几个类型，拟了一个详细的提升计划。
宁淼淼好奇地凑过来：“艾清，你干嘛呢？”
程艾清刚想解释，却看到宁淼淼的脑袋上明晃晃地写着：
『此刻心情：极度沮丧。父母长期缺少陪伴和关心，与父母关系紧张。』
在程艾清心里，宁淼淼是个活力四射的小太阳。永远笑盈盈的脸颊上，有一对深深的梨涡。任谁看到她，都会觉得这个漂亮可爱的女孩，是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公主。
“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呀？”
程艾清终于回过神来。她这才发现，宁淼淼的眼睛里有不少红血丝。
“怎么眼睛红红的，哭过了？”
“啊，没有啊。”
宁淼淼不太会说谎。她慌张的样子出卖了她。
“我就是熬夜追剧了，困而已。”
说着，她还假模假样地打了个哈欠，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你要是累，我帮你请病假，去医务室眯一会儿？”
“不用，我还等着你给我讲数学题呢。这几道题怎么做？”
程艾清扫了一眼她的草稿本，有些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