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灵灵用手往脸上扇风,欲盖弥彰道:“可能睡得有点热。”
祁夜熵一笑,长臂一舒,够起榻边的乾坤袋,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瓷盒,正是上次替她抹嘴唇用的那种伤药。
戚灵灵头皮一麻,这是又要上药了吗?这次嘴唇可没破,上的是哪里……
然而祁夜熵只是把药盒放在她枕边:“小师姐昨夜又是劈叉又是转圈,不知有没有伤着筋骨,若是哪里疼便抹点药吧。”
他顿了顿又道:“昨夜小师姐的衣裳洒上了酒肴,我便自作主张从你衣箱里找了件中衣,请三师姐给你换上了。”
难怪撕裂一样疼呢,原来是劈叉劈的。
戚灵灵长出了一口气,随即意识到,他其实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知道什么,故意那样绕弯子,就是在遛她!
她恼羞成怒,“腾”地坐起身:“你……”
祁夜熵突然抬起手,揉了揉她弄得乱糟糟的头发:“不用不好意思,那样的小师姐也很……有趣。”
戚灵灵只觉心尖像是有股小小的电流流过,酥酥痒痒。
不等她回过味来,少年已经收回了手:“我去看看小师姐的安神汤好了没有。”
说着便披上外袍,整理好衣襟,向洞外走去。
戚灵灵扯着滚烫的耳朵怔怔地坐在床上,原来传说中的摸头杀就是这种感觉吗?
她忽然想起签名的事,她褪下中衣,低头一看,左肩接近锁骨的地方果然有字,不是那个一长串的假名,只有一个“熵”字,祁夜熵的字并不像他自谦的那样,相反,胭脂色的笔迹遒劲有力,像是要刻进雪白的肌肤里去,触目惊心的艳丽。
戚灵灵抓了两把头发,完了完了。
显然不止祁夜熵一个人觉得中了菌毒的戚灵灵很有趣。
得知戚灵灵醒了,师兄师姐几人一起来看望她。
走到洞外,舒静娴警告众人:“小师妹中毒已经很惨了,等会儿进去谁也不许笑。”
她指着秦岸雪:“尤其是你这个闯祸胚,一会儿好好跟小师妹赔罪!”
做好准备工作,几人走进房中。
舒静娴摁着秦岸雪的头:“小师妹,岸雪来给你赔……噗……罪。”
秦岸雪低着头:“小师妹,都是我不好……噗……”
戚灵灵扫了一眼众人,只见他们都憋着笑,连正经人林秀川都低着头忍笑。
她生无可恋道:“你们想笑就笑吧。”
话音未落,几个人哄堂大笑起来。
舒静娴:“小师妹你中了毒可太好玩了,那个什么‘托牛丝’全旋是怎么做的?”
林秀川也道:“没想到小师妹中了毒之后如此狂放不羁,着实令人惊叹。”
秦巍:“我看小师妹身手颇为矫健,是块炼体的好材料。”
秦岸雪:“小师妹,昨晚我被你逼着采了一夜菌子,有好几筐呢,你还要不要?”
戚灵灵:“……”
谢谢你们!今天就离开地球!
……
此后几天,戚灵灵尽可能不出门,因为一出门就难免遇上师兄师姐,一遇上就难免引他们发笑。
哪怕不得不出门,她也要提前探出头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趁着外面没人的时候飞快地溜出去。
大反派大约是笑点高,是唯一一个见了她不发笑的人,可是一见到他戚灵灵就想起肩膀上那个字,哪怕已经洗得干干净净,总觉得它还在那里似的,一想起来那块肌肤就开始发痒发烫。
这样躲了一旬,社死的记忆总算慢慢淡去,也到了第二次元神课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小师弟:小师姐若是想念可以随时来睡(床和我都是)
第97章
元神课当日, 祁夜熵一早便来找戚灵灵,彻底断绝了她一个人偷溜出去的念头。
戚灵灵注意到他的鹤氅下面穿了一件宽袍广袖的菖蒲紫禅服,虽然无纹无绣仍算得上素净, 但比起平时总是一身黑色窄袖服, 已经算得出格,鲜嫩的色泽更衬得他白皙如玉, 好看得过分。
戚灵灵不觉眼前一亮, 随即又有些小人之心, 酸溜溜地道:“小师弟, 很少见你穿这么鲜亮的衣裳, 难为你, 去上个课还专门打扮一番。”难道还嫌自己不够招蜂引蝶吗?
祁夜熵仿佛根本听不出她弦外之音:“这是小师姐上回替我置办的,一直放在衣箱里,昨日拿出来翻晒, 觉着闲置可惜,便穿上了。”
戚灵灵这才想起自己刚把他捡回来时曾去罗浮城帮他定做了一批四季衣裳,她就像第一次得到芭比娃娃的小姑娘,恨不得给他一天换十八套衣裳,挑的尽是花里胡哨的颜色和款式, 穿上能去醉月楼选花魁。
他身上这件禅服是其中一套的内搭, 外面本来还罩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绣花纱衣, 难为他能挑出这么低调的一件。
戚灵灵有些冤屈,本来买这些衣服是为了自己看着养眼, 谁知道却要普惠众生, 算起来还是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说不出什么来, 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祁夜熵道:“小师姐要是不喜欢, 我便回去换一件。”
“我自己挑的, 怎么会不喜欢呢,”戚灵灵露出社会人的礼貌微笑,“我只是担心你穿得太惹眼,影响其他弟子上课。”
祁夜熵一脸受教:“下回我再也不穿小师姐买的衣裳去见别人。”
意思是说她小肚鸡肠吗?戚灵灵立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祁夜熵:“不是哪个意思?”
戚灵灵:“我的意思是你爱穿什么穿什么,走吧。”
她从袖子里拿了只引兽铃出来摇了摇,不一会儿,翼马一边“咴咴”叫着,一边拍着翅膀飞过来。
她摸了摸马脖子,这才发现祁夜熵没有坐骑。
“你怎么过去?”她问道。
祁夜熵一脸理所当然:“小师姐不必担心,翻过一个山头就是七星派的灵兽苑,我去租只灵鹤就行。”
戚灵灵当然要客气一句:“翻什么呀,你和我一起乘马去吧。”
祁夜熵面露难色:“这恐怕不太方便……”
本来戚灵灵对于同乘共骑这种暧昧举动也有些忐忑,毕竟她还记得系统的叮嘱,知道不该和大反派牵扯下去,但是他这么斩钉截铁地拒绝,倒把她整逆反了。
莫非是嫌弃她了?也对,估计经过菌子中毒那一晚,她的形象已经彻底崩坏成搞笑女了。
她又想起他摸她头顶,笑着夸她有趣,根本就是把她当成了个大乐子。
戚灵灵皮笑肉不笑:“有什么不方便的,小师弟别和我客气,那么大一匹马,载两个人绰绰有余。”
翼马委屈地“咴”了一声,蹶蹄子表示抗议。
戚灵灵正要从乾坤袋里摸糖,祁夜熵走到翼马跟前,拍了拍它的背:“它似乎不想让我骑。”
他的手上好像有什么魔力似的,翼马瞬间哑声,缩起翅膀俯低身子,差点没给他跪下。
戚灵灵把糖塞了回去,有点气闷。这马也会看人下菜碟,每次她这个正经主人骑一下还得拿糖哄着,见了大反派就奴颜婢膝,真是丢人。
偏偏祁夜熵还要落井下石:“小师姐的马也很有趣。”
戚灵灵:“……”你这个“也”字是几个意思?
两人先后上了马,戚灵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祁夜熵说的“不方便”是什么意思。
翼马和一般的马不一样,它的构造就不是给两个人坐的,虽然它生得比正常的马大,但一对大翅膀占据了大半空间,只留下脖颈后面小小一块地方让人骑乘。
现在两个人挤在这么小小的一块地方,只能紧紧贴在一起,隔着几层绫绢,戚灵灵能清晰地感觉到后背上传来少年的体温。
他的手和唇都比一般人冷一些,但此时他的胸膛却似乎比一般人还要火热,那热度好像透过戚灵灵的后背,传遍了她的全身,她连耳朵尖都发起烫来。
翼马冷不丁蹶起前蹄,扇起翅膀起飞,戚灵灵正心猿意马,一个没坐稳向侧面歪去,幸而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托住了她的腰。
“小心,小师姐。”少年仿佛带着金属颗粒的声音摩擦着她的耳膜。
戚灵灵觉得她更该小心这个蛊惑人心的妖孽。
祁夜熵将她扶好,双手拢在她的腰侧。
翼马飞到了云上,已是稳稳当当,可祁夜熵仿佛忘了自己的两只手还在她的腰上,半晌也没有拿开的意思。
戚灵灵不自在地动了动:“好了,我自己能坐稳。”
祁夜熵刚收回手,哪只翼马突然一个俯冲,戚灵灵便朝前栽去,好在祁夜熵反应快,拦腰把她抱住,将她往怀里紧了紧:“我还是扶着你吧,小师姐。”
一边说一边加重了手上力道,刚才还是扶,现在已经是握了,好死不死,拇指刚好扣在她腰窝处,那地方一碰就痒,她不由自主地扭了扭腰。
祁夜熵扣得更紧,气息不稳地警告:“小师姐,别乱动……”
那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危险的意味。
戚灵灵呼吸一窒,随即意识到自己扭腰的时候似乎蹭到了什么,那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一股热气直冲她头顶,她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不小心冒犯了小反派,大反派会抹她脖子吗?
她的脖子还好好的,但是祁夜熵显然气得不轻,几乎是同时,一股磅礴的灵气灌入她的丹田。
戚灵灵秒怂:“对不起,我怕痒……”她说着抱住马脖子,识趣地往前挪了挪,总算在两人之间腾挪出一拳的距离,可祁夜熵却扣着她的腰把她拖了回来:“说了别乱动,你想掉下去?”
戚灵灵腰间一痒,又是不自觉地扭着腰躲避。
“小师姐身上怎么有那么多地方怕痒,”祁夜熵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他挪开放在她腰窝上的手指,双手微微向上移动:“这里呢?好点么?”
又向下移动到胯骨上方:“还是扶着这里?”
他的手掌在她弯月般的腰线上缓缓移动,偏偏语气里没什么旖旎的味道,好像“寻找小师姐身上不痒的地方”是个正经的学术问题。
汤元门到两仪门乘翼马不过一刻钟的路程,戚灵灵却像受了一场酷刑,下马时脚都有点打飘。
祁夜熵扶住她:“可是因为我同乘,让小师姐不舒服了?”
戚灵灵还能怎么说,只得道:“不妨事。”虽然牺牲有点大,至少薅了一大波羊毛。
祁夜熵:“那就好。”
戚灵灵看了他一眼:“小师弟,你还是去长租个坐骑吧。”
祁夜熵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
两人知道这堂课位子不好抢,特地赶了个大早,没想到这么想的不止他们,虽然比上回早到了两刻钟,空位还是所剩无几。
戚灵灵上辈子占座的经验何其丰富,粗略扫了一眼便找到了全场唯一一对连在一起的空位,赶紧拉着祁夜熵奔过去,然而有一对小情侣在他们前面,显然也盯上了那两个位子。
戚灵灵想也没想,本能地抢过祁夜熵手里的书囊,抛过小情侣的头顶,书囊不偏不倚地落在两张相连的书案中间。
“不好意思,这两个位子有人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那对小情侣显然没见过这种世面,都傻了眼。
戚灵灵回过神来也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是上辈子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祁夜熵道:“多亏小师姐急中生智,不然就只能分开坐了。”
戚灵灵把书囊推到他案上:“……毕竟是同门,坐在一起有个照应。”
“小师姐说的是。”少年双眼像明亮澄澈的溪水,闪动的笑意犹如粼粼波光。
戚灵灵一个恍惚,仿佛置身于高中课堂,而冲她微笑的仿佛不是什么令天地变色的邪神,而是个阳光健康,学习运动家世样样完美的校草。
她倒的确和校草同过桌,只可惜她的高中生活远没有那么美好,反而是她最一生中最暗淡的时光。说起来,她被全班孤立排挤,至少有一半是拜那校草所赐,后来好不容易换了个插班生做同桌,又是个无法交流的怪人。
就在这时,一声荡气回肠的“灵表妹”打断了她的思绪。
戚灵灵一抬头,便看到了元培风。元表哥今日也是一身标志性的紫衣,和祁夜熵撞了衫。
撞衫这种事一向是谁丑谁尴尬,元表哥但看也是个面如冠玉、一表人才的大好青年,奈何祁夜熵长得太犯规,又白得太莹润通透,两人摆在一起,就衬得元表哥脸色微黄,绮丽华贵的织锦非但不能增色,反而显得俗不可耐又累赘。
要是当初揣着十亿灵石来求婚的是大反派,戚灵灵觉得自己很可能会把持不住。
“元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道。
元培风瞟了眼目光阴冷的少年,扬了扬下巴:“我已经申请了两仪门的游学名额,灵表妹。”
戚灵灵从没听说过罗浮山还有什么游学名额,看来是便宜表哥的钞能力发挥了作用。
“恭喜你了。”她道。
元培风指了指前排:“灵表妹,我叫人提前两个时辰来排队,替你留了座位。”
戚灵灵:“……”知道你有钱行了吧。
“不用了,”她瞥了眼大反派,“我和师弟坐这里挺好的。”
元培风看向祁夜熵,笑得颇有正宫娘娘的气度:“这位是……南宫公子对吧?这段时日多谢你帮我照顾灵表妹。”
祁夜熵淡淡道:“照顾小师姐是我份内事,不必元公子言谢。”
元培风:“应当的,灵表妹与我青梅竹马,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说着继续劝戚灵灵:“灵表妹与我坐前面去吧,前排听得清楚,若是有不懂的,表哥也可以勉力为你解惑。区区不才,只有元婴五重境修为,不过庶几可以与表妹切磋切磋,琢磨琢磨。”
戚灵灵:“真的不用了,我和小师弟切磋讨论就行了。”
元培风笑容可掬地看着祁夜熵:“冒昧问一句,南宫公子修为几何?”
戚灵灵生怕这个元表哥把大佬得罪死了,将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连忙道:“我和小师弟都是炼气期,水平差不多才好切磋。”
元培风道:“既然灵表妹执意不肯坐到前排,那么……”
他对戚灵灵另一边的弟子道:“兄台,在下可否与你换了座位?”
那弟子道:“在下这里坐习惯了……”
话没说完,元培风从袖子里抽出张两千面额的青色玉简:“区区薄礼,以作补偿,请兄台笑纳……”
弟子立刻话锋一转:“不过举手之劳,兄台客气了。”
戚灵灵:“……”万恶的有钱人。
那弟子麻溜地收拾文房把座位让了出来,元培风心满意足地坐下来,向戚灵灵道:“真好,没想到还能和灵表妹同窗,真是三生有幸。”
戚灵灵:“元公子言重了。”
她不想和元培风坐在一起,但是人家花自己钱换的座位,她总不能赶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