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深早些年进公司也很早,那会儿他父亲身体欠佳,他进公司直接代的总裁一职,虽然左右有人帮衬,但依然被人称道,称得上是年少有为。
所以小鱼和渺渺姐,从小到大都很优秀,似乎也没多让人惊讶,旁人提起都是说一句:有当年他爹的风范。
陈予怀和秦深,有七八分像。
但秦叔叔骨子里带着冷,小鱼却是温热的。
他只是不大热络,但很温柔,温柔到林以宁想起来他,整个人都会变得平静。
秦深笑了笑:“他比我,还是稍微差那么一点。”
秦叔叔一向正经,说这话,有种猝不及防的冷幽默感,林以宁从回过神,忍不住眯着眼笑起来,
陈沐晴和林以宁对视,于是两个人一起笑。
陈予怀闻言只是挑了下眉,破天荒反驳了句:“也不差吧!”
就连家政阿姨都忍不住笑意,低声说了句:“小鱼今天很要强哦。”
阿姨在秦家十几年,几乎算是看着小鱼和渺渺长大的。
陈沐晴毫不避讳地说了句:“在喜欢的人面前,要面子嘛!”
不知道是陈予怀提前和父亲说了,还是陈沐晴提了,又或者是秦叔叔自行领悟了。
总之陈阿姨说完这句话,林以宁下意识心口一紧,可大家都只是轻松愉悦地笑了笑,仿佛两个人在一起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吃过饭,陈予怀和秦深父子两个去书房谈一点公事,陈沐晴拉着林以宁去聊天。
“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啊?”陈沐晴一向自信张扬,第一次生出一些类似于迟疑的情绪来。
说起来两家的关系还挺复杂的。
早些年她还没嫁给秦深的时候,陈家和林家就认识且关系很好了,那会儿她亲弟弟和林以宁的父亲一般大,自小玩到大的发小,所以后来林以宁才会认陈沐阳,也就是陈予怀的舅舅做干爹。
林骁从小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一身少爷脾气,高中时候家里来了个“妹妹”,是父亲恩人的女儿,乡下来的,一身淳朴,但却干净纯粹,努力且上进,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少爷收心了,有人生目标了,为了追赶喜欢人的脚步简直前所未有的努力,最后终于如愿了,视老婆如珠似玉。
俩人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到大林骁娇养大的,陈沐晴自认自己儿子不差,无论家世还是才能,都是拿得出手的,可偏偏这两样,一毛哪样也不缺,所以竟生出一些忐忑来。
林以宁几乎瞬间便意会了阿姨的意思,抿唇道:“她们好不容易一起出去玩,估摸还得小半月才愿意回来。”
陈沐晴点点头:“等他们回来,咱们一块儿吃个饭?”
意思是,两家人坐一起合议一下。
陈沐晴这样说,其实也是想看看一毛的态度,自己儿子她当然了解,那架势,显然已经是非一毛不可了,其实从小就能看出来些端倪,小鱼早熟,和同龄人都不大能亲近,甚至偶尔嫌弃自己双胞胎姐姐幼稚,偏偏对一毛格外宽容、格外上心。
原以为是小孩子奇怪的气场相合,但长大一些,小鱼对一毛还是比别人特别,他不大热络,旁人可能看不出来,但她这个做母亲的,看的清清楚楚。
那会儿她常常和秦深说:“你没有觉得小鱼和一毛还挺般配的。”
秦深点点头,继而摇头:“别瞎说,都还是小孩儿。”
不单因为是小孩,且因为小鱼比一毛还要大个三岁,陈沐晴从来没有开过一句玩笑,怕林骁狗脾气上来让女儿离小鱼远一点。
所以刚刚其实听到一毛叫她“妈”,既震惊又觉得仿佛本该如此,她没和秦深说,但他大概和她心路历程也差不多。
俩人都不小了,谈个恋爱原本是件单纯的高兴事,但因为关系亲近,反倒显得有点复杂起来。
林以宁听明白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跟我爸妈……说一下。”
说完她又补充了句:“我爸妈都很喜欢小鱼。”
她有些明白阿姨在担心什么,其实她也有点担心。
老爸超级无敌幼稚鬼,除了妈妈,谁的面子都不给,他性格是有点执拗的,占有欲很强,也就很排斥自己喜欢的人和事有任何不好的可能。
小鱼很优秀,但太优秀了就不太适合当伴侣。
比如他性格冷淡,比如他工作很忙,比如他看起来就不太会照顾人……
老爸会很在意这些。
但一毛也赌爸爸更在意自己,如果她认真个老爸谈这件事,告诉他自己有多喜欢小鱼,她觉得他会站在她这边的。
陈沐晴笑着点点头,一颗心落回去:“那就这么说定了。”
陈予怀刚好从楼下下来:“说定什么了?”
陈沐晴抬头看他,随口扯道:“说定把你的工资卡绑到一毛卡上。”
陈予怀有固定的工资,也拿分红,他刚成年的礼物就是爷爷送的股份,元盛这些年效益一直不错,他的身价也很可观,更何况他现在还是星辰的总负责人。
林以宁张了张嘴巴,从小到大陈阿姨就爱开玩笑,她早就习惯了了,可闻言还是愣住了。
陈予怀却认真地点了下头:“她愿意要,我的都是她的。”
陈沐晴“哟”了声,拍拍林以宁的胳膊:“我作证,以后他反悔我替你揍他。”
林以宁抿唇笑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陈沐晴倏忽起身:“我去找你爸说点事,你陪一毛说说话。”
陈予怀走过来,和母亲错身而过的时候,陈沐晴冲他眨了下眼:“好好表现。”
陈予怀笑了声,走过去坐在林以宁旁边,等母亲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才抬手握住了她的手:“我爸妈都很喜欢你,我姐也很喜欢你,她今天不在家,改天我让她单独请我们吃饭。”
大约是因为在家里,长辈随时都可能出现,林以宁觉得很紧张,被他握住的手,就像是一张羞耻符,贴在她最敏感的神经,她心脏突突直跳,但她却没有挣扎,只是点点头:“噢。”
陈予怀目光笼罩在她身上,几乎是一寸一寸在打量、在观察,仿佛研究一件艺术品,恨不能透过表象,看到最深层次的含义。
“那你呢?喜欢她们吗?喜欢我吗?愿意和她们成为家人吗?”他低声问着,手握得更紧了些,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在提醒她认真思考。
林以宁确实很紧张,但这会儿却忍不住郁闷了句:“你还说只是回来吃顿饭。”
结果短短半日,她已经在思考如何和爸妈交代,如何带小鱼回家见面,如何劝服爸妈坐下来和叔叔阿姨友好交谈……
仿佛两个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可明明在一起也没几天。
她心跳得更快了些,以至于有些心浮气躁。
陈予怀挑了下眉:“不是你先喊的妈?不是你说自愿的,说完就不认账了?”
林以宁踢了下他的脚尖,嗔怪:“都怪你一直絮絮叨叨,害我好紧张,你现在还嘲笑我。”
陈予怀低声笑着,歪头很轻地亲了下她的唇角:“我的错。”
林以宁好紧张,一下子退开半米远,心脏怦怦跳。
“你……在家里能不能收敛点。”她压低着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陈予怀点点头:“那……回去再……?”
他拖长了音调,仿佛故意在引逗她。
林以宁听出来了,冲他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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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以宁晚上一直在做噩梦,梦到和小鱼结婚,婚礼现场原本一派祥和,突然叔叔和阿姨冷了脸,她的爸妈也冷了脸,剑拔弩张的气氛,起了风,暴雨敲砸地面,到处透着压抑。
她不安地看着周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目光去寻小鱼,看到他站在不远处,拨开人群去找他,可怎么都走不到他身边,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边,她走了很久,再抬头,他却离她更远了,他目光看过来,冰冷得像是淬了冰,林以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颗心狠狠往下坠。
她猝然惊醒,然后大口大口喘着气。
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做这个梦,梦过于真实,她摸了一下额头,都是冷汗,显然是真的吓到了。
突然特别清醒,仿佛在梦里经历了一生一世,醒过来便仿若隔世。
她想起高三那会儿,有段时间也常常做噩梦,那时候总梦到自己在高考,总是梦到自己找不到考场,梦里一间一间教室地找,最后都是在恐惧和颤抖中醒过来。
她后来才意识到,她在害怕,害怕自己不够优秀。
渺渺姐进了top学校学纯数,她很早就开始参加竞赛,拿奖拿到手软,没有高考,直接保送了,比小鱼还早一年入大学。
小鱼比她高两届,她高三的时候,她们老师提起隔壁学校的陈予怀,都会称赞一声天之骄子。
她由衷地为他感到骄傲,可也生出无限的愁闷,想和他并肩,不想落于他之后。
那种感觉没来由地裹住她,直到很久后她才明白,是因为喜欢。
或许现在,也是因为喜欢,所以害怕手里握着的,是虚假的泡沫。
门外有交谈声,可能是小鱼和钟姨在说话,小鱼晚上临时要参加个宴会出门了,估计这会儿刚回来。
林以宁迟疑片刻,决定下床出门去看一眼他。
陈予怀扯了领带,他不大喜欢这种场合,西装革履,束缚得很,没吃到什么东西,被人敬了不少酒,喝得头疼,这会儿胃里也隐隐作痛。
钟姨问他要不要喝点儿醒酒汤,他摇摇头:“帮我做碗面吧!”
说完抬头,看到从卧室出来的一毛,她穿着睡衣,脸色苍白恍惚,瞳仁极黑,定定地看着他,像某种被遗弃又看到主人的小动物。整个人柔软可怜又脆弱。
钟姨刚说了声好,他便反了口:“不用了钟姨,你回去睡吧,晚上尽量不要出来。”
他之前就交代过,她也怕打扰两个人,于是“哎”了声:“好呢,我懂!”
转身回房间,看到林以宁,打了声招呼,她有些心不在焉,只是看着小鱼。
他喝醉了,眼眶泛红,眼神也有些空,可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才像是喝醉的那个。
她走过去,抱住他的腰,迟疑了一下,把脑袋贴在他胸前,他有健身,身上肌肉恰到好处,抱起来会很舒服,但却偶尔又觉得陌生。
是她的小鱼吗?
会一直是她的小鱼吗……
“你回来了?”她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喟叹,又仿佛藏着几分埋怨。
他喉咙一紧,扯开两颗扣子,让呼吸顺畅地进行下去,低着头,看她一眼:“怎么了?”
不知道,说不清,也道不明,只是想靠他更近些,再近些……好看清他的心脏,知道她到底占据了几分。
“做噩梦了。”她瓮声瓮气,只好这样回答。
他的嗓音带笑又带叹,大约不懂小姑娘的心思,以为只是单纯的撒娇,抬起一只手拍她的背:“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
林以宁抬头:“你怎么不问我做了什么噩梦?”
他很配合:“什么?”
“很可怕,所以晚上我可以和你睡吗?”她垂眸,一副心有余悸的脆弱样子。
陈予怀挑眉:“你确定?”
林以宁“懵懂”地抬头:“不方便吗?”
陈予怀缓慢地再次解了两颗扣子,然后凝视她:“方便。”
第1章 小狗
20.
“你这样好像变态哦。”林以宁扫视他解扣子的手。
他这个人很理性,很少有大的情绪波动,所以给人的感觉总是表情欠缺,不管干什么,都透着股慢条斯理从容不迫的气度。
很斯文。
这会儿看着……就有点变态。
陈予怀原本心思浮着,闻言忍不住笑了声:“闷,你要不在,我现在已经脱了。”
这话跟调情似的,被他一说,又正经得很。
他说着,又解了一粒,袖扣拆了,袖子也卷上去几折,露出小臂上清晰的青色血管。
宴会装,板正得过分,束在身上难受得很。
这会儿大约还有点……浮躁。
他余光扫她一眼,看她凝视他,不由扯了下唇角:“看什么?”
“额……没……”
林以宁穿礼服也差不多是这感觉,从小到大都不爱参加什么太正式的宴会晚会。
她晃了下脑袋,缓解自己误解了的尴尬,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那你脱嘛!我不介意。”
她补充:“又不是没见过,小时候还一起洗澡呢!”
她拼命装淡然,倒显得刻意起来。
陈予怀拖长音调“哦”了声,仿佛在嘲笑她的故作镇定。
她眼神仿佛已经无处安放了,从他身上移开,看天花板看地面看空气,就是不敢看他。
他再次扯了下唇角,笑着,没拆穿她,拉着她的手往卧室去。
他的卧室陈列简单,除了一个落地台灯,没有多余的装饰品,显得清冷寡淡,和他这个人一样。
林以宁想起上次摔在他床上,思绪不由蔓延起来,那点淡定消失无踪,只剩下不可控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击着耳膜。
小孩子总是会比喜欢比自己大一些的哥哥姐姐,林以宁小时候最喜欢渺渺姐和小鱼,但渺渺姐性子急躁,不大喜欢和她这种温吞的小朋友玩,见了她恨不得绕着走。
小鱼似乎也没有表现得多喜欢她,她现在甚至都回忆不起来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开始走得近的,只是印象里他总是安安静静地待着,她对他有一种天然的好感,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她就很希望和他待在一起了,大约他也不讨厌她,两个人就顺理成章一起玩耍了?
她性格其实一直不是太内敛,但大约很少有人见识她活泼的一面,老爸那幼稚的样子,衬得她越发乖巧,出了门在外面,都夸她乖巧可爱,久而久之,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如此,见了人,总要装一装。
这些年小鱼大约对她误解最深。
因为他喜静不喜动,因为她喜欢他,她在他面前即便不装也总是忍不住乖巧些,时间久了,仿佛一种条件反射。
小时候一起玩,甚至一起睡,可不知道什么时候,稍微记事一点,总是因为父母过度谨慎强行制止两个人睡一起。
所以有时候林以宁都怀疑,是不是防备太深,反倒成了执念。
长大了就不觊觎他的床了,这会儿成了男女朋友,她心思又活泛起来。
小时候就觉得他的床会好睡,现在还是会有这种感觉,想躺上去滚一圈,伸个懒腰,然后钻进被子里。
大约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会对他的一切都感兴趣。
她一瞬间涌上很多思绪,思绪漫无目的地蔓延着,然后她才意识到可能自己是有些紧张的。事实上林以宁一踏进卧室就有些后悔,疑心自己过于主动是不是不大好,可想一想,一段感情的发展,总要有一方先主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