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南汐没有拨出萧然的号码，反而等来了萧庭的电话，“喂？”
听到她带着很浓重鼻音的声音，萧庭顿了顿，“你在哭吗？”
“……”低头看了看来电名称，丁南汐坐起身，“没有，有事吗？”
“是这样的，萧然的主治医生回来了，明天会来我家给她做心理治疗，我想问问，你要过来吗？”
丁南汐眉头一皱，毫不犹豫回道，“我会过去，几点？”
“早上八点半，我把地址发给你，你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出去接你。”
“好。”挂断电话，丁南汐把自己摔进被窝里，心里像被压了块巨石一样，又闷又疼，萧然，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幸福一点呢……
第二天早上，才刚过八点，顾云就已经到了萧家了，叶淮舟去开门的时候还有些惊讶，“顾医生，你这么早就到了啊？”
顾云笑笑，眼底还带着青黑，“抱歉，怕路上堵车，就提前出门了。”
叶淮舟急忙把他迎进门，“顾医生你先进来吧，但是然然还没睡醒呢……”
“没关系，我确实到得太早了。”顾云在客厅坐下，“先等她睡醒吧。”
叶淮舟叫刚吃完早餐的萧庭给顾云沏茶，自己上去叫萧然起床。
“谢谢。”接过萧庭递来的茶，顾云道了声谢，注意到他和萧然有些相似的脸，问道，“你是萧然的哥哥吗？上次医院办公室你好像也在。”
“嗯。”萧庭模棱两可应了一声，“我叫萧庭。”
“你好，我是顾云。”顾云友好的伸出右手。
萧庭和他握了握手，坐在他旁边的沙发，问，“萧然这种心理状态能治愈吗？”
顾云看了一下手表，然后解释道，“心理疾病和普通的外伤不一样，它很复杂，不是说给她吃点药，和她聊聊天就能好了，心理医生只能起到一个引导的作用，用更专业的方式去让她把紧锁住的内心释放出来，把她偏激的思想扭转过来，不让她伤害到自己，伤害到别人，真正起决定作用的其实是患者本身。而治愈这个词，在心理学和传统的说法不一样，如果说经过治疗，她的生活回归了正常，思想，心态都变得和正常人一样，那么就可以说是治愈了。但是呢，正常人又该怎么去界定呢？人的思想本来就是多样多变的，不能说你和我的想法不一样，我就说你不正常对吧？”
萧庭的心不断下沉，“所以您的意思是，萧然的病不能治好吗？”
“其实，我一直和患者的家人朋友说，不要总去和自己强调她有病，然后又像对待一般的外伤患者一样，觉得马上就能给她治好，这是不对的，你看萧然，她是我目前为止遇到的情况最特殊的患者，你平时和她相处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她有正常的时候？绝对会有，因为她控制情绪的能力比任何人都强，只要你不去惹怒她，她根本懒得搭理你，你们觉得她不正常是因为你们总是去触碰她的雷点，她明明告诉你们，别这样，可你们总觉得她过于看重这个点，这会影响她的思想和行为，是不好的，所以就想把这个雷点挖掉，但是龙之逆鳞，触之必死，你们碰了她的逆鳞，她肯定会想要咬死你们的，所以对待你们才总是带着攻击性。”
“可是，您不是也说她的心理疾病很严重吗？”
顾云点点头，又看了看时间，“是的，刚刚是站在她的角度来给你分析的，你应该可以理解吧，在她的角度里，她一切行为都很正常，你不惹我，我就不理你，你惹了我，我就咬死你，但是在你们眼中，“咬死”这个思想真的太疯狂了，所以就说她不正常，她有病。然后，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我用专业名词去给她的“不正常”思想和行为下定义，最后得到一个诊断结果，嗯，她确实有病，于是我要想办法给她治病，而所谓的治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拔掉她的“不正常”的思想，再把我们认为“正常”的思想移植过去罢了。”
萧庭紧紧抿着薄唇，低头沉思。
顾云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这还是我第一次和患者的家人明确说出我对心理疾病的看法呢。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力让萧然变成一个“正常人”的。”
第71章 你也这样觉得吗
在顾云第三次看时间的时候，萧然才打着哈欠，慢慢吞吞从楼上下来。顾云笑着和她打招呼，“然然，早上好。”
萧然瞥了他一眼，“早上好。”然后自顾自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叶淮舟也从楼上下来，感到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啊，顾医生，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时间还早，等她吃完早餐吧。”
一旁的萧庭看了看手机，起身，对叶淮舟说，“妈，我出去一下。”
“嗯。”叶淮舟知道他应该是去接丁南汐，点点头。
萧然慢悠悠吃着早餐，对顾云几次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吃完以后她又端着餐盘到厨房里洗，明眼人都知道她是故意的。
叶淮舟有些尴尬，对顾云说，“顾医生，然然她……”
顾云轻笑着摇摇头，也没让她去催促。
等萧然终于从厨房里出来，已经快九点了，顾云眼带笑意看着她，“还需要做什么吗？”
萧然找了个地方坐下，捞了个抱枕抱在怀里，打了个哈欠，“想回去睡个回笼觉。”
“……”顾云脸僵了一下。
“呵呵，顾医生，她开玩笑呢……”叶淮舟干笑道，“那可以开始了吗？需不需要我回避一下？”
顾云点点头，叶淮舟起身，上楼前有些担忧地看了萧然一眼。
“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顾云的声音还是那样柔和，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
萧然掀起眼皮懒懒的看着他，“你一个心理医生不知道这么早来催人看病很烦人吗？能不能照顾一下患者的作息时间？睡眠不足会很容易暴躁的你懂不懂？”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哼，是考虑不周还是等不及了你自己知道。”
顾云也不反驳，继续问道，“这段时间有没有情绪失控过？说出一些比较偏激的话或者做一些不好的事？”
“没有。”
“萧然，我希望你能好好配合。”
萧然歪歪头，“确实是没有啊，我最近感觉还挺好的。”
顾云有些无奈，“我刚刚和你哥哥聊了一会，他说你前段时间说的话很偏激。”
“我妈只生了我一个，没哥。”萧然说道，“我就吓一吓他，谁让他大嘴巴什么话都到处说，而且我跟你说啊，你要是有时间可以给他搞一次诊疗，他那情绪比我不稳定多了。”
“……”顾云觉得有些奇怪，“你认识我吗？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你好像和我很熟的样子，很少有病人在心理医生面前这么放松，但是你在我面前，竟然……很放松？虽然偶尔也不太配合，但是和你聊天，好像在和一个熟人聊天一样，可是我以前明明没有见过你吧？”
萧然撇撇嘴，“这不是应该的吗，我妈让我好好配合医生治疗，我听话而已。”
顾云注意着她的神情，“你妈妈也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吗？”
“醉翁之意不在酒。”萧然突然说道，“顾医生，你今天来不是想问夏诺的事吗？”
“我首先是你的心理医生。”顾云抿抿唇，“自然要对你尽职尽责。”
“哦。”萧然起身，“那我现在不想做咨询了，我要去睡觉了。”
“……等等！”顾云急忙拦住她。
萧然挑眉，嘴角勾了勾，又坐回座位，“我是真的不喜欢磨磨唧唧的人，你想问就直接问，我可没什么耐心。”
“夏诺到底在哪里？”顾云严肃地盯着她，“我希望你能和我说实话，他的心理状态一直都不太好，我怕他会做傻事。”
萧然掰着指头，在心里算了算，“应该在种向日葵吧。”
“种向日葵？”不知怎么的，顾云第一个想到的是萧然在办公室说的那番话，心里恐慌，“在哪里种向日葵？”
“不知道。”
“算我求你了，萧然，告诉我吧。”
“我真的不知道。”萧然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我可没撒谎，我真的没有夏诺的联系方式，我所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都是别人告诉我的。”
顾云眼神一亮，“谁？”
“我的心理医生。”
“那你现在能联系上你的心理医生吗？”
萧然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古怪，“真正意义上应该是不可能。”
“……”顾云的心瞬间跌落谷底。
“顾医生。”萧然靠在沙发上，认真地看着他，“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你问。”
“你觉得……人是不是一定要活着？即使他不快乐，即使他无时无刻都处于无止境的痛苦中，你也觉得，至少他还活着。”
顾云心里第一个想到了夏诺，愣了一会后，开口道，“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只有活着，一切都会变好的，时间会治愈一切伤痛……”
“呵呵。”萧然笑了，“顾医生，亏你还是个心理医生呢，你听听你这话，多苍白无力，你不是在自欺欺人吗？时间会治愈一切？那要多长时间呢？一年？五年？十年？二十年？或者是直到入土的前一秒？”
“不会的……不会到这么久的……”顾云的声音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语。
“其实你自己也清楚吧，夏诺的抑郁症有多严重，他早就已经丧失了活下去的希望，死亡才是他最后的追求，但是你无法接受，也许是因为医生的责任感或者是……其他的一些情感，你想方设法帮他找回生存的意义，上次他的画被展览也是你找的关系吧，让他觉得画画是有意义的。但是你看不懂他的画，象征着希望的向日葵，不过是他为你制造的假象而已，你想让他重新对生活燃起希望，那他就让你看到你希望看到的。”
“不是这样的……”顾云的声音都在颤抖，“夏诺的状态已经好很多了……他不可能那样做的，他答应过我的……”
萧然淡淡地看着他，“也许他种下的最后一片向日葵是为了表达对你的感谢和愧疚吧，对某些人来说，死亡才是他最后的追求和希望，你改变不了他的决定，你也没有办法改变。”
“不可能！”顾云红着眼眶，盯着萧然哀求着，“夏诺不会的，萧然，求你了，告诉我，他在哪里？求求你了……”
“我不知道他在哪。”萧然注视着他的眼睛，透彻的眼眸没有一丝撒谎和隐瞒的痕迹。
顾云眼里的光瞬间就熄灭了，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显得那么的无助……
第72章 夏诺的选择
“萧然？”萧庭就出去了一会，一进门看见客厅的情况有些不明所以，萧然神情平淡，看着倒是没什么问题，反而是顾云红着眼眶，一脸脆弱的模样，萧庭被这完全颠覆的情况吓到了，迟疑地叫了一声，“顾医生？”
萧然往他的方向看去，看到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丁南汐，随即凤眸一眯，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她还没开口，一直担心着客厅情况的叶淮舟急匆匆从楼上跑下来，看到顾云的状态也有点不知所措，“顾医生，你们这是？”
顾云抬手抹了把脸，“抱歉，叶总，我失态了。”
“这……”叶淮舟看了看萧然，和萧庭面面相觑。
“萧然，这是怎么回事？”站在萧庭身后的丁南汐突然开口了，面无表情地盯着萧然，“你没有好好配合医生？”
萧然往沙发里缩了缩，眨巴眨巴眼睛，“我有配合……”
这时候叶淮舟才注意到丁南汐，眼睛一亮，像是看到救星一样上前，“南汐，你来了……”
丁南汐和她点了点头，又看着萧然，“解释一下现在是怎么回事？”
“我就是……正常回答顾医生的问题啊……”萧然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只有她自己能听清，“我哪知道他这么容易哭啊，他跟我说的时候就跟讲故事一样云淡风轻……”
“什么？说大点声。”丁南汐没听到她最后的话，眉头一皱。
顾云调整好心情后，感到十分抱歉，起身朝叶淮舟弯了弯腰，“不好意思，叶总，今天确实是我自己的问题。”
“顾医生你别这样……”叶淮舟连忙说，又拉着他坐下，“是不是然然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不是。”顾云摇头，“是我情绪不太对。”
他们说话的时候，萧然一直注意着丁南汐，还暗悄悄挪了挪位置，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示意她过来坐。
丁南汐瞪了她一眼，然后在她对面坐下。
“……”萧然肩膀一塌，没意思。
“叶总，今天真的很抱歉。”顾云看了看萧然，坦白道，“其实我今天来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给萧然做心理咨询，另一个是来问问她能不能告诉我夏诺的行踪。”
“夏诺？”叶淮舟回想了一下，“是上次我们去你家里看见的那位吗？”
顾云点头，“是的，不瞒你说，夏诺其实有着很严重的抑郁症，曾经做出过几次自残的行为，我不仅仅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心理医生，但是从上一次萧然从医院回去后，我就再也没有联系上夏诺了，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找他，但是我找不到。”
“怎么会？”叶淮舟有些不敢置信，上次她见到夏诺的时候，那明明是个很温柔很体贴的少年啊，笑起来也很阳光，怎么看也不像是有抑郁症的人啊。
萧庭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萧然知道他在哪里？”
顾云看着萧然，“她说她也不知道夏诺到底在哪，但是我上次在办公室对她进行催眠的时候，她和我说夏诺会做傻事，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知道，但是那时候我确实受到了影响，所以那次的咨询才会中断，之后夏诺的电话就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我特地请假到他可能去的地方找了也找不到，一直到现在，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才想到来找萧然……”
听完他的话，在座的三人心里一咯噔，他们知道萧然是从未来来的，所以她说的是很可能是在未来发生了的，那么夏诺……
萧庭和叶淮舟齐齐看向一样皱着眉沉思的丁南汐，现在萧然只会听她的话。
“萧然。”丁南汐认真地看着萧然，“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萧然回视她，“我不知道。”
丁南汐点点头，看向顾云，“顾医生，她不知道。”
“不是……”事关人命，叶淮舟有些着急，“然然，这不是小事，如果你知道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们啊……”
“阿姨。”丁南汐打断她，“萧然不会骗我的，她说不知道，就真的是不知道。”
“这……”
“妈。”萧庭对她摇摇头。
顾云抿了抿唇，“那萧然，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也许我能尽全力去找到他。”
萧然看了看丁南汐，开口道，“我只知道他应该在种向日葵了，具体在哪我不知道，你是找不到他的。”
“就这些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