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嫱现在回想，郦云华那时候才15岁，自己是低估了这个表侄女的心机。
顾千菁探身拿起桌上的纸巾，抽了几张递给毕嫱。
毕嫱接过纸巾按在眼眶上，她扬起头，不让泪水流下来。
顾千菁从包里拿出那张签字单，顺着茶几推到毕嫱面前，然后坐回沙发里，等着毕嫱自己的选择。
过了一会儿，毕嫱松开纸巾，眼里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从容不迫，她拿起笔，在单子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谢谢。”顾千菁抽回单子，放进自己的手提袋里，站起身准备告辞。
“你等等。”毕嫱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抬起头，问，“你儿子也有身体上的缺陷，你是怎么教会他坦然面对的？”
小曙的面试直播毕嫱也看到了，如果不是郦云华突然插了这么一脚，毕嫱其实是很欣赏小曙的，那是她见过最勇敢乐观的孩子。
毕嫱现在还记得小曙的那句话，“我和健康的小孩子是一样的”。
顾千菁逆着光站在刘家的客厅里，她回过头，对毕嫱说，
“生活以痛吻他，你不要教他逃避，你教他大嘴巴子扇回去。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这一次不妨先拿郦云华练练手，怎么样？”
出了刘家客厅的门，顾千菁才发现外面下了一会儿小雨，现在雨已经停了，天空碧蓝如洗，空气中有淡淡的泥土的味道。
她拿出手机给林铭琦打了个电话，“林铭琦，小曙明天可以去上学了。”
“千千，我在开会......”先是很低的声音，然后对面的声音突然放大，“真的？真的吗？”
“真的！”
“签字了吗？”
“签了！”
然后听筒那边一阵沉默。
顾千菁以为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就听到林铭琦的声音，但是好像是在和会议现场的人说，
“我儿子林曙枫他明天要去上学了。”
随后电话里爆发出了一阵持久的掌声，顾千菁甚至听到了各种语言说的“恭喜”，林铭琦恐怕是在开一个国际会议吧。
会议上的外国友人甚至都不知道林总为什么会看起来这么激动，小朋友上学难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但无论如何，这种时候跟着鼓掌说恭喜就对了。
第1章 上学
晚上洗完澡后,小曙躺进被窝里，伸出小手摸一摸枕头旁边叠得整整齐齐的新校服，又摸摸新书包。
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城堡的尖顶,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扑闪，小脑袋瓜兴奋得很，有一种不真实的幸福感，明天真的就要去上真正的学校了,是有茜茜、小俊、小橘子和子恒的真正的学校。
对哦，明天就要去上学了,妈妈说今天要早点睡觉的，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小曙把手表的录音打开,努力闭上眼睛，认真地数着，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第7968只羊......
别墅二楼的主卧里,顾千菁和林铭琦穿着保守的睡衣躺在床上,像一对老夫老妻那样聊着天。
“小曙明天要去上学了。”顾千菁仰视着天花板嘟囔着。
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小曙就一直陪伴着她,可小曙上学以后他就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另外一个世界,小小的孩子要在那里学习知识,交到新的朋友,随着他越来越大，他就会离妈妈越来越远。
想到这些，心里既欣慰又有一点点失落。
“嗯。”林铭琦枕着胳膊,盯着天花板上样式繁复的水晶吊灯,他重复了一遍顾千菁的话,“小曙明天就要去上学了......那就收购志明集团吧。”
顾千菁转过身,“你这个人,你不是说公私分明吗？”
“对的。”林铭琦一脸理直气壮,“公私分明，私事解决了，就要解决公事了。”
其实收购志明是在这次签字的事之前公司就已经有的计划，只是刚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来就让人觉得林铭琦跟故意报复似的。
顾千菁为志明集团默哀三秒钟。
在顾千菁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林铭琦小声说，
“小曙不是喜欢做生意嘛，我再加把劲，到时候把一个更加强大的林氏交到他的手里，这是我作为爸爸能为他做的最好的事。”
顾千菁迷迷糊糊地想，如果自己不是一个穿越者，其实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只可惜啊，现在的老公是别人的老公，现在的儿子也是别人的儿子，原主回来自己还得立马卷铺盖滚蛋。
小曙去上学的当天，别墅里到处喜气洋洋，管家还让佣人们穿上了过年才会穿的大红色制服，要不是顾千菁拦着，他们甚至还想放烟花庆祝，这帮人真的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学校会为小朋友们准备早餐，但并不是强制要去学校吃，小朋友们可以自己选择是去学校吃还是在家里吃。
小曙换上藏蓝色小西服搭配格子短裤的校服，自豪感油然而生，连走路的时候都不自觉地挺着小胸膛。
顾千菁正在往嘴里塞全麦面包，看到小曙换好衣服出来，穿着校服的小朋友看起来像个小贵族，文质彬彬的模样，她竖起大拇指点了个赞，然后问，
“小曙，你是在学校吃还是在家里吃？”
小曙拿起手写板，“学校！”
顾千菁看着满桌营养丰盛的食物，心情一下子就down了，小没良心的，都不陪妈妈吃饭。
然后她很丧地拿起手机，给路一之前建的那个小群里发了消息，
【小曙要去学校吃早餐，小橘子和茜茜要不要也一起？我怕他第一天不习惯。】
路一，【我要哭死，我都准备好早餐了，杨晓橘知道小曙要去学校吃，她把吃进去的面包都吐了出来，气死了，给她买个锄头去挖野菜算了我。】
柳栀子家发过来的是一条语音，
点开来，是茜茜的声音，【我会八点在学校门口等小曙，希望小曙的妈妈不要迟到。】
顾千菁放下手机，面对喜欢小曙的女孩子们，突然觉得压力陡增。
她想了想，郑重地嘱咐小曙，
“小曙啊，你要好好对关心你的女孩子，不要做海王，不能做渣男，也不要当妈宝好吗？”
林铭琦放下报纸，“千千，你现在给他说这些会不会太早？”
小曙立马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手写板，“不早，妈妈说什么都是对的！”
顾千菁，“......”这就很妈宝！
林铭琦上午有会议，吃过早餐后就去公司了，顾千菁自己亲自开车送小曙去上学。
到了学校门口，不止小橘子和茜茜，连小俊和修子恒也在，四个小朋友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排等着小曙。
小曙和熟悉的好朋友们一起牵着手到校园里，回过头对妈妈笑着挥了挥小手。
等小曙一转身，顾千菁一下子就破防了，眼泪就控制不住流了下来，一边哭一边想，还好眼线液和睫毛膏的质量好，没有哭成个大花脸。
“这一看就是第一天送孩子的。”一个穿着火辣的时尚辣妈踩着12厘米的高跟鞋从顾千菁身边飘过，以过来人的姿态好心安慰道，“姐妹，别哭了，一个星期以后爽飞。”
“真的。”路一拍着顾千菁的后背，
“小橘子放完暑假的第一天，终于把她送回学校后我在家笑出了猪叫声，习惯了就超级爽的。”
顾千菁感觉自己是没办法习惯了，她现在心里就像破了个洞，曙宝那么小，没有妈妈他一个人会不会害怕？会不会被别的小朋友欺负，会不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一堆担心像是排着队在她的大脑里转圈圈，顾千菁那么美的一个人，就那样站在学校门口哭得形象全无。
最后还是柳栀子觉得她太丢人，直接把她给拽车上去了。
“呜呜呜呜....我不要坐你的车......呜呜呜呜......我自己开车来的。”
柳栀子翻了个大白眼，还好没哭傻，还知道自己是开车来的，“我送你回去，你的车等下让你们家司机来开。”
在车里哭不丢人，顾千菁更加哭得肆无忌惮了，坐着哭，躺着哭，斜靠着哭，扯着安全带哭，靠在车窗上哭，好几次柳栀子都想一脚给她踹飞了算。
就在顾千菁哭得双眼红肿的时候，小曙那边却是一副岁月静好。
几个小朋友围着小餐桌坐在一起，大家的餐盘里放着烤面包、水果、煎鸡蛋和牛奶，吃着营养丰盛的早餐，身边全是喜欢的朋友，小曙同学觉得自己人生到达了巅峰，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哭得肝肠寸断的老母亲。
顾千菁哭累了就不哭了，可是一想到那么大的别墅里没有小曙，她就不想回去。
想了想，她说，“你把我送到林氏大厦吧。”去林铭琦的办公室睡大沙发吧，那边好歹还能有点人气。
柳栀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和林铭琦关系还不错。”
顾千菁赶紧蹦起来解释，“不是的，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会和他保持距离，我不会睡别人的老公的，我对天发誓。”
柳栀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乐了一下，她很少笑，但真笑起来也挺好看的，笑容的感染力特别强。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你就是原主，被穿书局洗掉记忆扔回了原来的世界？”柳栀子问。
顾千菁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怎么可能？我在原来的世界里是有自己的记忆的，我在孤儿院的时候，我上学的时候，我上班的时候，这些记忆我全都有，我没有被谁带走过。”
前面是红灯，柳栀子停下车，
“我听说穿书局遇到控制不住的任务者的时候，会把那些人原本的记忆毁掉，然后再捏造一份记忆塞回任务者的脑海中，让他相信自己就是个普通的人，但是这些记忆会很粗糙，有记忆，但不细致，想不起细节。”
她说这些的时候，顾千菁盯着前面的红绿灯出神，有记忆，但没有细节？
顾千菁是出了名的记忆不好，对于以前的记忆她只记得几个印象深刻的点，其余的很多事情都很模糊，而且她还总记不住以前认识的人的名字，那时候大家都叫她“鱼千”，只有七秒记忆的意思。
可是......万一是刚好自己也记忆力不好的原因呢？不是也有的人天生就是记忆力不好的吗？
这段路的红绿灯很多，没走几步又是一个红灯，柳栀子踩下刹车，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其实我之前也没往那边去想，只是今天看你对小曙的依恋，总觉得有点奇怪，你知道像我和茜茜这种领养关系都很难做到这么亲密的，更别说你这种突然天降的，如果不是亲妈，真的有点说不过去。”
顾千菁继续盯着前面，看红灯变绿，柳栀子这个人要么不说话，每次说话都是重磅炸弹级别的，顾千菁半天缓不过来。
当柳栀子的吉普车停到林氏大楼门口的时候，顾千菁有一种我是谁，我在哪儿的恍惚感。
她机械地打开车门下了车，柳栀子把胳膊肘搭在车窗上，探出头对顾千菁说，
“你可以试着多调动原主的记忆，看看能不能想起一些什么，不过我也只是建议，如果你不愿意，那就当我没说。”
顾千菁脑袋懵懵地走进董事办公室，林铭琦果然在开会，她轻车熟路地推门进去，躺在那张像云朵般柔软的大沙发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林铭琦开完会，出了电梯，助理王元提醒他，“太太20分钟前来的，这会儿估计在睡觉。”
12位助理都知道太太几乎每次来都要睡一会儿觉，不知道晚上干嘛去了，白天能困成这个鬼样子。
林铭琦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很轻的一声响动，顾千菁立马睁开眼睛，可能是因为柳栀子的那些话，她脑瓜子里乱乱的，睡得也很浅。
“吵醒你了？”林铭琦问。
顾千菁还保持着窝在沙发里的姿势，摇了摇头，“我自己醒过来的。”
林铭琦这才发现顾千菁的眼睛红红的，他走到沙发旁，在另外一张沙发上坐下，探身把顾千菁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捋了捋，
“怎么了？小曙去上学你难过了？”
“嗯。”顾千菁的鼻音有点重，没有了平时上天入地的折腾劲，窝在大沙发里像一只可怜的小兔子。
林铭琦突然就想起之前何春的那段录音了，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件事了，以前是不敢想，他怕那些事如果是顾千菁做的，自己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可这一次再想起，就觉得那件事简直是无稽之谈，顾千菁不可能会做那样的事。
他在脑海里把那段录音撕开揉碎一把火烧了，从此以后这件事就过了，因为他早已在心里盖章认定，顾千菁绝对是个好妈妈。
看顾千菁半天打不起精神，林铭琦站起身，“走吧，去看看新房装修得怎么样了。”
顾千菁眨眨眼，懒洋洋的不想动。
林铭琦拿捏住顾千菁的命门，“我看小曙今天早上起来很困的样子，都有黑眼圈了，早点装修好搬过来小曙每天能多睡一个小时。”
顾千菁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精神百倍，“走！”
林铭琦，“......”果然我才是充话费送的。
房子的硬装部分几乎没怎么动，只是墙面改了颜色，买了家具软装，他们到的时候设计师正在那边指挥着摆放家具。
这边开始装修后林铭琦也是第一次来，现场看起来和之前设计图上的那种粉粉的装修风格很不一样。
设计师看到他们后，放下手中的活儿走了过来，“林总，林太太，还满意吗？”
顾千菁大致看了一下，“挺好的，辛苦你了。”
设计师，“按照您说的，去掉了一些粉色的元素，加了更加中性一些的深咖色，效果出来还挺好的，对了，二位要看看小曙的房间吗？已经基本布置完了。”
在设计师说完这句话后，就发现林总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唇角一直噙着笑容，看向他的眼神都柔和了不少。
设计师想，看来林总很喜欢深咖色，也对，之前的颜色对他来说也是太少女了，还是沉稳内敛的深咖色适合林总，林总的审美果然在线！
而林铭琦想的则是，千千为了我而改的颜色！
顾千菁则是想，深咖色经脏，特别是有孩子的家庭，装修不能用太浅的颜色！
小曙的房间就按他自己选的，要了开发商赠送的那一间小阁楼，阁楼的层高很高，接近4米的层高，再加一个尖顶设计，显得空间非常开阔。
之前有一次和孟淑娴一起去慈善拍卖会，顾千菁为小曙拍下了一张聋哑少年的画作，叫做《飞向星星》，是一张一家三口牵着手飞向外太空的画面。
小曙的房间就是按那张《飞向星星》的风格配色，装修成男孩子都很喜欢的太空的模样，高高的穹顶上垂下来水星、金星和木星各种大大小小的星球。
阁楼原本带独立的卫生间和露台，设计师结合小曙的生活习惯，把那个30来平方的大露台改成了一个半开放式的小书房，书房里设计了很多书架，要等着小曙自己慢慢去填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