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漾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就退出了微博,给温柒打了个电话。
前段时间温柒去海城做了一个骨科的手术,将近一个月了,余漾想问问她近况,电话刚通,还不等她说话,那边先开口了:“你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
“怎么了,你在等我电话吗?”
“你说呢?网上掀起那么大风浪,我又不敢问你,怕你忙得焦头烂额,没时间和精力跟我说清楚事情原委。”温柒听出余漾语气并不着急,问她,“到底是什么回事,傅居年有什么麻烦吗?”
余漾叹了口气:“事情就说来话长了……但是也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你不用担心,他的事他自己能应付得过来,也不会牵连我,你就把自己的伤养好就行。”
涉及到警方侦破凶案的具体事宜,余漾不好跟她多说,只是简单地解释了两句。温柒也知道这不是什么能打听的事儿,不再多问,只要确认余漾安然无恙就行。
正事聊完,又开始聊私事。
“你才回国多久,这么快就跟他复合了,还发了那条微博,我看到时还以为是谁把你号盗了呢。”温柒调侃她,说着说着又担心起来,“但你们这么高调,不会惹来什么麻烦吗,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上。”
余漾摸了摸头,笑得一脸甜蜜:“我这不是看他表现好嘛,给他一点甜头,他不跟我记仇,还处处为我着想,我觉得公开也没什么,男欢女爱正常交往,别人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吧。”
温柒顿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对她道:“他对你好就好。”
余漾坐在床边,将头发上的发圈拆开,抬着眼看着天花板,认真想了想,开口道:“其实我无所谓谁对我好还是不好,自从爷爷走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慢慢就想开了,如果没人对我好,我就对加倍对自己好,如果有人对我好,我就回报一些,但是也不会忘了爱自己。”
反正就是自己最重要。
她起身披上衣服,走到阳台前,手扶栏杆,安静地看着远处的灯火,眼中倒映着璀璨星河,心境澄明。
事到如今,她已经可以坦诚的面对自己从前的幼稚。
“我跟父母没缘分,长这么大没享受过正常的父爱和母爱,所以可能有时候,越是缺什么越想要什么,越是得不到什么越在意什么,后果就是把自己过得憋屈别扭,一边感觉别人不大可能真正爱我,一边故意表现得对任何人和事都不屑一顾,其实心里很难过。”
温柒问:“所以你现在改变了吗?”
“嗯,我觉得是这样的,突然就想通了,然后发现日子还不错,对未来也有了期待。”
温柒笑了笑:“是傅居年让你变成这样的吗?”
余漾震惊地抬了抬眉,失笑否认:“当然不是!”
她回到房间里,把窗子合上,在书桌前坐下,轻轻地抚了抚摆在笔筒旁边的照片:“我觉得我能从这个病里走出来,多亏了我爷爷,傅居年虽然也帮了我一点点小忙,但爷爷的存在才是我没长歪的主要原因。”
她趴在桌子上,叹了一口气,低声感慨:“有时候人生里仅仅只出现过这么一个人就足够了……”
温柒没有回应,呼吸声证明她还握着手机在听。
这一个人很重要很重要,他可能无法改变客观存在的现实,但只要给予一点点支撑,就会给人重新站起来的勇气。
温柒很清楚那种感觉。
她们从医院认识,因为各自的病挣扎于自己的痛苦里,人生就是这样不讲道理,很多缺憾无法挽救,就像她明明有一个美好的家庭却遭逢变故父母双亡,就像余漾明明父母俱在却从没享受过父母正常的关爱。
但也不必因为这些缺憾,将心门封锁,说不定后面会遇到更好的人,遇上更好、更值得珍视的爱,来填补这些遗憾。
温柒自己的未来如何,她并不清晰,但这一刻,她由衷地为余漾感到开心。
没有人比她更希望她奔赴更好的生活,离那些把人折磨得面目全非的负面情绪远一些,彻底告别她的病,走向下一个人生阶段。
“说不定到时候要吃你喜糖了。”
余漾走回到床上,往后一躺,玩笑话并没走心:“我还是先老老实实毕业吧。”
两人笑过,挂了电话,余漾看着天花板,大脑空空的,什么都没想,躺着躺着,脑海里突然跳出一个问题,问题来得猝不及防,就好像一条急脾气的疯狗砰地把心门撞开,然后晃头晃脑地问:“嗨嗨!傅居年这会儿在干什么呢?”
她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枕着一条手臂,另一只手划开手机,眼睛盯着屏幕看。
“在干什么呢……”
她低喃出声。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震起来,余漾吓了一大跳,炸着毛从床上弹起,手机掉到腿上,她慌忙捞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正好是她刚刚想过的人。
心头有种异样的感觉,很难形容。
像是一种莫大的满足感在心头放大。
她把手机放到耳边接听,第一时间没有说话,而是等着那边出声,很快就传来男人好听的嗓音。
“睡了吗?”
隔着电话,她分辨不出他此时脸上是什么表情,只能透过声音语气想象。但是有时候,想象比亲身体验更自由,自由的同时,也会加倍身体的化学反应。
耳根一阵灼热,她掀开被子钻到被窝里,只留了床头一盏灯,闷闷地回应:“嗯……快睡了。”
被子的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传入手机,贴着耳侧蹭过,一些容易在平时被忽略的细节,瞬间在此刻放大,傅居年眯起眼眸,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地听着那边的动静,手指夹着烟,抽完最后一口,前倾身子,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
“怎么不说话呀?”余漾半天没等到声音,催促道。
傅居年摁烟的手一顿,低声道:“不是说快睡了么……”
余漾心里骂了句大木头,气急败坏:“那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紧接着就听那边说:“想你了。”
他嗓音低沉,毫不避讳,“想听听你的声音。”
气音钻入耳,引起她全身一阵麻,酥酥痒痒的感觉从脚底如电流一样传到头顶,很久都不曾褪去。她抵不住傅居年用最禁欲的声音说这样的话,像是刻意挑战她的自控力一般,露骨撩人。手心里渐渐攥出了汗,她从被窝里钻出来,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强作冷静说:“我们才分开几个小时。”
“很久了。”他说完,顿了一下,强调,“我觉得久。”
余漾抿了抿唇,顿觉又气又好笑,在床上无奈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吐槽他:“你现在说话怎么不管不顾的,矜持一点儿不好吗?”
说完,那边没有回应,等了两秒钟,余漾察觉到气氛不对,小声道:“怎么了,生气了?”
傅居年低笑:“我有那么容易生气吗?”
余漾斩钉截铁:“你毫无自知之明。”
傅居年不置可否,半晌后,一声绵长的呼吸,他认真道:“我不放心。”
余漾怔住,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疑惑道:“不放心什么?”
“不放心你会乖乖待在那里不动,怕我第二天再找你时你已经在另一半球了。”
听完,余漾表情一顿,感觉心好像被轻轻挠了一下。
他说得平静淡然,她却听出几分朝她诉苦的委屈,还有若有似无的不安。
人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即便是像傅居年这样强大的人,挨了一刀也会疼,好了伤疤仍会记得。
原来他半夜打电话过来,只是为了确认她的心意,害怕她又跟从前一样,一面不着痕迹地跟他交往,一面计划着随时抽身。
余漾这次没有说他翻旧账,大概她清楚自己是什么德行,不仅仅是因为那年她任性离开,让他重重跌了一跟头,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心里清楚傅居年比她的喜欢程度要更深。
她不觉得自己再离开傅居年一次会怎么样,最多就失落个一天半日,但她很快就会走出来。
可傅居年就不一定了。
他大概不能承受再一次被她抛弃,所以才这么患得患失,分开一会儿就担心,想要每时每刻都确认她的存在。
余漾明白他的心意,但无法一下子变得重情。她从小到大的习惯,就是与人交往前先自身配套一个完整的自我保护机制,没人能越过她自己的感受,永远以自己为先。想要跨越这套机制是需要时间相处的,她没办法一口咬定自己不会离开他,即便承诺了也多半是在说瞎话敷衍他,但是她可以保证自己在相处时认真对待和回应他的爱,那样的话也算问心无愧了吧。
“明天去学校办理手续,之后就不会出国了。”余漾试图用客观事实打消他的疑虑。
傅居年商界纵横这么多年,怎么听不出她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她没有给他一句肯定的承诺,她甚至从来不跟他谈到未来。
但是没办法,他喜欢的女孩主意比谁都大,永远不会把话说死,永远都会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傅居年自认倨傲,这么多年没在谁身上妥协过,偏偏是她,让他栽了一次又一次,却又心甘情愿纵容。他心里很清楚,不论他私心有多重,心里有多少阴暗隐晦的想法,他爱的始终是飞鸟般恣意张扬的她,而不是打造出金笼去囚困的温顺鸟雀。
她应该有自己的思想,不必被他左右。
而他,既然想要得到更多,就必然要付出更多而精力和感情。
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一些让步,不丢人。
“嗯。”傅居年轻轻应了一声,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明早我去接你。”
“不用来得太早,十点钟吧。”
“好。”
结果第二天傅居年还是来得很早。
他最近很闲,因为网上的风波,他没有去公司,也不接受采访,不在公众面前露面,闲得没事做,跑来给余漾充当司机。
去学校的路上,余漾跟他打听抛尸案的事:“找到嫌疑人了吗?”
“警方那边锁定了一个嫌疑人,目前正在实施抓捕,但是那个人不是蒋晋东。”
余漾预料错了,皱了皱眉:“会不会搞错了?”
“警察抓人要讲证据,蒋晋东有不在场证明,嫌弃已经被抹除了。”
余漾点点头,既然警方查过了张瑞的死跟蒋晋东无关,那应该就是真的无关,就不再多想。
到了学校,余漾去院里走流程,大四还剩最后半年多的时间,已经没课了,就剩一个毕业论文,很多学生现在不是在准备考研就是准备找工作,院里基本没什么大四生。
余漾原本想毕业之后再玩两年射击,但是现在余承志身体不好,余氏又经历变动,急需有人稳住军心,她多半还是要回到余氏,别的也暂时不做考虑了。
流程走完已经是下午四点。
多亏傅居年轻车熟路,带她走完全程。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来回跑了一下午,盖章跑腿跑腿盖章,腿都要废了,终于办完手续,余漾随处找了个长椅坐下,边捶腿边吐槽:“为什么要求不能一口气说完,非要挤牙膏一样,感觉有的流程完全就是形式主义,一点儿实际意义都没有。”
而且必须本人到场,想麻烦别人都没门。
傅居年也坐到她旁边,看她辛苦,随声附和道:“我可以跟校长提议一下,简化没必要的流程。”
余漾扭头去看傅居年的脸,发现他并不是玩笑的表情,张了张嘴,一时之间有些哑口无言。
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他却能把问题直接抛到校长面前。
“不愧是你!”余漾给他竖起大拇指。
傅居年没说话,而是弯身握住她小腿,正当余漾要问他干什么时,他竟然搬起她的腿,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放到自己的腿上,轻柔地按揉起来。
余漾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低声惊呼:“这里是学校!”
她赶紧扭头四处看,好在这里偏僻,前面是一条河,背后有树林挡着,有人路过也很难看见。
傅居年给她捏腿,并不担心:“这里平时不会有什么人。”
听他说得这么肯定,余漾回头,满脸好奇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傅居年动作一停,深吸一口气,又没忍住哂笑出声,是叫她给气的。
“你不知道我是从这里毕业的吗?”他反问回去。
余漾又是一惊,看出傅居年没说假话,磕磕巴巴道:“可我记得、我爷爷跟我说,你是从国外退学回来创业……”
“那是研究生时期。”他眯了眯眼,语气里有几分不满,“我本科是在这里毕业的。”
余漾被他审视的目光看得心中犯怵,心虚地缩了缩头:“那你也从来没说过啊……”
好吧,这件事是她不对,她一点儿都没有想过了解一下他的过去。
但是现在知道了还挺神奇的。
“原来我们是校友啊!”余漾晃了晃身子,心里觉得惊喜,有共通点,就有的话题可聊,她追着问,“那你知道咱们学校的十大怪谈吗?”
“我在时只有七大。”
“啊,为什么?”
“跟另外三大怪谈有关的楼是后来才盖的。”傅居年语气平常,说出的话可一点儿都不寻常,“都是我捐的。”
“啊?”余漾发现自己都快成土拨鼠了,“生科院隔壁的实验楼也是你出钱盖的?”
“嗯。”
“我听人说捐楼的人是因为平生造孽太多,为了积德才选了那么一块风水宝地出资盖楼,结果破坏了风水,导致阴气外泄,才频频出现灵异事件的。”余漾啧啧摇头,“离谱,真的很离谱,怎么会传出这样的谣言的。”
“因为是匿名捐赠,所以才引起猜测吧。”傅居年倒是对这种事不太在意。
“还是很离谱。”余漾自顾自嘀咕,“我真信了,都不敢靠近那个实验楼,走路都绕道走。”
正说着,不知从哪传来一声怪叫,吓得余漾花容失色,径直往傅居年怀里钻。
男人自然地搂住余漾,一时也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小,自己提起了灵异事件,又把自己吓得不轻。
他拍了拍她的背:“什么也没有。”
话音刚落,那声音又响起。
“嗷呜~嗷呜~”
余漾脸埋在他怀里,手在空处挥,像是要把谁赶跑:“快看看是什么东西啊!”
傅居年也开始寻找声音来源,最终在两人身下找到了叫声的源头。
“好像是小狗。”
听到他说小狗,余漾倏地抬起头来,恐惧瞬间消散,她赶紧从他身上下来,很快,两人就在长椅下发现了一个纸箱。
他们将纸箱拉出来,里面赫然趴了两只小奶狗,小奶狗看起来还不足月,哼哼唧唧地哭着。
天这么冷,纸箱里却连个垫子都没放,小家伙又饿又冷,再这么放一会儿,怕是要赶去汪汪星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