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峥捏着信件啧来啧去好几天,最后认了命的无功而返。
“难道真是我多想了?”
秋儿对主子这几天的事情也略有耳闻,听他这么说,手上整理书桌的动作顿了顿。
“主子,你想这么多做什么,万事有皇上顶着,您只要好好养胎就行了。”
指望夏颜莫?
萧云峥掀起眼皮,脸上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倦怠,“这事不弄清楚,我夜里都睡不安稳。”
秋儿觉得他就是在小题大做,“主子您何必耿耿于怀,宋贵人那张嘴您又不是不知道,一说话什么牛鬼蛇神都能冒出来,您要是一个个的当了真,那才真是累人呢。”
萧云峥摇了摇脑袋,刚想说什么,就听外边小宫女轻声禀报。
“主子,蓝姑姑来了。”
萧云峥勉强坐直了身子,“快请进来。”
话音落下不出片刻,蓝姑姑便出现在正门门口。
“贵妃娘娘。”她请安。
萧云峥抬手让她起来,又问她来的目的。
蓝姑姑道:“今儿天气好,太后娘娘想见见娘娘您,一起散个步,赏个花。”
“赏花?”萧云峥眉头一挑。
“是啊,去年冯妃娘娘院子里的白梅开的好看,太后喜欢,便让人移了两棵在紫宸宫,现下正是开花的时候。”蓝姑姑答道。
萧云峥听到白梅二字,不知为何便想起了紫宸宫那萦绕不散的冷香。
他生于帝王之家,对熏香之事习以为常,但想到夏颜莫说的话,便又有些抵触那些香味。
蓝姑姑眼力惊人,见他面露为难,忙道:“娘娘可是不方便?”
秋儿忙接口:“姑姑有所不知,娘娘这几日身子有些不舒坦,怕是不能去给太后请安了。”
蓝姑姑担忧不已,“可找太医来看过?”
“也不是什么病,就是夜里睡得不好,身子重了些。”
“夜里睡不好?”蓝姑姑听了反而更不放心了,“平白无故的,怎么就睡不好了?”
秋儿重重的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宋贵人说的那些话。”
“宋贵人?”
“是啊,上次给太后请安时主子和她刚好遇到,她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主子口出狂言,把主子气的不轻。”
秋儿和蓝姑姑的关系还算亲厚,说起话来也少了几分顾忌。
蓝姑姑闻言偷瞄了一眼桌前的夏贵妃,见她面如白雪,眉宇间浮着一层淡淡的疲倦,也知这事儿或许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概括的,不免追问。
“都说什么了?”
“她说……”
“秋儿!”秋儿话刚开个头,就被打断了。
萧云峥对蓝姑姑歉意一笑,“不过一点小事,不劳姑姑挂心了。”
他都这么说了,蓝姑姑也只能作罢,“宋贵人素来莽撞,出言无状是常有的事,娘娘切莫为了这点不值当的事伤了身子。”
萧云峥点头,权当是记下了。
“那娘娘好好歇着,奴婢就先退下了。”蓝姑姑轻声说道。
“姑姑留步,”萧云峥似是有几分不安,贝齿轻咬着下唇,“我不去要紧么?”
“这有什么的,”蓝姑姑笑得爽快,“奴婢来之前太后就交代了,贵妃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其余的都算不得什么。”
萧云峥这才松了口气,笑着送走了蓝姑姑,表情之乖巧,让阅人无数的蓝姑姑都心软得不行。
秋儿见着,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主子您做什么这个表情?”
萧云峥道:“你想不想报复宋宛白?”
他这么直白的发问让秋儿措手不及,她眼睛亮了一瞬,而后反应过来,扭捏道:“宋贵人是主子,奴婢是奴才,说什么报复不报复的……”
“你就说你想不想?”萧云峥打断她,犀利目光中隐含一丝逼问。
“……”
“想!怎么不想!”秋儿咬牙,“她都那么说主子你了,我怎么不想报复她!”
萧云峥欣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你等着看吧。”
“?”
——
如萧云峥所想,他的虚弱引起了蓝姑姑的注意,四处打探一番后,蓝姑姑便也知道了宋宛白挑衅的事。
以上犯下不说,宋宛白犯的还是怀了皇嗣的贵妃,贵妃还因为她的一番话伤心动气,蓝姑姑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将这事报给太后,都不用添油加醋,把夏氏当眼珠子的太后便雷厉风行的降了惩罚。
抄宫规加禁足。
消息传到萧云峥耳中,又引得他一阵啧啧。
“怎么还是老一套?不该改进点别的?”
夏颜莫精致的五官被夕阳打上阴影,看起来格外立体深邃,因为他这句风凉话而展露的笑意柔和了她弧度优越的下颌线。
“你这是什么,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把别人的伞撕掉?”
“不对,你这都不是撕伞了,你这是准备给人下硫酸雨。”
萧云峥被逗得咯咯笑,“谁让她欺负我?”
夏颜莫那天赶去紫宸宫的时间不凑巧,萧云峥都离开了她才到场,扑了个空不说,甚至连欺负过萧云峥的宋宛白都没碰上。
若是她在现场,萧云峥也不会白受这气。
这么想着,夏颜莫伸手牵住了萧云峥,“日后要去紫宸宫之前跟我说一声,我陪你一起去。”
萧云峥满意于她的贴心,又忍不住嘚瑟,“那那些女人不是要嫉妒死我啊?”
夏颜莫忍俊不禁,“怎么,你还怕她们啊?”
“我当然不怕,”萧云峥不屑,“我就怕她们狗急跳墙。”
他说着,手轻轻抚摸上了自己的肚子。
他这段时间异常低调,不仅没再出去散步,就连被宋宛白挑衅了都要假借她人之手报复,为的就是自己这还没出生的孩子。
他第一次揣崽,要是真出事了,那他怕是这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我夜里做梦还梦到他了呢,”提到这个话题,萧云峥有点不好意思,声音又低又细,“他喊我父皇,还要我抱抱……”
夏颜莫当场歪了话题,“他喊你父皇,喊我呢?”
萧云峥眼刀子唰唰的甩了过来。
“喊你什么,喊你臭屁王八蛋!”
非要这么扫兴!
夏颜莫哈哈大笑。
——
皎月如轮,高悬当空。
夏颜莫洗漱好走出来,便见萧云峥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旭城传来的信件。
“怎么?”她问。
萧云峥匆匆扫了两眼便没了兴趣,“没什么,镇北将军已经和萧长夜碰面了。”
“嗯?”夏颜莫擦拭头发的手不自觉停了下来,“碰面了?”
“镇北将军想要劝降,萧长夜想要策反。”萧云峥嘴角笑意冰凉,“两个人没说几句就吵起来了,谁都没给谁好脸。”
夏颜莫摇摇头,“甄韵是皇帝的弟妹,镇北将军怎么可能会反,萧长夜这是走投无路了啊。”
事实也正如夏颜莫所想的一般,萧云峥此番发难十分突然,萧长夜根本来不及准备,不说武器,便是粮食都没有多少。
萧长夜不想坐以待毙,只能积极寻找出路。
可惜,若是旁人,或许会对他许诺的那些好处心动,但镇北将军却是怎么都不可能了。
“旭城临海,土地有限,只要围他们几个月,一切自会迎刃而解。”
萧云峥已经预见了那个未来。
一个他权倾天下、海晏河清的未来。
第144章
推掉了太后的邀约后, 萧云峥很是过了一段清闲日子。
毕竟有太后和皇上保驾护航,再不长眼的人都不敢凑上来找霉头。
萧云峥肚子临近六个月的时候,南方那边传来了一个极好的消息。
荷城青县地动了。
地动本不是好事, 但妙就妙在此次地动范围极小, 没有造成百姓死亡,只有几个护送粮草的士兵被波及,连着粮食一起没了踪迹。
而之所以说它是一件好事,便是因为青县离得旭城极近,这批粮草,正是当地某位富甲投靠萧长夜的敲门石。
地动意义非凡, 但这次却怪不到皇帝身上。
萧长夜举兵造/反,破坏了这天下的太平, 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 降下天罚以示惩戒。
事情传回京城时, 这般言论早已是铺天盖地。
往日里萧云峥还能淡然待之,但知道这事后却也怎么都想不通了。
“你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点。”他抬头, 眼神里满是不解, “但凡是你想做的事, 好像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不说这次地动引发的“天怒人怨”论, 便是之前几次肃清朝廷, 哪一个不是别人把把柄塞她手里?
那些大臣跟他斗智斗勇不知疲倦,面对夏颜莫就好像齐齐被安了降智buff一样, 揉圆搓扁任人宰割。
就敬国公和宋太傅那事, 别说萧云峥了,就是先皇在时, 都没出现过。
夏颜莫倒好, 不仅出现了, 还被她撞个正着,处置得顺理成章。
萧云峥这么一说,夏颜莫便想起了自己这一年多格外顺遂的皇帝生涯。
“这就是……躺赢?”她试探道。
萧云峥十分嫉妒的看了她一眼,“你这人生还真是顺风顺水。”
夏颜莫止不住的乐呵。
“好了,不说这些了,”萧云峥没多留意这件事,只说:“旭城那边成不了气候,只要再安排隐龙卫活动一下就行了。”
“活动?怎么活动?”
萧云峥朝她幽幽一笑,“知道什么叫四面楚歌吗?”
“看不起谁呢?”
好歹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夏颜莫还知道这是历史典故!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还是太浅薄了。
萧云峥竟直接下令,让镇北将军采取怀柔政策,劝降旭城众人。
萧长夜这个首领不行,那就劝降他手下的喽啰。
镇北将军亦是行动力惊人,在接到圣旨的当天就在旭城城门处好一番表演,朝廷士兵们在城楼不远处吃喝玩乐好不快活,烤肉的香味顺着风飘进旭城,让一众旭城官兵心酸不已。
他们当中许多人拿的一直是朝廷的俸禄,直到萧长夜起兵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叛军,想逃都来不及,只有硬着头皮上。
结果萧长夜发不出俸禄也就算了,粮食也克扣,青县天谴更是让他们心中惶惶然。
都是朝廷官兵,别人在城楼下吃香喝辣,他们却连饭都吃不饱,如何不怨?
这般情况下,便是萧长夜如何画大饼,他们都不吃了,第一个人逃出城后,立马就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
在旭城内,早已被隐龙卫煽动的百姓也不愿再等,在守门官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纷纷出逃。
商户走完,农田无人耕作,旭城一日比一日疲弱。
约莫过了半个月左右,镇北将军一声令下,轻而易举的攻破城门,入了旭城,将反贼萧长夜生擒。
“他们已经启程了,快马加鞭,约莫半个月就能赶到京城。”
萧云峥放下手中的信件,对夏颜莫道。
夏颜莫直到现在都还觉得一切这般恍然如梦,没有真实感,她本以为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攻坚战,没想到才不到半年,所有的事便已落下帷幕。
她还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萧长夜挥兵北上,沿途烧杀抢掠呢。
“我早就说过,他斗不过我,你何必担心。”萧云峥面庞秀美,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他虽然早就有了封地,但却是我登基后才去的旭城,仅仅一年,他能做多少准备?”
夏颜莫心道也是,若旭城真的被萧长夜全盘控制,萧云峥派去的隐龙卫也不会这般轻松的就完成了任务。
萧云峥将身子靠在夏颜莫身上,幽幽道:“等萧长夜回来了,我可得好好嘲笑嘲笑他。”
“小时候斗不过我,现在还斗不过我,也不知道这几年是怎么混的。”
夏颜莫无语了片刻,“你这么一来,人能直接给你气得喷血。”
杀人诛心了属于是。
萧云峥轻哼一声,“我才不管他喷不喷血,给我惹了这么大麻烦,气两下又怎么了?”
夏颜莫揉了揉他的脑袋,多的话没有再说。
——
萧长夜被擒,皇宫内冷凝了多日的气氛终于有了和缓的迹象。
不说夏颜莫了,就连太后都兴奋不已,隔三差五的就喊夏颜莫过去说话,说着说着就要给她点什么,像极了过年塞红包的长辈。
夏颜莫现在是皇帝,什么都有,自然不会收,太后也理解她,转头就让人把东西送去钟秀宫。
钟秀宫因此很是热闹了一段时间,紫宸宫的人来来往往,身上竟不约而同的带着股冷香味,据说是那白梅的原因。
萧云峥不喜香味,因此紫宸宫的人并不能见到他,时间长了,便有人不满,觉得夏贵妃太过傲慢,但没等出声,便被太后敲打了。
日子临到五月,因为战事而一拖再拖的选秀终于被提上了日程。
萧云峥对夏颜莫的柔情蜜意也尽数转变成了横眉冷对。
夏颜莫真的是比窦娥还要冤,这选秀是他们皇家历来的规矩,借口已经找遍了,现在拖到不能再拖了,她又能怎么办?
萧云峥却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嚷嚷着不想见到夏颜莫,让她离远点。
夏颜莫无可奈何,恰好承德殿小太监来寻她,便只有让萧云峥一个人先冷静冷静了。
她一走,萧云峥心里越发委屈。
日子转暖已经好一段时间了,庭院里的大树长的郁郁葱葱,萧云峥看得发闷。
“我想要一顶帽子。”他忽然开口。
秋儿疑惑的嗯了一声,“帽子?什么样的帽子?”
萧云峥指着那树,目光中怨念丛生。
秋儿理解无能,只能追问:“要这树枝做的帽子?”
“不是。”
“那是树叶做的帽子?”
“不是。”
“那是什么?”
“给我顶绿色的就行。”
萧云峥说着,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声音闷闷的。
“越绿越好。”
秋儿站在他身边,手足无措的安慰:“主子您也别太难过了,就算这宫里进了别的女人,您也绝对是最受宠的一个。”
“再说了,您现在肚子里还有个小皇子呢,就算不受宠了,那也是最尊贵的那一个。”
萧云峥恶狠狠的横她:“你说什么!”
秋儿还以为主子这是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忙道:“主子,这后宫就是这般,吃人不吐骨头,您从答应走到贵妃,还怀了皇子,已经比寻常人要好上太多,后宫进了新人,日后肯定会影响您的地位,与其那时候被人欺负,还不如把握现下,捏紧手里的富贵和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