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常在今儿坐的离着皇上是不是有些远了?”
萧云峥扫了她一眼, 笑的很假,“瞧姐姐这说的, 我只是个常在, 自然只能坐在这儿, 不像姐姐是个贵人,能坐在……倒数第二排。”
有人噗嗤笑了出来。
这宋宛白当真是一点脑子都不长,夏常在虽然位份低,但却是太后亲自喊来的,就算坐得远,太后不容易瞧见她,但好歹心里是记得有这个人的,什么好事都要喊上她。
宋宛白呢?一个有名无分的贵人?
宋宛白被这声毫不留情的嗤笑搞得恼羞成怒,下意识就要把人找出来算账。
可在场的众人除了夏氏比她位份低,其余的要么是和她平起平坐的贵人,要么就是比她位份高的嫔和妃,哪个都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想到这,她只能恶狠狠的瞪了眼夏氏,转头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萧云峥不屑扯唇,“瞧那欺软怕硬的样儿。”
周氏走了过来,“她又说什么了?”
萧云峥将事情同她说了。
“真是有病,”周氏翻了个白眼,丝毫不顾忌自己形象,“她要是敢在我面前闹,我就掌她的嘴!”
萧云峥想象了下那个场景,也觉得很爽。
两人相处了很多天,感情不知不觉好了许多,站在一起又说了些别的话,见小太监跑来传话说皇上和太后快到了,这才各自归位。
夏颜莫搀扶着太后进来,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最后的萧云峥。
他今天晚上难得打扮了一下,粉白黛黑,目若点漆,一张脸昳丽明艳,美得夏颜莫都有些晃神。
自己的脸,她自然是最了解不过的,但安在萧云峥身上,却又哪哪儿都陌生。
她本人平稳淡泊得像死水,眉眼里也只有冷静,可萧云峥像暴雨像烈阳,灿烂夺目,明明不是什么绝佳的五官,但萧云峥却又赋予了别样的风采。
夏颜莫想,她总归是喜欢这样的人的,不然也不会一次又一次的陪着胡闹。
她短暂的出了会神,再转眼,太后刚巧落座,她也连忙坐下。
众人请了安,道了些吉祥话,太后便说:“今儿不用这么拘束,都是一家人,吃吃喝喝就是了。”
说是吃喝,但皇家的娱乐却不少,管弦丝竹,轻歌曼舞。
考虑到太后的年纪,冯妃还请了个戏班,唱了一折子《王母宴》。
戏班是京城久负盛名的戏班,戏子们一个个都身怀绝技,唱念做打皆是最绝,不说太后,夏颜莫都看的津津有味。
等戏子退了场,太后还有些意犹未尽,但看后妃们一个个心猿意马坐立难安的,只有按捺下了这个意思。
夏颜莫见状,忙说:“母后若是喜欢,一会儿再点一折就是了,现在先看看儿臣给母后您准备的寿礼吧。”
太后心里舒坦不少,点头同意了。
夏颜莫便让人把她早就准备好的珊瑚送了上来。
虽说是珊瑚,但却是用顶好的和田玉一点一点雕琢出来的,上面镶嵌着几十颗成色上乘的玛瑙和宝石,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太后着实喜欢,“皇上有心了。”
夏颜莫之后,又是后妃们各式各样的贺礼。
虽然比不得那株珊瑚的贵重,但也胜在巧思和心意上。
其中周氏的香囊尤其得太后欢心,小巧的一个,挂哪儿都好看。
为此太后还夸了周氏好几句,直让有些人恨得不行。
等到了萧云峥,夏颜莫这才知道,那仙鹤吐息图是绣着给太后做迎枕的。
迎枕固然不错,也是一番孝意,但可惜萧云峥的功力不行,那仙鹤绣得傻里傻气的,看着活像个喷火的鸭子。
夏颜莫没忍住,闷着笑了一声。
大殿内本就安静,她这个皇帝又格外受人注意,这么一笑,众人的注意力立马就转移过去了。
这不注意还好,越注意,夏颜莫的笑就越忍不住。
到最后,她甚至要用咳嗽来掩盖笑意。
太后听着没个停顿的咳嗽声,无奈道:“皇上,你想笑就笑吧……”
她看着这仙鹤也挺好笑的……
夏颜莫刚想笑出来,就迎上了萧云峥那双含着威胁的眼睛。
“……”她轻咳两声,正经道:“母后看错了,朕没笑。”
太后:“……”
“行行行,你没笑。”太后说着,又对萧云峥道:“好孩子,你倒是有心了。”
萧云峥这叫一个憋屈啊,他觉着自己绣得挺好的啊,为什么夏颜莫能笑成这样子?
亏他为了惊艳她还故意没给她看成品,早知道她会笑成这样,还不如早点让她看到呢!
这下好了,她笑的这么猖狂,回头那群女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他!
萧云峥想到这就来气。
夏颜莫盯着那迎枕看了好久,等太后把东西递给蓝姑姑的时候,忽然开口。
“母后,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怎么?”太后疑惑。
夏颜莫道:“母后将夏常在绣的那迎枕赐给儿臣吧?儿臣喜欢得紧,可以用别的东西和母后换。”
这还是皇帝第一次张嘴问太后要个什么,比起帝王,她现在更是太后的儿子。
太后心里一软,当即就点头同意了。
“哀家对这迎枕也喜欢得紧,你若不拿些好东西,哀家可不愿意同你换。”她又打趣。
夏颜莫也有意和她搞好关系,听到这话,挑眉问道:“那母后想要什么?”
太后眼珠子一转,余光瞥到还站在下面的夏常在,便说:“哀家别的不想要,只想要个孙子。”
又问下面的夏常在:“你肚子这几日还没动静么?”
萧云峥脸都僵了,听到太后问,也只能硬着头皮笑道:“前儿日子找太医来看过了,还没看出什么来……”
太后有些惋惜,但也不失望,反而安慰他:“这事儿急不来,回头哀家再给你送点补品去,你好好养着,有孩子是迟早的事。”
又对皇上说:“皇上你也注意调养着,生孩子是两人的事情,可不能只累着一方。”
夏颜莫笑着应下,随后自蓝姑姑手里接过了那迎枕,放在手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上是真的喜欢这东西。
喜欢那个绣得丑丑的仙鹤图,喜欢得看几眼就笑一下。
先前还在心里嘲讽夏常在的妃子们现在一个个又酸得不行。
那么丑的一个东西,皇上怎么就会看上了呢?
还开口找太后讨要!
再说太后,竟然真的愿意让夏氏给她生孙子!
夏氏那个出身,生了皇子也只能让皇子跟她身后受委屈!
难道说……太后和皇上准备提拔夏氏了?
众人心思各异,又陪着太后听了一折戏,等到月上枝头的时候,这才各自回宫,把宫门关起来盘算。
——
萧云峥一回钟秀宫就闹夏颜莫,问她要那东西干嘛。
夏颜莫道:“我是真的喜欢。”
萧云峥不信,还有些生闷气,“你都笑成那样了,还说喜欢,我很好骗么?”
夏颜莫把他按在软塌上坐着,耐心解释道:“你知不知道我们那儿有个词叫‘丑萌’?”
萧云峥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你说我的仙鹤图丑?!”
“哎呀,重点是萌啦!”夏颜莫按住他抗议挥舞的胳膊,“反正我就是很喜欢。”
萧云峥啧了一声,显然是不信。
夏颜莫方才在宴席上喝了点酒,现在脑子有点昏沉,刚巧秋儿送了茶水进来,她便放开萧云峥,自顾自喝茶去了。
正吹着气呢,就听萧云峥忽然轻声问她:“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被她们笑话?”
夏颜莫手一顿,又听萧云峥往下说:“毕竟我绣得丑,太后看着也没多喜欢,要是就这么送上去,保准会有人说我东施效颦,吃力不讨好……”
“阿云。”夏颜莫打断他,和他对视的眸子里满是认真,“我是真的很喜欢那迎枕。”
“再说了,现在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不能只让你替我出气,我也想保护你啊……再说了,我还是皇帝,要保护你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萧云峥心头一跳,一股喜意油然而生。
不是因为他的纠缠,也不是因为情势所逼,这是第一次,夏颜莫出于自愿的帮助了“夏氏”。
这代表夏颜莫逐渐接纳了他要登上后位、让她和他同进退的建议。
萧云峥心中狂喜,脸上却不愿显露半分,继续闹她。
“我才不信你喜欢那东西,你要是真喜欢,就放在承德殿里用着。”
夏颜莫失笑,承德殿是皇帝处理政务面见大臣的场所,他提到要在那儿用那仙鹤迎枕,显然就是想要她丢脸。
她不在意丢脸不丢脸,也乐意哄自己的恋人高兴,但……
在那之前,她要收个利息。
夏颜莫将那娇小玲珑的人儿拦腰抱起,边往内殿走边佯装呵斥。
“真是大胆!小小宫妇,竟也敢对承德殿指手画脚,朕可要好好罚罚你。”
V-2
或许是萧云峥也念着夏颜莫替他解围的好,两人闹到了很晚,若不是夏颜莫最后恢复了理智,保不齐还要擦/枪/走/火到什么地步。
翌日一早,夏颜莫就逃也似得回了承德殿。
虽然没有要处理的政务,但再和萧云峥待在一起,她觉得自己身上某个地方怕是都要爆炸了。
想到这,夏颜莫痛苦扶额。
康福站在一侧察言观色,见皇上面色痛苦,不由担心起来。
“皇上,您是有什么烦心事么?”
夏颜莫点了点头,不等康福揣测,就说:“人啊,总是力不从心。”
比如她,心里想做那档子事,手却不敢把萧云峥按在身子下。
这话落到康福耳中,又是另一番意味。
难道说……皇上昨晚上没尽兴?
康福偷偷瞄了自己主子一眼,见帝王正微微抬着头,脸上的表情像是回味又像是遗憾,心里顿时了然。
看来是真的没尽兴。
康福有些发愁,听敬事房小太监说,昨晚上皇上和夏常在折腾到了大半夜,若如此皇上还不满足,是不是有些太沉迷女色了些……
康福生怕这样纵情声色会掏空皇上的身子,当即就决定将日日都要献给皇上的汤药给换成灭火的。
在吩咐手下太监的时候,可巧敬事房的关德润赶了过来。
听到康福的顾虑,他兰花指一翘,语气不甚赞同。
“哎哟康公公,您这担心的都是什么啊!皇上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夏常在,在夏常在身上多花点精力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
“可是……”康福面色犹豫。
关德润打断道:“康公公,现在全后宫的眼睛可都盯着夏常在的肚子呢,皇上不用点心,太后那边都要怎么交代?”
康福顿时了然,“是这么个理。”
“我瞧着皇上龙体康健,太医那边的平安脉也是天天请,不见得会出什么大事。”关德润安慰康福,“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龙嗣啊。”
康福连连点头,“是了是了,龙嗣才是最要紧的事儿。”
他说着,看向关德润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赏和感激,“今儿若不是关公公提醒我,我怕是又要做糊涂事了。”
关德润不卑不亢的笑了笑,“康公公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哪个不盼着皇上好?只要皇上能好,别说这一两句话了,就是要奴才的这条命,奴才都得给啊!”
康福刚想再说点什么,就听殿内的帝王喊了他的名字。
关德润连忙告礼退下,不多做打扰。
倒是个识相的,康福心道,随即立马迈着小碎步跑进殿内。
“皇上。”
夏颜莫嗯了一声,没有抬头,只说:“你把夏常在那仙鹤吐息的迎枕给拿出来摆上。”
康福一愣,也难得有些犹豫,“皇上,当真要摆么?”
夏颜莫也能理解他的意思,毕竟事关皇室威严,不能当儿戏,可她已经答应了萧云峥要摆上,不然他回头突击检查发现不对了还不知道要怎么闹。
“摆上吧。”她说。
康福心里啧啧两声,以前那些手巧的妃子绣的好东西皇上连看都不看一眼,现在夏常在这拿不出手的东西却还要放外面丢人。
这要是还有人说皇上对夏常在不是真心的,他冲出去第一个撕烂那人的嘴!
康福将那迎枕放在了内殿的炕上。
夏颜莫看了好久,有些犯难,“是不是太不显眼了些?”
康福失笑,“皇上,您只说要摆在承德殿,可没说要摆在显然位置,夏常在总归是寻不到您错处的。”
“你不了解他,”夏颜莫摇头,“他是个祖宗性子,你不按照他想的做,保不齐还要怎么闹。”
康福牙根直泛酸。
天老爷,他只是个没了根的老太监,怎么就要在这听这话?
造孽哦。
虽然心里这么想,康福脸上还是笑盈盈的把那引枕换了个地儿。
“这样嘞?”
夏颜莫这才点头,“可以,一进来就看得到。”
康福松了口气,余光瞥见一个小太监站在门口,使了个眼色示意人进来。
那小太监垂着脑袋走了进来,恭声道:“皇上,太后想请您去一趟紫宸宫。”
夏颜莫狐疑的看了那小太监一眼,“怎么?”
不是昨天才见过么?
那太监道:“今儿有外戚进宫,太后想请您也去见见。”
夏颜莫心里咯噔一声,“是谁?”
小太监道:“是薛王一家。”
夏颜莫没听说过。
不过要紧的人物萧云峥都跟自己说过,既然没提起,想来应当是不甚重要的角色。
被康福伺候着换了身常服,夏颜莫便乘着御辇去了紫宸宫。
去的路上,夏颜莫不动声色的从康福嘴里套了不少话。
原来薛王妃和太后算得上是闺蜜,两人关系极好,不过在薛王被派去塞外镇守边疆后,两人便再也没有见过面,而今太后大寿,薛王妃千里迢迢递了请安折子,这才有了见一面的机会。
夏颜莫听得直嘀咕,这还真是姐妹情深啊。
“说起来,皇上您小时候还和薛王府的世子郡主们见过几面呢。”末了,康福道。
夏颜莫没当回事,下了御辇,在一片请安声中走进紫宸宫。
紫宸宫中,太后和薛王妃正交谈甚欢,便听蓝姑姑凑过来轻声道:“太后,皇上来了。”
殿内几人不约而同朝门口看去,就见一身形颀长的男子走了进来,气质凛然,如竹如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