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们家......”
财务状况应该支撑不起这样动辄大几千的牌子。
“人家敬承天天穿什么衣服,你穿什么衣服,买双鞋怎么了,家里有钱,不用你操心。”王丽琴说。
陆敏眼角酸涩,吸了下鼻子,依旧平静地说:“多少钱?我给你转过去。”
“转什么转,你那点存款不都给家里了,自己留着点吧!家里有钱!”
陆敏在原地跪坐了好久,闷闷地应声,拿开手机,发现电话早就挂断了。
她看向一边空落落的客厅,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要一个怀抱。
可以紧紧将她搂在怀里消化情绪的怀抱。
.......
眼皮好重,可起床铃声已经响了,舍友们都已经起床,陆敏强撑着起身,去水池边洗漱。
早读还没开始,她交上作业,回到自己座位。
同桌很快来了,放到桌上的却不是熟悉的书包,她抬眼看过去,是那张熟悉的清冷落拓的面孔,垂下眼睛,慢悠悠说:“早。”
“早。”嘴巴在大脑发出指令前动了起来。
课间时他的朋友过来打闹,有人问:“你为什么突然换位置呀?”
陆敏抬头看向黑板,心思却都放在余光里,屏住呼吸,全神贯注。
她听见杭敬承笑了一声,然后看向她。
少年眼睛很亮,映着窗外浓绿摇曳的树枝。
也就是这个瞬间,陆敏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十五岁的陆敏,很难放下自己的初恋吧,潜意识里,总是将自己的想法投射到对方身上。
她拢紧身上的被子,将自己缩成一小团。
朦胧模糊间,仿佛有人走近,带了一身室外的清冷气息,在她身边驻足片刻。
柔软的触感落到唇边,稍纵即逝。
......
次日是周六。
陆敏选择睡懒觉。
九点半,有电话打进来。
陆敏伸了个懒腰,看了下来电提示,是陌生号码,好像是广告推销,昨晚不小心填了调查问卷后推销电话就没停过。
她放下手机,看向身侧,枕头和被子都没动过,还是昨晚的模样。
陆敏若有所思,慢吞吞起身洗漱。
客厅茶几上多了个黑色的盒子,是个敞着的琴包,里面躺了把白色lava。
原来他真的回来过。
陆敏去厨房倒了杯温水,溜达着穿过客厅,转到书房和健身室旁边,又看了眼客房。
都没人。
看来已经走了。
她绕回客厅,打开电视,继续播放昨天的游戏解说。
那把吉他长得精致漂亮,尤其是在那把破吉他的衬托下,更显眼,陆敏每次经过都要多看两眼。
半下午,躺在沙发上看书,看着看着,忍不住扭过头去看琴包。
她不知道杭敬承还会这种乐器。
高中那会儿,他也算是学校风云人物,但是从来没在文艺演出舞台上露过面,她以为他对这些不敢兴趣。
陆敏鬼使神差地从沙发上坐起,伸出手指,抚过琴身,微凉而光滑的触感。
指腹摩擦绷紧的琴弦,有点痒。
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陆敏立马坐直身子。
身边的手机又响起来。
又是刚才那个号码。
陆敏犹豫片刻。
杭敬承推门进来,就看见陆敏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响铃的手机,看向他。
他弯腰换鞋,抬了下下颌,示意她先接电话。
“喂,你是陈夕子?”
对面是个文弱的女声,不过听起来来头不善。
电视声音早就调小了,客厅里只剩二九偶尔啄铁笼子的声响,听筒里的声音传出来,比陆敏想象的要清晰许多。
门口换鞋的杭敬承抬头看过来,眼底带着惊讶与好奇。
陆敏填调查表时一直瞎诌内容,这是昨天刚想出来的名字。
她硬着头皮应声。
“你老公有外遇,想看证据的话你加我的联系方式......”
陆敏一愣。
杭敬承臂间挽着外套,朝客厅走来,闻言停下脚步,眉头微蹙。
杭敬承:?
陆敏对上他的视线,静静看着他如一泓深潭的狭长眼睛。
他亦如是。
空气中,浮尘缓慢晃动。
“喂,陈夕子?不加啊?那我这边可忙着呢,过了今天我可就没空了......”
陆敏轻启唇瓣,温声细语:“不用麻烦了,是我请的外遇。”*
杭敬承陡然一震。
眉头慢慢皱紧。
“想让他净身出户。”
电话那边:......
杭敬承:......
“不是你,你你你什么意思啊?那,那女的,真是你请的啊?”电话那边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一时间不会了。
“喂?”
“喂!还在吗?”
陆敏目视杭敬承一步一步走过来,脑袋仰得越来越高。他眸色微沉,带些压迫感,紧接着修长手指从她手心与手机缝隙穿过,拇指捏住,放到自己嘴边。
“她现在有点私事要处理,你先等等。”
嘟。
电话挂断。
杭敬承走到沙发前,距离她还有十厘米的地方,停下脚步,稍微俯身,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他没说话,可陆敏分明听见四个字:解释解释?
“这个,是诈骗电话。”她生硬地挤出这几个字。
“嗯?”他轻声,从喉腔里闷出来的低磁慵懒嗓音。
听得她心尖微颤,挪开视线,悄悄深呼吸,“这两天打了好几个电话了。我这样说,可以避免她后续再打电话。”
杭敬承看着她淡定的侧脸,几乎瞧不出什么情绪波澜。
目光停留片刻,他直起身。
“哦。”杭敬承应声,尾音拖长,不知道信没信,“有用吗,看你挺熟练。”
“多少有些用。”陆敏没看他的眼睛。
比如这个号码,估计再也不会给她打电话了。
身侧的沙发微微塌陷。
“刚起床?”杭敬承坐下,语气随意。
陆敏有些窘,两只手握紧杯子,指缘发白,“嗯......你昨晚回来了?没听见动静。”
“昨晚回来太晚了,在这睡了会儿。吃过早餐了么?”
陆敏一愣,“嗯?”
杭敬承稍偏头,似乎在思考她在疑惑哪句话。
“昨晚回来得太晚了。你吃过早餐了吗?”
字正腔圆。
陆敏:......
“这儿没有枕头和被子,以后还是回去睡吧。”她轻声,“我不太饿。”
“等会儿早点吃午餐。”
“嗯。”
陆敏下意识点头,并起双腿,规规矩矩坐着。
杭敬承刚躺到靠背上,翘起二郎腿,看她坐得板正,跟开会似的,不仅想笑。“哎。”
“嗯?”陆敏扭头。
“这儿是不是你家?跟来做客似的。”
话脱口而出,杭敬承瞬间后悔。
她可不禁逗。界限感那么强,稍有不慎就容易让她缩回自己的壳内。
陆敏没注意杭敬承变弱的尾音,抿了下唇,喝光杯子里的水,放回茶几,坐姿也从板正变成靠住扶手,怀里抱着抱枕。
不能说完全放松,但也比刚才好多了。
杭敬承略一挑眉。
陆敏酝酿片刻,轻声问:“你今早出去了?”
仿佛随口一提。
“理发。”杭敬承指了下自己的发型。
陆敏才注意他头发变短了,耳侧的头发剪得很利落,露出青色头皮,连接下颌线,显得更清冷落拓。
杭敬承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心情大好,笑问:“发型师手艺怎么样?”
“挺,不错的。”陆敏挪开视线。
杭敬承仍笑着,没再说什么。
“你喜欢玩这个?”
陆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电视,上面正放着解说视频,她摇头,“没玩过,只是喜欢看别人玩......比较解压。”
“解压?”
“嗯,这个up主的声音很好听。”
陆敏将声音调大两格。
她托腮,手指按着脸颊,留下几道柔软指痕。
嗯。
不错。
至少能聊两句,不那么拘谨了。
杭敬承收敛目光。
耳边里传来清越干净的男声:“......随便打。一开始随便修一点点路......”
“好听么?”他随口问。
“声线清越,咬字清晰,不急不躁,我觉得很好听。”
杭敬承眸色微黯,胳膊撑在沙发上,骨相优越的手指抬起又落下。
好听吗,他觉着一般。
陆敏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他,“你要看别的吗?”
“你看吧。”杭敬承放下翘起的二郎腿,站起身,“喝不喝水?”
陆敏摇头。
杭敬承去厨房倒了杯水出来,看见墙角的吉他,“这是你的?”
“嗯?嗯,已经不能弹了,我下午下楼会扔掉。”
“送我吧。”
“嗯?”陆敏微讶。
要这个做什么?
杭敬承仰头喝水,喉结滚动,放下杯子,看着她,“拍戏能用到。放道具库里。”
“哦,好。”陆敏点头,“你拿走吧,不过没有琴包,你路上小心一些,再磕碰可能就散架了。”
“嗯。”杭敬承斜靠在门框边,懒散地说:“那个送你了,礼尚往来。”
“不行。”陆敏想也没想就拒绝。
“怎么不行?”
“我那个二百块买的,还坏了......”
杭敬承这把至少要大几千,价值明显不对等。
“剧组做旧一把吉他也要好几千,不比新的便宜。”杭敬承走到茶几旁边,弯下腰,手指轻扣吉他面板,发出悠长闷响,“买回了很久了,一直放着落灰,你试试?”
陆敏刚想摇头,杭敬承已经把琴递到她面前,“我记得你会弹。”
陆敏接琴的手悬在空中,眼底闪过惊讶。
她确实很早就学过吉他,高中那会儿为了文艺晚会还练过曲子,不过最后演出效果稀巴烂,属实是段不愿回忆的回忆。
没想到他会记得。
杭敬承顺手将她怀里的抱枕抽走,琴塞进去,没有解释什么。
这把琴用了新材料,跟设计上跟传统的原生吉他也不太一样,琴颈和桶身距离似乎比传统吉他要长一些,陆敏抱在怀里,手指摸索十二品的位置。
适应一会儿。
指尖拨出第一道旋律,乐声荡漾开来,陆敏下意识去看杭敬承,眼睛亮晶晶,像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样,带些狡黠与骄傲,“居然都是准的。”
“是么。”杭敬承拎着抱枕靠在墙边,勾起唇角,抬了抬下颌,示意她继续。
陆敏倒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刚才失态了,低下头,不再说话。
额前碎发零落,眉眼若隐若现,棉质睡裙领口很大,露出白腻的锁骨窝,漆黑的发瀑布似的落下来,隆出圆润的形状。
指尖落在琴弦上,半晌没动。
杭敬承预感到什么,静静等着。
“你真的想离婚吗?”
她仍旧低垂着脑袋,音色平静。
杭敬承一怔,顿了片刻,想起上个周施鑫那件事。
视线在她眉眼处停留片刻,正欲开口。
陆敏指尖拨动,旋律随即荡漾开来。
当你在穿山越岭的另一边
我在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
时常感觉你在耳后的呼吸
却未曾感觉你在心口的鼻息......*
音符轻快而温柔。
杭敬承凝望着她指间的动作,目色渐渐柔和下来。
陆敏只弹了一小段,将手落在面板上,轻声说:“好久没弹过,手生了。”
弹错好几个音。
“很好听。”杭敬承说,“哪首歌?听着耳熟。”
“《思念是一种病》。”
他若有所思,“难怪。”
“嗯?”陆敏疑惑。
“没什么,你继续。”杭敬承拿出手机。
陆敏见他竖起手机,立即躲开摄像头,“弹得不好,你别拍。”
他盯着屏幕里她的脸,“挺好的,一般人听不出弹错音,继续弹就是了。”
“不要。”陆敏罢工。
她只想让杭敬承赶紧放下手机,没意识到自己拖着长音,像在撒娇。
杭敬承一顿,眼底缓慢浮现笑意,慢条斯理收起手机,“那你教教我,我不就没工夫拍了?”
陆敏一时怔忡。
回神时,杭敬承已坐到她身侧。
“这东西好学吗?”
陆敏只好把吉他递给他,“你之前跟老师系统地学过吗?”
杭敬承摇头,抱琴的手无所适从,落到琴码上。
三十八英寸的吉他,在她怀里支着胳膊才能抱住,在他怀里瞬间变小,翘着二郎腿,闲庭信步似的轻松摸到两端。
陆敏盯着这双指节瘦削修长的手,感叹不学乐器很可惜。
“右手往左一些,左手往右一些,不要碰上面的旋钮和下面的琴码,就是两端的结构......嗯,小心一些......”
到底是老师出身,陆敏教得很细致。然而杭敬承两只手像刚长出来的,不听使唤。
她大概明白他为什么没学过乐器了。
“左手负责琴颈,不要再往下了,手腕不要用力。”陆敏沉吟片刻,伸手握住他的腕,轻轻用力,“放松点,这样会很累。”
杭敬承垂眸,她的手指细白一些,除了中指第一个指节处因长期握笔起了茧子,别的地方都白嫩柔软,几乎看不到血管,反观她手里握着的他的手,青筋突起、劲瘦而骨节分明,对比很鲜明。
陆敏收回手,“嗯,就这个姿势,不要动了。你知道品丝和琴弦吗?品丝是跟你手指平行的固定横条,越往上音调越高......”
杭敬承视线随着她的手挪开,忽的轻笑,莫名叫了一声,“陆老师。”
陆敏眼睫微颤,“嗯?”
“真想教会我?”
声音低沉微哑,带着胸腔的震颤。
他看着她,狭长深邃的眼睛里仿佛存在黑洞漩涡,让人头脑眩晕。
陆敏讷讷:“你说想学的。”
杭敬承眼梢微弯,浓密的睫毛遮住眼底情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