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也眉头紧锁,一副怒火中烧又不忍心训她的憋屈样儿,然后一抻裤腿,蹲在她面前,和她平视,柔声问:“你怎么在这儿坐着?”
“休息。”鹿桃小声嘀咕:“这里是学校,还怕有人拐跑我吗?”
“……”陈牧也察觉到自己确实反应过度,一时语塞。
鹿桃起身,拍掉裤子上的灰尘,迈下台阶,语气听不出情绪:“陈牧也,今晚你就别送我回家了。”
陈牧也以为她因为刚才自己的失态生气了,心瞬间提起来,“为什么?”
她说:“一来一回挺远的,还费时间,这么晚,你在路上不安全。”
陈牧也揉了把她的发,方才的紧张一扫而空,轻笑:“瞎操心。”
鹿桃跟着他从大楼出来,太阳光在金属窗棱上折射出漂亮的金色。
陈牧也走在她前面,从台阶迈下去,转头等她慢吞吞的跟上。
鹿桃抬手挡住刺眼的光,指缝中的狭窄视线内全是他。
陈牧也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眼皮耷拉着,有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度,此刻却坚定又执着地盯着她。
鹿桃走向他的每一步都在确认脑海中的想法:刚才困惑的事情,她现在似乎在他身上找到了答案。
陈牧也会因为她而紧张,会给她许下承诺努力遵守,也会把她送的一块非常常见的游戏徽章当做宝贝随身携带。
所以,她能不能认为,他们彼此其实都萌生出了越过朋友界线的苗头。
也许苏蔓真的没说错,不是她的单恋,他们也可以是双向奔赴。
***
为期两天的运动会结束之后,整个年级又重新进入到紧张的学习环境中。
当时在操场上帮过的那个女生后来请她喝了奶茶,两人虽然算不上好友,但见面还是能聊两句。
陈牧也被老师“强迫”着推到了学生会工作,他的事情一多,两人吃饭的时间就对不上了,所以鹿桃的晚饭搭子变成了薛蓓蕾。许是真的受到恋爱的滋润,薛蓓蕾肉眼可见的开朗起来,稍微一打扮,比从前惹眼多了。
鹿桃没有过问她的事情,装作不知情。
毕竟再好的朋友也会有个人的秘密,不越线才能更好的相处。
晚自习英语听力结束,值班老师照例环视一圈,因为班委们去开会还没有回来,她把鹿桃这个语文课代表叫到讲台上来管着纪律,转头便走了。
学生们在埋头赶试卷,有小部分坐在角落里的人在窃窃私语。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学生会的人来查纪律。
鹿桃突然记起还没来得及问陈牧也在哪个部门,下一秒,他就出现在班级门口。
陈牧也胸前挂着学生会纪律部的牌子,拿着报表在门口等其他同学过来,只瞭一眼讲台上的鹿桃,提笔就要打分。
旁边的男生拦住他,轻声揶揄:“走后门可不行,还得查你女朋友这班少没少人。”
陈牧也收了笔,跟他进来象征性的逛了一圈,然后走到讲台边,弯曲指节敲敲桌子,公事公办地问:“人全吗?”
鹿桃一愣:“全……的吧。”
陈牧也果断在考勤率后面打了个勾,飞快撇下句:“放学一起走。”便出了教室。
就因为他这句话,鹿桃坐立不安,时不时抬头看时间,终于熬到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
她背上包,飞奔下楼。
班级门口还是围着一群高年级的学姐,但这几天,已经没人敢轻易上前跟陈牧也搭话,他这人是帅,气压却低,看着就不好惹,如果把他耐心耗光,他说的话更不留情面。
果然,帅哥只可远观不能亵玩。不过又有人说,陈牧也并非对所有女生都这样,他有个小青梅,虽然没在一起,但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呵护,打的什么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这让惦记陈牧也的那群女生们嫉妒地咬碎了一口牙,但又能怎么办?那可是陈牧也养大的老婆,人家直接赢在起跑线上了,有青梅竹马的羁绊加持,其他人再努力也比不上他俩从小培养的情意,只有干巴巴羡慕的份儿。
陈牧也慢吞吞的收拾好书包,对外面的喧嚣视若无睹,坐在位置上盯着钟表发呆。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她们好奇的那位“小青梅”鹿桃终于从人群中挤出来,撩了把碎发,气喘吁吁地喊:“陈牧也,回家啦——!!”
他才有了反应,把包往肩上一甩,特潇洒的跟着她离开。
第57章 高中
放学大军浩浩荡荡的涌出校门, 茂盛的枝叶间藏着蝉,不停扯着嗓子嘶吼。
又是一年夏季到来。
车子骑快了, 风里的燥热仿佛全部消散。
晚上九点是四十分, 广场舞还没散,市中心更是热闹,卖炸货的小车刚出摊, 香味引着学生们驻足。
鹿桃路上很沉默,小脑袋瓜里琢磨陈牧也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如果有点儿那意思, 他怎么忍得住没表现出来的?
多亏她聪明才能发现蛛丝马迹。
还是说,其实他也还在确认自己的心意,故而憋着没有让她察觉。
鹿桃趁等红灯时偷偷打量他。
陈牧也穿着白紫色相交的短袖, 黑色长裤, 一条腿伸直踩着地,身子往她这儿倾斜。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扭头,微微扬眉:“?”
鹿桃慌忙地挪开视线, 羞涩地想:这人只做个小表情都那么帅, 造物主真的太偏心了。
陈牧也问:“你有事?”
“没啊。”
“那为什么盯着我看?”陈牧也纳闷地摸了把脸,“有脏东西?”
鹿桃被他揭穿, 有些气急败坏地道:“看你好看, 行了吧。”
“……”
陈牧也一愣, 接着不好意思地噢了声。
直到停在小区门口,鹿桃要走的时候,他突然叫住她, 看表情挺为难的, 甚至还带着点羞涩。
“我的脸真的很好看?”
他对外貌不怎么在意, 人不都有五官么,只是模样不太相同,各有各的特色,都是美的。虽然学校里那些女生常点评他的外在,陈牧也并没有太在意,但从鹿桃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了,他很看重她的态度。像小时候那样,她只是单纯喜欢他的脸也没关系,自己浑身上下不管哪一点,只要能吸引到她都是好的。
鹿桃梗了下,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这人怎么这样自恋啊?!
还非要问她……
他有多吸引人,自己心里没数吗。
鹿桃忿忿地撇下句:“不知道。”飞快地骑车进了小区。
翌日来学校,她的桌子上照旧放着早餐的纸袋,不用想就知道是谁送的。
吃完饭,打了上课铃,早读正式开始。
班主任在教室里走了一圈,然后站在前门那儿和隔壁班的老师聊天。
按照惯例,早读开始五分钟之后,学生会的人要来检查到勤率。
鹿桃从课本后面抬起头,果然看见陈牧也,他在门口跟两位老师打了个招呼,然后进来站在讲台上查人数。
姚朗嗤笑:“他今天还特地打扮了一下,这是要迷死谁?”
鹿桃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他确实不太一样。
一中现在并不强制大家必须穿全套校服,有带着校徽的外套即可。夏季校服的料子不吸汗,穿在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所以同学们平常都穿自己的衣服,周一检查仪容仪表的时候再把校服往外面一穿,应付过去。
陈牧也此刻就穿着私服,款式的外翻领短袖和深色长裤,和以前的穿搭没什么不同,但蓝色衬得他肤色更白皙,黑发柔顺,五官线条流畅,整个人温柔了不止一个度,连他冷脸的样子都多了几分让人想欺负的冲动。
鹿桃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突然,陈牧也从台上下来,直奔着她的方向来。
鹿桃的心脏突突直跳,呼吸禁不住放慢。
几秒钟后,陈牧也停在鹿桃前面的位置,弯腰跟班长确认名单,在纸上写了几笔。
鹿桃莫名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同时泛起失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因为陈牧也的出现,班里的早读声小了几个度,多得是打量他的同学,他们还啧啧称赞,长的帅的人,随便披个麻袋也显得与众不同。
鹿桃继续低头背单词,在纸上写写画画,鬼画符似的,一个也没记进脑子里。
突地,一颗水果味的糖咕噜滚到她桌上。
鹿桃懵懵地抬头。
陈牧也站在那儿,没有顾忌班内其他人的目光,冲她打了个手势,无声道:走了。
鹿桃颔首,下意识地抬起小手跟他挥一挥。
乖巧的模样逗得他一笑,转身离开。
班里众人都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看见,其实一个个的都在无声嘶吼:
卧槽,原来陈牧也是会笑的啊。
他笑起来更帅了有没有,嘴下面还有小梨涡,有种萌哒哒的反差感。
鹿桃的同桌竖起课本,挡住自己,凑近她揶揄:“学神给的糖哎,让我摸一摸,沾沾喜气。”
鹿桃攥紧,笑着拱了她一下,“别闹。”
班主任此时进来,同桌赶紧坐正了,装模作样地读课文。
鹿桃悄悄摊开掌心,看着那块彩色包装的糖——
一个不吃糖的人,口袋里放着糖,不就是为了送给她么。
所以,陈牧也,其实你也在偷偷关注我吧。
鹿桃偷着乐了好半天,拆开包装,把糖含进嘴里,苹果的清甜味散开。
一瞬间,仿佛连光中跃动的灰尘都变成了小精灵,为她的心动叫嚣。
大课间跑操回来,大家热的不行,几个男生扎堆在走廊窗户边吹风,不知谁喊了句“老师来了”,他们一呼啦全部回位置坐好,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班主任踩着高跟鞋进来,带进来一个男生,个子很高,体格看着就壮实,皮肤黝黑。
鹿桃看着他有几分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班主任给他安排到后面的空位置,说:“王致是从二中转来的借读生,从今天开始正式成为七班的一员,待会儿班长领他到后勤拿课本。”
鹿桃愣住,王致?!
她回头,和他打了个照面,王致似乎没有认出她,很快便低下头。
下午的体育课和语文课换了个顺序,正巧跟火箭班撞在一起,照例跑完两圈就解散,那群男生和王致相处的不错,拉着他去打篮球。
鹿桃独自坐在树下的阴凉里休息,没一会儿,薛蓓蕾就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吓她一跳。
她嘿嘿笑:“你不去看陈牧也打球?”
鹿桃摇头:“太热了,不想动。”
薛蓓蕾噢了声:“我们班女生都在那儿……”
鹿桃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拍掉身上沾的草屑。
薛蓓蕾才坐下,她就要走,纳闷:“干嘛去?”
鹿桃面色不改:“不是你说想看陈牧也打球。”
薛蓓蕾:“……”
她说过吗?
篮球场果然围着一群人,男女都有,要么是等人轮换下场的,要么是来凑热闹看帅哥的。当然,这个帅哥仅指陈牧也一人。
陈牧也本来不想上场,他好不容易和鹿桃同节体育课,只想和她待在一起,可那男生一把将他拽回来,煞有其事地道:“兄弟,男人太粘人了招人嫌,听哥的,你冷她一下子,她自己就来了。”
陈牧也甩开他的胳膊,不打算听他的屁话,但姚朗这时候过来,非跟他打球,陈牧也无可奈何,答应就打一场。
在做热身活动的时候,七班有个男生过来跟陈牧也打招呼:“好久不见。”
陈牧也面露疑惑,想不起来自己认识他。
对方道:“王致,你小学同学,真不记得了?”
“……”
陈牧也眯着眼睛想了会儿,终于在脑海里挖出一个胖墩抱着他妈妈痛哭流涕的形象,闷闷地噢了声。
王致被他这破态度弄得挺无语,这么多年没见,他这性格一点儿没变,不讨人喜。
陈牧也系上鞋带,起身,黑漆漆的眸子盯着他,有股无形的压迫感。
“让一让,”他说,“你挡住我的水杯了。”
王致让开,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声:“怎么没见鹿桃?”
姚朗感觉他这人莫名其妙的,“谁知道,估计和朋友在一起呢,你提她干嘛。”
王致摸了摸后脑勺,装的挺无辜,说:“没有,小学那会儿,鹿桃特黏陈牧也,走到哪儿都跟着他,我以为现在还是……”
“王致。”陈牧也冷声打断,眯起的眼睛里迸射出寒光。
姚朗敏锐的察觉到气氛不对,赶紧揽着陈牧也的肩膀往旁边走,“打球,打球。”
可他偏要说:“鹿桃没追上你啊?以前你俩不是还住在一起么,睡一张床,老同学都知道啊,连床上的公仔都是一对……”
“还是你们睡了觉得没劲……”
周围那么多人,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包括站在不远处的鹿桃。
周围的同学都在窃窃私语,打量的目光犹如一把利刃刺在她身上。
鹿桃又气又羞,尖叫:“王致!”
话音未落,陈牧也猛地回神,提拳狠狠挥到他脸上。
王致反应不及,踉跄几步,摔倒在水泥地上,“咣”地响。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陈牧也骑坐在他身上,拳拳到肉,他本来就是练家子,打得王致毫无还手之力,蔫儿了的茄子似地躺在那儿。
姚朗先反应过来,冲过去拖住陈牧也,急切地嚷:“行了!你理智一点!”
鹿桃怔怔地盯着地上毫无反应的王致,整个人像被吓懵了神,视线缓慢的下移,落在陈牧也滴着血的手背关节上。
“……”
鹿桃一口气突然提上来,急匆匆地跑到场内,喊:“陈牧也!”
他举高的拳头顿在半空中,一双混沌的双眸转动,缓慢地抬眼,看向鹿桃。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抽泣道:“陈牧也,别打了……”
求求你,停下吧。
陈牧也受伤的那只手在轻微颤抖,半晌,他伸出食指,勾起她那缕被泪水打湿的碎发,绕到耳后。
哑声呢喃:“别哭。”
***
打架斗殴的性质非常恶劣,学校绝对要严肃处理,再加上王致伤得不轻,鼻梁骨都断了,要在医院休养。陈牧也更是因此背了个处分,更甭提本来要给他的市三好,连带着学生会也将他除名了。陈高峰接到消息急匆匆地赶到学校来,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一时顾不上周围还有老师和学生家长,抬拳就要揍他。陈牧也压根没想着躲,但那拳最终也没落在他身上。鹿桃不知从哪儿冲出来,还在哭着打嗝,却倔强地挡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