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乙低头看向那块被他搁在栏杆上的檀香,檀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燃完了。他再转头看向宿舍,却发现宿舍里不知何时熄了灯。
空气中还残留着檀香的气味,陈乙垂眼,拿出手机给章林江发信息,发短信时他看了眼时间,距离他出来点檀香那会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但陈乙一点感觉都没有,总觉得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再睁开眼睛这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那是因为在你注视着虚影的时候,自身的时间就已经被扭曲了哦。”
陈乙侧过脸,看见李棠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身侧。
她面朝着外面,手臂搭在阳台护栏上——刷了一层灰色油漆的护栏,显得她手臂更白,不是惨白,而是一种非常健康,透出血肉颜色的白。她黑黝黝的眼瞳里落着夜色,视线直直望着远处的群山。
平时李棠稚总是一副万事不上心的模样,但这种时候,陈乙注视着李棠稚的时候,却感觉李棠稚其实也有心事。
她的脑瓜子里有很多事情在想,好像很忧愁似的。
沉默了一会,陈乙抬手摸着李棠稚的脑袋;李棠稚迅速反应过来,脸上那种略显早熟的表情褪去,自发的用自己脑袋蹭了蹭陈乙掌心,抬眼看他时脸上又是甜甜的笑容。
虽然檀香对陈乙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闻完那个味道他还真有点困。
舍友都睡了,陈乙轻手轻脚的回到宿舍,爬上床躺下,准备睡觉。他刚躺下,就感觉旁边的被褥也塌下去一块——陈乙迅速转头,看见李棠稚躺在他旁边。
学生宿舍的单人床一个人睡还算绰绰有余,但如果要躺下两个人,距离就变得局促起来。
李棠稚睡在陈乙旁边,胳膊几乎靠着陈乙的胳膊。陈乙一激灵,翻身,重蹈覆辙,又摔下去;但这次他没有摔到地上,他人刚从护栏上翻下去,李棠稚已经眼疾手快的拽住了他。
不管外表多么娇小可爱,但李棠稚毕竟是怪谈。
所以即使陈乙个头是她的两倍,她也能轻松的拽着陈乙又把他拖上床。陈乙身体因为惯性而往前捎了捎,李棠稚脑袋恰好抵着他胸口。他睁大眼睛,心跳加速,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摆什么姿势才好。
但李棠稚却身子一偏,整个人偎进陈乙怀里。
陈乙有锻炼的习惯,身材很好,宽肩窄腰,肌肉线条饱满分明。
李棠稚胳膊搭到陈乙肩膀上,搂住他脖子,她手掌心摸到陈乙后脖颈,以及后脖颈往下的肌肉;陈乙太紧张了,以至于身上的每块肌肉都崩得很紧。
他深色的皮肤就算发红了也不明显,但李棠稚挨着他,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皮肤很烫。
李棠稚曲起膝盖——她穿的裙子,刚过膝,稍微一动作,裙子的布料就爬上去了,露出少女粉白娇嫩的膝盖。
她膝盖隔着睡衣布料顶了陈乙一下,陈乙浑身僵硬,而李棠稚脸上则带着天真又狡黠的好奇。她手指戳了戳陈乙胸口,青年身上绷紧的肌肉摸起来很硬,但又不是铁块石头那样冰冷的硬。
还活着的人类肌肉绷紧后显得坚硬又柔韧。
“李棠稚……”
陈乙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她的名字,一只手按在了李棠稚的膝盖上。他手上稍微用了点力,把李棠稚的膝盖推远,细密的汗缀在他鼻尖和下颚,他垂着眼,呼吸比平时更急促,嘴唇紧紧抿着。
男生开窍要比女生晚点,所以中学那会陈乙就算被李棠稚亲了,也没有往那方面想。
可他现在毕竟是个青年人了。
年轻身体面对诱惑有了诚实的反应。但对于毫无经验的陈乙而言,他下意识为这些反应感到羞耻和难堪。
即使和李棠稚默认了交往中的,犹如恋人一样的关系。
但陈乙目前还没有想过自己可能和李棠稚做/爱的事情。或许是因为心理问题,在遇到李棠稚之前,陈乙眼中男人和女人并没有本质意义上的区别。
这也就导致了陈乙日常生活中根本不会去看任何的片子,即使会有一些正常的生理反应,但也会选择冲冷水澡或者直接去写套卷子,将多余的精力发泄出去。
他生活得相当禁欲,在他的认知中爱与性是可以完全剥离开的。
陈乙对李棠稚的一见钟情本就不是正常人类对待爱意该有的心动,而纯粹是更高维度生命降临到现实世界那一瞬间,对人类固有概念造成强烈冲击从而诞生出来的感情。
他对李棠稚的爱本就不具备任何‘性’的成分。
但陈乙自己也没有发现,即使在他的理智中李棠稚和‘性’没有关系,但年轻的身体却会自动捕捉一切带着欲望暗示的东西。
少女柔软健康的肤色,长而密的眼睫,芬芳的唇瓣。
陈乙把脸扭开,却仍旧能感觉到李棠稚的吐息喷洒在自己脖颈和喉结上。
他无意识咽了下口水,那枚喉结随着吞咽动作而上下滚动。
单人床太窄了。
窄到即使陈乙把脸转开,也无法完全避开李棠稚。
李棠稚勾着他脖颈的手改为捧着他的脸,他脸上皮肤发烫,贴着李棠稚冰冷的掌心。
“人类身体成熟后,是可以二十四小时随时进入发情期的——像兔子一样耶,陈乙。”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第二天要去班级报道。
大家刚从中学升上来, 虽然经历了一个暑假的放纵,但在作息时间上仍旧保持了高中时期的自律,七点多快八点时基本上就陆陆续续的起床了。
戴章最先醒来。
他怕食堂人多抢不到饭, 特意定了七点的闹钟。本以为七点起来的自己会成为宿舍里最早起床的人, 结果戴章起来时,却发现陈乙比他更早起来,正在阳台晾被单。
戴章瞪大眼睛,心里蹦出来一种晴天白日里见了鬼的感觉——怎么会有人一大早起来洗被单啊?大家的被单不都是昨天才换上的吗?
难不成……陈乙是个洁癖?
戴章看了眼陈乙异常整洁干净的桌子,对自己的想法顿时更加肯定。
这时陈乙晾完被单,单手拎着水盆进宿舍。
他已经换好了一套休闲的私服, 单层长袖,为了方便晾衣服, 两边袖子都被陈乙卷过了胳膊肘;晨光从他身后照进来, 在他胳膊边缘勾出一圈漂亮的金光。
青年的胳膊上肌肉线条随着动作而舒张, 略深的肤色也无端透露出几分性感。
戴章是铁直男,没get到, 就觉得陈乙肌肉练得挺好。
他和陈乙打了声招呼, 然后自己去洗漱了。他们宿舍四个人三个专业, 去报道的教室都不一样;陈乙把水盆放回桌子底下, 换了鞋背上书包下楼去找章林江。
陈乙出来得早, 本来以为自己还要在宿舍楼门口等一会儿章林江的。结果等他走出宿舍楼,却发现章林江早就等候在那了。
章林江神色看起来有些憔悴, 好像一整晚都没有睡好的样子。
陈乙走到他面前, 关切了一句:“你没事吧?”
“你看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章林江用他那张苦瓜脸哀怨的望着陈乙,道:“昨天晚上包闪学长在我床脚念了一晚上的佛经, 我被吵得根本睡不着。”
“原本想着睡不着就干脆起来上个厕所……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陈乙:“……什么?”
章林江提高嗓音, 崩溃:“我看见丘学长在厕所下水道口那边收集头发, 往他那个金身童子雕像底下放,草!我当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脑子里什么日本恐怖片都轮了个遍!”
陈乙看他:“所以你最后上厕所了吗?”
章林江没好气:“我没有被吓尿就不错了,你还想让我进去上厕所吗?想都别想!”
“这个宿舍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今天去教室报道,我一定要和辅导员说转宿舍的事情!”
两人去食堂买了早饭,章林江还在喋喋不休抱怨他宿舍里的奇葩舍友们。陈乙听着,是不是附和两声,转手把自己盘里剥好的鸡蛋递给李棠稚。
李棠稚吃两口,打哈欠,露出困倦的表情。
今天没有排课,主要是领书和认识一下辅导员。教学区和宿舍区是完全分开的,从宿舍区走到教学区需要二十分钟;这还是以陈乙和章林江这种年轻青年的体力来算,如果是体质稍微弱点的,可能要走上半个小时不止。
走到教学区时便可以远远看见圣玛丽教堂的尖顶,有几只鸽子正栖息在教堂屋顶上,白色的羽毛在阳光下被照得闪闪发光。
领完书,章林江去找辅导员说转宿舍的事情,陈乙则脱离大部队,向着新建的圣玛丽教堂走去。
圣玛丽教堂更准确的位置应该是在星符大学的校外。但是因为大学没有立起明确的护栏规定范围,四面无缝和周围的大山与村庄接壤,所以陈乙从校内走到圣玛丽大教堂也没有花费多少功夫,只是走直线会需要横跨一片稀疏的桃李园和低矮的芦苇区罢了。
但对陈乙的体力而言没什么难度。
穿过芦苇区时,李棠稚折下一支芦花穗子举在手里。偶尔有闷热的夏风吹过,吹得她手中那支芦花穗子微微欠身,细小的棉絮被扯下,在风中飘摇。
圣玛丽教堂占地面积不大,但外表修建得十分精巧可爱,白色大理石的拱顶上彩绘着圣母玛利亚的画像。
在教堂门口的石台上则刻着教堂的动工时间和竣工时间。陈乙站在石台面前看了看:确实是三年前开始建立的大教堂,修了半年就完工,速度和效率都相当快了。
“这位先生,现在不是祷告的时间,您是来参观的吗?”
温和舒缓的男性声音自头顶响起,陈乙抬头,看见台阶上站着一个明显亚洲人长相的神父。
他点头:“嗯,听朋友说这里有个天主教堂,我对天主教挺感兴趣的,所以就想着走过来看看。”
神父微微一笑:“那正好,我可以带着您在里面转一转,为您讲述一些古老的故事。请吧——”
陈乙跟在神父身后进入教堂,那扇巨大的门在陈乙面前被推开。
教堂内部的窗户安得又高又大,光线透过三色玻璃铺在大厅深棕色桌椅上。空气中有一种木料被太阳烤焦的甜香气味,在温吞的蔓延和包括着所有进入这座教堂的人。
那些炫目的光照射在神父黑色的长袍和白色领子上,照得他那张温和的脸似乎也被镀上一层神性。
李棠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们前面,她蓬松的,带点自然卷的黑色长发又披散下来了,黑发的边缘被太阳光勾画出一层模糊的金边,她像一个被放置在太阳光底下的陶瓷娃娃,浑身上下处处都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陈乙目光不自觉的注视着她,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她穿着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蓝色碎花裙,是条很朴素的裙子,没有平时穿的宫廷风那么华丽。但这样朴素的裙子却显得李棠稚皮肤很白,她站在教堂中央,三色玻璃透了一层的光照在她身上,显露出一种人类身上少有的美好。
干净,无暇,美丽。
人类一切的,用来赞美青春美好蓬勃生命力的词汇,都不足以用来形容李棠稚。
不足以用来形容陈乙所看见的李棠稚。
他正在以一颗虔诚的心爱着李棠稚,正如狂教徒对神明的信仰。
神父走到讲台上,拿起一本圣经。在他身后是巨大的耶稣受难雕像,洁白大理石雕刻出来的巨大石像,圣洁得令人心醉。
在这样美丽的氛围中,神父开始用他温和的声音诵念圣经。即使是陈乙这样的无信仰者,也不得不承认神父念得很好,让人有种心灵都被洗涤了的感觉。
李棠稚背着手走到了那尊巨大的耶稣受难像底下,仰起头望着那尊雕像。
她脸上总是挂着的笑容不见了,注视雕像的目光显得若有所思。陈乙不自觉将注意力从神父的声音转移到了李棠稚身上,他察觉到进入圣玛丽大教堂后,李棠稚的反应就有点奇怪了。
这时,神父突然合上圣经:“您好像对这尊雕像很感兴趣。”
陈乙愣了愣,有点尴尬,连忙收回目光。
他是个无神论者,当然不会对耶稣像感兴趣。他之所以一直看着神像,是因为李棠稚站在神像面前罢了。但显然这种话不能用来回答神父,所以陈乙清了清嗓子改用更为靠谱的说法:“觉得这个雕像看起来很好看。”
神父微笑:“或许您是有悟性的人,所以才能和圣子像共鸣。”
陈乙:“……”
这也叫共鸣?
他沉默片刻,有些生硬的扭转了话题:“我听我同学说,三年前圣玛丽大教堂遭遇了一场火灾,所以才迁移到这重建的?”
“是啊,那可真是一场大火呢。”神父转过头看着巨大的雕像,脸上露出悲悯的表情,“不过有主的保佑,我们终将会重建受损的家园。”
陈乙:“当时那场大火有留下幸存者吗?”
神父指着自己,微笑:“我就是那场大火唯一的幸存者。原本我只是教堂收养的孤儿,是那场大火让我相信了主的存在,所以在侥幸活下来之后,我立刻就献身于主,为祂奔走人间。”
神父的回答多少有些出乎陈乙的预料。他再度仔细打量神父——穿着黑袍的神父看起来就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人,三年前他也不会比现在小多少。
光看外表,也完全看不出神父身上有什么被烧灼过的痕迹。
就在这时,陈乙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向神父说了声抱歉,拿着手机走到稍远的落地窗面前接通。
是章林江的电话。陈乙刚一接通,章林江活力十足的声音便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陈乙!你跑哪去了?我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转了半天都没有看见你!”
陈乙:“我在圣玛丽大教堂。”
章林江声音难掩诧异:“你去哪里干什么?等等,等等,你不会打算信天主教吧?”
章林江突然变得惊恐的语气让陈乙感到几分好笑。
但他也没有吓唬章林江的想法,如实回答:“对当初着火的大教堂有些好奇,所以过来看看而已,马上就回去了。”
章林江立刻道:“那我在教学楼这边等你。”
陈乙看了眼时间,默许了章林江的话。他对神父比了个再见的手势,拿着手机边讲电话边往外走,问章林江:“你不是去找辅导员说换宿舍的事情了吗?辅导员怎么说?”
“别提了,”章林江沮丧回答,“辅导员说回头给我安排,但今年新生有点多,就算是给我换宿舍也要等调剂,少说要等个两天才能有结果。”
“两天啊!我能不能活过今天晚上都不知道,我那个神神叨叨的宿舍真的过于离谱了。”
作者有话说:
章林江:这破宿舍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陈乙我能挨你睡吗qwq?
陈乙:滚。
第54章
陈乙和章林江在教学楼碰面, 章林江坐在一堆专业书上面,手拿着一本薄册子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