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宋璐好像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来了。
他看出了自己那一刻的动容，慌张的向他解释道：“那不重要……”
他轻轻摇了摇头：“那很重要，它意味着你曾经走过的路，见过的人。”
宋璐怔怔的望着他，仿佛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梦想会在他的嘴里得到肯定。他又继续道：“所以，你是因为无法站在诺贝尔物理学奖的领奖台上，才会选择现在这条路的吗？”
眸光深邃而认真，显然他想表达的，远远不止于此。
他一瞬不瞬凝视着她的眼睛：“你是因为我才没有办法站在诺贝尔物理学的领奖台上吗？”
正所谓光锥以内就是命运。「1」
而结局早已先我们抵达。
在我们做出选择的那一刻，结局早已在光锥之外等待。
只是没有任何信息传递的速度都无法超越光速，只有当光锥抵达时，我们才能看见十八岁打出那颗子弹，早已在我们所不知道的未来里，对准了我们的眉心。
他不知道，她坚持走在物理学的路上，可以走到哪里。
但是他知道，在她决定放弃物理学的那一刻，那个领奖台就注定与她无缘。
看似不经意的决定，只有当光锥抵达时，才知道自己到底错失了什么。
所以，这对他而言很重要。
“如果我说是的话，你会怎么办？”宋璐直直俯视着他的眼睛。
其实这个讨论对于他们没有意义。
以徐嘉清的立场，也根本无需对她的人生负责。
可是此时，她很想知道他的答案。
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十分认真的回答道：“去成为你。”
那一瞬间，她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那徐家和程家的联姻要怎么办？”
“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不会有任何影响。”那双上扬的狐狸眼，从未像此刻一般值得信任，眸光坚定，不参杂一丝促狭。
“那我和你呢？”
是不是也代表着到此为止？
她去成为她想成为的人。
而他如她所愿的，不再干涉，也不再参与她的人生。
他明明已经做到了他力所能及的最好，可宋璐莫名还是觉得难过。
“我就在这儿。”徐嘉清意味不明的回道。
宋璐张着嘴，正想询问更深沉的含义，身前的马仿佛受到了惊吓，猝不及防往后退了两步。
宋璐立刻拽紧了马鞍，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村长正直青春期的儿子，全然不顾周围的行人，骑着马向宋璐驶来，“你连拖拉机都会开，怎么骑马还要别人牵着啊？”
宋璐尚未回答，他又骑着马围着徐嘉清转了一圈，“你不要阿孟了吗？”
“少胡说八道，我就没要过。”宋璐立刻纠正道。
他面露遗憾，用不标准的普通话道：“我还蛮喜欢的。”
但是无人在意。
宋璐假装没有听到。
徐嘉清漫不经心的挑起唇角，看着坐在马背的少年道：“你爸不是让你来给姐姐牵马的吗？”
“我才不要给她牵马呢。”少年嫌弃的说道。
“那我跟你比赛，我要是赢了，你来帮姐姐牵马。”
“我赢了呢？”少年自是不信，他会输给一个在城市里长大的汉人。
“你想要我都给你给买。”
少年的眼睛亮了，“多贵都给我买？”
徐嘉清点点头。
少年立刻欣然同意了。
徐嘉清将宋璐送回别墅，就踩着马鞍，熟练的翻身上马，往前面宽敞的草地走去。
宋璐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他势在必得的向她眨了一下左眼：“等我，待会儿就让那小子给你牵马拍照。”
“那你注意安全。”宋璐叮嘱道。
“恩。”他看出她的担忧，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我有分寸。”
说完，才顺着山坡往下走去。
少年和他的伙伴早已在草地等待。
宋璐在房间里换上准备的藏族服饰，用彩色的丝线将头发编成两个粗粗的麻花辫，额前佩带着蓝红相间的的眉心坠，她站在窗边正好看到群山下辽阔的草原。
徐嘉清勒着马缰，挺拔的腰背衬得他骑着的马都俊朗了几分，两个人似乎准备赛马，在旁边的挥下手的时候，两匹马同时冲了出去。
少年扬着马鞭，鲁莽，自由，充满了那种未经打磨的野性。
与之相反的是，徐嘉清身上满是后天习来的克制，冷静理智的眉眼让他显得极为从容。让原本神秘的森林和耸立的雪山显得越发高不可攀。
风卷起他的衣衫，勾勒出腰背精壮的线条，充满力量感的手臂，让他看起来仿佛能驾驭风。
抵达终点。
徐嘉清勒着马缰，微微抬起的下颚，让他透着几分睥睨的清冷和傲气，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少年，翻身下马，牵着缰绳，满是沮丧的向宋璐所在的别墅走来。
小孩输了。
来给她牵马。
宋璐心情不由好了起来，换上鞋子下了楼，不曾想其他嘉宾也在院外围观这场比赛，突然觉得宋璐看不上这里的嘉宾也正常。
毕竟这么帅的也看不上。
少年心不甘情不愿的给她牵着马，但是一点儿都不影响宋璐在照片里的美感，光是看着原相机里面的照片，宋璐都觉得是可以凭借美貌出圈的程度。
突然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她扬起手里的风马纸拍了最后一张照片，不经意的回过头，发现徐嘉清正拿着相机，静静的对着她。
她在五颜六色的风马纸中，看着他夹杂淡淡笑意的眼眸，突然明白了，他那句话‘我就在这儿’是什么意思。
无论何时你都能找到我。
而你是自由的。
“徐嘉清！”她单手挡在唇边，大声喊道：“我不能站上诺贝尔的领奖台，跟你没关系！单纯就是因为我的能力不行！”
风太大了。
除了牵马的男孩，谁都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什么？”徐嘉清单手挡在了耳后。
宋璐双手合在唇边：“我说不关你的事！”
徐嘉清还是没有听见。
牵着马的少年看不下去了，替她喊道：“她说，她不喜欢你！”
偏偏这时，风小了下去。
不止徐嘉清，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徐嘉清不知信还是没信，弯着眼睛笑道：“知道了，我会继续努力的。”
宋璐：“……”
死小孩。
她踩着马蹬，假意向他踹了一下。
少年也不甘示弱的向她做了一个鬼脸。
她扶着马鞍下马，正准备上前向徐嘉清解释，只见徐嘉清接起电话，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背过身，淡漠上扬的眼尾，隐约含笑的唇角，透着一如既往的狡黠和疏离。
他还是他。
一切都仿佛没有任何变化。
她不由停下了脚步。
他们可以抛弃原本的身份，在这里从头来过。
可是山里的故事带不到山外。
山里的人也走不到山外。
**
宋璐拍完照回到别墅，发现除了她和小白以外的其他人都要去温泉池，包括工作人员。
于是宋璐一想到别墅里只有她和小白两个人，顿时感到头大，只能同意了。
其他人都在车上聊天的时候，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路过险象迭生的断崖峭壁也毫无反应。
蕊蕊以为她发现了，他们帮着小白对她连哄带骗的事，不禁有些心虚，全程都在想办法逗她。
宋璐感觉到她的努力，勉强的挑了挑唇角。
抵达温泉池附近的民宿。
大家吃过了饭，都换上了泳衣和浴袍，只有宋璐拿着泳衣半天没有动静，蕊蕊出声提醒，她才回过神来，换上衣服往外面走去。
佳佳为了和她拉进距离，主动关心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不然你也可以和另一个女生一起，在房间里面等。”
“不用了。”那样只会让她想得得更多，把自己往死胡同里逼。
不会的。
她和徐嘉清一定不会一层不变的。
佳佳见她并不领情，也没有再多言。
走到温泉池，另外五个男嘉宾已经到了。
宋璐随便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保守的连体泳衣，让她显得并不出众，可是那张脸是真好看，小红、阿孟、小白都不自觉向她看去。
然而阿孟和小红似乎都有了新的目标。
犹豫了下，都纷纷收回了目光。
只有小白独自向她走去，精壮清瘦的腰背在氤氲的雾气里一览无余，他双手撑着身后的温泉池的边缘：“你和你那个朋友怎么认识的？”
宋璐闻声回头，一眼就对上了他健硕的胸口和结实的小腹，我靠，现在的小孩在外面都玩得这么野吗？
她瞳孔震动的看着他。
他仿若未闻的垂下头，浓密的长睫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我看见他和你去拍照了，你今天打扮的特别漂亮。”
“谢谢。”宋璐看着水波在他腹部泛起的波纹，强作镇定的回过了头。
“你知道风马纸是什么意思吗？”他侧身看着她道。
宋璐的泳衣已经非常保守了，但她还是不安的躲在水下，环抱着双臂，挡在了胸前：“是祈福用的吧？”
“对，”小白看着她的麻花辫浸入水里，伸手捞起道：“打湿了。”
宋璐侧头躲开，不经意间又看了他腰间的线条，靠，她和徐嘉清认识这么久了，都没看过他的胸肌，这个人的怎么天天见啊？
她有条不紊的从他的指端抽回自己的头发，重新浸入水里：“没关系，我故意的。”
小白一时无言，从温泉池边坐下身，双臂交叠在身前，没有说话。
宋璐并不想和他单独相处，正准备找借口离开，又听他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其他人都赌你是老师，但我觉得你是农机专业，对吗？”
农机专业？
就因为她拖拉机开得好？
宋璐发出一声敷衍的笑声，没有回答。
期望着谁能把她从这种环境里救出来，这时，对面幽静的小路上，缓缓走来一个人，清瘦高挑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惹眼，宋璐的眼睛陡然一亮。
徐嘉清换了衣服，不慌不忙走到导演旁边的位置坐下。
导演连忙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一声不响的盯着宋璐，不知听到了什么，他发出了一声哼笑。
宋璐起身想要去找他。
小白却出声叫住了她，“姐姐。”
她回过头，小白冷白的肌肤几乎抵在她的眼前：“有个问题，我很早就想问你了。”
宋璐强作镇定的往后仰着头道：“什么问题？”
“你是不是对男人……没兴趣？“她只躲他一个，是他的问题，但是他每一个都躲，那肯定就不是他的问题。
宋璐：“……”
不排除这方面的原因。
但是……
她不自觉回头向坐在聚光灯下的男人看去。
徐嘉清穿着黑色的圆领毛衣，交叠着双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仿佛在说，你有胆就给我碰一下试试。
就这……
谁敢说自己有兴趣啊！
小白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敢相信的皱起眉头：“你不会还怕他吧？”
作者有话说：
【1】：出自刘慈欣《三体》。
第50章 占 有 他
宋璐没有否认。
“姐姐, 他可是你的舔狗，你怕他干什么？”小白难以置信道，他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当舔狗, 还能把对方吃干抹净的。
“谁跟你说……”宋璐第一次知道舔狗这个词还能用到徐嘉清身上，“你到外面可千万不能这么说。”
“什么外面？”小白不明所以。
“山的外面。”那时候可就没有什么“清哥”和“阿清”了, 只剩下在诸多行业都能只手遮去半边天的“徐总”了。
小白不以为然的挡住宋璐的视线，心里顿时又燃气一点儿希望：“所以你是因为怕他, 才拒绝我的, 不是因为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宋璐生怕给他产生什么不该有的错觉, 断送了自己尚未起步的演艺事业。
毕竟她留在这里只是为了曝光度。
不是来谈恋爱的。
“一点儿欲望都没有？”小白不敢相信, 面对自己这么坦诚的相见，她会一点儿想法都没有，那不是对男人没兴趣，还能是什么？
宋璐微微沉吟, 欲望没有，但是想法有一点儿。
“我觉得男孩子在外面还是得守男德。”宋璐郑重其事回道。
小白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What？”
宋璐本想拍一拍他，但是他光滑的肩背根本让人无从下手, 只能悻悻收回手：“你换个人吧。”
“那他呢？”小白并不觉得徐嘉清和自己有什么区别，既然要甩那就应该一起甩：“你也应该不喜欢他吧？”
不然怎么可能千里迢迢追到这里来呢？
听小红说, 两个人初见的时候, 宋璐还百般回避。
“小姐姐，”小白抱着双臂, 一本正经道：“你要相信我, 你在外面看不上他, 等你回到外面了, 你还是看不上。”
他觉得宋璐会对徐嘉清改变的想法。
完全是因为徐嘉清是她在这里真正唯一认识、相对熟悉的人。
所以她对他产生一种依赖感也正常。
但是要把这份“依赖”说成“喜欢”, 他觉得徐嘉清就有点儿趁火打劫了, 那股子心肠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你可千万别被他骗。”小白瞬间化身“女性”之友，俯下身关切的说道。
“是吧？”这句话正好戳中宋璐的心事：“就算在这里有什么不一样，回到外面还是一样的。”
因为改变的只是环境，而不是那个人。
等回到上北，该他肩负的责任，一分都不会少。
“对啊。”小白斩钉截铁的回道。
两个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其他人只知道他们在讨论着什么，但并不清楚内容。
徐嘉清双手交叠在胸前，深长上扬的眼尾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可以，还聊起来了。
一旁蕊蕊也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有点不太对，疑惑上前道：“你俩聊什么呢？”
“没什么。”小白无心泄露她的隐私，没有回答。
宋璐抿了抿嘴唇，“我待会儿跟你说。”
说完，就拿起浴衣上了岸，一边穿上浴衣，一边越过镜头和聚光灯，径直走到徐嘉清面前，系好腰间的节，将他拉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