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夏很听话,也很有眼色,见此立马先伸了手,将手电筒拿了过来,
“邱师傅,我人小,钻进去快,我来看吧,你在外听着就行。”
说话间一个翻身,就借着身子灵活钻进了车斗里。看到他这样,邱师傅明显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伸手开始扯那罩着车斗的粗帆布,朗声朝里喊道:
“小心些,这趟车装的都是供销社的东西,坛坛罐罐的,这会儿少不得有些破了损了,别戳着了。”
“唉,我知道了。”
这话说的还挺及时,沈夏这会儿刚翻过最外头的一些布匹,来到中间位置,这地方放着的还真就是些坛坛罐罐,而且有些已经碎了,好在他身上穿的是棉袄,够厚实,所以虽然不小心碰到了些,却也只划到了衣裳,并没伤到人。而有了这个提醒,这会儿动作一小心,那更是没了被伤到的可能。
“坛子看着都破了,里头装的好像是榨菜。布料上也染上了。哦,还有个箱子,里头是雪花膏,这个都是铁盒子,倒是还行,没怎么损了。”
“东西看着没少吧?”
“没有,看着都满满的,没人动过。”
“那就好,这说明出了事儿之后,没人来过,这损失就不算大。”
听着沈夏一声声的分说,外头听到的一个个都露出了几分笑意。虽然都是国家单位,出了事儿运输队有责任,但不用担心赔,可这到底是出事儿了,真让供销社吃那么一个大亏,他们脸上也过不去。再有上头帮忙调解,脸面这东西能多留点总是好的。
沈夏忙乎的时候,另一组人已经取了柴火过来,围着侧翻的车就点上了篝火,前后左右四边都点了老大一个,一下子将周围都给点亮了,就是沈夏在车斗里头,都能感觉到光亮和暖意。
而随着这火堆点起来,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到了有人呼喊的声音。沈夏粗粗看了出来,抬眼就瞧见了两个跑着往这里来的身影。
“你们可算是来了,这大冬天的,可真是够遭罪的。”
“人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这附近有个早年鬼子留下的炮楼,虽然坍塌了大半,可挡风还是可以的。还能站顶上往这边看,等你们的消息,比上回可强多了。”
“那这次你们运气倒是不错。”
呵呵,这次运气不错?怎么听着这样的事儿还挺多?难道这车就这么不靠谱?
沈夏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那侧翻的车,耳边继续听着,邱师傅已经过去了,想来也该问问车的事儿了吧!侧翻的这么厉害,也不知道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这次是这么回事儿?”
“车子打滑了,NN的,我早说了,这车胎得换,得换,你们可倒好,每次都补上几下拉倒,到底出事儿了吧!要不是我机灵,我和我徒弟的命都能搭上。”
“我能不想给你换?那是说换就能换的额?咱们国家缺橡胶你不知道啊?补得怎么了,补得不一样能用?要我说,在防滑上,补得轮胎还更强些呢,最起码一愣愣的花纹都挺齐整。”
“嘿,老邱啊老邱,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是不?是不是等着我和老沈一样没命了你才高兴?”
说着说着这两个就吵起来了,边上的人立马就上去劝,那打头的李姓师傅更是一把拉住了那司机,使劲一拽,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
“别闹了,沈师傅儿子在呢。”
“嗯?什么儿子?等等,沈夏来了?怎么让他来了?那还是个孩子。”
“他是修车工,跟出来有什么稀奇?”
听到沈夏在,那司机立马就偃旗息鼓了,侧头往沈夏这里看了眼,这才唉声叹气的冲着老邱点了点头,
“行吧,看在沈家娃娃的份上,不和你吵了。”
“本就不该和我吵,这轮胎也好,配件也好,有好的我能不想着给你们用?那不是……资源紧张,零配件难得,又不是我的错。”
是啊,这事儿能怪谁呢?终究还是国家太穷了,穷的他们这些人只能凑合,而这样凑合着努力的不是一个人,在这样的条件下榨干资源的每一份力量,为国家建设流血流汗的同样也不是一个两个。
“人多了,那就准备轮流休息吧,攒好了力气,天亮了才好把车整过来,修起来。”
“老李,你安排吧,我们都听你的。”
“那照着老规矩来,老邱,你和沈夏去歇着吧,明天这车能不能开着回去,就要看你们的了。其他人分两拨,我先领上半夜,老万,你下班夜。”
老邱听完分派,领着沈夏就往他们来时坐的车走,准备去休息。沈夏紧紧的跟着,脚步沉重,一声不吭。
卡车后座上,老邱已经裹上棉大衣准备睡觉了,一个侧头却看到沈夏一脸沉色,满腹心事的样。
“你这是怎么了?”
“邱师傅,我爸,我爸以前出车是不是也常这样?”
沈父出车几天不回的事儿常有,以往他们自来只享受自家父亲出车带回来的好处,却从没细想过这里头的风险,即使人都没了,也只以为那是运气不好遇到了意外事件,直到今儿……原来他爸以前工作那么危险,每次出车,都像是在赌命一样,一个不好……
“这也不能说常有,平均下来,一年一两次吧。你自己就是修车工,应该知道,咱们修车车间已经尽量做到了最好,只要小心些,及时更换不好的零件,安全还是有一定的保证的。”
一定的保证,那就是不能说完全安全对吧!再有其他危险,比如劫道什么的,那么一算,一年遇上危险的次数怕是能有四五回。和出车的次数比起来听着好像是不多,可人的运势最是难说了,谁知道哪回正好不走运?所以细想想,这危险真是很不小了。
“我爸从来没说过。”
“大老爷们的,谁没事儿在家说这个呀,你们都是孩子呢,吓着了可怎么办?”
这话听着可真是戳心,他好歹也是个大小伙子了,怎么就能吓着?最多,最多就是出车的时候担心会多些罢了。是了,爸肯定是因为这个,是怕他们担心呀。
想到这些,自打顶门立户上班一来就将自己当大人使唤的沈夏一下就红了眼睛,心里那股子想哭的冲动怎么都压制不住了,眼泪刷刷的就往下流。
“嘿嘿嘿,怎么就流猫尿了呢?别哭啊!你这样不行啊,明儿还要工作呢,这么的咱们两个谁也别想休息好了。”
一说工作,沈夏立马捂住了脸,狠狠的擦了擦眼泪,使劲闭上眼睛,学着老邱裹了大衣往边上一靠,就开始准备睡觉。
“我这就睡,立马就睡。”
看到孩子这样,老邱沉默了,静静的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叹口气重新靠了回去,只是在闭眼之前,冲着沈夏又说了一句。
“大夏啊,你长大了,得像个男子汉一样活着,知道不?”
“嗯。”
车里安静了下来,冷冷的月光照的车内的人影都是朦胧的,沈夏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许是一日劳累的缘故,他终究还是沉沉的睡去了,倒是老邱,重新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看着他真没事儿,这才放心睡去。
沈夏在外经历了什么沈冬半点不知,这会儿她好容易将两个闹腾的弟妹给哄睡了,躲在床上真小心地查看自己的抽奖呢,最近天冷了,好些运动都有些不合时宜了,所以她每天能做的运动自然也就少了不少,积少成多的,一下就落下了不少项目的升级。好在每日的基本任务没耽搁,零零星星的也算是积攒下了不少东西。只是这东西……太琐碎,太简陋了,也不知道回去拿不拿的出手。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小可怜!
两个孩子睡得正香, 沈冬不敢开灯,也不敢动作太大,所以只能接着窗外的点点月色,轻手轻脚的将东西一样样的摸出来, 放到床上慢慢的清点。
固本肥皂有两块, 这个家里剩下的不少, 以后抽取也方便,可以全带回去;牙膏有三支, 这个东西乡下用不大习惯, 应该没什么市场,带上两支给二叔他们添上几分脸面就成, 许是能顶一年。大白兔奶糖倒是攒了不少, 足有四十来颗, 可这个自家两个小的爱的很,总不好不给他们留, 所以分出一半应该够他们心疼的了;火柴一刷就是三五盒,这个倒是攒了不少, 足有三十来盒,分出二十盒带着吧;蛤蜊油上次给了这次就不带了, 面霜也有两盒,不过这个沈冬已经有了用处, 准备开年给姜大力送礼的时候添上去的, 所以也不在带回去的物资里……
沈冬理着理着,东西一样样的被分开,装到不同的袋子里, 等着箱子里的东西分完, 她才突然发现一个很大的问题。
这么些东西, 有好些不该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能有的,她到时候拿出来该怎么说?总不能说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想到这些,沈冬再看这一袋子的东西,迟疑了起来。要不收回去些?
扒拉了几下东西,沈冬将打眼的重新塞回了箱子里,然后看着剩下的肥皂、火柴、还有牙膏,眼睛转向了那些大白兔奶糖。
大过年的,连着一点子甜嘴的都没有,好像也不好吧,要不用这些去换点别的?对,还能换啊!她怎么就死脑筋的忘了这个呢。只要找到认识的人,用大白兔去换点散碎硬糖块谁会不愿意?不定还能多换点出来呢。
只是这还有个问题,去换的话,那人家一样会问哪儿来的,这她又该怎么说?说是沈夏得的?也不妥,他就是个修车工,又不是出车的,工资是有数的,票据也是有数的,多了这么多精贵的东西,人家能不怀疑?
如此,剩下的能用作理由的就一个了,那就是沈父以前的老关系看着他们家都是孩子可怜,特意送来照顾他们的。
这个理由很强大,不但是能免去麻烦,还能为以后自家日子过得松快做个打底。和同样的,这也一样有破绽,只要有人顺嘴问一声沈夏,那就很容易穿帮。所以想要用这个理由,她就得和沈夏透露出一二来。
那沈夏能信得过?能给她保守秘密?现在的沈夏,沈冬觉得还是值得信任的,自打她过来之后这么长时间,沈夏一直是个好大哥,从品行上看,也值得人赌一把。可问题是,这世上不单有恋爱脑这个词,还有舔狗啊!谁知道以后娶了媳妇,沈夏会不会变个人?将自己妹妹的秘密当成讨好媳妇的旗子?
沈冬不敢赌,虽然她加起来年纪也不大,可社会新闻看多的后遗症,让她对人性这东西本能的多了几分戒备和防范。
将小心谨慎四个字在嘴里咀嚼了一遍又一遍之后,在天色开始微微发亮的档口,熬了一夜没睡着的沈冬终于琢磨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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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正是放寒假的时候,孩子们一个个的都在家里蹲,所以以往白日里有些安静的大杂院,如今差点就吵翻天,逼得一众大人都不愿意在院子里待着,哪怕是想晒个太阳,都躲到了屋子里的窗户下头,只有老张头例外,他最爱听孩子的笑闹声,所以稳稳的坐在自家门口的靠背椅上,一边晒着太阳看门,一边笑嘻嘻的听着孩子们的热闹。
只是这听着听着,怎么越听越不对呢?听听,这帮熊孩子,说的那都是什么啊!
“三单,你大哥昨儿没回来?该不是找媳妇去了吧。”
“有了媳妇忘了娘,你大哥将来会不会有了媳妇忘了弟妹?哎呀,要是那样,你们可就麻烦了!会成小可怜的。”
“大人总说小孩都是孽障,是吃白饭的,三单,你说,你大哥是不是也觉得你们是吃白饭的,不要你们了?”
“上月我听人说,隔壁街那个没孩子的人家抱了个孩子回来,说是别家养不活不要了送他们的,三单,你说,你大哥要是养不活你们了,会把你们送人不?我不想被送走。”
“哇……”
看看,一重接着一重的冲击,直接将三单和四双直接给招惹哭了吧!这些混账,都哪儿听来的乱七八糟的话。
“瞎说什么呢,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听着半截子就往外瞎叨叨,讨打呢!”
老张头直接都站起来了,不顾自己躺了一个多月,身子骨有些虚,快走几步就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双胞胎搂进了怀里,一边帮着擦泪,一边哄:
“别哭啊,哭什么,你大哥是去出外差的,这事儿你不知道啊?怎么人家说什么你都信?”
“我,我不是小可怜!我不当小可怜。”
“对对对,你不是小可怜,看你二姐多疼你?动不动就给你们弄鸡蛋羹吃,你出去问问,哪家孩子有你们那口福?这样疼你们,怎么可能是小可怜?老张爷爷这么大岁数还从没听说过这样的小可怜呢。”
周围那些孩子说那些话,真不是存心要招惹沈单他们,这些孩子那就是偷听了大人说话之后,为了彰显一下自己的见识,秉承着给小伙伴出主意的心思,这才说了这么多闲话,如今一看,不好,说过头了,好像闯祸了,这一下子全都吓着了。
有那胆子小的,憋着嘴,眼睛也开始发红了,一个不好许是会跟着哭上一场,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啥;有的脑子快,感觉不好立马垫着脚的就往后退,小心打量四周,保持着随时撤走的姿势;还有的这会儿已经开始捂着自己屁股了,想来挨揍经验相当丰富,已经到了能够预判位置的地步。
沈冬在屋子里听到弟妹哭声出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差点就笑出了声,不过看着四双懵懂的红着眼睛的模样,到底忍住了,快步走过去,将人往边上一拉,点着他们的脑袋没好气的反问:
“吃的比我还快,还多,干活叫一声才动一下,养的都快成少爷小姐了,还小可怜,咱们家要有小可怜,那肯定是你们二姐我,就是你大哥,那也就是个老黄牛的命。”
啊,他们不是小可怜?好像,好像也对,他们吃的好像是挺好,比周围其他小伙伴们都好,要是他们是小可怜,那别的小伙伴只怕更可怜。可大哥……
“二姐,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终究还是让小伙伴们说的慌了神,这会儿一门心思想的都是大哥,生怕大哥真丢下他们不回来了。就是平日不怎么爱在外头说话的沈双都扯了扯沈冬的衣角,低声呢喃:
“大哥不在,我害怕,二姐,我想大哥了。”
看着他们这紧张的小模样,那依然带着泪珠的小脸,沈冬又是心疼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说到:
“想想以前爸在的时候,出外差几天回来的?大哥虽然是修车工,可这活儿总是差不离的,你们自己算算,几天能回来?”
沈冬将他们当成个大孩子一样掰细了分说,这让两个孩子稍稍定了定神。沈单还特意回头看了看刚才说的相当热闹,十分有理的小伙伴们,见着他们满脸不安紧张,冲着他直摇头的样,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最起码两天,一直都是这样的。”
“既然你都知道,那还哭什么?不是说自己是男子汉了嘛?不说大哥不在你要当顶梁柱了嘛?怎么的,这就是你当顶梁柱的样?用眼泪当的?”
哎呦,你这么一说,那我可就不能哭了!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啊!他可不能丢了男子汉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