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五场梦
严暮自结结实实睡了一个回笼觉, 面上的肌.肤只擦上花.露就细腻得惊人,因为睡得极好,眼神更是黑亮超俗。
朱果将花神礼服小心翼翼用布袋装好, 放到盘上, 笑意盈盈:“娘子, 走吧。”
严暮自戴上兜帽,又旋身跟翠圆叮嘱道:“记住, 若是他提前回来,一定要将时间拖到戌时,再将人带过来。”
翠圆:“娘子放心。”
严暮自自然放心她,点头与朱果撑伞往外走去。
再好吃的肉, 等食客饿得受不了了的时候,美味才会翻倍。
*
赵玉今日运气不错, 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 再加上他想着小娘子央他时那双如同小鹿般可怜的眸子, 也存下私心, 手段雷厉,想要将事情更快了解,去成全那个小娘子的心愿。。
风岩自然知晓为何今日太子殿下这般火急火燎,也乐得早些回去。他嘱咐手下人今日办事都要仔细些,别耽误了主子的大事。
果然, 天还未黑, 一行人就开始往回走了。
太子殿下抬眼看了一眼还没黑的天色,眉头舒展。
见状,风岩凑上来积极抽动拍马屁的鞭子:“今日可多亏殿下英明, 否则就要被那贼人钻了空子。今日真是一帆风顺啊。”
风岩的嘴角刚扯起来弧度, 啊字还未落地, 一群黑衣人突然蹿出,横亘在队伍之前刀剑相向,阻挡住去路。
太子殿下的目光凉凉看向风岩:“你这嘴是开过光的?”
上回带媏媏去灯集时,风岩也是就那么说了一句,就出了变故。
风岩摸摸鼻子,不敢说话。
冬日天冷,仅说话间金乌西坠,只还留着一丝余晖,树影萧瑟婆娑,风声呜呜。
赵玉微眯狭眸,冷冷下视来者,下巴略抬:“现在滚,可全性命。”
黑衣人并没有被他的话吓住,为首的那位的眼神中明显闪过两个不大文明的字眼。
为首黑衣人振臂一呼:“取狗太子性命!”
赵玉眉心微蹙,显然对于自己这个称呼十分不满,也不打算接受,抽出腰上佩剑,薄唇轻启:“杀。”
这群黑衣人只是看着人多势众,但似乎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打斗之中并无章法,不多时就被暗卫制住。
长如修竹的手掐着已经被卸掉下巴的为首黑衣人的脖颈,隔着蒙面巾拍拍他的脸,太子殿下神情十分不耐:“孤最烦的就是做完事了,还有人来找事。”
风岩扫一眼人仰马翻的黑衣人,嘿嘿笑道:“殿下英明神武……”
赵玉眼皮凉凉一撩,风岩马上刹车,谁知太子殿下仅是错眼看他的片刻,乌鸦嘴还是起效了。
刚才还如同一条死狗的首领眸光倏然凌厉起来,浑然不似刚才怯懦。
首领指.尖上寒芒一闪,动作干脆,触及太子殿下胸口时细如柳叶的匕首被硌断,仅留下布料上留下一条可怖的印子。
赵玉二指钳住匕首,将其折断,丢在地上时发出吭啷一声。
太子殿下探手进怀中,只见护心镜凹了一块,他眼风不动,直到看见一方南蜀丝锦帕被刀尖划了一道,长眉这才凝起,看着首领的眼神阴沉极了。
修.长的手泛着冷白的光,微一用力,首领的脖颈便扭曲成骇人的模样,他却并没有死。
首领双眼翻白,始终还留有一口气,他清醒地感觉到自己的脖骨在被扭断的边缘,却奈何不得,默默承受这难耐的苦意。指.尖再挪动,刚才还像是断掉的脖子又接了回来。
冰冷白皙的手指像是滑腻的蛇,游移到首领下巴,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嘎吱——
首领几欲想死,却发现自己求死不能,绝望地瞪大了眼睛,双目猩红。
他被骗了——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只懂吃喝玩乐的纨绔太子。
“接下来,你会发现死是最简单的事。”太子捏着裂开的丝帕,轻声道。
*
蒋氏捏了捏严暮自腰间的衣料,惊叹道:“这腰身这么小……媏媏,你的腰是不是又细了?到底是怎么穿得进去的?”
蒋氏素来知晓她腰身极细,但是真的上手摸的时候,才知道人与人真是不同。
玲珑饱满的曲线之下竟然是这般盈盈一握的腰.肢,也难怪太子会冲冠一怒为红颜。
严暮自正在给自己胸.前锁骨的皮肤涂上腮红,原本就白皙润泽的肌.肤被刷子一扫,更显肌.肤柔亮可怜。
她没有将自己勒紧裤腰带又将自己练舞的强度加到最高的事情告诉蒋氏,只是轻飘飘道:“我纤腰的法子过于极端,对身子不大好。嫂嫂若是想要纤腰,可以将之前教给你与阿舒的杨柳戏再练练,加强强度,不仅能到我这种程度,且对身体有裨益,就是可能需要的时间要多一些。”
这个很正常,严暮自的方法本就是抄捷径,她想在最短的时间之中达到最好的效果,用的自然也都是狠药。
蒋氏摇头笑道:“庸人天资难改,国色实乃天生。嫂嫂我就算是将自己逼得再狠,也不可能能像你这般。待花神节会之后,你多敦促一下我,愉己一下倒是可以的。”
温舒从衣架子背后弹出个鼓鼓囊囊的腮帮子,杏眼圆圆:“最近吃得多谢,我也觉得腰身粗了不少,仿佛都要与张妍妍一般粗细了。待严姐姐后头有空了,再将杨柳戏教我一遍,我也要跟着嫂嫂一起向姐姐学习。”
前面严暮自本就有教过的,对于温舒与蒋氏,严暮自从来不藏私,只是温舒对事情自来就是三心两意,学了几日就抛到脑后了。
温舒欲盖弥彰舔舔嘴角的碎屑,凑过去点了点严暮自纤纤软腰,叹道:“太羡慕了。”
严姐姐在她心中永远自带光环,温舒根本不会嫉妒,只有满腔的羡慕。
太子殿下上辈子到底是积了什么样子的德,才能让严姐姐对他这般上心?
严暮自揉揉她的头,心道,我也很羡慕你。
温舒有兄嫂疼爱,父母教养垂怜,根本不需要去争取什么,自然就能有。
这样的感叹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严暮自很清醒,一直沉湎与对比,只会深陷在自怨自艾的深潭之中,难以自拔。
她现在不应该是这些虚无的情绪与感慨中消磨,现在的战场是要去将那颗高高在上的心摘下,捏攥在自己的手中。
蒋氏上来拍了一下温舒的小脸,笑道:“你只要不要每日都吃糕点吃得肚滚圆,腰身自然而然就能纤细下来。”顿了顿,又向严暮自确定道,“戌时快到了,怎么还不见太子殿下?”
严暮自抬眼望望已经垂黑的夜幕,又低头下来,给自己的身上涂抹金粉。
皙白的皮肤染上金色的光泽,配上她的礼服,恍若神人亲临,发着耀眼的光。
“马上就能见到了。”她道。
*
“严娘子,要上台了。”
前头的催台的小厮从门缝之中探出个头,甫一看见严暮自的扮相,整个人都惊住了。
小厮吞了吞口水。
这……
真的是凡人吗?
媏媏的眼睫一抖,再次从幕后的细缝中看向门口,还是没来。
是出了什么差错?
翠圆她是了解的,绝不可能出问题,那就是太子那边出了事情。
是什么事情呢?
到底是因为确实是事情棘手,不得返回。
还是因为郎君心性淡薄,虽然对她有些兴趣,也愿意在他可控的范围之内去容忍、放纵她,但是……
并不愿意和她一起承担“夫妻”二字?
这两字始终是重了一些,她这般的身份,在他眼中还是不配么?
也对,郎君对于亲事总是会权衡利弊。她思及此,软.舌抵了抵腮帮子,觉得自己当时还是托大了。
本来往那边去扯不过是为了增进情.趣。
可是她忘记了,这个人终归是一国储君,想来对于“妻”这一字,他是有种不同企望的。
她心中生出一丝不甘。
当时应该说是祈求有情.人相爱永远的……
罢了,如果不行,还会有无数次机会。不必急。
若是这次不赢,还有下一次。
她赌一把。
在催台小厮的再三催促之下,她终于在幕布揭开之际登上台中。
刚开始的动作是需要紧闭双眼的。
暖盆中放了许多牡丹香料,融出温柔的香意。香意荡在棚中,萦绕在在场人的鼻尖之上,引人神往。
她垂眉敛目,宛若一尊精美的雕像。幕布缓缓拉开,玉白的手臂与腰.肢晃晕了在场人的理智,柔白的细腰之上绽开一朵花瓣繁复的魏紫,丝毫不生俗气,仿佛这只是从花神的腰.肢之上生出的最平常普通的一朵怜爱。
神祗的披带虚虚挎在莹润的白臂之上,上头的祥云纹栩栩如生。
配上脚底扇出带香的白色烟雾,引得众人都不敢眨眼,不敢呼吸,生怕惊了台上的天上仙人。
“天哪,这真的是花神降临了吗?”
往年的花神在大家眼中,都是知晓这是一个扮演者的。然而,现在台上的这个花神,神秘美丽到让人怀疑花神确实降临了。
降临在湖州城中。
“嘘!”有人不满地冲说话的人示意他噤声。
恐惊天上人。
乐声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台上。
花神睁开慈悲的目,无嗔无喜,目光在睁开的瞬间正好映上一个风.尘仆仆、胸口衣料甚至被剌开一条口子的郎君身影。
赌赢了。
她心中如是说。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三十六场梦
乌云毫无预兆, 倏然而至。
洁白如鹅毛的大雪铺天盖地泻了满地,风起卷云散漫天,遮蔽住朗月, 伸手不见五指间, 寒冬已至。
花神节会搭的棚内与室外的严寒格格不入, 保暖的绵绸像是不要钱般,布满每一个有可能灌进寒风的缝隙, 阻挡住室外的寒浸浸,屋内暖如春日,本不该这个时节盛放的奇花异草满屋盛放。
赤色暖绸被香薰的烟气缥缈卷着,与满池娇花争艳也不逞多让, 同外头的百树凋零,只剩枝杈的毫无颜色截然不同, 充满生气。
赵玉立在台下, 并未被满屋争奇斗艳的花吸引目光, 连这个季节最为珍贵的姚黄都没有分去他一瞬的时光。
那双玄色的眸子黑沉, 被那截细白的柔.软腰.肢上突兀绽放的魏紫刺得生疼,连带心头发麻。
他不仅耳力好,目力也极佳。
鹰隼般的眼远远投向台上,看见那一只似乎凭空从腰间盛放出艳丽的牡丹,枝条蔓蔓郁葱, 却带着最原始的粗粝表皮。
那截软腰白得惊人, 却与这一段花枝融合得意外和谐,甚至带着几分天然去雕饰的美感。
他的目光又一次拂过那里,不经意间, 睫毛忍不住轻颤一下。
对于这个小骗子, 他的心头虽然时常有着莫名其妙升起疼爱。
可是这种疼爱是什么样子的呢?
这种疼爱始终基于他作为上位者的低头。
在赵玉的面前, 她始终是一朵盛放在暴雨中的牡丹。如果没有他心血来潮偶然张开手掌的遮蔽,这一朵花早就被雨打散,花瓣纷落与泥泞之中了。
花神节会是湖州极为重要的节日,赵玉对此也有所略略耳闻。可他从未想过会是这般场景。
高高垒起的神台如梦如幻,台下的众人如同她最忠实的信徒,目光炽热,高声呼喊着。
“请求花神垂怜!”
台上的神女宛若听惯了众生祈求,目光不喜不悲,无嗔无怒,不曾因为这些尘世之中的纷扰之声驻足片刻的目光。
赵玉如同冰湖的眸中不自觉燃起一点小小的火星,愈烧愈烈。
他的手指不自觉轻轻攥紧手中被划破的丝帕,心中也随着众人的呼喊,生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太子殿下也想要神女的垂怜,就在此刻。
指上有一段打斗时被割破的小伤口,因为突然收紧的动作炸开细细的血线,染在那朵看上去绣工不佳的花丽嘉瓣上,竟显出几分妖冶的艳丽。
他对于指上的伤口仿若无知无觉,眼中的一星火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胸腔之中熊熊燃烧,烧得心口发紧。
可惜,他炽热的目光并未引来神女的一丝垂青,那冰凉的目光公平地拂过每一个信众的头上,虚无而怜悯,不为任何人而停留驻足。
莹润的脚上戴着流苏链子,圈在细白的脚脖子之上,缀着五彩玉珠的流苏链子随着鼓点此起彼伏,不曾有一个人感亵.渎她的神圣。
花神的赤足踩在绯色的氍毹之上,动作之间,连指甲盖都晃着夺目的光。
乐声古朴典雅,舞蹈庄严肃穆,众人皆屏息凝神看着台上神女的动作,生怕错过一瞬。
音乐激扬起伏,赵玉胸口的心从未有过这般激烈跳动。
台上的人分明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却好似轻而易举就能将他的胸口剖开,用细细的线吊出来,晃在万米高空不得坠.落。
直到鼓点缓落渐息,行云流水的神迹悠悠停止。他高悬不止的心才复又落回胸腔,重新跳动,新鲜的空气再次回归他鼻腔。
花神献舞之时,赵玉身边站了一个高嚎不止的年轻郎君。舞蹈停止,台上的神女复又变成一具美轮美奂的雕塑时,这位白衣郎君才得以喘.息,停止了疯狂的赞美与嚎叫。
赵玉略一侧首,声音沙哑:“她总是如此吗?”
白衣郎君咳嗽了几声,缓解喉咙的压力,这才后知后觉这人是在同自己说话。
抬眼看时,心下只淡淡念叨了一句这人姿容不凡,很快就抛诸脑后,又将目光投向台上。
凡尘间的人再美,也无法媲美天上的神女。
“往年只是串场,就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你见过请求小仙赐福的信众比牡丹花神还多的吗?”白衣郎君道,“这只有她能做到。”
旁边有人听了佚䅿,也过来搭腔。
“有生之年能见到这般神迹,于愿足矣。”
白衣郎君又道:“不说了,马上就要花神赐福了,我先过去了。”
说着,白衣郎君已经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一起,聚往台下。
一时间台前连落根针的地方都没有了,所有人都挤得难受,却又不甘心让开。
心中俱是只有一个心愿:要让花神赐福的露水沐过自己的头顶。
赵玉凭借着身高腿长,常年习武的体魄,轻而易举走至台前。
目光略一扫视,便看见人群中还有赵秀与杜英,二人目光直直看着台上。
赵玉心中不悦,微一蹙眉,却发现她早已经不是那朵任自己或采.撷,或遮掩的牡丹。
花神盛放在众人面前,带着前所未有的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