媏媏的口气轻飘飘:“正要去找你呢,就来了。”
严安秋在地上挣扎,想要挣脱,被她狠狠踹了一脚,像条死鱼一般瘫软。
严暮自弯下腰,看着翻着白眼嘴上还在重复要杀人的严安秋,笑得风轻云淡:“你当时那么小,就懂得害人。柳氏教得好。”
说着,她又加重了脚上的力气,严安秋被压成一团,剧烈的疼痛终于把她的神志拉回一些。
严安秋颤抖了一下,手在不自觉捏成拳头,想要挣脱,却发现她这个继妹完全不像是她印象中的弱不禁风,完全无法逃脱。
她来的时候本就做好了和严暮自同归于尽的准备,这时候倒是害怕起死来。
“严暮自,你不敢杀我!这里是太子的地盘!你若是在这里杀了我,你以为太子还会要你这个毒妇吗?”她如同一条待宰的鱼,做着无用功的挣扎。
媏媏将匕首拿在手中端详了一下,手指在刀刃上摸摸了,就裂开一条细细的血口。
她却恍若察觉不出疼痛,低声道:“真锋利,看来你是真的很想杀了我。”
匕首举起时泛出寒光,投射在地上,严安秋道:“你不能在这里杀我,太子会厌弃你这种杀害姐妹的毒妇……呃!啊!”
她的声气戛然而止,瞳孔逐渐放大,没有了生机。
严暮自松开扎在她后心上的匕首,垂眼看她:“我是被迫杀的你,是你先来杀我的。”
她没有条理擦着自己手上的血迹,哽咽道:“你知道吗,我原先,也是有娘亲的。”
媏媏盯着严安秋没有聚焦的眼睛,一滴清泪划过眼角,刚才怒气上头没有感觉,现在冷静下来她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
熟悉的沉水香气从背后笼住她,赵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带着热意的手掌捂住她正在流泪的眼,阻断了她执拗的目光,她的眼前不再是严安秋的死状。
“你什么时候来的。”媏媏瓮声道。
赵玉伸手握住她流血的手:“在她说你是毒妇的时候。”
顿了顿,他声音清冽,带着安抚人心的平和道,“可孤知晓,你不是。”
作者有话说:
严安秋:行,你俩牛逼,你俩在我尸体旁边谈恋爱
第41章 四十一场梦
有愤怒与仇恨所加持的冲动, 往往平静下来之后是无穷无尽的心惊。
严暮自咬紧自己的后槽牙,仍旧是止不住牙关发战,双手握成拳状, 因为过于用力, 指骨发白。
事实上, 她现在的脑子里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楚赵玉在说什么, 只能切切实实感受到自己的心头在发悸。她很努力想要去稳住心神,那颗心却像是被吊到了万丈深渊旁,连跳动都是岌岌可危。
怎么回事?
自己这是怎么了?
明明能够更加缜密去筹划,在赵玉发现不了的地方去处理这件事, 怎么就在见到严安秋的那一刻起,就变得截然不同了?
现在, 这件事情被赵玉撞见了。
要怎么办?
她本以为, 就算郎君的情意难被真信, 可至少, 是不是应该再将这份温暖留得久一些?娘亲已经没了,她好不容易拥有的温暖也要失去了吗?
不,不对,现在不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的时候。
她现在应该惧怕的是,如果被太子殿下厌恶, 她会不会被赶出去?
她控制不住发抖, 因为用力,水葱似的指甲刺入她柔.软的掌心,压出深深的褶印。
她杀人了……
牙关发战蔓延到了全身, 为了逼迫自己摆脱这种自己无法操控的身体反应, 她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
铁锈的味道在口腔之中蔓延开来, 剧烈钻心的疼居然真的让她暂时止住了颤抖。
她刚才一直不说话,只是发抖。赵玉也不再多说,知道她此刻需要自己来调整,只是轻柔从后面抱住她,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
无言的陪伴。
赵玉也发现她不再抖,刚要说些什么安慰她,就发现她先转过身来,面对自己。
他第一次见她这副样子。
眼神中尽是茫然与惊慌,嘴巴一张一翕,张张合合,却无措得一个字都没有说。
媏媏掀起眼皮,黑密的眼睫之下瞳仁分明,染着水雾。嘴唇抿成倔强的线条,像是极努力在控制,不让眼眶里的泪水往下掉。
明明是极其柔.软的小娘子,赵玉却平白觉得她的眸中有着与旁人不同的坚韧。
“她……”媏媏指向后头。
赵玉垂眼看向她略微还有些颤抖的指.尖,点头截断她的话头:“她咎由自取。”
“红玉说,她……”
太子殿下将她的手指裹入自己宽大的掌心,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嗯,知道。你忘了?是我让红玉红喜去查的,就算今日她不找上.门来,也要了结她的。是你帮了大忙。”
赵玉将她的后脑勺扣住,往自己胸.前按:“我知道,虽然手刃仇人很痛快,但是第一次仍旧会有些害怕,对不对?没关系,哭吧。”
严暮自结结实实碰上他的胸膛,闻到他身上有些辛辣的沉水香气,听着他近在咫尺的心跳声,心中有种难言的靠托感。
听着他的话,仿佛刚才自己脑中那一团团如同乱麻的线头,一根根被他整理好了。
很快,他胸口的衣物濡湿一片,印出暗色的痕迹。
待她哭完,赵玉才命暗卫进来打扫干净。
翠圆和朱果回来的时候,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头雾水照着太子殿下的吩咐,去把另一个院落的寝室收拾出来了。
朱果糊涂,并没有多加注意,只有细心的翠圆回房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自家娘子的衣裙上溅上了血迹。
翠圆盯着裙摆的血迹发呆,赵玉刚巧进来,翠圆将衣裙抓成一团,藏到背后。
赵玉目光在她脸上游移,道:“去烧了。”
翠圆只感觉倏地汗毛一凛。
太子殿下也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老掌印坐在晦暗不明的背光处,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一般。
好不容易止住,他没有立马开口,而是拿着烛台围着跪着的杜英走了一圈,这才说话。
“老奴让殿下处理掉那个严家三娘子,殿下就是这样除的吗?”他的声音嘲哳难听,像是尖利的爪子在木板上的刺耳。
复国的路太长太长,这路上不能有一丝情感上的羁绊。
只有无尽的仇恨才能支撑起坚定的信念,但凡恋栈一丝温暖,渴求一点温柔,都有可能会阻碍他们推进的脚步。
死了多少人,费了多少劲才将杜英推到如今的位置?
他们赌不起。
在查出二人有所纠葛的时候,老掌印就觉得这个严三娘子不能留。
为了让试探杜英的决心,他让他安排人去杀了严三娘子。
当时杜英答应得果断,谁知竟是随便敷衍他,安排了这么一个人。
杜英垂着头:“是她不中用。”
老掌印又开始咳嗽起来,咳得差些站不住,捂着胸口直喘气。烛台上的蜡油滴落在他皱得像是橘皮的手背上,也毫无知觉。
他坐回上首的太师椅上,哆嗦着将茶盏的盖子揭开,吹了吹,热气将他的面庞缭绕住。
“太子殿下,老奴是如何将您推上去的,也能如何将您拉下来……”老掌印眼含威胁,喝了一口茶水下去,想要顺气。
又是一阵咳嗽,老掌印的身体左摇右晃,咳得目眦欲裂,喷出一口鲜血。
老掌印看了一眼自己掌心的血迹,笑容阴森诡谲:“太子殿下,对,就是这样……像恨老奴一样去恨他们……哈哈哈哈……”
这个如同一截枯木干一般的腐朽干瘦的身体坠地,老掌印一向阴冷的面上居然是解脱的安详。
杜英缓缓抬头,从地上站起身来,走到老掌印的尸体旁边,用脚尖踹了踹。
“你也不中用啊。”杜英自言自语道。
他的眼前闪过神女婀娜的身姿。
他会复仇的,可他也会得到她。
*
严暮自再次沐浴更衣完,从屏风后头走出来的时候,赵玉正在看书。
他身上胡乱披了一件月白色的狐裘,难得不是张扬的红色。
长直的手指指了一柄剪子,脆利一声响动,多余的烛心被.干脆剪掉。
灯花一闪,烛火更加明亮。醺黄的烛火映在他的脸侧,显得骨骼更加深凿斧刻。
媏媏的眼睫一颤,赵玉听到她走出来的动静,也看了过来。
他将书合上,冲着床.榻的方向扬扬下巴:“先上去躺着。”
严暮自乖乖往榻上躺下,赵玉见她盖好了被子,这才冲着刚剪好的蜡烛一吹。
满室黑漆,唯有月光倾泻。严暮自见他也没有要做什么的意思,便合上了眼睛,却如何也入睡不得。
良久,又在黑暗之中睁开眼睛。
她往上轻拉了一下被子,身边的人突然开口道:“睡不着,听我废话一会儿?”
媏媏微一侧头,发现太子殿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改朝自己这个方向侧睡了。许是适应了黑暗,他的脸也变得清晰起来,狭长上挑的凤目亮得惊人。
“是我吵着殿下了?”她低声道。
赵玉轻笑一声:“不叫三郎了?”
他自然是知晓这个小骗子嘴甜,却每每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她一张口柔柔出声,自己的心就再也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今晚许是受了惊吓,她意外得真实了起来。
他扯起嘴角,继续道:“你睡觉安静得很,不干.你事。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
“嗯。”
“你还记不记得在梅花观时,我曾被刺杀?这样的事情其实是常事。我母……我娘亲自小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反正我做什么她都看不惯。那时候还小,也是有些不习惯的。有一次又被斥责之后,娘亲和舅父的话,我一句也不想听,被人哄骗着就跑出去了。果不其然,那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刺杀。”
他将双手枕在脑后,躺正了起来,语速缓慢,像是在回忆细节。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回来后也是像你这般的。说来也真是奇怪,明明是那人背叛在前,我也差些被害死……”他说到这里,侧侧脸,扯起嘴角冲她笑,“不过,幸好当时没死,不然后面可就见不到你了。”
媏媏听得入神,往他靠了靠,问道:“你那时候也抖吗?”
“嗯,抖。比你抖得还厉害。刚开始将那个细作杀了之后,心下当时是极其痛快的,后头才开始惧怕起来。”他道,“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谁来也不见。生怕别人看到我在发抖。”
“后来我外祖母来了,她不像我娘亲,是个极其亲善的老人家。她在门外说了一句话,我现在还记得。”顿了顿,他说,“每个人都很难尽善尽美,人有惧怕和不光明的权利,不丢人。”
“人有惧怕和不光明的权利……”媏媏重复他的话。
她这才想起,原来自己还未真正及笄,也有控制不住自己时行差踏错的权利。
“是啊。不丢人。我当时发抖,除了惧怕自己第一次杀人,还有一个念头是……怎么办,手上有血是不是就不光明了?”赵玉摸摸她的脸。
媏媏又朝他靠近一些,接着问道:“你是如何克服的?”
“杀得多了,就习惯了。”赵玉笑道。
严暮自看着他明晃晃的白牙,有些失神。
赵玉知晓她聪明,必定能自己调整过来,也就不再多说这一方面的事,反而话锋一转。
“那件事情之后,其实我最不喜的就是骗我的人。”他叹了口气,轻声道,“没想到却喜欢上你了。”
严暮自猛地抬眼看他,下意识反驳:“我哪里骗你了。”
赵玉挑眉看她:“那你证明一下,你是真的喜欢我。”
她直接钻进他的怀中,一点点将自己的吻胡乱印在他的脸上:“够了吗?”
她在自己的怀中钻来钻去,赵玉有些难受地往后挪,谁知道这个小骗子被戳中了心,有些恼羞成怒。
“到底是我心不诚还是三郎的心不诚?我亲你你还往后躲?”
赵玉目光灼灼看着她:“你可别后悔。”
“后悔什……”她被太子殿下长臂一伸,揽在怀里。
梦中的经历让她知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眸子微睁,她今晚的脑子不大好使,嘴巴没守住:“不是不.举吗?”
赵玉拧眉:“不.举?”
严暮自:“你能不能装作刚才没听见?”
太子殿下咬咬她的手指头:“不能,谁造的谣,你老实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怪你。”
严暮自:“你一直没碰我……”
赵玉:“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想尊重你一下。”
严暮自歪头不解:“可是我们都躺在一张床上了,还有什么区别吗?”
赵玉想起她在梦中时,就算是不知晓自己的身份也跟着配合的模样,觉得有些烦躁。
入梦以来,每当有擦枪走火的可能时,这个梦就会骤然惊醒,虽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可是凭她之前的话来推断,似乎自己没有入梦之前,她就在做这个梦了。
且听话里的意思,他们那样这样的脸红心跳,还是小儿科。
她好像是对这种事并未特别上心。
赵玉烦闷地挠挠头:“不管。反正我要等娶了你再说。”
媏媏心想:“想要诚.心,也不是不行。”
黑暗之中,严暮自的声音闷闷的:“三郎。”
“嗯?”
“刚才我把舌头咬破了?”
“要不要紧?”
“我也不知道要不要紧,你尝尝。”严暮自攀着他的脖子往上咬他的嘴唇,檀.口微张引人入胜。
稍稍带着一些铁锈味的嘴唇,仿佛更让赵玉难以自持,越吻越深。
她及时停住,问道,“尝出来了吗?严不严重?”
太子殿下喉头轻滚,目光锐利如鹰隼:“严重,我再帮你治治。”
作者有话说:
凌官:不是吹,我治病一把好手。无论是心灵鸡汤还是舌头床上,没有咱不行的
媏媏:行,给你小子个机会
第42章 四十二场梦
二人说说又亲亲, 总是不够。
太子殿下现今熟练了许多,而且每每面对着她,他总是能够举一反三。渐渐的, 连着媏媏这个抢跑一年多的小娘子, 有时候都要喘不上气来。
赵玉心满意足把下颌搭在她的肩窝, 刚才败下阵来的小娘子有些不忿,面上红彤彤, 仍是不认输。
细长的指头勾上他的寝衣带子,在指.尖绕了又绕。
“媏媏记得,三郎之前推拿的手法极好,治别的病也甚是在行。”